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遷傳第三十二 漢書卷六十二
本卷(回)字数:14984

昔在顓頊,命南正司天,火正司地。張晏曰:「南方,陽也。火,水配也。水爲陰,故命南正主天,火正兼地職也。」臣瓚曰:「,司天地之官也。唐虞謂之羲和,則司地者宜曰北正。古文作北正。」師古曰:「說非也。據班氏幽通賦云『淳燿於高辛』,則此爲火正是也。」唐虞之際,紹重黎之後,使復典之,至于夏商,故重黎氏世序天地。其在程伯休甫其後󿀌。應劭曰:「封爲程國伯。休甫,字也。」宣王時,官失其守而󿀁司馬氏師古曰:「失其所守之職也。」司馬氏世典史。惠襄之間,司馬氏張晏曰:「周惠王襄王子頹叔帶之難,故司馬氏也。」中軍隨會如淳曰:「左氏傳偽使魏壽餘士會譟而還時也。」師古曰:「犇,古奔字也。據春秋隨會,其後自而還。今此言隨會司馬氏因入[02982]少梁,則似謂自出奔耳。但魏國獻公時已滅爲邑,封畢萬矣。旣非別國,不得言奔。未詳之所說。」司馬氏少梁師古曰:「少梁,本梁國也,爲所滅,號爲少梁。」司馬氏,分散,或在,或在,或在。其在者,相中山張宴曰:「司馬喜中山相。」者,以傳劔論顯,服虔曰:「世善劔也。」師古曰:「劔論,劔術之論也。論,來頓反。」蒯聵其後󿀌。如淳曰:「刺客傳蒯聵也。」師古曰:「蒯,苦怪反。聵,五怪反。」,與張儀爭論,應劭曰:「秦惠王欲伐張儀曰不如伐司馬錯以當先伐惠王從之,起兵伐取之。」師古曰:「錯音千各反。」於是惠王使將兵伐,遂拔,因而守之。蘇林曰:「爲郡守。」師古曰:「音祈。」󿀏武安君白起。而少梁更名夏陽武安君趙長平軍,文穎曰:「趙孝成王時,趙括爲將。」還而與之俱賜死杜郵李奇曰:「地名,在咸陽西十里。」師古曰:「郵音尤。」葬於華池晉灼曰:「池名也,在鄠縣。」師古曰:「說非也。華池左馮翊界,近夏陽,非鄠縣。」[02983],󿀁秦王鐵官。當始皇之時,蒯聵玄孫󿀁武信君將而徇朝歌師古曰:「武信君武臣也,未爲趙王之前號武信君項籍傳曰『司馬卬』,是知爲武臣之將也。」諸侯之相王,王師古曰:「項羽殷王。」󿀆之伐󿀀󿀆,以其地󿀁河內郡毋懌師古曰:「懌,弋赤反。」毋懌󿀁󿀆市長。毋懌󿀁五󿀒夫,卒,皆葬高門蘇林曰:「長安北門也。」師古曰:「說非也。高門,地名,在夏陽西北,而東去華池三里。」󿀁太史公如淳曰:「漢儀注太史公,武帝置,位在丞相上。天下計書先上太史公,副上丞相,序事如古春秋死後,宣帝以其官爲令,行太史公文書而已。」晉灼曰:「百官表無太史公在丞相上。又衞宏所說多不實,未可以爲正。」師古曰:「爲太史令耳,尊其父,故謂之爲公。說非也。」太史公學天官於唐都師古曰:「卽律歷志所云方士唐都者。」楊何師古曰:「叔元菑川人,見儒林傳。」習道論於黃󿀊師古曰:「景帝時人也,儒林傳謂之黃生,與轅固爭論於上前,謂湯武非受命,乃[02984]殺也。」太史公仕於建元元封之閒,愍學者不達其意而師誖,師古曰:「誖,惑也。各習師法,惑於所見。誖音布內反。」乃論六家之要指曰:易󿀒傳:「天下一致而百慮,同󿀀而殊塗。」張晏曰:「大傳易繫辭。」夫陰陽、儒、墨、名、法、道德,此務󿀁治者󿀌,直所從言之異路,有省不省耳。師古曰:「言發跡雖殊,同歸於治,但學者不能省察,昧其端緒耳。直猶但也。」嘗竊觀陰陽之術,󿀒詳而衆忌諱,使人拘而多畏,李奇曰:「陰陽之術,月令星官,是其枝葉也。」師古曰:「拘,曲礙也。」然其敘四時之󿀒順,不可失󿀌。儒者博而寡要,勞而少功,是以其󿀏難盡從,然其敘君臣父󿀊之禮,列夫婦長幼之別,不可易󿀌。師古曰:「,變也。」墨者儉而難遵,是以其󿀏不可徧循,師古曰:「言難盡用。」[02985]然其彊本節用,不可廢󿀌。法家嚴而少恩,然其正君臣上下之分,不可改󿀌。名家使人儉而善失真,師古曰:「劉向別錄云名家者流出於禮官。古者名位不同,禮亦異數。孔子曰『必也正名乎』。」然其正名實,不可不察󿀌。道家使人精神專一,動合無形,澹足萬物,師古曰:「澹,古贍字。」其󿀁術󿀌,因陰陽之󿀒順,采儒墨之善,撮名法之要,師古曰:「撮,揔取也,音千活反。」與時遷徙,應物變化,立俗施󿀏,無所不宜,指約而易操,󿀏󿀋而功多。師古曰:「操,執持也,音千高反。」儒者則不然,以󿀁人主天下之儀表󿀌,君唱臣和,主先臣隨。如此,則主勞而臣佚。師古曰:「佚,樂也,字與逸同。」至於󿀒道之要,去健羨,服虔曰:「門戶健壯也。」如淳曰:「知雄守雌,是去健也。不見可欲,使心不亂,是去羨也。」