竇嬰字王孫，孝文皇后從兄。父世觀津人。師古曰：「縣名也，地理志屬信都。觀音工喚反。」喜賓客。師古曰：「喜，好也，音許吏反。」孝文時吳相，病免。孝景卽位，詹。帝弟梁孝王，母竇太后愛之。孝王朝，因燕昆弟飲。師古曰：「序家人昆弟之親，不爲君臣禮也。」是時上未立太，酒酣，上從容曰：師古曰：「從音千庸反。」「千秋萬歲後傳王。」太后驩。嬰引巵酒進上曰：「天下者，高祖天下，父相傳，之約，上何以得傳梁王！」太后由此憎嬰。嬰亦薄其官，師古曰：「自嫌其官，輕薄之也。」因病免。太后除嬰門籍，[02564]不得朝請。師古曰：「請音才性反。其下亦同。」孝景年，吳楚反，上察宗室諸竇無如嬰賢，師古曰：「宗室，帝之同姓親也。諸竇，揔謂帝外家也。以吳楚之難，故欲用內外之親爲將也。」召入，固讓謝，稱病不足任。太后亦慙。於是上曰：「天下方有急，王孫寧可以讓邪？」迺拜嬰將軍，賜金千斤。嬰言爰盎、欒布諸名將賢士在家者進之。所賜金，陳廊廡下，師古曰：「廊，堂下周屋也。廡，門屋也，音侮。」軍吏過，輒令財取用，師古曰：「財與裁同，謂裁量而用之也。」金無入家者。嬰守滎陽，監齊趙兵。七國破，封魏其侯。游士賓客爭之。每朝議，條侯、魏其，列侯莫敢與亢禮。師古曰：「言特敬此二人也。」四年，立栗太，師古曰：「栗姬之子，故曰栗太子。」以嬰傅。七年，栗[02565]太廢，嬰爭弗能得，謝病，屏居藍田南山下師古曰：「屏，隱也。」數月，諸竇賓客辯士說，莫能來。梁人高遂迺說嬰曰：「能富貴將軍者，上；能親將軍者，太后。今將軍傅太，太廢，爭不能拔，不能死，自引謝病，擁趙女屏閒處而不朝，師古曰：「擁，抱也。閒處，猶言私處也。」袛加懟自明，揚主之過。師古曰：「衹，適也。懟，怨怒也。衹音支，其字從衣。懟音直類反。」有如兩宮奭將軍，師古曰：「兩宮，太后及帝也。奭，怒貌也，音赫。」則妻無類矣。」師古曰：「言被誅戮無遺類也。」嬰然之，迺起，朝請如故。桃侯免相，服虔曰：「劉舍也。」竇太后數言魏其。景帝曰：「太后豈以臣有愛相魏其者？師古曰：「愛猶惜也。」魏其沾沾自喜耳，多易，張晏曰：「沾沾，言自整頓也。多易，多輕薄之行也。或曰，沾音瞻。」師古曰：「沾沾，輕[02566]薄也，或音他兼反，今俗言薄沾沾。喜音許吏反。易音弋豉反。」難以相持重。」遂不用，用建陵侯衞綰丞相。
田蚡，孝景王皇后同母弟，生長陵。竇嬰已將軍，方盛，蚡諸曹郎，未貴，往來侍酒嬰所，跪起如姓。師古曰：「姓，生也，言同子禮，若己所生。」及孝景晚節，師古曰：「晚節，猶言末時也。」蚡益貴幸，中夫。辯有口，學盤盂諸，應劭曰：「黃帝史孔甲所作也，凡二十九篇，書盤盂中，所以爲法戒也。諸書，諸子之書也。」孟康曰：「孔甲盤盂二十六篇，雜家書，兼儒墨名法者也。」晉灼曰：「案藝文志，孟說是也。」王皇后賢之。孝景崩，武帝初卽位，蚡以舅封武安侯，弟勝周陽侯。蚡新用，卑下賓客，師古曰：「下音胡稼反。」進名士家居者貴之，晉灼曰：「滯在里巷未仕者。」欲以傾諸將相。師古[02567]曰：「傾謂踰越而勝之也。」上所填撫，多蚡賓客計策。如淳曰：「多薦名士，名士得進爲帝畫計策也。」師古曰：「填音竹刃反。」會丞相綰病免，上議置丞相、太尉。藉福說蚡曰：「魏其侯貴久矣，素天下士之。今將軍初興，未如，卽上以將軍相，必讓魏其。魏其相，將軍必太尉。太尉、相尊等耳，師古曰：「言其尊貴同一等也。」有讓賢名。」蚡迺微言太后風上，師古曰：「風讀曰諷。」於是迺以嬰丞相，蚡太尉。藉福賀嬰，因弔曰：「君侯資性喜善疾惡，師古曰：「喜，好也，音許吏反。」方今善人譽君侯，故至丞相；然惡人衆，亦且毀君侯。君侯能兼容，則幸久；師古曰：「兼容，謂不嫉惡人令其怨也。」不能，今以毀去矣。」嬰不聽。嬰、蚡俱好儒術，推轂趙[02568]綰御史夫，王臧郎中令。師古曰：「推轂，謂升薦之，若轉車轂之爲也。」迎魯申公，欲設明堂，令列侯就國，除關，服虔曰：「除關禁也。」以禮服制，師古曰：「謂喪服之制也。」以興太平。舉讁諸竇宗室無行者，除其屬藉。諸外家列侯，列侯多尚公主，皆不欲就國，以故毀日至竇太后。