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麗之先，出自夫餘。夫餘王嘗得河伯女，因閉於室內，日光隨而照之，感而遂孕，生一卵，有一男破殼而出，名曰朱蒙。夫餘之臣以朱蒙非人所生，咸請殺之，王不聽。及壯，因從獵，所獲居多，請殺之。其母以告朱蒙，朱蒙棄夫餘東南走。遇一水，深不可越。朱蒙曰：「我是河伯外孫，日之。今有難，而追兵且及，如何得渡？」於是魚鼈積而成橋，朱蒙遂渡。追騎不得濟而還。朱蒙建國，自號高句麗，[03231]以高氏。朱蒙死，閭達嗣。至其孫莫來興兵，遂并夫餘。至裔孫位宮，以魏正始中入寇西安平，毌丘儉拒破之。位宮玄孫之曰昭列帝，慕容氏所破，遂入丸都，焚其宮室，掠而還。昭列帝後百濟所殺。其曾孫璉，遣使後魏。璉六世孫湯，璉六世孫湯 「湯」，本書高祖紀上作「陽」。在周遣使朝貢，武帝拜湯上開府、遼東郡公、遼東王。高祖受禪，湯復遣使詣闕，進授將軍，改封高麗王。歲遣使朝貢不絕。其國東西千里，南北千餘里。都於平壤城，亦曰長安城，東西六里，隨山屈曲，南臨浿水。復有國內城、城，並其都會之所，其國中呼「京」。與新羅每相侵奪，戰爭不息。官有太兄，次兄，次兄，次對盧，次[03232]意侯奢，意侯奢 「侯」，周書異域傳作「俟」。次烏拙，次太使者，次使者，次使者，次褥奢，次翳屬，次仙人，凡十等。復有內評、外評、五部褥薩。人皆皮冠，使人加插鳥羽。貴者冠用紫羅，飾以金銀。服袖衫，口袴，素皮帶，黃革屨。婦人裙襦加襈。兵器與中國畧同。每春秋校獵，王親臨之。人稅布五匹，穀五石。遊人則年一稅，十人共細布一匹。租戶一石，次七斗，下五斗。反逆者縛之於柱，爇而斬之，籍沒其家。盜則償十倍。用刑旣峻，罕有犯者。樂有五絃、琴、箏、篳篥、橫吹、簫、鼓之屬，吹蘆以和曲。每年初，聚戲於浿水之上，王乗𦝫?輿，列羽儀以觀之。畢，王以衣服入水，分左右部，以水石相濺擲，諠呼馳[03233]逐，再而止。俗好蹲踞，潔淨自喜，以趨走敬，拜則曳一脚，立各反拱，行必搖手。性多詭伏。父同川而浴，共室而寢。婦人淫奔，俗多遊女。有婚嫁者，取男女相悅，然卽之，男家送猪酒而已，無財聘之禮。或有受財者，人共恥之。死者殯於屋內，經年，擇吉日而葬。居父母及夫之䘮，服皆年，兄弟月。初終哭泣，葬則鼓儛作樂以送之。埋訖，悉取死者生時服玩車馬置於墓側，會葬者爭取而去。敬鬼神，多淫祠。開皇初，頻有使入朝。及平陳之後，湯懼，治兵積穀，守拒之策。十七年，上賜湯璽曰：朕受天命，愛育率土，委王海隅，宣揚朝化，欲使圓首方足各遂其心。王每遣[03234]使人，歲常朝貢，雖稱藩附，誠節未盡。王旣人臣，須同朕德，而乃驅逼靺鞨，固禁契丹。諸藩頓顙，我臣妾，忿善人之慕義，何毒害之情深乎？太府工人，其數不少，王必須之，自可聞奏。昔年潛行財貨，利動人，私將弩手逃竄下國。豈非修理兵器，意欲不臧，恐有外聞，故盜竊？時命使者，撫慰王藩，本欲問彼人情，教彼政術。王乃坐之空館，嚴加防守，使其閉目塞耳，永無聞。