管晏列傳第二 史記卷六十二
本卷(回)字数:3018

管仲夷吾潁上人也。,水名。地理志潁水陽城潁陽臨潁二縣,今亦有潁上縣韋昭云:「夷吾姬姓之後,管嚴之子敬仲也。」少時常與鮑叔牙游,鮑叔知其賢。管仲貧困,常欺鮑叔呂氏春秋:「管仲鮑叔同賈南陽,及分財利,而管仲嘗欺鮑叔,多自取。鮑叔知其有母而貧,不以爲貪。」鮑叔終善遇之,不以󿀁言。已而鮑叔齊公子小白管仲公子糾。及小白立󿀁桓公公子糾死,管仲囚焉。鮑叔遂進管仲齊丗家云:「鮑叔牙曰:『君將治,則高傒叔牙足矣。君且欲霸王,非管夷吾不可。夷吾所居國國重,不可失也。』於是桓公從之。」韋昭云:「鮑叔大夫,姒姓之後,鮑叔之子叔牙也。」管仲旣用,任政於管子云:「相以九惠之教,一曰老,二曰慈,三曰孤,四曰疾,五曰獨,六曰病,七曰通,八曰賑,九曰絕[02825]也。」齊桓公以霸,九合諸侯,一匡天下,管仲之謀也。管仲曰:「吾始困時,嘗與鮑叔賈,曰賈音古。分財利多自與,鮑叔不以我󿀁貪,知我貧也。吾嘗󿀁鮑叔謀事而更窮困,鮑叔不以我󿀁愚,知時有利不利也。吾嘗三仕三見逐於君,鮑叔不以我󿀁不肖,知我不遭時也。吾嘗三戰三走,鮑叔不以我怯,知我有老母也。公子糾敗,召忽死之,吾幽囚受辱,鮑叔不以我󿀁無恥,知我不羞小節而恥功名不顯于天下也。生我者父母,知我者鮑子也。」鮑叔旣進管仲,以身下之。子孫丗禄[02826],有封邑者十餘丗,丗本云「莊仲山敬仲夷吾夷吾武子鳴桓子啟方啟方成子孺,孺莊子盧悼子其夷其夷襄子武景子耐涉耐涉,凡十代」。常󿀁名大夫。天下不多管仲之賢而多鮑叔能知人也。管仲旣任政相國語云:「齊桓公使鮑叔爲相,辭曰:『臣之不若夷吾者五:寛和惠民,不若也;治國家不失其柄,不若也;忠惠可結於百姓,不若也;制禮義可法於四方,不若也;執枹鼓立於軍門,使百姓皆加勇,不若也。』」以區區之在海濱,齊國東濱海也。通貨積財,富國彊兵,與俗同好惡。故其稱曰:曰是夷吾著書所稱管子者,其書有此言,今舉其大畧。「倉廩實而知禮節,衣食足而知榮辱,上服度則六親固。曰上之服御物有制度,則六親堅固也。六親謂外祖父母一,父母二,姊妹三,妻兄弟之子四,從母之子五,女之子六也。王弼云「父、母、兄、弟、妻、子也」。四維不張,[02827]國乃滅亡。管子曰:「四維,一曰禮,二曰義,三曰廉,四曰恥。」下令如流水之原,令順民心。」故論卑而易行。曰言爲政令卑下鮮少,而百姓易作行也。俗之所欲,因而予之;俗之所否,因而去之。其󿀁政也,善因禍而󿀁福,轉敗而󿀁功。貴輕重,曰輕重謂錢也。管子輕重篇慎權衡。曰輕重謂恥辱也,權衡謂得失也。有恥辱甚貴重之,有得失甚戒慎之。桓公實怒少姬曰謂怒蕩舟,歸而未絕,人嫁之。南襲管仲因而伐,責包茅不入貢於周室桓公實北征山戎,而管仲因而令召公之政。於之會,曰今齊州東阿也。桓公欲背曹沫之約,曰沫音妹。左傳作「曹劌」。曰沫,莫葛反。管仲因而信之,曰以劫許之,歸侵地。諸侯由是󿀀[02828]。故曰:「知與之󿀁取,政之寶也。」老子曰「將欲取之,必固與之」,是知此爲政之所寶也。管仲富擬於公室,有三󿀀、反坫,曰三歸,三姓女也。婦人謂嫁曰歸。人不以󿀁侈。管仲卒,括地志云:「管仲冢青州臨淄縣南二十一里牛山之阿。說苑云『齊桓公使管仲治國,管仲對曰:「賤不能臨貴。」桓公以爲上卿,而國不治,曰:「何故?」管仲對曰:「貧不能使富。」桓公賜之巿租,而國不治。桓公曰:「何故?」對曰:「䟽不能制近。」桓公立以爲仲父齊國大安,而遂霸天下。』孔子曰:『管仲之賢而不得此三權者,亦不能使其君南面而稱伯。』」齊國遵其政,常彊於諸侯。後百餘年而有晏子焉。