太后好黃老言，而嬰、蚡、趙綰等務隆推儒術，貶道家言，是以竇太后滋不說。師古曰：「滋，益也。說讀曰悅。」年，御史夫趙綰請毋奏東宮。竇太后怒，曰：「此欲復新垣平邪！」迺罷逐趙綰、王臧，而免丞相嬰、太尉蚡，以柏至侯許昌丞相，武彊侯莊青翟御史夫。嬰、蚡以侯家居。蚡雖[02569]不任職，以王太后故親幸，數言，多效，師古曰：「效謂見聽用。」士吏趨埶利者皆去嬰而蚡。蚡日益橫。師古曰：「橫，恣也，音胡孟反。」六年，竇太后崩，丞相昌、御史夫青翟坐喪不辦，免。上以蚡丞相，司農韓安國御史夫。天下士郡諸侯愈益附蚡。師古曰：「郡及諸侯也，猶言郡國耳。」蚡人貌侵，生貴甚。服虔曰：「侵，短小也。」師古曰：「生貴，謂自尊高示貴寵也。」以諸侯王多長，張晏曰：「多長年。」上初卽位，富於春秋，師古曰：「謂年幼也。齒歷方久，故云富於春秋也。」蚡以肺附相，師古曰：「舊解云肺附，如肝肺之相附著也。一說，肺，斫木札也，喻其輕薄附著大材也。」非痛折節以禮屈之，天下不肅。師古曰：「痛猶甚也。言以尊貴臨之，皆令其屈節而下己也。」當是時，丞相入奏，語移日，所言皆聽。薦人或起家至[02570]千石，權移主上。上迺曰：「君除吏盡未？吾亦欲除吏。」師古曰：「凡言除者，除去故官就新官。」嘗請考工地益宅，上怒曰：「遂取武庫！」是後迺退。師古曰：「考工，少府之屬官也，主作器械。上責其此請，故謂之曰：『何不遂取武庫！』蚡乃退也。」召客飲，坐其兄蓋侯北鄉，自坐東鄉，師古曰：「自處尊位也。鄉讀皆曰嚮。」以相尊，不可以兄故私橈。師古曰：「橈，曲也，音女敎反。」由此滋驕，師古曰：「滋，益也。」治宅甲諸弟，師古曰：「言爲諸第之最也。以甲乙之次，言甲則爲上矣。」田園極膏腴，師古曰：「膏腴，謂肥厚之處。」市買郡縣器物相屬於道。師古曰：「屬，逮及也，音之欲反。」前堂羅鍾鼓，立曲旃；如淳曰：「旃，旗之名也，通帛曰旃。曲旃，僭也。」蘇林曰：「禮，大夫建旃。曲，柄上曲也。」師古曰：「蘇說是也。許慎云『旃，旗曲柄也，所以旃表士衆』也。」後房婦女以百數。諸奏珍物狗馬玩好，不可勝數。師古曰：「奏，進也。」而嬰失竇太后，[02571]益疏不用，無埶，諸公稍自引而怠驁，師古曰：「驁與傲同。」唯灌夫獨否。故嬰墨墨不得意，而厚遇夫。
灌夫字仲孺，潁陰人。父張孟常潁陰侯灌嬰舍人，宋祁謂南本、浙本「常」並作「嘗」。王先謙謂南、浙本是。得幸，因進之，師古曰：「進，薦也。嬰薦孟也。」至千石，故蒙灌氏姓灌孟。師古曰：「蒙，冒也。」吳楚反時，潁陰侯灌嬰將軍，屬太尉，師古曰：「時潁陰侯是灌嬰之子，名何，轉寫誤爲嬰耳。」請孟校尉。夫以千人與父俱。孟康曰：「官主千人，如候司馬也。」孟年老，潁陰侯彊請之，鬱鬱不得意，故戰常陷堅，遂死吳軍中。法，父俱，有死，得與喪。夫不肻隨喪，奮曰：「願取吳王若將軍頭以報父仇。」張晏曰：「自奮厲也。」於是夫被甲持戟，募軍[02572]中壯士所善願從數十人。師古曰：「所善，素與己善者。」及出壁門，莫敢前。獨兩人及從奴十餘騎馳入吳軍，至戲下，師古曰：「戲，大將之旗也，讀與麾同，又音許宜反。」所殺數十人。不得前，復還走壁，師古曰：「走，趣嚮也，音奏。」亡其奴，獨與一騎。夫身中創十餘，適有萬金良藥，故得無死。師古曰：「萬金者，言其價貴也。金字或作全，言得之者必生全也。」創少瘳，師古曰：「瘳，差也，音丑流反。」復請將軍曰：「吾益知吳壁曲折，請復往。」師古曰：「曲折，猶言委曲也。」將軍壯而義之，恐亡夫，迺言太尉，太尉召固止之。吳軍破，夫以此名聞天下。潁陰侯言夫，夫郎中將。數歲，坐法去。家居長安中，諸公莫不稱，由是復代相。武帝卽位，以[02573]淮陽天下郊，勁兵處，師古曰：「郊謂四交輻湊，而兵又勁彊。」故徙夫淮陽太守。入太僕。年，夫與長樂衞尉竇甫飲，輕重不得，晉灼曰：「飲酒輕重不得其平也。」師古曰：「禮數之輕重也。」夫醉，搏甫。師古曰：「搏，以手擊之。」甫，竇太后昆弟。上恐太后誅夫，徙夫燕相。數歲，坐法免，家居長安。夫人剛直，使酒，師古曰：「使酒，因酒而使氣也。」不好面諛。貴戚諸埶在己之右，欲必陵之；士在己左，愈貧賤，尤益禮敬，與鈞。