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紹之，湖州武康人。解褐典儀，累拜監察御史。中宗朝，武思恃庶人勢，駙馬都尉王同皎謀誅之。泄，令紹之按問而誅同皎。紹之初按問同皎，張仲之、祖延慶謀衣袖中發調弩射思，伺其便，未果。宋之遜以其外妹妻延慶，曰：「今日將行何，而以妻？」之遜固抑與延慶，且洽其心矣。之遜曇密發之，乃敕右臺夫李承嘉與紹之按於新開門內。初，紹之將直盡其。詔宰相李嶠等對問。諸相懼[05395]思威權，但僶俛佯不問。仲之、延慶言曰：「宰相中有附會思者。」嶠與承嘉耳言，復說誘紹之，其乃變。遂密置人力十餘，命引仲之對問。至，卽紹之所擒，塞口反接，送獄中。紹之還，謂仲之曰：「張，不諧矣！」仲之固言思反狀，紹之命棒之而臂折，呼天者六七。謂紹之曰：「反賊，臂且折矣，命已輸汝，當訴爾於天帝！」因裂衫以束之，乃自誣反而遇誅。紹之自此神氣自若，朝廷側目。累遷左臺侍御史。奉使江左，經汴州，辱參軍魏傳弓。尋拜監察御史。紹之後坐贓汙，詔傳弓按之，獲贓五千餘貫以聞，當坐死。韋庶人妹保持之，遂黜放嶺南瓊山尉。傳弓初按紹之，紹之在揚州，色動，謂長吏盧萬石曰：「頃辱傳弓，今所按，紹之死矣！」逃入西京，萬年尉擒之，擊折其足，因授南陵令員外置。開元十年，累轉括州長史同正員，不預知州，死。周利貞，神龍初侍御史。附托權要，桓彥範、敬暉等五王嫉之，出嘉州司馬。時中舍人崔湜與桓、敬善。武思用禁中，彥範憂之，托心腹於湜。湜反露其計於思，思所中，盡流嶺南。湜勸盡[05396]殺之。以絕其望。思問：「誰可使者？」利貞卽湜之表兄，因舉此行。利貞至，皆鴆殺之，因擢左臺御史中丞。先天元年，廣州都督。時湜中令，與僕射劉幽求不葉，陷幽求徙於嶺表，諷利貞殺之，桂州都督王晙護之，逗留獲免。無何，玄宗正位，利貞與薛季昶、宋之問同賜死於桂州驛。
王旭，太原祁人。曾祖珪，貞觀初侍中，尚永寧公主。廿二史考異卷六〇云：「案珪封永寧郡公，未嘗尚主。尚南平公主者，珪之子敬直也。」旭解褐鴻州參軍，轉兗州兵曹。神龍元年正月，張柬之、桓彥範等誅張易之、昌宗兄弟，尊立孝和皇帝。其兄昌儀先貶乾封尉，旭斬之，賫其首，赴於東都。遷并州參軍。唐隆元年，玄宗誅韋庶人等。并州長史周仁軌，韋氏之黨，有詔誅之。旭不覆敕，斬其首，馳赴西京。開元年，累遷左臺侍御史。時光祿少卿盧崇道以崔湜妻父，貶於嶺外。逃，匿於東都，仇家所發，詔旭究其獄。旭欲擅其威權，因捕崇道親黨數十人，皆極其楚毒，然後結成其罪。崇道及並杖死於都亭驛，門生親友皆決杖流貶。時得罪多是知名之士，四海冤之。旭與御史[05397]夫李傑不葉，遞相糾訐，傑竟左遷衢州刺史。旭旣得志，擅行威福，由是朝廷畏而鄙之。五年，遷左司郎中，常帶侍御史。旭吏嚴苛，左右無敢支梧，每銜命推劾，一無不輸款者。時宋王憲府掾紀希虬兄任劍南縣令，被告有贓私，旭使至蜀鞫之。其妻美，旭威逼之，因奏決殺縣令，納贓數千萬。至六年，希虬遣奴詐祗承人，受顧在臺，旭累月。旭賞之，召入宅中，委以腹心。其奴密記旭受饋遺囑托，乃成數千貫，謁希虬。希虬銜泣憲，敘以家冤。憲憫之，執其狀以奏，詔付臺司劾之。