晏平仲嬰者,夷維人也。劉向别録曰:「者,今東萊地也。」曰名諡,字。父桓子也。晏氏齊記齊城三百里有夷安,即晏平仲之邑。夷安縣,屬高密國應劭云故萊夷維邑。齊靈公莊公景公曰丗本家及系本靈公莊公景公[02829]以節儉力行重於。旣相,食不重肉,妾不衣帛。其在朝,君語及之,即危言;曰謂己謙讓,非云功能。語不及之,即危行。曰行,下孟反。謂君不知己,增修業行,畏責及也。國有道,即順命;無道,即衡命。曰衡,秤也。謂國無道制秤量之,可行即行。以此三丗顯名於諸侯。越石父賢,在縲紲中。曰縲音力追反。縲,黑索也。紲,繫也。晏子春秋云:「晏子,至中牟,覩獘冠反裘負薪,息於途側。晏子問曰:『何者?』對曰:『我石父也。苟免飢凍,爲人臣僕。』晏子解左驂贖之,載與俱歸。」按:與此文小異也。晏子出,遭之塗,解左驂贖之,載󿀀。弗謝,入閨。久之,越石父請絕。晏子戄然,曰戄,牀縛反。注皇覽云:「晏子冢臨淄城菑水桓公冢西北。」括地志云:「齊桓公墓青州臨淄縣東南二十三里鼎足上。」又云:「齊晏嬰冢子城北門外。晏子云『吾生近市,死豈易吾志』。乃葬故宅後,人名曰清節里。」按:恐皇覽誤,乃[02830]管仲冢也。攝衣冠謝曰:「雖不仁,免子於戹,何子求絕之速也?」石父曰:「不然。吾聞君子詘於不知己而信於知己者。曰信讀曰申,古周禮皆然也。申於知己謂以彼知我而我志獲申。方吾在縲紲中,彼不知我也。夫子旣已感寤而贖我,是知己;知己而無禮,固不如在縲紲之中。」晏子於是延入󿀁上客。晏子󿀁相,出,其御之妻從門間而闚其夫。其夫󿀁相御,擁大蓋,策駟馬,意氣揚揚甚自得也。旣而󿀀,其妻請去。夫問其故。妻曰:「晏子長不滿六尺,身相齊國,名顯諸侯。今者妾觀其出,志念深矣,常有以自下者。今子長[02831]八尺,乃󿀁人僕御,然子之意自以󿀁足,妾是以求去也。」其後夫自抑損。晏子怪而問之,御以實對。晏子薦以󿀁大夫。

太史公曰:吾讀管氏牧民山高乘馬輕重九府劉向别録曰:「九府書民間無有。山高一名形勢。」曰皆管氏所著書篇名。九府,蓋錢之府藏,其書論鑄錢之輕重,故云輕重九府。餘如别録之說。七畧管子十八篇,在法家晏子春秋所著書名晏子春秋。今其書有七篇,故下云「其書丗多有」也。七畧晏子春秋七篇,在儒家詳哉其言之也。旣見其著󿀂,欲觀其行事,故次其傳。至其󿀂,丗多有之,是以不論,論其軼事。曰軼音逸。管仲,丗所謂賢臣,然孔子小之。豈以󿀁道衰微,[02832]桓公旣賢,而不勉之至王,乃稱霸哉?曰言管仲丗所謂賢臣,孔子所以小之者,蓋以爲道衰,桓公賢主,管仲何不勸勉輔弼至於帝王,乃自稱霸主哉?故孔子小之云。蓋爲前疑夫子小管仲爲此。語曰「將順其美,匡救其惡,故上下能相親也」。曰言管仲,順百姓之美,匡救國家之惡,令君臣百姓相親者,是之能也。管仲之謂乎?方晏子莊公尸哭之,成禮然後去,左傳崔杼莊公晏嬰入,枕莊公尸股而哭之,成禮而出,崔杼欲殺之是也。豈所謂「見義不󿀁無勇」者邪?至其諫說,犯君之顏,此所謂「進思盡忠,退思補過」者哉!假令晏子而在,余雖󿀁之執鞭,所忻慕焉。太史公之羨慕仰企平仲之行,假令生在丗,己雖與之爲僕隸,爲之執鞭,亦所忻慕。其好賢樂善如此。賢哉良史,可以示人臣之炯戒也。[02833]

索隱述贊曰:

夷吾成霸,平仲稱賢。粟乃實廩,豆不掩肩。轉禍󿀁福,危言獲全。頼左衽,忻執鞭。成禮而去,人望存焉。

管晏列傳第二 史記六十二[0283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