師古曰：「右，尊也。左，卑也。鈞，等也。」稠人廣衆，薦寵下輩。師古曰：「稠，多也。下輩，下等之人也。每於人衆之中故寵薦也。」士亦以此多之。師古曰：「多猶重之。」夫不好文學，喜任俠，已然諾。師古曰：「已，必也。謂一言許人，必信之也。喜音許吏反。」諸所與交通，無非豪桀猾。家累數千萬，食客日[02574]數十百人。師古曰：「或八九十，或百人也。」波池田園，師古曰：「波讀曰陂。」宗族賓客權利，橫潁川。師古曰：「橫音胡孟反。其下亦同。」潁川兒歌之曰：「潁水清，灌氏寧；潁水濁，灌氏族。」師古曰：「深怨嫉之，故爲此言也。」夫家居，卿相侍中賓客益衰。師古曰：「以夫居家，而卿相侍中素爲夫之賓客者，漸以衰退不復往也。」及竇嬰失埶，亦欲倚夫引繩排根生平慕之後棄者。蘇林曰：「二人相倚，引繩直排根賓客去之者，不與交通也。」孟康曰：「根者，根格，引繩以彈排擯根格之也。」師古曰：「孟說近也。根音下恩反。格音下各反。言嬰與夫共相提挈，有人生平慕嬰、夫，後見其失職而頗慢弛，如此者，共排退之，不復與交。譬如相對挽繩而根格之也。今吳楚俗猶謂牽引前却爲根格也。」夫亦得嬰通列侯宗室名高。兩人相引重，張晏曰：「相薦達爲聲勢也。」師古曰：「相牽引而致於尊重也。爲音于偽反。」其游如父然，相得驩甚，無厭，恨相知之晚。夫嘗有服，師古曰：「謂喪服也。」過丞[02575]相蚡。蚡從容曰：師古曰：「從音千容反。」「吾欲與仲孺過魏其侯，會仲孺有服。」夫曰：「將軍迺肻幸臨況魏其侯，師古曰：「況，賜也。」夫安敢以服解！師古曰：「解謂辭之也，若今言分疏矣。」請語魏其具，師古曰：「具，辦具酒食。」將軍旦日蚤臨。」師古曰：「旦日，明旦也。蚤，古早字。」蚡許諾。夫以語嬰。嬰與夫人益巿牛酒，師古曰：「益，多也。」夜洒埽張具至旦。師古曰：「洒音灑，又音所寄反。」注原在「張具」下。王先謙說，「至旦」二字連上爲文，言嬰洒埽張具，自夜達旦。平明，令門下候司。至日中，蚡不來。嬰謂夫曰：「丞相豈忘之哉？」夫不懌，師古曰：「懌，悅也。」曰：「夫以服請，不宜。」師古曰：「不當忘也。」迺駕，自往迎蚡。蚡特前戲許夫，師古曰：「特，但也。」殊無意往。夫至門，蚡尚卧。於是夫，曰：「將軍昨日幸許過魏其，魏其夫妻治具，至今未敢嘗食。」蚡悟，謝曰：[02576]「吾醉，忘與仲孺言。」迺駕徃。徃徐行，夫愈益怒。及飲酒酣，夫起舞屬蚡，師古曰：「屬，付也，猶今之舞訖相勸也。屬音之欲反。」蚡不起。夫徙坐，師古曰：「徙坐，謂移就其坐也。」語侵之。嬰迺扶夫去，謝蚡。蚡卒飲至夜，極驩而去。後蚡使藉福請嬰城南田，嬰望曰：師古曰：「望，怨也。」「老僕雖棄，將軍雖貴，寧可以埶相奪乎！」不許。夫聞，怒罵福。福惡兩人有隙，迺謾好謝蚡曰：師古曰：「謾猶詭也，詐爲好言也。謾讀與慢同，又音莫連反。」「魏其老且死，易忍，且待之。」已而蚡聞嬰、夫實怒不予，亦怒曰：「魏其嘗殺人，蚡活之。蚡魏其無所不可，愛數頃田？且灌夫何與？師古曰：「與讀曰預。預，干也。」吾不敢復求田。」由此怒。元光四年春，[02577]蚡言灌夫家在潁川，橫甚，民苦之。請案之。上曰：「此丞相，何請？」夫亦持蚡陰，姦利，受淮南王金與語言。賓客居閒，遂已，俱解。師古曰：「兩家賓客處於中間和解之。」夏，蚡取燕王女夫人，師古曰：「燕王澤之子康王嘉女。」太后詔召列侯宗室皆徃賀。嬰過夫，欲與俱。夫謝曰：「夫數以酒失過丞相，師古曰：「言因酒有失，得罪過於丞相。」丞相今者與夫有隙。」嬰曰：「已解。」彊與俱。酒酣，蚡起壽，坐皆避席伏。已嬰壽，獨故人避席，餘半膝席。蘇林曰：「下席而膝半在席上也。」如淳曰：「以膝跪席上也。」師古曰：「如說是也。」夫行酒，至蚡，蚡膝席曰：「不能滿觴。」夫怒，因嘻笑曰：「將軍貴人，畢之！」張晏曰：「行酒過之爲已畢。」如淳曰：「言雖貴，且當盡酒，以其勢劫之也。」師古曰：「如說近之。言[02578]將軍雖貴人也，請盡此觴。嘻，強笑也，音許其反。」時蚡不肻。師古曰：「不爲盡也。」行酒次至臨汝侯灌賢，賢方與程不識耳語，師古曰：「附耳小語也。」不避席。