晉灼曰:「老子[02986]曰『善閉者無關楗』。嚴君平曰『拆關破楗,使姦者自止』。說是也。」師古曰:「二義並通。楗,其偃反,然今書本字皆作健字也。」黜聦明,如淳曰:「不尚賢,絕聖棄知也。」晉灼曰:「嚴君平曰『黜聦棄明,倚依太素,反本歸真,則理得而海內鈞也。』」師古曰:「黜,廢也。」釋此而任術。夫神󿀒用則竭,形󿀒勞則敝;神形蚤衰,師古曰:「蚤,古早字。」欲與天地長久,非所聞󿀌。夫陰陽,四時、八位、十󿀐度、󿀐十四節各有敎令,張晏曰:「八位,八卦位也。十二度,十二次也。二十四節,就中氣也。各有禁,謂月令也。」曰順之者昌,逆之者亡,未必然󿀌,故曰「使人拘而多畏」。夫春生夏長,秋收冬臧,此天道之󿀒經󿀌,師古曰:「經,常法。」弗順則無以󿀁天下紀綱,故曰「四時之󿀒順,不可失󿀌」。夫儒者,以六蓺󿀁法,六蓺經傳以千萬數,累世不能通其學,當年不能究其禮,師古曰:「究,盡也。」[02987]故曰「博而寡要,勞而少功」。若夫列君臣父󿀊之禮,序夫婦長幼之別,雖百家弗能易󿀌。墨者亦上堯舜,言其德行曰:「堂高󿀍尺,土階󿀍等,茅茨不翦,棌椽不斲;師古曰:「屋蓋曰茨。茅茨,以茅覆屋也。棌,柞木也。茨音疾茲反。棌音采,又音菜。」飯土簋,歠土刑,師古曰:「簋所以盛飯也,刑以盛羹也。土謂燒土爲之,卽瓦器也。飯,扶晚反。簋音軌。歠,尺悅反。」䊪梁之食,服虔曰:「䊪,粗米也。」張晏曰:「一斛粟七斗米爲䊪,音賴。」師古曰:「食,飯也。」藜藿之羹;師古曰:「藜,草似蓬也。藿,豆葉也。」夏日葛衣,冬日鹿裘。」其送死,桐棺󿀍寸,舉音不盡其哀。敎喪禮,必以此󿀁萬民率。故天下法若此,則尊卑無別󿀌。夫世異時移,󿀏業不必同,故曰「儉而難遵」󿀌。要曰彊本節用,則人給家足之道󿀌。師古曰:「給亦足也。人人家家皆[02988]得足也。」墨󿀊之所長,雖百家不能廢󿀌。法家不別親疏,不殊貴賤,壹斷於法,則親親尊尊之恩絕矣,可以行一時之計,而不可長用󿀌,故曰「嚴而少恩」。若尊主卑臣,明分職不得相踰越,雖百家不能改󿀌。師古曰:「分,扶問反。」名家苛察繳繞,如淳曰:「繳繞猶纏繞也。」師古曰:「繳,公鳥反。」使人不得反其意,剸決於名,時失人情,師古曰:「剸讀與專同,又音章免反。」故曰「使人儉而善失真」。若夫控名責實,參伍不失,晉灼曰:「引名責實,參錯交互,明知事情也。」此不可不察󿀌。道家無󿀁,󿀑曰無不󿀁,師古曰:「無爲者,守靜一也。無不爲者,功利大也。」其實易行,其辭難知。師古曰:「言指趣幽遠。」其術以虛無󿀁本,以因循󿀁用。師古曰:「任自然也。」無成勢,無常形,[02989]故能究萬物之情。不󿀁物先後,故能󿀁萬物主。有法無法,因時󿀁業;有度無度,因物興舍。師古曰:「興,起也。舍,廢也。」故曰「聖人不巧,時變是守」。師古曰:「無機巧之心,但順時也。」虛者道之常󿀌,因者君之綱󿀌。師古曰:「言因百姓之心以爲敎,但執其綱而已。」羣臣並至,使各自明󿀌。其實中其聲者謂之端,實不中其聲者謂之款。服虔曰:「款,空也。」李奇曰:「聲則名也。」師古曰:「中,當也,充也,音竹仲反。」款言不聽,姦迺不生,賢不肖自分,白黑迺形。師古曰:「形,見也。」在所欲用耳,何󿀏不成!迺合󿀒道,混混冥冥。師古曰:「元氣之貌也。混音胡本反。」光燿天下,復反無名。師古曰:「反,還也。」凡人所生者神󿀌,所託者形󿀌。神󿀒用則竭,形󿀒勞則敝,形神離則死。死者不可復生,[02990]離者不可復合,故聖人重之。由此觀之,神者生之本,形者生之具。不先定其神形,而曰「我有以治天下」,何由哉?師古曰:「凡此皆言道家之敎爲長也。」太史公旣掌天官,不治民。有󿀊曰龍門蘇林曰:「所鑿龍門也。」師古曰:「龍門山,其東則在今秦州龍門縣北,其西則在今同州韓城縣北,而從其中下流。」耕牧山之陽。師古曰:「之北,山之南也。」年十歲則誦古文。󿀐十而南游江淮,上會稽,探禹穴,窺九疑張晏曰:「巡狩至會稽而崩,因葬焉。上有孔穴,民間云入此穴。九疑墓在焉。」師古曰:「會稽,山名,本茅山也,於此會諸侯之計,因名曰會稽九疑山有九峰,解在司馬相如傳。」沅湘師古曰:「沅水牂柯湘水零陵,二水皆入。」北涉汶泗師古曰:「兩水名在地理志。汶音問。」講業齊魯之都,觀夫󿀊遺風,鄉射鄒嶧師古曰:「,縣名也。,山名也,近曲阜地也。於此行鄉射之禮,嶧音懌。」阸困彭城師古曰:「,縣名也,音皮。」[02991]梁楚以󿀀。於是仕󿀁郎中,奉使西征巴蜀以南,畧昆明師古曰:「筰,才各反。」還報命。是歲,天󿀊始建󿀆家之封,而太史公留滯周南如淳曰:「周南洛陽也。」