有何陰惡，弗欲人知，禁制官司，畏其訪察？數遣馬騎，殺害邊人，屢騁姦謀，動作邪說，心在不賓。朕於蒼生悉如赤，賜王土宇，授王官爵，深恩殊澤，彰著遐邇。王專懷不信，恒自猜疑，常遣使人密覘[03235]消息，純臣之義豈若是？蓋當由朕訓導不明，王之愆違，一已寬恕，今日以後，必須改革。守藩臣之節，奉朝正之典，自化爾藩，勿忤他國，則長享富貴，實稱朕心。彼之一方，雖地狹人少，然普天之下，皆朕臣。今若黜王，不可虛置，終須更選官屬，就彼安撫。王若洒心易行，率由憲章，卽是朕之良臣，何勞別遣才彥？昔帝王作法，仁信先，有善必賞，有惡必罰，四海之內，具聞朕旨。王若無罪，朕忽加兵，自餘藩國謂朕何！王必虛心納朕此意，慎勿疑惑，更懷異圖。往者陳叔寶代在江陰，殘害人庶，驚動我烽候，抄掠我邊境。朕前後誡勑，經歷十年，彼則恃長江之外，聚一隅之[03236]衆，惛狂驕傲，不從朕言。故命將出師，除彼凶逆，來往不盈旬月，兵騎不過數千。歷代逋寇，一朝清蕩，遐邇乂安，人神胥悅。聞王歎恨，獨致悲，黜陟幽明，有司是職，罪王不陳滅，賞王不陳存，樂禍好亂，何爾？王謂遼水之廣何如長江？高麗之人多少陳國？朕若不存含育，責王前愆，命一將軍，何待多力！慇懃曉示，許王自新耳。宜得朕懷，自求多福。湯得惶恐，將奉表陳謝，會病卒。元嗣立。高祖使使拜元上開府、儀同司，襲爵遼東郡公，賜衣一襲。元奉表謝恩，并賀祥瑞，因請封王。高祖優冊元王。明年，元率靺鞨之衆萬餘騎寇遼西，營州緫管韋沖擊走之。[03237]高祖聞而怒，命王諒元帥，緫水陸討之，下詔黜其爵位。時餽運不繼，六軍乏食，師出臨渝關，復遇疾疫，王師不振。及次遼水，元亦惶懼，遣使謝罪，上表稱「遼東糞土臣元」云云。上於是罷兵，待之如初，元亦歲遣朝貢。煬帝嗣位，天下全盛，高昌王、突厥啟人可汗並親詣闕貢獻，於是徵元入朝。元懼，藩禮頗闕。業七年，帝將討元之罪，車駕渡遼水，上營於遼東城，分道出師，各頓兵於其城下。高麗率兵出拒，戰多不利，於是皆嬰城固守。帝令諸軍攻之，勑諸將：「高麗若降者，卽宜撫納，不得縱兵。」城將陷，賊輒言請降，諸將奉旨不敢赴機，先令馳奏。比報至，賊守禦亦[03238]，隨出拒戰。如此者再，帝不悟。由是食盡師老，轉輸不繼，諸軍多敗績，於是班師。是行，唯於遼水西拔賊武厲邏，置遼東郡及通定鎮而還。九年，帝復親征之，乃勑諸軍以便宜從。諸將分道攻城，賊勢日蹙。會楊玄感作亂，反至，帝懼，卽日六軍並還。兵部侍郎斛斯政亡入高麗，高麗具知實，悉銳來追，殿軍多敗。十年，發天下兵，會盜賊蜂起，人多流亡，所在阻絕，軍多失期。至遼水，高麗亦困弊，遣使乞降，囚送斛斯政以贖罪。帝許之，頓於懷遠鎮，受其降款。仍以俘囚軍實。至京師，以高麗使者親告於太廟，因拘留之。仍徵元入朝，元竟不至。帝勑諸軍嚴裝，更[03239]圖後舉，會天下亂，遂不克復行。
百濟