夫無所發怒，迺罵賢曰：「平生毀程不識不直一錢，今日長者壽，迺效女曹兒呫囁耳語！」師古曰：「女曹兒猶言兒女輩也。呫音昌涉反。囁音人涉反。」蚡謂夫曰：「程、李俱東西宮衛尉，孟康曰：「李廣爲東宮，程不識爲西宮。」今衆辱程將軍，仲孺獨不李將軍地乎？」蘇林曰：「不爲李將軍除道地邪？」如淳曰：「二人同號比尊，今辱一人，不當爲毀廣邪？」師古曰：「如說近之。言旣毀程，令廣何地自安處。」夫曰：「今日斬頭穴匈，何知程、李！」晉灼曰：「斬頭見刺，猶不止也。」坐乃起更衣，師古曰：「坐謂坐上之人也。更，改也。凡久坐者，皆起更衣，以其寒暖或變也。」稍稍去。嬰去，戲夫。晉灼曰：「戲，古麾字也。」師古曰：「招麾之令出也。漢書多以戲爲麾字。」夫出，蚡遂怒曰：「此吾驕灌夫罪[02579]。」迺令騎留夫，師古曰：「騎謂常從之騎也。」夫不得出。藉福起謝，案夫項令謝。師古曰：「使其拜也。」夫愈怒，不肯順。蚡迺戲騎縛夫師古曰：「戲讀亦曰麾。謂指麾命之而令收縛夫也。」置傳舍，師古曰：「傳舍，解在酈食其傳。」召長史曰：「今日召宗室，師古曰：「長史，丞相長史也。召宗室，謂請召之爲客也。」有詔。」從殿本，以「有詔」連上，蚡與長史語止此。劾灌夫罵坐不敬，師古曰：「於大坐中罵詈，爲不敬。」繫居室。師古曰：「居室，署名也，屬少府。其後改名曰保宮。」遂其前，師古曰：「遂，竟也。」遣吏分曹逐捕諸灌氏支屬，皆得棄巿罪。嬰愧，資使賓客請，莫能解。如淳曰：「爲出資費，使人爲夫請罪也。」師古曰：「如說非也。爲資，爲其資地耳，非財物也。爲讀如本字。」蚡吏皆耳目，諸灌氏皆亡匿，夫繫，遂不得告言蚡陰。嬰銳救夫，嬰夫人諫曰：「灌將軍得罪丞相，與太后家迕，師古曰：「相逆迕也。迕音悟。」[02580]寧可救邪？」嬰曰：「侯自我得之，自我捐之，無所恨。師古曰：「言不過失爵耳。」且終不令灌仲孺獨死，嬰獨生。」迺匿其家，竊出上。師古曰：「匿，避也。不令家人知之，恐其又止諫也。」立召入，具告言灌夫醉飽，不足誅。上然之，賜嬰食，曰：「東朝廷辨之。」如淳曰：「東朝，太后朝也。」張晏曰：「會公卿大夫東朝，共理而分別也。」嬰東朝，盛推夫善，言其醉飽得過，迺丞相以它誣罪之。蚡盛毀夫所橫恣，罪逆不道。嬰度無可柰何，師古曰：「度音徒各反。」因言蚡短。蚡曰：「天下幸而安樂無，蚡得胏附，殿本「胏」作「肺」，與上蚡傳同。而此及景祐本都作「胏」，與蚡傳異。「肺」「胏」蓋一字之異體。所好音樂狗馬田宅，所愛倡優巧匠之屬，師古曰：「倡，樂人也。優，諧戲者也。」不如魏其、灌夫日夜招聚天下豪桀壯士與論議，腹誹而心謗，[02581]卬視天，俛畫地，張晏曰：「視天，占三光也。畫地，知分野所在也。念欲作反事也。」師古曰：「卬讀曰仰。」辟睨兩宮閒，張晏曰：「占太后與帝吉凶之期也。」師古曰：「辟睨，傍視也。辟音普計反，字本作䁹。睨音吾計反。」幸天下有變，而欲有功。張晏曰：「幸有反者，當爲將立大功也。」臣瓚曰：「天下有變，謂因國家變難之際得立大功也。」師古曰：「瓚說是。」臣乃不如魏其等所。」上問朝臣：「兩人孰是？」御史夫韓安國曰：「魏其言灌夫父死，身荷戟馳不測之吳軍，師古曰：「荷，負也。不測，言其彊盛也。荷音何。」身被數十創，名冠軍，此天下壯士，非有惡，爭柸酒，不足引它過以誅。魏其言是。丞相亦言灌夫通姦猾，侵細民，家累巨萬，橫恣潁川，輘轢宗室，師古曰：「輘轢，謂蹈踐之也。輘音淩，轢音郎擊反。」侵犯骨肉，此所謂『支於幹，脛於股，不折必披』。師古[02582]曰：「披音丕靡反。」丞相言亦是。唯明主裁之。」主爵都尉汲黯是魏其。內史鄭當時是魏其，後不堅。餘皆莫敢對。上怒內史曰：「公平生數言魏其、武安長短，今日廷論，局趣效轅下駒，應劭曰：「駒者，駕著轅下。局趣，䠞小之貌也。」張晏曰：「俛頭於車轅下，隨母而已。」師古曰：「張說非也。駕車不以牝馬。小雅皇皇者華之詩曰『我馬維駒』，非隨母也。」吾并斬若屬矣！」師古曰：「若，汝也。」卽罷起入，上食太后。太后亦已使人候司，具以語太后。太后怒，不食，曰：「我在，而人皆藉吾弟，晉灼曰：「藉，蹈也。」令我百歲後，皆魚肉之乎！