贓私累巨萬，貶龍平尉，憤恚而死，甚時人之所慶快。吉溫，天官侍郎頊弟琚之孽。譎詭能諂人，遊於中貴門，愛若親戚。性禁害，果於推劾。天寶初，新豐丞。時太文學薛嶷承恩幸，引溫入對。玄宗目之而謂嶷曰：「是一不良，朕不要。」時蕭炅河南尹，河南府有，京臺差溫推詰，連炅，堅執不舍，賴炅與右相李林甫善，抑而免之。及溫選，炅已京兆尹，一唱萬年尉，卽就其官，人危之。時驃騎高力士常止宿宮禁，或時出外第，炅必謁焉。溫先馳[05398]與力士言謔甚洽，握手呼行第，炅覷之嘆伏。及他日，溫謁炅於府庭，遽布心腹曰：「他日不敢隳國家法，今日已後，洗心公。」炅復與盡歡。會林甫與左相李適之、駙馬張垍不葉，適之兼兵部尚，垍兄均兵部侍郎，林甫遣人訐出兵部銓曹主簿令史六十餘人偽濫，圖覆其官長，詔出付京兆府與憲司對問。數日，竟不究其由。炅使溫劾之。溫於院中分囚於兩處，溫於後廳佯取兩重囚訊之，或杖或壓，痛苦之聲，所不忍聞。卽云：「若存性命，乞紙盡答。」令史輩素諳溫，各自誣伏罪，及溫引問，無敢違者。晷刻間輯，驗囚無栲訊決罰處。常云：「若遇知己，南山白額獸不足縛。」會李林甫將起刑獄，除不附己者，乃引之於門，與羅希奭同鍛煉詔獄。五載，因中官納其外甥武敬一女盛王琦妃，擢京兆府士曹。時林甫專謀不利於東儲，以左驍衛兵曹柳勣杜良娣妹婿，令溫推之。溫追著作郎王曾、前右司禦率府倉曹王修己、左武衛司戈盧寧、左威衛騎曹徐徵同就臺鞫，數日而獄成。勣等杖死，積屍於理寺。六載，林甫以戶部侍郎、兼御史中[05399]丞楊慎矜違忤其旨，御史中丞王鉷與慎矜親而嫉之，同構其，云：「蓄圖讖，以己是隋煬帝孫，規於興復」，林甫奏付溫鞫焉，慎矜下獄繫之。使溫於東京收捕其兄少府少監慎餘、弟洛陽令慎名，於汝州捕其門客史敬忠。敬忠頗有學，嘗與朝貴遊。蹉跎不進。與溫父琚情契甚密，溫孩孺時，敬忠嘗抱撫之。溫令河南丞姚開就擒之，鎖其頸，布袂蒙面以溫。溫驅之於前，不交一言。欲及京，使典誘之云：「楊慎矜今款招己成，須一辨。若解人意，必活；忤之，必死。」敬忠回首曰：「七郎，乞一紙。」溫佯不與，詞懇，乃於桑下令答，紙辯皆符溫旨。喜曰：「丈人莫相怪！」遂徐下拜。及至溫湯，始鞫慎矜，以敬忠詞證。及再搜其家，不得圖讖。林甫恐泄，危之，乃使御史盧鉉入搜。鉉乃袖讖而入，於隱僻中詬而出曰：「逆賊牢藏秘記，今得之矣！」指於慎矜妻韓珠團婢，舉家惶懼，且行捶擊，誰敢忤焉！獄乃成，慎矜兄弟賜死。溫自是威振，衣冠不敢偶言。溫早以嚴毒聞，頻知詔獄，忍行枉濫，推未訊問，已作奏狀，計贓數。及被引問，便懾懼，卽隨意而，無敢[05400]惜其生者。因不加栲擊，獄成矣。林甫深以溫能，擢戶部郎中，常帶御史。林甫雖倚以爪牙，溫安祿山受主恩，驃騎高力士居中用，皆附會其間，結兄弟。常謂祿山曰：「李右相雖觀察人，親於兄，必不以兄宰相。溫雖被驅使，必不超擢。若兄奏溫相，卽奏兄堪任，擠出林甫，是兩人必相矣。」祿山悅之。時祿山承恩無敵，驟言溫能，玄宗亦忘曩歲之語。十載，祿山加河東節度，因奏溫河東節度副使，並知節度營田及管內采訪監察留後。其載，加兼雁門太守，仍知安邊郡鑄錢，賜紫金魚袋。及丁所生憂，祿山奏起復本官。尋復奏魏郡太守、兼侍御史。