百濟之先，出自高麗國。其國王有一侍婢，忽懷孕，王欲殺之。婢云：「有物狀如雞，來感於我，故有娠。」王捨之。後遂生一男，棄之廁溷，久而不死，以神，命養之，名曰東明。及長，高麗王忌之，東明懼，逃至淹水，夫餘人共奉之。東明之後，有仇台者，篤於仁信，始立其國于帶方故地。遼東太守公孫度以女妻之，漸以昌盛，東夷強國。初以百家濟海，因號百濟。歷十餘代，代臣中國，前史載之詳矣。開皇初，其王餘昌遣使貢方物，拜昌上開府、帶方郡公、百濟王。其[03240]國東西四百五十里，南北九百餘里，南接新羅，北拒高麗。其都曰居拔城。官有十六品：長曰左平，左平 通典卷一八五作「左率」。次率，次恩率，次德率，次杅率，次奈率，次將德，服紫帶；次施德，皂帶；次固德，赤帶；次李德，李德 北史百濟傳作「季德」。青帶；次對德以下，皆黃帶；次文督，次對德以下皆黃帶次文督 北史百濟傳，「皆黃帶」在「次文督」下。次武督，次佐軍，次振武，次剋虞，皆用白帶。其冠制並同，唯奈率以上飾以銀花。長史年一交代。畿內五部，部有五巷，士人居焉。五方各有方領一人，方佐貳之。方有十郡，郡有將。其人雜有新羅、高麗、倭等，其人雜有新羅高麗倭等 「倭」原作「俀」。按：古從「委」和從「妥」的字，有時可以通用。如「桵」或作「㮃」，「緌」或作「綏」。「俀」應是「倭」字的別體。本書煬帝紀上作「倭」。本卷和他處作「俀」者，今一律改為「倭」。亦有中國人。其衣服與高麗畧同。婦人不加粉黛，女辮髮垂後，已出嫁則分兩道，盤於頭上。俗尚騎射，讀史，能吏，亦知醫藥、蓍龜、占相之術。以[03241]兩手據地敬。有僧尼，多寺塔。有鼓角、箜篌、箏、竽、箎、笛之樂，投壺、圍棊、樗蒲、握槊、弄珠之戲。行宋元嘉曆，以建寅月歲首。國中姓有八族，沙氏、燕氏、刕氏、解氏、貞氏、國氏、木氏、苩氏。苩氏 「苩」原作「苗」，據通典卷一八五改。婚娶之禮，畧同於華。䘮制如高麗。有五穀、牛、猪、雞，多不火食。厥田下濕，人皆山居。有巨栗。每以四仲之月，王祭天及五帝之神。並其始祖仇台廟於國城，歲四祠之。國西南人島居者十五所，皆有城邑。平陳之歲，有一戰船漂至海東聃牟羅國，其船得還，經于百濟，昌資送之甚厚，并遣使奉表賀平陳。高祖善之，下詔曰：「百濟王旣聞平陳，遠令奉表，往復至難，若逢風浪，便致損。百濟王心迹淳[03242]至，朕已委知。相去雖遠，同言面，何必數遣使來相體悉。自今以後，不須年別入貢，朕亦不遣使往，王宜知之。」使者舞蹈而去。開皇十八年，昌使其長史王辯那來獻方物，屬興遼東之役，遣使奉表，請軍導。帝下詔曰：「往歲高麗不供職貢，無人臣禮，故命將討之。高元君臣恐懼，畏服罪，朕已赦之，不可致伐。」厚其使而遣之。高麗頗知其，以兵侵掠其境。昌死，餘宣立，死，餘璋立。業年，璋遣使者燕文進朝貢。其年，遣使者王孝鄰入獻，請討高麗。煬帝許之，令覘高麗動靜。然璋內與高麗通和，挾詐以窺中國。七年，帝親征高麗，璋使其臣國智牟來請軍期。帝[03243]悅，厚加賞錫，遣尚起部郎席律詣百濟，與相知。明年，六軍渡遼，璋亦嚴兵於境，聲言助軍，實持兩端。尋與新羅有隙，每相戰爭。十年，復遣使朝貢。後天下亂，使命遂絕。其南海行月，有聃牟羅國，南北千餘里，東西數百里，土多麞鹿，附庸於百濟。百濟自西行日，至貊國云。