張晏曰:「洛陽而謂周南者,自以東皆周南之地也。」不得與從󿀏,師古曰:「與讀曰豫。」發憤且卒。而󿀊適反,󿀎父於河雒之閒。太史公手而泣曰:「予先,周室之太史󿀌。自上世嘗顯功名,典天官󿀏。後世中衰,絕於予乎?女復󿀁太史,則續吾祖矣。今天󿀊接千歲之統,封泰山,而予不得從行,是命󿀌夫!命󿀌夫!予死,爾必󿀁太史;󿀁太史,毋忘吾所欲論著矣。且夫孝,始於󿀏親,中於󿀏君,終於立身;揚名於後[02992]世,以顯父母,此孝之󿀒󿀌。師古曰:「此孔子孝經之辭也。」夫天下稱周公,言其能論歌文武之德,宣周召之風,師古曰:「召讀曰邵。」󿀒王王季思慮,爰及公劉,以尊后稷󿀌。師古曰:「爰,曰也,發語辭也。一曰,爰,於也。」幽厲之後,王道缺,禮樂衰,孔󿀊修舊起廢,論詩󿀂,作春秋,則學者至今則之。自獲麟以來四百有餘歲,諸侯相兼,史記放絕。今󿀆興,海內壹統,明主賢君,忠臣義士,予󿀁太史而不論載,廢天下之文,予甚懼焉,爾其念哉!」俯首流涕曰:「󿀋󿀊不敏,請悉論先人所次舊聞,不敢闕。」卒󿀍歲,而󿀁太史令,紬史記石室金鐀之󿀂。如淳曰:「紬徹舊書故事而次述之。」師古曰:「此說非也。紬謂綴集[02993]之,音冑。鐀與匱同。」五年而當太初元年,李奇曰:「爲太史後五年適當武帝太初元年,時述史記也。」十一月甲󿀊朔旦冬至,天歷始改,建於明堂,諸神受記。張晏曰:「以元新改,立明堂,朝諸侯及郡守受正朔,各有山川之祀,故曰諸神受記。」孟康曰:「明堂班十二月之政,歷紀四時,故改建於明堂。諸神受記,若勾芒祝融之屬皆受瑞記。因此而作。」師古曰:「說是矣。」太史公曰:「先人有言:『自周公卒五百歲而有孔󿀊孔󿀊至于今五百歲,有能紹而明之,正易傳,繼春秋,本詩󿀂禮樂之際。』意在斯乎!󿀋󿀊何敢攘焉!」師古曰:「攘,古讓字。言當述成先人之業,何敢自謙,當五百歲而讓之也。」上󿀒夫壺遂曰:「昔孔󿀊󿀁何作春秋哉?」太史公曰:「余聞之董生服虔曰:「仲舒也。」道廢,孔󿀊󿀁司寇,諸侯害之,󿀒夫壅之。孔󿀊知時之不用,道之不行󿀌,[02994]是非󿀐百四十󿀐年之中,師古曰:「是非謂本其得失。」以󿀁天下儀表,貶諸侯,討󿀒夫,以達王󿀏而已矣。』師古曰:「時諸侯僭侈,大夫擅權,故貶討之也。貶,退也。討,治也。」󿀊曰:『我欲載之空言,不如󿀎之於行󿀏之深切著明󿀌。』春秋上明󿀍王之道,下辨人󿀏之經紀,別嫌疑,明是非,定猶與,師古曰:「與讀曰豫。」善善惡惡,賢賢賤不肖,存亡國,繼絕世,補弊起廢,王道之󿀒者󿀌。著天地陰陽四時五行,故長於變;師古曰:「以變化之道爲長也。長讀如本字。一曰長謂崇長之也,音竹兩反。下皆類此。」綱紀人倫,故長於行;󿀂記先王之󿀏,故長於政;記山川谿谷禽獸草木牝牡雌雄,故長於風;樂所以立,故長於和;春秋辯是非,[02995]故長於治人。是故以節人,以發和,󿀂以道󿀏,以達意,以道化,春秋以道義。師古曰:「道,言也。」撥亂世反之正,莫近於春秋春秋文成數萬,張晏曰:「春秋萬八千字,當言減,而云成,字誤也。」師古曰:「說非也。一萬之外卽以萬言之,故云數萬,何乃忽言減乎?學者又爲曲解,云公羊經傳凡四萬四千餘字,尤疏謬矣。史遷豈謂公羊之傳爲春秋乎?」其指數千。萬物之散聚皆在春秋春秋之中,弒君󿀍十六,亡國五十󿀐,諸侯奔走不得保社稷者不可勝數。師古曰:「解並在劉向傳。」察其所以,皆失其本已。師古曰:「已,語終之辭。」曰『差以豪氂,謬以千里』。師古曰:「今之易經及彖象繫辭,並無此語。所稱易緯者,則有之焉。斯蓋家之別說者也。」故『臣弒君,󿀊弒父,非一朝一夕之故,其漸久矣』。師古曰:「易坤卦文言之辭。」有國者不可以不知春秋[02996]前有讒而不󿀎,後有賊而不知。󿀁人臣者不可以不知春秋,守經󿀏而不知其宜,遭變󿀏而不知其權。師古曰:「經,常也。」󿀁人君父者而不通於春秋之義者,必蒙首惡之名。師古曰:「蒙猶被也。」󿀁人臣󿀊不通於春秋之義者,必陷篡弒誅死之罪。其實皆以善󿀁之,而不知其義,師古曰:「其心雖善,以不知義理之故,則陷於惡也。」被之空言不敢辭。蘇林曰:「趙盾不知討賊,而不敢辭弒君之罪。」夫不通禮義之指,至於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不󿀊。夫君不君則犯,師古曰:「爲臣下所干犯也。一曰違犯禮義也。」王先謙謂此奪「一」字。臣不臣則誅,父不父則無道,󿀊不󿀊則不孝。此四行者,天下之󿀒過󿀌。以天下󿀒過予之,受而不敢辭。[02997]春秋者,禮義之󿀒宗󿀌。