師古曰：「以比魚肉而食噉也。」且帝寧能石人邪！師古曰：「言徒有人形耳，不知好惡也。一曰，石人者，謂常存不死也。」此特帝在，卽，師古曰：「錄錄，言循衆也。」設百歲後，是屬寧有可信者乎？」師古曰：「設猶脫也。」上[02583]謝曰：「俱外家，故廷辨之。師古曰：「嬰，景帝從舅子。蚡，太后同母弟。故言俱外家。」不然，此一獄吏所決耳。」是時郎中令石建上分別言兩人。蚡已罷朝，出止車門，召御史夫安國載，師古曰：「韓安國也。載謂共乘車。」怒曰：「與長孺共一禿翁，何首鼠兩端？」服虔曰：「禿翁，言嬰無官位版授也。首鼠，一前一却也。」張晏曰：「嬰年老，又嗜酒，頭禿，言當共治一禿翁也。」師古曰：「服說是也。」安國良久謂蚡曰：「君何不自喜！師古曰：「何不自謙遜爲可喜之事也。喜音許吏反。」夫魏其毀君，君當免冠解印綬，師古曰：「歸印綬於天子也。」曰『臣以肺附幸得待罪，固非其任，魏其言皆是。』如此，上必多君有讓，師古曰：「多猶重也。」不廢君。魏其必媿，杜門齰舌自殺。師古曰：「杜，塞也。齰，齧也，音仕客反。」今人毀君，君亦毀之，譬如賈豎女爭言，[02584]何其無體！」蚡謝曰：「爭時急，不知出此。」於是上使御史簿責嬰師古曰：「簿責，以文簿一一責之也。簿音步戶反。」所言灌夫頗不讎，晉灼曰：「讎，當也。」劾繫都司空。師古曰：「都司空，宗正屬官也，見百官公卿表。」孝景時，嬰嘗受遺詔，曰「有不便，以便宜論上。」師古曰：「論說其事而上於天子。」及繫，灌夫罪至族，日急，諸公莫敢復明言於上。嬰迺使昆弟上言之，幸得召。師古曰：「幸，兾也。」奏，案尚，行無遺詔。如淳曰：「大行，主諸侯官也。」師古曰：「此說非也。大行，景帝大行也。尚書之中無此大行遺詔也。」詔獨臧嬰家，嬰家丞封。孟康曰：「以家丞印封遺詔也。」迺劾嬰矯先帝詔害，罪當棄市。鄭氏曰：「矯詔有害不害也。」五年十月，悉論灌夫支屬。嬰良久迺聞有劾，卽陽病痱，不食欲死。師古曰：「痱，風病[02585]也，音肥。」或聞上無意殺嬰，復食，治病，議定不死矣。迺有飛語惡言聞上，張晏曰：「蚡爲作飛揚誹謗之語也。」臣瓚曰：「無根而至也。」故以十月晦論棄市渭城。張晏曰：「著日月者，見春垂至，恐遇赦贖之。」春，蚡疾，一身盡痛，若有擊者，謼服謝罪。晉灼曰：「服音瓝。關西俗謂得杖呼及小兒啼呼爲呼瓝。或言蚡號呼謝服罪也。」師古曰：「兩說皆通。謼，古呼字也。若謂啼爲謼服，則謼音火交反，服音平卓反。」上使視鬼者瞻之，曰：「魏其侯與灌夫共守，笞欲殺之。」竟死。恬嗣，元朔中有罪免。後淮南王安謀反，覺。始安入朝時，蚡太尉，迎安霸上，謂安曰：「上未有太，王最賢，高祖孫，卽宮車晏駕，非王立，尚誰立哉？」師古曰：「言大王尚不得立，當誰立也？」淮南王喜，厚遺金錢財物。上自嬰、夫時[02586]不直蚡，特太后故。及聞淮南，上曰：「使武安侯在者，族矣。」師古曰：「言其賴自死。」
韓安國字長孺，梁成安人，後徙睢陽。嘗受韓、雜說鄒田生所。師古曰：「田生，鄒縣人。」梁孝王，中夫。吳楚反時，孝王使安國及張羽將，扞吳兵於東界。張羽力戰，安國持重，以故吳不能過梁。吳楚破，安國、張羽名由此顯梁。梁王以至親故，得自置相、千石，出入游戲，僭於天。師古曰：「僭，擬也。」天聞之，心不善。太后知帝弗善，迺怒梁使者，弗，案責王所。安國梁使，長公主而泣如淳曰：「大長公主，景帝姊也。」曰：「何梁王[02587]人之孝，人臣之忠，而太后曾不省？師古曰：「省，視也。」夫前日吳、楚、齊、趙七國反，自關以東皆合從而西嚮，師古曰：「從音子容反。」唯梁最親，限難。梁王念太后、帝在中，師古曰：「中，關中也。一說謂京師爲中，猶言中國也。」而諸侯擾亂，壹言泣數行而下，跪送臣等六人將兵擊却吳楚，吳楚以故兵不敢西，而卒破亡，梁之力。今太后以苛禮責望梁王。師古曰：「苛，細也。」梁王父兄皆帝王，而所者，故出稱䟆，入言警，師古曰：「䟆，止行人也。警，令戒肅也。天子出入皆備此儀。而今云出稱警入言䟆者，互舉之耳。」車旗皆帝所賜，卽以嫮鄙縣，服虔曰：「嫮，夸奼也。」晉灼曰：「嫮音坼嫮之嫮。」鄧展曰：「嫮，好也。