新羅
新羅國，在高麗東南，居時樂浪之地，或稱斯羅。魏將毌丘儉討高麗，破之，奔沃沮。其後復故國，留者遂新羅焉。故其人雜有華夏、高麗、百濟之屬，兼有沃沮、不耐、韓、獩之地。其王本百濟人，自海逃入新羅，遂王其國。傳祚至金[03244]真平，開皇十四年，遣使貢方物。高祖拜真平上開府、樂浪郡公、新羅王。其先附庸於百濟，後因百濟征高麗，高麗人不堪戎役，相率之，遂致強盛，因襲百濟附庸於迦羅國。因襲百濟附庸於迦羅國 通典卷一八五作「因襲加羅、任那諸國滅之。」據三國史記，有金官、古寧諸加邪國，均為新羅所倂，疑「於」字是「諸」字之訛。其官有十七等：其一曰伊罰干，貴如相國；次伊尺干，次迎干，次破彌干，次阿尺干，次阿尺干，次乙吉干，次沙咄干，次及伏干，次奈摩干，次奈摩，次舍，次舍，次吉土，吉土 三國史記卷三八作「吉士」。次烏，次烏，次造位。外有郡縣。其文字、甲兵同於中國。選人壯健者悉入軍，烽、戍、邏俱有屯管部伍。烽戍邏俱有屯管部伍 通典卷一八五，「管」作「營」。風俗、刑政、衣服，畧與高麗、百濟同。每正月旦相賀，王設宴會，班賚羣官。其日拜日月神。至八月十五日，設樂，令官人射，賞以馬布。[03245]其有，則聚羣官詳議而定之。服色尚素。婦人辮髮繞頭，以雜綵及珠飾。婚嫁之禮，唯酒食而已，輕重隨貧富。新婚之夕，女先拜舅姑，次卽拜夫。死有棺斂，葬起墳陵。王及父母妻䘮，持服一年。田甚良沃，水陸兼種。其五穀、果菜、鳥獸物產，畧與華同。業以來，歲遣朝貢。新羅地多山險，雖與百濟構隙，百濟亦不能圖之。
靺鞨
靺鞨，在高麗之北，邑落俱有酋長，不相緫一。凡有七種：其一號粟末部，粟末 原作「栗未」，據冊府卷九五六、新唐書黑水渤海靺鞨傳、通鑑武德四年胡注改。下同。與高麗相接，勝兵數千，多驍武，每寇高麗中。其曰伯咄部，在粟末之北，勝兵七千。其曰安車骨部，[03246]在伯咄東北。其四曰拂𣵀?部，在伯咄東。其五曰號室部，在拂𣵀?東。其六曰黑水部，在安車骨西北。其七曰白山部，在粟末東南。勝兵並不過千，而黑水部尤勁健。自拂𣵀?以東，矢皆石鏃，卽古之肅慎氏。所居多依山水，渠帥曰莫弗瞞咄，東夷中強國。有徒太山者，俗甚敬畏，上有熊羆豹狼，皆不害人，人亦不敢殺。地卑濕，築土如堤，鑿穴以居，開口向上，以梯出入。相與偶耕，土多粟麥穄。水氣咸，生鹽於木皮之上。其畜多猪。嚼米酒，飲之亦醉。婦人服布，男衣猪狗皮。俗以溺洗手面，於諸夷最不潔。其俗淫而妬，其妻外婬，人有告其夫者，夫輒殺妻，殺而後悔，[03247]必殺告者，由是姦婬之終不發揚。人皆射獵業，角弓長尺，箭長尺有寸。常以七八月造毒藥，傅矢以射禽獸，中者立死。開皇初，相率遣使貢獻。高祖詔其使曰：「朕聞彼土人庶多能勇捷，今來相，實副朕懷。朕視爾等如，爾等宜敬朕如父。」對曰：「臣等僻處一方，道路悠遠，聞內國有聖人，故來朝拜。旣蒙勞賜，親奉聖顏，下情不勝歡喜，願得長奴僕。」其國西北與契丹相接，每相劫掠。