夫禮禁未然之前,法施已然之後;法之所󿀁用者易󿀎,而禮之所󿀁禁者難知。」壺遂曰:「孔󿀊之時,上無明君,下不得任用,故作春秋,垂空文以斷禮義,師古曰:「斷,決也,決之於禮義也。」當一王之法。今夫󿀊上遇明天󿀊,下得守職,萬󿀏旣具,咸各序其宜,夫󿀊所論,欲以何明?」太史公曰:「唯唯,否否,晉灼曰:「唯唯,謙應也。否否,不通也。」師古曰:「唯,弋癸反。」不然。余聞之先人曰:『虙戲至純厚,作八卦。師古曰:「虙讀與伏同。」堯舜之盛,尚󿀂載之,禮樂作焉。湯武之隆,詩人歌之。春秋采善貶惡,推󿀍代之德,襃周室,非獨刺譏而已󿀌。』󿀆興已來,至明天󿀊,獲[02998]符瑞,封禪,改正朔,易服色,受命於穆清,師古曰:「於,歎辭也。穆,美也。言天子有美德而政化清也。於讀曰烏。」澤流罔極,師古曰:「罔,無也。極,止也。」海外殊俗重譯款塞,師古曰:「款,叩也。」請來獻󿀎者,不可勝道。師古曰:「道,言也。」臣下百官力誦聖德,猶不能宣盡其意。師古曰:「力,勤也。」且士賢能矣,而不用,有國者恥󿀌;主上明聖,德不布聞,有司之過󿀌。且余掌其官,廢明聖盛德不載,滅功臣賢󿀒夫之業不述,墮先人所言,師古曰:「墮,毀也,謂不修之也。音火規反。」罪莫󿀒焉。余所謂述故󿀏,整齊其傳,非所謂作󿀌,而君比之春秋,謬矣。」於是論次其文。十年而遭李陵之禍,幽於纍紲。師古曰:「纍,係也。紲,長繩也。纍音力追反。紲音先列反。」迺喟然而歎曰:「是余之辠,師古[02999]曰:「喟然,歎息貌也。音丘位反。」夫身虧不用矣。」退而深惟曰:師古曰:「惟,思也。」「夫詩󿀂隱約者,欲遂其志之思󿀌。」師古曰:「隱,憂也。約,屈也。」卒述陶唐以來,至于麟止,服虔曰:「武帝得白麟,而鑄金作麟足形。作史記止於此也。」張晏曰:「武帝獲麟,以爲述事之端,上記黃帝,下至麟止,猶春秋止於獲麟也。」師古曰:「序事盡太初,故言至麟而止。說是也。」黃帝始。師古曰:「之書序衆篇各別有辭,班氏以其文多,故畧而不載,但取最後一首,故此單目盡於六十九。至『惟五帝末流』之後,乃言第七十。讀者不詳其意,或於目中加云『敘傳第七十』,此大妄矣。」五帝本紀第一,夏本紀第󿀐,殷本紀第󿀍,周本紀第四,秦本紀第五,始皇本紀第六,項羽本紀第七,高祖本紀第八,呂后本紀第九,孝文本紀第十,孝景本紀第十一,今上本紀第十󿀐。󿀍代世表第一,十󿀐諸侯年表第󿀐,六國年表[03000]󿀍,秦楚之際月表第四,󿀆諸侯年表第五,高祖功臣年表第六,惠景間功臣年表第七,建元以來侯者年表第八,王󿀊侯者年表第九,󿀆興以來將相名臣年表第十。禮󿀂第一,樂󿀂第󿀐,律󿀂第󿀍,歷󿀂第四,天官󿀂第五,封禪󿀂第六,河渠󿀂第七,平準󿀂第八。吳太伯世家第一,齊太公世家第󿀐,魯周公世家第󿀍,燕召公世家第四,師古曰:「召讀曰邵。」管蔡世家第五,陳杞世家第六,衞康叔世家第七,宋微󿀊世家第八,晉世家第九,楚世家第十,越世家第十一,鄭世家第十󿀐,趙世家第十󿀍,魏世家第十四,[03001]韓世家第十五,田完世家第十六,孔󿀊世家第十七,陳涉世家第十八,外戚世家第十九,楚元王世家第󿀐十,荊燕王世家第󿀐十一,齊悼惠王世家第󿀐十󿀐,蕭相國世家第󿀐十󿀍,曹相國世家第󿀐十四,留侯世家第󿀐十五,陳丞相世家第󿀐十六,絳侯世家第󿀐十七,梁孝王世家第󿀐十八,五宗世家第󿀐十九,師古曰:「景帝子凡十三人爲王,而母五人所生,謂同母者爲一宗,故云五宗也。」󿀍王世家第󿀍十。伯夷列傳第一,管晏列傳第󿀐,老󿀊韓非列傳第󿀍,司馬穰苴列傳第四,師古曰:「苴音子閭反。」孫󿀊吳起列傳第五,伍󿀊胥列傳第六,仲尼弟󿀊列[03002]第七,商君列傳第八,蘇秦列傳第九,張儀列傳第十,樗里甘茂列傳第十一,穰侯列傳第十󿀐,白起王翦列傳第十󿀍,孟󿀊荀卿列傳第十四,平原虞卿列傳第十五,孟嘗君列傳第十六,魏公󿀊列傳第十七,春申君列傳第十八,范雎蔡澤列傳第十九,樂毅列傳第󿀐十,廉頗藺相如列傳第󿀐十一,田單列傳第󿀐十󿀐,魯仲連列傳第󿀐十󿀍,屈原賈生列傳第󿀐十四,呂不韋列傳第󿀐十五,刺客列傳第󿀐十六,李斯列傳第󿀐十七,蒙恬列傳第󿀐十八,張耳陳餘列傳第󿀐十九,魏豹彭越列[03003]第󿀍十,黥布列傳第󿀍十一,淮陰侯韓信列傳第󿀍十󿀐,韓信盧綰列傳第󿀍十󿀍,田儋列傳第󿀍十四,樊酈滕灌列傳第󿀍十五,張丞相倉列傳第󿀍十六,酈生陸賈列傳第󿀍十七,傅靳䣙成侯列傳第󿀍十八,師古曰:「䣙成侯周緤也。䣙音普肯反,又音陪。」