自以車服之好曜邊鄙之邑也。」師古曰：「服說、晉音是也。鄙，小縣，言在外鄙之小縣也。」驅馳國中，欲夸諸侯，令[02588]天下知太后、帝愛之。今梁使來，輒桉責之，梁王恐，日夜涕泣思慕，不知所。何梁王之忠孝而太后不卹？」長公主具以告太后，太后喜曰：「帝言之。」言之，帝心迺解，而免冠謝太后曰：「兄弟不能相敎，迺太后遺憂。」悉梁使，厚賜之。其後，梁王益親驩。太后、長公主更賜安國直千餘金。師古曰：「更音工衡反。」由此顯，結於。其後，安國坐法抵罪，蒙獄吏田甲辱安國。師古曰：「蒙，梁國之縣也。」安國曰：「死灰獨不復然乎？」甲曰：「然卽溺之。」師古曰：「溺讀曰尿。」居無幾，梁內史缺，師古曰：「無幾，未多時也。幾音居豈反。」使使者拜安國梁內史，起徒中千石。田甲[02589]亡。安國曰：「甲不就官，我滅而宗。」師古曰：「而，汝也。」甲肉袒謝，安國笑曰：「公等足與治乎？」師古曰：「治謂當敵也，今人猶云對治。治音丈吏反。一曰，不足繩治也。治讀如本字。」卒善遇之。內史之缺，王新得齊人公孫詭，說之，師古曰：「說讀曰悅。」欲請內史竇太后所，乃詔王以安國內史。楊樹達謂「所」是誤字，當從史記作「聞」。公孫詭、羊勝說王求帝太及益地，恐臣不聽，迺陰使人刺用謀臣。及殺故吳相爰盎，景帝遂聞詭、勝等計畫，迺遣使捕詭、勝，必得。師古曰：「必令得之。」使十輩至梁，相以下舉國索，師古曰：「索，搜也，音山客反。」月餘弗得。安國聞詭、勝匿王所，迺入王而泣曰：「主辱者臣死。王無良臣，故紛紛至此。今[02590]勝、詭不得，請辭賜死。」王曰：「何至此？」安國泣數行下，曰：「王自度於皇帝，孰與太上皇之與高帝及皇帝與臨江王親？」師古曰：「孰與，猶言何如也。」王曰：「弗如。」安國曰：「夫太上皇、臨江親父閒，然高帝曰『提尺取天下者朕』，師古曰：「三尺，謂劔也。」故太上終不得制，居于櫟陽。臨江，適長太，師古曰：「適讀曰嫡。」以一言過，廢王臨江；師古曰：「景帝嘗屬諸姬子，太子母栗姬言不遜，由是廢太子，栗姬憂死也。」用宮垣，卒自殺中尉府。張晏曰：「以侵堧垣徵，自殺也。」何則？治天下終不用私亂公。語曰：『雖有親父，安知不虎？雖有親兄，安知不狼？』師古曰：「言其恩愛不可必保也。」今王列在諸侯，訹邪臣浮說，師古曰：「訹，誘也，音戍。」犯上禁，橈明[02591]法。師古曰：「橈，曲也，音女敎反。」天以太后故，不忍致法於王。太后日夜涕泣，幸王自改，王終不覺寤。有如太后宮車卽晏駕，王尚誰攀乎？」語未卒，王泣數行而下，謝安國曰：「吾今出之。」卽日詭、勝自殺。使還報，梁皆得釋，師古曰：「釋，解也。」安國力。景帝、太后益重安國。孝王薨，共王卽位，師古曰：「共讀曰恭。」安國坐法失官，家居。武帝卽位，武安侯田蚡太尉，親貴用。安國以五百金遺蚡，蚡言安國太后，上素聞安國賢，卽召以北地都尉，遷太司農。閩、東越相攻，遣安國、行王恢將兵。未至越，越殺其王降，兵亦罷。其年，[02592]田蚡丞相，安國御史夫。匈奴來請和親，上下其議。師古曰：「下音胡亞反。」行王恢，燕人，數邊吏，習胡，議曰：「與匈奴和親，率不過數歲卽背約。不如勿許，舉兵擊之。」安國曰：「千里而戰，卽兵不獲利。今匈奴負戎馬足，師古曰：「負，恃也。」懷鳥獸心，遷徙鳥集，難得而制。得其地不足廣，有其衆不足彊，自上古弗屬。師古曰：「不內屬於中國。」數千里爭利，則人馬罷，師古曰：「罷讀曰疲。」虜以全制其敝，埶必危殆。臣故以不如和親。」羣臣議多附安國，於是上許和親。明年，鴈門馬邑豪聶壹張晏曰：「豪猶帥也。」因行王恢言：「匈奴初和親，親信邊，可[02593]誘以利致之，伏兵襲擊，必破之道。」上迺召問公卿曰：「朕飾女以配單于，幣帛文錦，賂之甚厚。單于待命加嫚，侵盜無已，邊竟數驚，師古曰：「竟讀曰境。其下亦同。」朕甚閔之。今欲舉兵攻之，何如？」行恢對曰：「陛下雖未言，臣固願效之。師古曰：「效，致也，致其計。」臣聞全代之時，服虔曰：「代未分之時也。」李奇曰：「六國之時全代爲一國，尚能以擊匈奴，況今加以漢之大乎！」北有彊胡之敵，內連中國之兵，然尚得養老長幼，種樹以時，師古曰：「樹，殖也。」