後因其使來，高祖誡之曰：「我憐念契丹與爾無異，宜各守土境，豈不安樂？何輒相攻擊，甚乖我意！」使者謝罪。高祖因厚勞之，令宴飲於前。使者與其徒皆起舞，其曲折多戰鬬之容。[03248]上顧謂侍臣曰：「天地間乃有此物，常作用兵意，何其甚！」然其國與隋懸隔，唯粟末、白山近。煬帝初與高麗戰，頻敗其衆，渠帥度地稽率其部來降。拜右光祿夫，居之柳城，與邊人來往。悅中國風俗，請被冠帶，帝嘉之，賜以錦綺而褒寵之。及遼東之役，度地稽率其徒以從，每有戰功，賞賜優厚。十年，從帝幸江都，尋放柳城。在塗遇李密之亂，密遣兵邀之，前後十餘戰，僅而得免。至高陽，復沒於王須拔。未幾，遁羅藝。
流求國
流求國，居海島之中，當建安郡東，水行五日而至。土多山[03249]洞。其王姓歡斯氏，名渴剌兜，不知其由來有國代數。彼土人呼之可老羊，妻曰多拔荼。所居曰波羅檀洞，塹柵重，環以流水，樹棘藩。王所居舍，其一十六間，琱刻禽獸。多鬬鏤樹，似橘而葉密，條纖如髮，然下垂。國有四五帥，統諸洞，洞有王。往往有村，村有鳥帥，並以善戰者之，自相樹立，理一村之。男女皆以白紵繩纏髮，從項後盤繞至額。其男用鳥羽冠，裝以珠貝，飾以赤毛，形製不同。婦人以羅紋白布帽，其形正方。織鬬鏤皮并雜色紵及雜毛以衣，製裁不一。綴毛垂螺飾，雜色相間，下垂貝，其聲如珮。綴鐺施釧，懸珠於頸。織藤笠，飾以[03250]毛羽。有刀、矟、弓、箭、劒、鈹之屬。其處少鐵，刃皆薄，多以骨角輔助之。編紵甲，或用熊豹皮。王乗木獸，令左右輿之而行，導從不過數十人。王乗机，鏤獸形。國人好相攻擊，人皆驍健善走，難死而耐創。諸洞各部隊，不相救助。兩陣相當，勇者五人出前跳噪，交言相罵，因相擊射。如其不勝，一軍皆走，遣人致謝，卽共和解。收取鬬死者，共聚而食之，仍以髑髏將向王所。王則賜之以冠，使隊帥。無賦斂，有則均稅。用刑亦無常准，皆臨科決。犯罪皆斷於鳥帥；不伏，則上請於王，王令臣下共議定之。獄無枷鎖，唯用繩縛。決死刑以鐵錐，如筯，長尺餘，鑽頂而殺之。[03251]輕罪用杖。俗無文字，望月虧盈以紀時節，候草藥枯以年歲。人深目長鼻，頗類於胡，亦有慧。無君臣上下之節，拜伏之禮。父同牀而寢。男拔去髭鬢，身上有毛之處皆亦除去。婦人以墨黥手，蟲蛇之文。嫁娶以酒肴珠貝娉，或男女相悅，便相匹偶。婦人產乳，必食衣，產後以火自灸，令汗出，五日便平復。以木槽中暴海水鹽，木汁酢，釀米麪酒，其味甚薄。食皆用手。偶得異味，先進尊者。凡有宴會，執酒者必待呼名而後飲。上王酒者，亦呼王名。銜杯共飲，頗同突厥。歌呼蹋蹄，一人唱，衆皆和，音頗哀怨。扶女上膊，搖手而舞。其死者氣將絕，舉至庭，親賓[03252]哭泣相弔。浴其屍，以布帛纏之，裹以葦草，親土而殯，上不起墳。父者，數月不食肉。南境風俗少異，人有死者，邑里共食之。有熊羆豺狼，尤多猪雞，無牛羊驢馬。厥田良沃，先以火燒而引水灌之。持一插，以石刃，長尺餘，闊數寸，而墾之。土宜稻、粱、𢇲?黍、麻、豆、赤豆、胡豆、黑豆等，木有楓、栝、樟、松、楩、楠、杉、梓，竹、籐、果、藥同於江表，風土氣候與嶺南相類。