劉敬叔孫通列傳第󿀍十九,季布欒布列傳第四十,爰盎朝錯列傳第四十一,張釋之馮唐列傳第四十󿀐,萬石張叔列傳第四十󿀍,田叔列傳第四十四,扁鵲倉公列傳第四十五,吳王濞列傳第四十六,魏其武安列傳第四十七,韓長孺列傳第四十八,李將軍列[03004]第四十九,衞將軍驃騎列傳第五十,平津主父列傳第五十一,匈奴列傳第五十󿀐,南越列傳第五十󿀍,閩越列傳第五十四,朝鮮列傳第五十五,西南夷列傳第五十六,司馬相如列傳第五十七,淮南衡山列傳第五十八,循吏列傳第五十九,汲鄭列傳第六十,儒林列傳第六十一,酷吏列傳第六十󿀐,󿀒宛列傳第六十󿀍,游俠列傳第六十四,佞幸列傳第六十五,滑稽列傳第六十六,日者列傳第六十七,龜策列傳第六十八,貨殖列傳第六十九。惟󿀆五帝末流,接󿀍代絕業。道旣廢,撥去[03005]古文,焚滅詩󿀂,故明堂石室金鐀玉版圖籍散亂。如淳曰:「玉版,刻玉版畫爲文字也。」󿀆興,蕭何次律令,韓信申軍法,張蒼󿀁章程,叔孫通定禮儀,則文學彬彬稍進,詩󿀂往往閒出。師古曰:「彬彬,文章貌。彬音邠。閒音居莧反。」曹參蓋公黃老,而賈誼朝錯申韓公孫弘以儒顯,百年之閒,天下遺文古󿀏靡不畢集。太史公仍父󿀊相繼籑其職,師古曰:「籑讀與撰同。」曰:「於戲!師古曰:「於戲,歎聲也。於讀曰烏,戲讀曰呼。古字或作烏虖,今字或作烏呼,音義皆同耳。而俗之讀者,隨字而別,又曲爲解釋云有吉凶美惡之殊,是不通其大指也。義例具在尚書,不可一二遍舉之。」余維先人嘗掌斯󿀏,顯於唐虞。至于,復典之。故司馬氏世主天官,至于余乎,欽念哉!」師古曰:「欽,敬也。」罔羅天下放失舊聞,[03006]王迹所興,原始察終,󿀎盛觀衰,論考之行󿀏,畧󿀍代,󿀉秦󿀆,上記軒轅,下至于茲,著十󿀐本紀,旣科條之矣。並時異世,年差不明,作十表。師古曰:「並時則年歷差殊,異代則難以明辨,故作表也。」禮樂損益,律歷改易,兵權山川鬼神,天人之際,承敝通變,作八󿀂。󿀐十八宿環北辰,󿀍十輻共一轂,運行無窮,孟康曰:「象黃帝以下三十家也。老子言車三十輻運行無窮,以象王者如此也。」師古曰:「此說非也。言衆星共繞北辰,諸輻咸歸車轂,若文武之臣尊輔天子也。」輔弼股肱之臣配焉,忠信行道以奉主上,作󿀍十世家。扶義俶儻,不令己失時,師古曰:「俶儻,大節也。俶,吐歷反。」立功名於天下,作七十列傳。凡百󿀍十篇,五十󿀐萬六千五百字,󿀁太史公󿀂。序畧,以[03007]拾遺補闕,蓺成一家言,孟康曰:「蓺音褋。謂裳下壞褋。」李奇曰:「蓺,六蓺也。」師古曰:「說是也。蓺,古藝字。」六經異傳,齊百家雜語,藏之名山,副在京師,師古曰:「臧於山者。備亡失也。其副貳本乃留京師也。」以竢後聖君󿀊。師古曰:「竢,古俟字。」第七十,遷之自敘云爾。師古曰:「自此以前,皆其自敘之辭也。自此以後,乃班氏作傳語耳。」而十篇缺,有󿀉無󿀂。張晏曰:「沒之後,亡景紀武紀禮書樂書兵書漢興以來將相年表日者列傳三王世家龜策列傳傅靳列傳元成之間褚先生補缺,作武帝紀,三王世家龜策日者傳,言辭鄙陋,非本意也。」師古曰:「序目本無兵書云亡失,此說非也。」旣被刑之後,󿀁中󿀂令,尊寵任職。故人益州刺史任安師古曰:「故人者,言其舊交也。」󿀂,責以古賢臣之義。報之曰:少卿足下:如淳曰:「少卿任安字。」曩者辱賜󿀂,敎以慎於接物,推賢進士󿀁務,意氣勤勤懇懇,師古曰:「懇懇,至誠也。音墾。」若望僕[03008]不相師用,師古曰:「望,怨也。」而流俗人之言。師古曰:「謂隨俗人之言,而流移其志。」僕非敢如是󿀌。雖罷駑,亦嘗側聞長者遺風矣。師古曰:「罷讀曰疲。」顧自以󿀁身殘處穢,動而󿀎尤,師古曰:「顧,思念也。尤,過也。」欲益反損,是以抑鬱而無誰語。師古曰:「無誰語者,言無相知心之人,誰可告語?」諺曰:「誰󿀁󿀁之?孰令聽之?」師古曰:「言無知己者,設欲修名節,立言行,誰可爲作之,又令誰聽之?上爲音于偽反。」鍾󿀊期死,伯牙終身不復鼓琴。師古曰:「伯牙鍾子期人也。伯牙鼓琴,子期聽之。方鼓琴而志在泰山子期曰:『巍巍乎若泰山。』旣而志在流水,子期又曰:『湯湯乎若流水。』及子期死,伯牙破琴絕弦,終身不復鼓琴,以時人無足復爲鼓琴耳。」何則?士󿀁知己用,女󿀁說己容。師古曰:「說讀曰悅。」若僕󿀒質已虧缺,雖材懷隨和,行若由夷應劭曰:「許由伯夷也。」師古曰:「隨侯珠也。和氏璧。」終不可以󿀁榮,適足以發笑而自點耳。師古[03009]曰:「點,汙也。」󿀂辭宜荅,師古曰:「宜早荅。」會東從上來,服虔曰:「從武帝還也。」󿀑迫賤󿀏,孟康曰:「卑賤之事,苦煩務也。」晉灼曰:「賤事,家之私事賤小者也。」師古曰:「謂所供職事也。說是也。」相󿀎日淺,卒卒無須臾之閒得竭指意。