楊國忠入相，素與溫交通，追入御史中丞，仍充京畿、關內采訪處置使。溫於范陽辭，祿山令累路館驛作白紬帳以候之，令男慶緒出界送，攏馬出驛數十步。及至西京，朝廷動靜，輒報祿山，信宿而達。十載正月，祿山入朝，拜左僕射，充閑廄使。因奏加溫武部侍郎、兼御史中丞，充閑廄、苑內、營田、五坊等副使。時楊國忠與祿山嫌隙已成，溫轉厚於祿山，國忠[05401]忌之。其冬，河東太守韋陟入奏於華清宮，陟自謂失職，托於溫結歡於祿山，廣載河東土物饋於溫，及權貴。國忠諷評吳豸之使鄉人告之，召付中門下，對法官鞫之，陟伏其狀，貶桂嶺尉，溫澧陽長史。溫判官員錫新興尉。明年，溫坐贓七千匹及奪人口馬奸穢發，貶端州高要尉。溫至嶺外，遷延不進，依於張博濟，止於始安郡。八月，遣理司直蔣沇鞫之。溫死於獄中，博濟及始安太守羅希奭死於州門。初，溫之貶斥，玄宗在華清宮，謂朝臣曰：「吉溫是酷吏侄，朕被人誑惑，用之至此。屢勸朕起刑獄以作威福，朕不受其言。今去矣，卿等皆可安枕！」初，開元九年，有王鈞洛陽尉。十八年，有嚴安之河南丞。皆性毒虐，笞罰人畏其不死，皆杖訖不放起，須其腫憤，徐乃重杖之，懊血流地，苦楚欲死，鈞與安之始眉目喜暢，故人吏懾懼。溫則售身權貴，噬螫衣冠，來頗異耳。溫九月死始興。十一月，祿山起兵作亂，人謂與溫報仇耳。祿山入洛陽城，卽偽位。玄宗幸蜀後，祿山求得溫一，才六七歲，授河南府參軍，給與財帛。初，溫之按楊慎[05402]矜，侍御史盧鉉同其。鉉初御史，作韋堅判官。及堅李林甫所嫉，鉉以堅款曲發於林甫，冀售其身。及按慎矜，鉉先與張瑄同臺，情旨素厚，貴取媚於權臣，誣瑄與楊慎矜共解圖讖。持之，驢駒拔橛以成其獄。「拔」字各本原作「板」，據本書卷一〇五楊慎矜傳、合鈔卷二四二吉溫傳改。王鉷閑廄判官，鉷緣邢縡朝堂被推，鉉證云：「夫將白帖索廄馬五百匹以助逆，我不與之。」鉷死在晷刻，鉉忍誣之，衆咸怒恨焉。及被貶廬江長史，在郡忽瑄祟，乃云：「端公何得來乞命？不自由。」鉉須臾而卒。
羅希奭，本杭州人，近家洛陽，鴻臚少卿張博濟堂外甥。吏持法深刻。天寶初，右相李林甫引與吉溫持獄，與希奭姻婭，自御史臺主簿再遷殿中侍御史。自韋堅、皇甫惟明、李適之、柳勣、裴敦復、李邕、鄔元昌、楊慎矜、趙奉璋下獄，皆與溫鍛煉，故時稱「羅鉗吉網」，惡其深刻。八載，除刑部員外，轉郎中。十一載，李林甫卒，出中部、始安太守，仍充當管經畧使。十四載，以張博濟、吉溫，韋陟、韋誡奢、李從一、員錫等流貶，皆於始安，希奭或令假攝。右相楊國忠奏遣司直蔣[05403]沇往按之，復令張光奇替始安太守。仍降敕曰：前始安郡太守、充當管經畧使羅希奭，幸此資序，叨居牧守。地列要荒，人多竄殛，尤加委任，冀絕奸訛。翻乃嘯結逋逃，羣聚不逞，應是流貶，公然安置。或差攝郡縣，割剝黎氓；或輟借館宇，侵擾人吏。不唯輕侮典憲，實亦隳壞紀綱。擢發數愆，豈多其罪，可貶海東郡海康尉、員外置。張博濟往托回邪，跡惟憑恃，嘗自抵犯，坐親姻，前後貶官，歲月頗久，逗留不赴，情狀難容。及命按舉，仍更潛匿，亡命逭刑，莫斯甚。並當切害，合峻常刑，宜於所在各決重杖六十。使夫政之士，克守章程；負罪之人，期於悛革。凡厥在位，宜各悉心。時員錫、李從一、韋誡奢、吉承恩並決杖，遣司直宇文審往監之。