俗山海之神，祭以酒肴，鬬戰殺人，便將所殺人祭其神。或依茂樹起屋，或懸髑髏於樹上，以箭射之，或累石繫幡以神主。王之所居，壁下多聚髑髏以佳。人間門戶上必安獸頭骨角。業元年，海師何蠻等，每春秋時，[03253]天清風靜，東望依希，似有煙霧之氣，亦不知幾千里。年，煬帝令羽騎尉朱寬入海求訪異俗，何蠻言之，遂與蠻俱往，因到流求國。言不相通，掠一人而返。明年，帝復令寬慰撫之，流求不從，寬取其布甲而還。時倭國使來朝，之曰：「此夷邪久國人所用。」帝遣武賁郎將陳稜、朝請夫張鎮州率兵自義安浮海擊之。至高華嶼，東行日至𪓟?鼊嶼，一日便至流求。初，稜將南方諸國人從軍，有崐崘人頗解其語，遣人慰諭之，流求不從，拒逆官軍。稜擊走之，進至其都，頻戰皆敗，焚其宮室，虜其男女數千人，載軍實而還。自爾遂絕。[03254]
俀國
俀國，在百濟、新羅東南，水陸千里，於海之中依山島而居。魏時，譯通中國。十餘國，皆自稱王。夷人不知里數，但計以日。其國境東西五月行，南北月行，各至於海。其地勢東高西下。都於邪靡堆，則魏志所謂邪馬臺者。古云去樂浪郡境及帶方郡並一萬千里，在會稽之東，與儋耳相近。光武時，遣使入朝，自稱夫。安帝時，遣使朝貢，謂之倭奴國。桓、靈之間，其國亂，遞相攻伐，歷年無主。有女名卑彌呼，能以鬼道惑衆，於是國人共立王。有男弟，佐卑彌理國。其王有侍婢千人，罕有其面者，唯有[03255]男人給王飲食，通傳言語。其王有宮室樓觀，城柵皆持兵守衞，法甚嚴。自魏至于齊、梁，代與中國相通。開皇十年，倭王姓阿每，字多利思比孤，多利思比孤 「比」原作「北」，據北史倭國傳、通典卷一八五、通鑑大業四年改。下同。號阿輩雞彌，遣使詣闕。上令所司訪其風俗。使者言倭王以天兄，以日弟，天未明時出聽政，跏趺坐，日出便停理務，云委我弟。高祖曰：「此太無義理。」於是訓令改之。王妻號雞彌，後宮有女六七百人。名太利歌彌多弗利。無城郭。內官有十等：一曰德，次德，次仁，次仁，次義，次義，次禮，次禮，次智，次智，次信，次信，員無定數。有軍尼一百十人，猶中國牧宰。八十戶置一伊尼翼，如今里長[03256]。十伊尼翼屬一軍尼。其服飾，男衣裙襦，其袖微，履如屨形，漆其上，繫之於脚。人庶多跣足。不得用金銀飾。故時衣橫幅，結束相連而無縫。頭亦無冠，但垂髮於兩耳上。至隋，其王始制冠，以錦綵之，以金銀鏤花飾。婦人束髮於後，亦衣裙襦，裳皆有襈。攕竹梳，編草薦，雜皮表，緣以文皮。有弓、矢、刀、矟、弩、䂎、斧，漆皮甲，骨矢鏑。雖有兵，無征戰。其王朝會，必陳設儀仗，奏其國樂。戶可十萬。其俗殺人強盜及姦皆死，盜者計贓酬物，無財者沒身奴。自餘輕重，或流或杖。每訊究獄訟，不承引者，以木壓膝，或張強弓，以弦鋸其項。或置石於沸湯中，令所競[03257]者探之，云理曲者卽手爛。或置蛇甕中，令取之，云曲者卽螫手矣。人頗恬靜，罕爭訟，少盜賊。樂有五弦、琴、笛。男女多黥臂點面文身，沒水捕魚。無文字，唯刻木結繩。