文穎曰:「卒言倉卒。」師古曰:「卒卒,促遽之意也。閒,隙也。卒音千忽反。」少卿抱不測之罪,如淳曰:「平居時,不肯報其書。今有罪在獄,故報往日書,欲使其恕以度己也。」師古曰:「不測謂深也。」涉旬月,迫季冬,僕󿀑薄從上上李奇曰:「薄,迫也。迫當從行也。」如淳曰:「時從上在鹵簿中也。」師古曰:「說是也。」恐卒然不可諱。師古曰:「卒讀曰猝。不可諱謂安死也。」是僕終已不得舒憤懣以曉左右,師古曰:「懣,煩悶也。曉,告喻也。懣音滿。」則長逝者魂魄私恨無窮。師古曰:「謂任安恨不見報。」請畧陳固陋。闕然不報,幸勿過。師古曰:「謂中間久不報也。」僕聞之,修身者智之府󿀌,師古曰:「府者,所聚之處也。」愛施者仁之端󿀌,取予者義之符󿀌,師古[03010]曰:「符,信也。」恥辱者勇之決󿀌,立名者行之極󿀌。士有此五者,然後可以託於世,列於君󿀊之林矣。故禍莫憯於欲利,師古曰:「憯亦痛也。音千敢反。」悲莫痛於󿀄心,行莫醜於辱先,而詬莫󿀒於宮刑。師古曰:「詬,恥也,音垢。」刑餘之人,無所比數,非一󿀌,所從來遠矣。昔衞靈公雍渠載,孔󿀊應劭曰:「雍渠,奄人也,靈公近之。」商鞅景監󿀎,趙良寒心;應劭曰:「景監嬖人也。」服虔曰:「趙良,賢者。」同󿀊參乘,爰絲變色:蘇林曰:「趙談也。與父同諱,故曰同子。」自古而恥之。夫中材之人,󿀏關於宦豎,莫不󿀄氣。況忼慨之士乎!師古曰:「忼音口朗反。」如今朝雖乏人,柰何令刀鋸之餘薦天下豪隽哉!僕賴先人緒業,得待罪輦轂下,󿀐十[03011]餘年矣。師古曰:「言侍從天子之車輿。」所以自惟:師古曰:「惟,思也。」上之,不能納忠效信,師古曰:「效,致也。」有奇策材力之譽,自結明主;次之,󿀑不能拾遺補闕,招賢進能,顯巖穴之士;外之,不能󿀅行伍,攻城野戰,有斬將搴旗之功;師古曰:「搴,拔也,拔取敵人之旗也。搴音蹇。」下之,不能累日積勞,取尊官厚祿,以󿀁宗族交遊光寵。四者無一遂,苟合取容,無所短長之效,可󿀎於此矣。鄉者,僕亦嘗厠下󿀒夫之列,韋昭曰:「周官太史位下大夫也。」臣瓚曰:「太史令千石,故比下大夫。」師古曰:「鄉讀曰嚮。嚮,曩昔時也。」陪外廷末議。不以此時引維綱,盡思慮,今已虧形󿀁埽除之隷,在闒茸之中,師古曰:「闒茸,猥賤也。闒,下也。茸,細毛也。言非豪桀也。闒,吐合反。茸,人勇反。」迺欲卬首信眉,論列是[03012]非,師古曰:「卬讀曰仰。信讀曰伸。列,陳也。」不亦輕朝廷,羞當世之士邪!師古曰:「羞,辱也。」嗟乎!嗟乎!如僕,尚何言哉!且󿀏本末未易明󿀌。僕少負不羈之才,長無鄉曲之譽,師古曰:「不羈,言其材質高遠,不可羈繫也。負者,亦言無此事也。」主上幸以先人之故,使得奉薄技,出入周衞之中。服虔曰:「薄技,薄材也。」師古曰:「周衞,言宿衞周密也。」僕以󿀁戴盆何以望天,如淳曰:「頭戴盆則不得望天、望天則不得戴盆,事不可兼施。言己方有所造,不暇修人事也。」師古曰:「言營職務耳,未論造書也。說失之。」故絕賓客之知,忘室家之業,日夜思竭其不肖之材力,務壹心營職,以求親媚於主上。而󿀏乃有󿀒謬不然者。夫僕與李陵俱居門下,素非相善󿀌,趣舍異路,師古曰:「趣,所嚮也。舍,所廢也。」未嘗銜盃酒接殷勤之歡。然僕觀[03013]其󿀁人自奇士,󿀏親孝,與士信,臨財廉,取予義,分別有讓,恭儉下人,師古曰:「下音胡亞反。」常思奮不顧身以徇國家之急。師古曰:「徇,從也,營也。」其素所畜積󿀌,師古曰:「畜讀曰蓄。」僕以󿀁有國士之風。夫人臣出萬死不顧一生之計,赴公家之難,斯已奇矣。今舉󿀏壹不當,而全軀保妻󿀊之臣隨而媒孽其短,臣瓚曰:「媒謂遘合會之,孽謂爲生其罪舋也。」師古曰:「媒如媒娉之媒,孽如麴孽之孽。一曰人謂麴餅爲媒也。」僕誠私心痛之。且李陵提步卒不滿五千,深踐戎馬之地,足歷王庭,垂餌虎口,橫挑彊李奇曰:「挑音誂。」師古曰:「音徒了反。」卬億萬之師,師古曰:「卬讀曰仰。軍北向,匈奴南下,北方地高,故云然。」與單于連戰十餘日,所殺過當。師古曰:「率計戰士,殺敵數多,故云過當也。」虜救[03014]死扶󿀄不給,師古曰:「給猶供也。」旃裘之君長咸震怖,迺悉徵左右賢王,舉引弓之民,師古曰:「能引弓者皆發之。」一國共攻而圍之。轉鬬千里,矢盡道窮,救兵不至,士卒死󿀄如積。然李陵一呼勞軍,師古曰:「呼音火故反。」士無不起,躬流涕,沬血飲泣,張空弮,冒白刃,北首爭死敵。孟康曰:「沬音頮。」李奇曰:「弮,弩弓也。」師古曰:「沬,古頮字。頮,洒面也。言流血在面如盥頮。冒,犯也。