倉廩常實，匈奴不輕侵。今以陛下之威，海內一，天下同任，如淳曰：「任，事也。」遣弟乘邊守塞，師古曰：「乘，登也。登其城而備守也。」轉粟輓輸，師古曰：「輓，引車也，音晚。」以之，然匈奴侵盜不已者，無它，以不[02594]恐之故耳。師古曰：「不示威令恐懼也。」臣竊以擊之便。」御史夫安國曰：「不然。臣聞高皇帝嘗圍於平城，匈奴至者投鞍高如城者數所。師古曰：「解脫其馬，示閑暇也。投積其鞍，若營壘也。」平城之飢，七日不食，天下歌之，及解圍反位，而無忿怒之心。夫聖人以天下度者，師古曰：「言當隨天下人心而寬大其度量也。」不以己私怒天下之功，故迺遣劉敬奉金千斤，以結和親，至今五世利。孝文皇帝嘗壹擁天下之精兵聚之廣武常谿，張晏曰：「廣武，鴈門縣。常谿，谿名。」然終無尺寸之功，而天下黔首無不憂者。孝文寤於兵之不可宿，師古曰：「宿，久留也。」故復合和親之約。此聖之迹，足以效矣。[02595]臣竊以勿擊便。」恢曰：「不然。臣聞五帝不相襲禮，王不相復樂，師古曰：「襲，因也。復，重也。復音扶目反。」非故相反，各因世宜。且高帝身被堅執銳，蒙霧露，沐霜雪，行幾十年，師古曰：「幾，近也，音鉅依反。」所以不報平城之怨者，非力不能，所以休天下之心。今邊竟數驚，士卒死，中國槥車相望，師古曰：「槥，小棺也。從軍死者以槥送致其喪，載槥之車相望於道，言其多也。槥音衞。」此仁人之所隱。張晏曰：「隱，痛也。」臣故曰擊之便。」安國曰：「不然。臣聞利不十者不易業，功不百者不變常，是以古之人君謀必就祖，發政占古語，重作。師古曰：「祖，祖廟也。占，問也。重猶難之也。」且自代之盛，夷狄不與正朔服色，師古曰：「與讀曰豫。」非威不[02596]能制，彊弗能服，以遠方絕地不牧之民，不足煩中國。師古曰：「不牧，謂不可牧養也。」且匈奴，輕疾悍亟之兵，師古曰：「悍，勇也。亟，急也，音居力反。」至如猋風，師古曰：「猋，疾風也，音必遙反。」去如收電，畜牧業，弧弓射獵，師古曰：「以木曰弧，以角曰弓。」逐獸隨草，居處無常，難得而制。今使邊郡久廢耕織，以支胡之常，其埶不相權。師古曰：「輕重不等也。」臣故曰勿擊便。」恢曰：「不然。臣聞鳳鳥乘於風，聖人因於時。昔秦繆公都雍，師古曰：「繆讀與穆同。」地方百里，知時宜之變，攻取西戎，辟地千里，并國十四，師古曰：「辟讀曰闢。次下亦同。」隴西、北地是。及後蒙恬秦侵胡，辟數千里，以河竟，師古曰：「竟讀曰境。」累石城，樹榆[02597]塞，如淳曰：「塞上種榆也。」匈奴不敢飲馬於河，置㷭𤑾?然後敢牧馬。師古曰：「𤑾，古燧字。」夫匈奴獨可以威服，不可以仁畜。今以中國之盛，萬倍之資，遣百分之一以攻匈奴，譬猶以彊弩射且潰之癰，必不留行矣。師古曰：「留，止也。言無所礙也。」若是，則北發月氏可得而臣。師古曰：「發猶徵召也。言威聲之盛，北自月支以來皆可徵召而爲臣也。氏讀曰支。」臣故曰擊之便。」安國曰：「不然。臣聞用兵者以飽待饑，正治以待其亂，定舍以待其勞。師古曰：「舍，止息也。」故接兵覆衆，伐國墮城，師古曰：「覆，敗也。墮，毀也。言兵與敵接則敗其衆，所伐之國則毀其城也。覆音芳目反。墮音火規反。」常坐而役敵國，此聖人之兵。且臣聞之，衝風之衰，不能起毛羽；師古曰：「衝風，疾風之衝突者也。」彊弩之末，力[02598]不能入魯縞。師古曰：「縞，素也，曲阜之地，俗善作之，尤爲輕細，故以取喻也。」夫盛之有衰，猶朝之必莫。今將卷甲輕舉，深入長敺，師古曰：「敺與驅同。」難以功；從行則迫脅，衡行則中絕，師古曰：「從音子容反。衡猶橫也。」疾則糧乏，徐則後利，師古曰：「後利，謂不及於利。」不至千里，人馬乏食。兵法曰：『遺人獲。』師古曰：「言以軍遺敵人，令其虜獲也。遺音弋季反。」意者有它繆巧可以禽之，則臣不知；不然，則未深入之利。臣故曰勿擊便。」恢曰：「不然。夫草木遭霜者不可以風過，師古曰：「言易零落。」清水明鏡不可以形逃，師古曰：「言美惡皆見。」通方之士，不可以文亂。師古曰：「方，道也。」今臣言擊之者，固非發而深入，將順因單于之欲，誘而致之邊，吾選梟騎、壯[02599]士陰伏而處以之，審遮險阻以其戒。