敬佛法，於百濟求得佛經，始有文字。知卜筮，尤信巫覡。每至正月一日，必射戲飲酒，其餘節畧與華同。好棊愽、握槊、樗蒲之戲。氣候溫暖，草木冬青，土地膏腴，水多陸少。以環挂鸕鷀項，令入水捕魚，日得百餘頭。俗無盤俎，藉以檞葉，食用手餔之。性質直，有雅風。女多男少，婚嫁不取同姓，男女相悅者卽婚。婦入夫家，必先跨犬，必先跨犬 北史倭國傳，「犬」作「火」。乃與夫相。婦人不淫妬。死者斂以棺槨，親賓就屍歌舞，妻兄弟以白布製服。貴[03258]人年殯於外，庶人卜日而瘞。及葬，置屍船上，陸地牽之，或以輿。有阿蘇山，其石無故火起接天者，俗以異，因行禱祭。有如意寶珠，其色青，如雞卵，夜則有光，云魚眼精。新羅、百濟皆以倭國，多珍物，並敬仰之，恒通使往來。業年，其王多利思比孤遣使朝貢。使者曰：「聞海西菩薩天重興佛法，故遣朝拜，兼沙門數十人來學佛法。」其國曰「日出處天致日沒處天無恙」云云。帝覽之不悅，謂鴻臚卿曰：「蠻夷有無禮者，勿復以聞。」明年，上遣文林郎裴清使於倭國。裴清 應作「裴世清」，唐人避諱，省「世」字。度百濟，行至竹島，南望聃羅國，經都斯麻國，迥在海中。東至一支國，至竹斯國，[03259]東至秦王國，其人同於華夏，以夷洲，疑不能明。經十餘國，達於海岸。自竹斯國以東，皆附庸於倭。倭王遣德阿輩臺，從數百人，設儀仗，鳴鼓角來迎。後十日，遣禮哥多毗，從百餘騎郊勞。旣至彼都，其王與清相，悅，曰：「我聞海西有隋，禮義之國，故遣朝貢。我夷人，僻在海隅，不聞禮義，是以稽留境內，不卽相。今故清道飾館，以待使，冀聞國惟新之化。」清答曰：「皇帝德並儀，澤流四海，以王慕化，故遣行人來此宣諭。」旣而引清就館。其後清遣人謂其王曰：「朝命旣達，請卽戒塗。」於是設宴享以遣清，復令使者隨清來貢方物。此後遂絕。[03260]
史臣曰：廣谷川異制，人生其間異俗，嗜欲不同，言語不通，聖人因時設教，所以達其志而通其俗。九夷所居，與中夏懸隔，然天性柔順，無獷暴之風，雖緜邈山海，而易以道御。夏、殷之代，時或來王。暨箕避地朝鮮，始有八條之禁，疎而不漏，簡而可久，化之所感，千載不絕。今遼東諸國，或衣服參冠冕之容，或飲食有俎豆之器，好尚經術，愛樂文史，遊學於京都者，往來繼路，或亡沒不。非先哲之遺風，其孰能致於斯？故孔曰：「言忠信，行篤敬，雖蠻貊之邦行矣。」誠哉斯言。其俗之可採者，豈徒楛矢之貢而已乎？自高祖撫有周餘，惠此中國，開皇之末，方遼左，天時不[03261]利，師遂無功。代承基，志包宇宙，頻踐韓之域，屢發千鈞之弩。國懼亡，敢同困獸，兵連不戢，四海騷然，遂以土崩，䘮身滅國。兵志有之曰：「務廣德者昌，務廣地者亡。」然遼東之地，不列於郡縣久矣。諸國朝正奉貢，無闕於歲時，代震而矜之，以人莫若己，不能懷以文德，遽動干戈。內恃富強，外思廣地，以驕取怨，以怒興師。若此而不亡，自古未之聞。然則四夷之戒，安可不深念哉！[0326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