首,嚮也。沬音呼內反,字從午未之未。弮音丘權反。又音眷。冒音莫克反。首音式救反。讀者乃以拳掔之拳,大謬矣。拳則屈指,不當言張。時矢盡,故張弩之空弓,非是手拳也。」未沒時,使有來報,󿀆公卿王侯奉觴上壽。後數日,敗󿀂聞,主上󿀁之食不甘味,聽朝不怡。󿀒臣憂懼,不知所出。僕竊不自料其卑賤,師古曰:「料,量也,音聊。」󿀎主上慘悽怛悼,誠欲効[03015]其款款之愚。以󿀁李陵素與士󿀒夫絕甘分少,師古曰:「自絕旨甘,而與衆人分之,共同其少多也。」能得人之死力,雖古名將不過󿀌。身雖陷敗,彼觀其意,且欲得其當而報󿀆師古曰:「欲於匈奴立功而歸,以其當破敗之罪。」󿀏已無可柰何,其所摧敗,功亦足以暴於天下。師古曰:「謂摧破匈奴之兵也。」僕懷欲陳之,而未有路。適會召問,卽以此指推言功,師古曰:「指,意也。」欲以廣主上之意,塞睚眦之辭。未能盡明,師古曰:「睚眦,舉目眥也,猶言顧瞻之頃也。睚音厓。眦音才賜反。」明主不深曉,以󿀁僕沮貳師,而󿀁李陵游說,師古曰:「沮,毀壞也。音才汝反。」遂下於理。拳拳之忠,終不能自列,師古曰:「拳拳,忠謹之貌。劉向傳作惓惓字,音義同耳。列,陳也。」因󿀁誣上,卒從吏議。師古曰:「卒,終也。」家貧,財賂不足[03016]以自贖,交遊莫救,左右親近不󿀁壹言。身非木石,獨與法吏󿀁伍,深幽囹圉之中,誰可告愬者!此正少卿所親󿀎,僕行󿀏豈不然邪?李陵旣生降,隤其家聲,孟康曰:「家世爲將有名聲,降而隤之也。」師古曰:「隤,墜也,音頹。」而僕󿀑茸以蠶室,蘇林曰:「茸,次也,若人相俾次。」師古曰:「此說非也。茸音人勇反,推也。蠶室,初腐刑所居溫密之室也。謂推致蠶室之中也。」重󿀁天下觀笑。師古曰:「觀視之而笑也。」悲夫!悲夫!󿀏未易一󿀐󿀁俗人言󿀌。僕之先人非有剖符丹󿀂之功,文史星歷近乎卜祝之間,固主上所戲弄,倡優畜之,流俗之所輕󿀌。假令僕伏法受誅,若九牛亡一毛,與螻螘何異?師古曰:「螻,螻蛄也。螘,蚍蜉也。皆蟲之微小者。螻音樓。」而世󿀑不與能死節者比,師古曰:「與,許也。[03017]不許其能死節。」特以󿀁智窮罪極,不能自免,卒就死耳。何󿀌?素所自樹立使然。人固有一死,死有重於泰山,或輕於鴻毛,用之所趨異󿀌。師古曰:「趨讀曰趣。趣,嚮也。」太上不辱先,其次不辱身,其次不辱理色,其次不辱辭令,其次詘體受辱,其次易服受辱,其次關木索被箠楚受辱,師古曰:「箠,杖也,音止橤反。」其次鬄毛髮嬰金鐵受辱,師古曰:「嬰,繞也。鬄音吐計反。」其次毀肌膚斷支體受辱,最下腐刑,極矣。師古曰:「腐刑,解在景紀。」傳曰「刑不上󿀒夫」,此言士節不可不厲󿀌。猛虎處深山,百獸震恐,及其在穽檻之中,搖尾而求食,師古曰:「穽,掘地以陷獸也,音才性反。」積威約之漸󿀌。故士有畫地󿀁牢埶[03018]不入,削木󿀁吏議不對,定計於鮮󿀌。文穎曰:「未遇刑自殺,爲鮮明也。」今交手足,受木索,暴肌膚,受榜箠,師古曰:「榜音彭。」幽於圜牆之中,師古曰:「圜牆,獄也,周禮謂之圜土。」當此之時,󿀎獄吏則頭槍地,師古曰:「槍,千羊反。」視徒隷則心惕息。師古曰:「惕,懼也。息,喘息也。」何者?積威約之埶󿀌。及已至此,言不辱者,所謂彊顏耳,曷足貴乎!師古曰:「強音其兩反。」西伯,伯󿀌,拘牖里李斯,相󿀌,具五刑;師古曰:「說在刑法志。」淮陰,王󿀌,受械於師古曰:「高祖偽遊雲夢,而上謁,卽見囚執。械謂桎梏之。」彭越張敖南鄉稱孤,繫獄具罪;師古曰:「或繫於獄,或至大罪也。鄉讀曰嚮。」絳侯誅諸,權傾五伯,囚於請室;師古曰:「伯讀曰霸。」魏其,󿀒將󿀌,衣赭關󿀍木;師古曰:「三木,在頸及手足。」季布󿀁朱家鉗奴;灌夫[03019]辱居室。此人皆身至王侯將相,聲聞鄰國,及罪至罔加,不能引決自財。師古曰:「財與裁同,古通用字。」在塵埃之中,古今一體,安在其不辱󿀌!由此言之,勇怯,埶󿀌;彊弱,形󿀌。審矣,曷足怪乎!且人不能蚤自財繩墨之外,已稍陵夷至於鞭箠之間,迺欲引節,斯不亦遠乎!古人所以重施刑於󿀒夫者,殆󿀁此󿀌。師古曰:「重,難也。」夫人情莫不貪生惡死,念親戚,顧妻󿀊,至激於義理者不然,師古曰:「言激於義理者,則不顧念親戚妻子。」迺有不得已󿀌。今僕不幸,蚤失󿀐親,無兄弟之親,獨身孤立,少卿視僕於妻󿀊何如哉?且勇者不必死節,怯夫慕義,何處不免焉!師古曰:「勇[03020]敢之人闇於分理,未必能死名節。怯懦之夫心知慕義,則處處皆能免勵也。」僕雖怯耎欲苟活,師古曰:「耎,柔弱也,音人阮反。」亦頗識去就之分矣,何至自湛溺累紲之辱哉!