毛若虛，絳州太平人。眉毛覆於眼，其性殘忍。初蜀川縣尉，使司以推勾任。天寶末，武功丞，年已六十餘矣。肅宗收兩京，除監察御史。審國用不足，上策徵剝財貨。有潤於公者，日有進奉，漸任用稱旨。每推一人，未鞫，卽先收其家資，以定贓數。不滿望，卽攤徵鄉里[05404]近親。峻其威權，人皆懼死，輸納不差晷刻。乾元年，鳳翔府七坊押官先行剽劫，州縣不能制，因有劫殺。縣尉謝夷甫因衆怒，遂搒殺之。其妻訴於李輔國，輔國奏請御史孫瑩鞫之。各本原作「孫瑩」，據本書卷一一二李峘傳、冊府卷六一九、新書卷二〇九毛若虛傳改。下同。瑩不能正其。令中丞崔伯陽司使雜訊之，不證成其罪。因令若虛推之，遂罪於夷甫。伯陽與之言，若虛頗不遜。伯陽數讓之，若虛馳謁告急。肅宗曰：「卿且出。」對曰：「臣出卽死矣。」肅宗潛留若虛簾內，召伯陽至，伯陽頗短若虛。上怒，叱出之。因流貶伯陽同推官十餘人，冊府卷六一九「流」下有「夷甫」二字。皆於嶺外遠惡處。宰相李峴以左右於瑩等，亦被貶斥。於是若虛威震朝列，公卿懾懼矣！尋擢御史中丞。上元元年，貶賓化尉而死。
敬羽，寶鼎人。父昭道，開元初監察御史。羽貌寢而性便僻，善候人意旨。天寶九載，康成縣尉。安思順朔方節度使，引在幕下。及肅宗於靈武卽位，羽尋擢監察御史。以苛刻徵剝求進。及收兩京後，轉委任。作枷，有鸘尾榆，著卽悶絕。臥囚於地，以門關輾其腹，號「肉餺飥」。掘地坑，實以棘刺，以敗席覆上，領囚臨坑訊[05405]之，必墜其中，萬刺攢之。捕逐錢貨，不減毛若虛。上元中，擢御史中丞。太少傅、宗正卿、鄭國公李遵，宗通舍人李若冰告其贓私，詔羽按之。羽延遵，各危坐於牀。羽瘦，遵豐碩，頃間問卽倒，請垂足。羽曰：「尚下獄是囚，羽禮延坐，何得慢耶！」遵絕倒者數四。請問，羽徐應之，授紙筆，贓數千貫，奏之。肅宗以勛舊舍之，但停宗正卿。及嗣薛王珍潛謀不軌，新書卷二〇九敬羽傳、通鑑卷二二二「薛」作「岐」，是也。珍是薛王業子，後出嗣岐王，當作嗣岐王。詔羽鞫之。羽召支黨羅於廷，索鸘尾榆枷之，布栲訊之具以繞之，信宿成獄。珍坐死，右衛將軍竇如玢、試都水使者崔昌等九人並斬，太洗馬趙非熊、陳王府長史陳閎、楚州司馬張昴、左武衛兵曹參軍焦自榮，前鳳翔府郿縣主簿李㞯、廣文館進士張夐等六人決殺，駙馬都尉薛履謙賜自盡，左散騎常侍張鎬貶辰州司戶。胡人康謙善賈，資產億萬計。楊國忠相，授安南都護。至德中，試鴻臚卿，專知山南東路驛。人嫉之，告其陰通史朝義。謙髭鬚長尺過帶，按之兩宿，鬢髮皆禿，膝踝亦栲碎，視之者以鬼物，非人類。乞舍其生，以後送狀奏殺之，沒其資產。羽與毛若虛在[05406]臺五六年間，臺中囚繫不絕。有裴升、畢曜同御史，皆酷毒。人之陷刑，當時有毛、敬、裴、畢之稱。裴、畢尋流黔中。羽，寶應元年貶道州刺史。尋有詔殺之，羽聞之，衣兇服南奔溪洞，吏所擒。臨刑，袖中執州縣官吏犯贓私狀數紙，曰：「有人通此狀，恨不得推究其。主州政者，無宜寢。」
贊曰：王德將衰，政在奸臣。鷹犬搏擊，縱之者人。遭其毒螫，可悲辛。作法害，延濫不仁。
唐列傳卷第一百十六下[05407] [05408]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