吾埶已定，或營其左，或營其右，或當其前，或絕其後，單于可禽，百全必取。」上曰：「善。」迺從恢議。陰使聶壹間，師古曰：「間音居莧反。」亡入匈奴，謂單于曰：「吾能斬馬邑令丞，以城降，財物可盡得。」單于愛信，以然而許之。聶壹迺詐斬死罪囚，縣其頭馬邑城下，視單于使者信，師古曰：「視讀曰示。」曰：「馬邑長吏已死，可急來。」於是單于穿塞，將十萬騎入武州塞。師古曰：「在鴈門。」當是時，伏兵車騎材官十餘萬，匿馬邑旁谷中。衞尉李廣驍騎將軍，僕公孫賀輕車將軍，行王恢將[02600]屯將軍，太中夫李息材官將軍。御史夫安國護軍將軍，諸將皆屬。約單于入馬邑縱兵。王恢、李息別從代主擊輜重。師古曰：「輜，衣車也。重謂載重物車也。故行者之資，緫曰輜重。重音直用反。」於是單于入塞，未至馬邑百餘里，覺之，還去。語在匈奴傳。塞下傳言單于已去，兵追至塞，度弗及，師古曰：「度，音徒各反。」王恢等皆罷兵。上怒恢不出擊單于輜重，恢曰：「始約入馬邑城，兵與單于接，而臣擊其輜重，可得利。今單于不至而還，臣以萬人衆不敵，祗取辱。師古曰：「祗，適也，音支。」固知還而斬，然完陛下士萬人。」於是下恢廷尉，廷尉當恢逗橈，當斬。服虔曰：「逗[02601]音企。」應劭曰：「逗，曲行避敵也，橈，顧望也，軍法語也。」蘇林曰：「逗音豆。」如淳曰：「軍法，行而逗留畏懦者要斬。」師古曰：「服、應二說皆非也。逗謂留止也。橈，屈弱也。逗又音住。」恢行千金丞相蚡。蚡不敢言上，而言於太后曰：「王恢首馬邑，今不成而誅恢，是匈奴報仇。」上朝太后，太后以蚡言告上。上曰：「首馬邑者恢，故發天下兵數十萬，從其言，此。且縱單于不可得，恢所部擊，猶頗可得，以尉士夫心。師古曰：「或當得其輜重人衆也。古尉安之字正如此，其後流俗乃加心耳。」今不誅恢，無以謝天下。」於是恢聞，迺自殺。安國人多畧，知足以當世取舍，師古曰：「舍，止也。取舍，言可取則取，可止則止。」而出於忠厚。貪耆財利，師古曰：「耆讀曰嗜。」然所推舉皆廉士賢於己者。於梁舉壺遂、臧固，[02602]至它，皆天下名士，師古曰：「於梁舉二人，至於他餘所舉，亦皆名士也。」士亦以此稱慕之，唯天以國器。師古曰：「言臣下皆敬重之，天子一人亦以爲國器。國器者，言其器用重大，可施於國政也。」安國御史夫五年，丞相蚡薨。安國行丞相，引墮車，蹇。如淳曰：「爲天子導引，而墮車跛蹇也。」上欲用安國丞相，使使視，蹇甚，迺更以平棘侯薛澤丞相。安國病免，師古曰：「以足疾。」數月，瘉，復中尉。歲餘，徙衞尉。而將軍衞青等擊匈奴，破龍城。明年，匈奴入邊。語在青傳。安國材官將軍，屯漁陽，捕生口虜，言匈奴遠去。卽上言方佃作時，師古曰：「安國上奏也。佃，治田也，音與田同。」請且罷屯。罷屯月餘，匈奴入上谷、漁陽。安國壁迺有七百餘[02603]人，出與戰，安國，入壁。匈奴虜畧千餘人及畜產去。上怒，使使責讓安國。徙益東，屯右北平。是時虜言當入東方。安國始御史夫及護軍，後稍下遷。新壯將軍衞青等有功，益貴。安國旣斥疏，將屯失亡多，甚自媿。幸得罷，師古曰；「兾得罷歸，以徼幸也。他皆類此。」迺益東徙，意忽忽不樂，數月，病歐血死。壺遂與史遷等定律歷，官至詹，其人深中篤行君。上方倚欲以相，會其病卒。師古曰：「倚謂仗任之也，音於綺反。」
贊曰：竇嬰、田蚡皆以外戚重，灌夫用一時決策，師古曰：「謂馳入吳軍，欲報父讎也。」而各名顯，並位卿相，業定矣。然嬰不[02604]知時變，夫亡術而不遜，師古曰：「遜，順也。」蚡負貴而驕溢。師古曰：「負，恃也。」凶德參會，待時而發，師古曰：「三人相遇，故曰參會。」藉福區區其閒，惡能救斯敗哉！師古曰：「惡音烏，謂於何也。」以韓安國之器，臨其摯而顛墜，李奇曰：「摯，極也。」陵夷以憂死，師古曰：「陵夷，卽陵遟也，言漸卑替也。」遇合有命，悲夫！若王恢兵首而受其咎，豈命虖？師古曰：「言自己爲之，非由命也。」
竇田灌韓傳卷第十[0260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