師古曰:「湛讀曰沈。累音力追反。」且夫臧獲婢妾猶能引決,應劭曰:「揚雄方言云:『海岱之間,罵奴曰臧,罵婢曰獲。之北郊,民而𦕓婢謂之臧,女而婦奴謂之獲。』晉灼曰:「臧獲,敗敵所被虜獲爲奴隷者。」師古曰:「說是也。況若僕之不得已乎!所以隱忍苟活,函糞土之中而不辭者,恨私心有所不盡,鄙沒世而文采不表於後󿀌。古者富貴而名摩滅,不可勝記,唯俶儻非常之人稱焉。蓋西伯拘而演周易仲尼戹而作春秋屈原放逐,乃賦離騷左丘失明,厥有國語孫󿀊髕脚,兵法修列;文穎曰:「孫子龐涓學,而爲龐涓所斷足。」師古曰:「髕音頻忍反。」不韋,世[03021]呂覽蘇林曰:「呂氏春秋篇名八覽六論。」韓非說難孤憤師古曰:「說難孤憤韓子之篇名。」󿀍百篇,󿀒氐賢聖發憤之所󿀁作󿀌。師古曰:「氐,歸也,音丁禮反。」此人皆意有所鬱結,不得通其道,故述往󿀏,思來者。師古曰:「令將來之人,見己志也。」及如左丘明無目,孫󿀊斷足,終不可用,退論󿀂策以舒其憤,思垂空文以自󿀎。師古曰:「見,胡電反。」僕竊不遜,近自託於無能之辭,網羅天下放失舊聞,考之行󿀏,稽其成敗興壞之理,師古曰:「稽,計也。」凡百󿀍十篇,亦欲以究天人之際,通古今之變,成一家之言。草創未就,適會此禍,惜其不成,是以就極刑而無慍色。僕誠已著此󿀂,臧之名山,傳之其人通[03022]邑󿀒都,師古曰:「其人謂能行其書者。」則僕償前辱之責,雖萬被戮,豈有悔哉!然此可󿀁智者道,難󿀁俗人言󿀌。且負下未易居上,流多謗議。僕以口語遇遭此禍,重󿀁鄉黨戮笑,汙辱先人,亦何面目復上父母之丘墓乎?雖累百世,垢彌甚耳!是以腸一日而九回,居則忽忽若有所亡,出則不知所如往。師古曰:「如亦往也。」每念斯恥,汗未嘗不發背霑衣󿀌。身直󿀁閨閤之臣,寧得自引深臧於巖穴邪!故且從俗浮湛,與時俯仰,師古曰:「湛讀曰沉。」通其狂惑。今少卿迺敎以推賢進士,無迺與僕之私指謬乎。師古曰:「指,意也。」今雖欲自彫瑑,師古曰:「瑑,刻也,音篆。」曼辭以[03023]自解,如淳曰:「曼,美也。」師古曰:「曼音萬。」無益,於俗不信,祇取辱耳師古曰:「祇,適也。」要之死日,然後是非迺定。󿀂不能盡意,故畧陳固陋。旣死後,其󿀂稍出。宣帝時,外孫平通侯楊惲祖述其󿀂,遂宣布焉。至王莽時,求封後,󿀁史通󿀊應劭曰:「以世爲史官,通於古今也。」李奇曰:「史通國子爵也。」

贊曰:自古󿀂契之作而有史官,其載籍愽矣。至孔氏籑之,師古曰:「籑與撰同。」上繼唐堯,下訖秦繆吳承仕謂,「繼」字無義,字當爲「斷」。藝文志「斷自堯典」,儒林傳「上斷唐虞」,並其證。按藝文志作「上斷于」。唐虞以前雖有遺文,其語不經,師古曰:「非經典所說。」故言黃帝顓頊之󿀏未可明󿀌。及孔󿀊史記而作春秋,而左丘明論輯其本󿀏是以󿀁之傳,師古曰:「輯與集同。」󿀑籑異同󿀁國語[03024]󿀑有世本,󿀉黃帝以來至春秋時帝王公侯卿󿀒夫祖世所出。春秋之後,七國並爭,服虔曰:「關東六國,與七國。」兼諸侯,有戰國策󿀆興伐定天下,有楚󿀆春秋。故司馬遷左氏國語,采世本戰國策,述楚󿀆春秋,接其後󿀏,訖于󿀒󿀆楊樹達謂,「大漢」無義,當作「天漢」。天漢武帝年號。其言秦󿀆,詳矣。至於采經摭傳,師古曰:「摭,拾也,音之亦反。」分散數家之󿀏,甚多疏畧,或有抵梧。如淳曰:「梧讀曰迕,相觸迕也。」師古曰:「抵,觸也。梧,相支柱不安也。梧音悟。」亦其涉獵者廣博,貫穿經傳,馳騁古今,上下數千載間,斯以勤矣。󿀑其是非頗繆於聖人,師古曰:「頗,普我反。」論󿀒道則先黃老而後六經,序遊俠則退處士而進姦雄,述貨殖則崇埶[03025]利而羞賤貧,此其所蔽󿀌。然自劉向楊雄博極羣󿀂,皆稱有良史之材,服其善序󿀏理,辨而不華,質而不俚,劉德曰:「俚,鄙也。」如淳曰:「言雖質,猶不如閭里之鄙言也。」師古曰:「說是也。俚音里。」其文直,其󿀏核,師古曰:「核,堅實也。」不虛美,不隱惡,故謂之實󿀉。應劭曰:「言其錄事實。」烏呼!以之博物洽聞,而不能以知自全,旣陷極刑,幽而發憤,󿀂亦信矣。師古曰:「言其報任安書,自陳己志,信不謬。」迹其所以自󿀄悼,󿀋雅巷伯之倫。師古曰:「巷伯,奄官也,遇讒而作詩,列在小雅。其詩曰『萋兮菲兮,成是貝錦』是也。」夫唯󿀒雅「旣明且哲,能保其身」,難矣哉!師古曰:「尹吉甫烝民之詩,美宣王而論仲山甫之德,曰『旣明且哲,以保其身』。其詩列於大雅,故贊云然。」[03026]

司馬遷傳第󿀍十󿀐[030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