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寶臣，范陽城旁奚族。故范陽將張鏁高之假，故姓張，名忠志。幼善騎射，節度使安祿山選射生官。天寶中，隨祿山入朝，玄宗留射生弟，出入禁中。及祿山叛，忠志遁范陽；祿山喜，假，姓安，常給帳中。祿山兵將指闕，使忠志領驍騎八千人入太原，劫太原尹楊光翽。忠志挾光翽出太原，萬兵追之不敢近。祿山使董精甲，扼井陘路，軍於土門。安慶緒偽署恆州刺史。九節度之師圍慶緒於相州，忠志懼，獻章國，肅宗因授恆州刺史。及史思明復渡河，偽授忠志工部尚、恆州刺史、恆趙節度使，統衆萬守常山。及思[04274]明敗，不受朝義之命，乃開土門路以內王師。河朔平定，忠志與李懷仙、薛嵩、田承嗣各舉其地國，皆賜鐵券，誓以不死。因授忠志開府儀同司、檢校禮部尚、恆州刺史，實封百戶，仍舊節度使。乃以恆州成德軍，賜姓名曰李寶臣。時寶臣有恆、定、易、趙、深、冀六州之地，後得滄州，步卒五萬、馬五千匹，當時勇冠河朔諸帥。寶臣以七州自給，軍用殷積，招集亡命之徒，繕閱兵仗，與薛嵩、田承嗣、李正己、梁崇義等連結姻婭，互表裏，意在以土地傳付孫，不稟朝旨，自補官吏，不輸王賦。初，天寶中，天下州郡皆鑄銅玄宗真容，擬佛之制。及安、史之亂，賊之所部，悉熔毀之，而恆州獨存，由是實封百戶。初，寶臣、正己皆承嗣所易。寶臣弟寶正娶承嗣女，在魏州與承嗣維擊鞠，寶正馬馳駭，觸殺維。承嗣怒，縶寶正以告。寶臣謝教不謹，緘杖令承嗣以示責，承嗣遂鞭殺之，由是交惡。暦十年，寶臣、正己更言承嗣之罪，請討之。代宗欲因其相圖，乃從其請。時幽州節度留後朱滔方恭順朝廷，詔滔與寶臣及太原之師攻其北，正己與滑亳、[04275]河陽、江淮之師攻其南。寶臣、正己會軍於棗強，椎牛釃酒，犒勞將士，仍頒優賞。寶臣軍賞厚，正己軍賞薄。旣罷會，正己軍中咄咄有辭，正己聞，懼有變，卽時引退。由是寶臣、朱滔共攻承嗣之滄州，連年未下。時承嗣使腹心將盧期攻邢州，中華書局本校勘曰本卷下文及通鑑卷二二五作「磁州」。城將陷，寶臣發精卒赴救，擊敗之，擒期來獻。河南諸將破田悅于陳留，正己收承嗣之德州，以重兵臨其境，指期進討。承嗣懾，遂求解於寶臣，寶臣不許。初，正己將發兵，使人至魏，承嗣囚之。及是，乃厚禮遣，發使與俱，具列境內戶口兵糧之數，悉以奉正己。且告曰：「承嗣老矣，今年八十有六，形體支離，無日月焉。己不令，悅亦孱弱，不足保其後業。今之所有，公守耳，曷足辱公師旅焉！」立使者於廷，南向，拜而授。圖正己形，焚香之如神，謂人曰：「真聖人！」正己聞之，且得其歡，乃止諸軍，莫敢進者。承嗣止正己，無南軍之虞。知范陽寶臣故裏，生長其間，心常欲得之；乃勒石讖，密瘞寶臣境內，使望氣者云：「此中有玉氣。」寶臣掘地得之，有文曰：「帝同功勢萬全，將田作伴入幽、燕。」帝，指寶[04276]臣、正己。承嗣使客諷之曰：「公與朱滔共舉，取吾滄州，設得之，當國，非公所有。誠能舍承嗣之罪，請以滄州奉獻，可不勞師而致，願取范陽以自效。公將騎前驅，承嗣率步卒從，此萬全之勢。」寶臣喜，以合符命，遂與承嗣通謀，割州與之。寶臣乃密圖范陽，承嗣亦陳兵境上。寶臣謂朱滔使曰：「吾聞朱公貌如神，安得而識之？願因繪而觀，可乎？」滔乃圖其形以示之。寶臣懸於射堂，命諸將熟視之，曰：「朱公信神人！」他日，滔出軍，寶臣密選精卒劫之，戒其將曰：「取彼貌如射堂所懸者。」是時，軍不相虞有變，滔與戰於瓦橋。滔適衣他服，以不識免。承嗣聞與滔交鋒，其釁已成，乃旋軍，使告寶臣曰：「河內有警急，不暇從公。石上讖文，吾戲之耳！」寶臣慚怒而退。遷左僕射，封隴西郡王、檢校司空、同中門下平章。德宗卽位，拜司空，兼太太傅。寶臣名位旣高，自擅一方，專貯異志。妖人偽讖語，言寶臣終有天位。寶臣乃符瑞及靈芝朱草，作朱符。於深室齋戒築壇，上置金匜、玉斝，云「甘露神酒自出」。偽刻玉印，金填文字，告境內[04277]云：「天降靈瑞，非予所求，不祈而至。」將吏無敢言者。妖輩慮其詐發，乃曰：「相公須飲甘露湯，卽天神降。」寶臣然之。妖人置堇湯中，飲之，日而卒。寶臣暮年，益多猜忌，以惟岳暗懦，諸將不服，卽殺將辛忠義、盧俶、定州刺史張南容、趙州刺史張彭老、許崇俊等十餘人，家口沒入，自是諸將離心。建中年春卒，時年六十四，廢朝日，冊贈太保。
惟岳、惟誠、惟簡。寶臣卒時，惟岳行軍司馬，軍推留後，仍遣使上表求襲父任，朝旨不允。魏博節度使田悅上章保薦，請賜旄節，不許。惟岳乃與田悅、李正己同謀拒命，判官邵真泣諫，以不可。惟岳暗懦，初雖聽從，終左右所惑而止。而所與圖議，皆奸吏胡震、家人王他奴等，唯勸拒逆。惟岳舅谷從政者，有智畧。寶臣所忌，稱病不出，至是知惟岳之謀，慮其覆宗，乃出諫惟岳曰：「今天下無，遠方朝貢，主上神武，必致太平。如至不允，必至加兵。雖夫恩及軍，萬一不捷，孰夫用命者？先朝相公與幽帥不協，今國家致[04278]討，必命朱滔帥。彼嘗切齒，今遂復讎，可不懼乎！頃者相公誅滅軍中將校，其弟存者，口雖不言，心寧無憤？兵猶火，不戢自焚。往者田承嗣佐安祿山、史思明謀亂天下，千征百戰。及頃年侵擾洺、相等州，官軍所敗，及貶永州，仰天垂泣。賴先相公佐佑保援，方獲赦宥，若雷霆不收，承嗣豈有生理！今田悅兇狂，何如承嗣名望？茍欲坐邀富貴，不料破家覆族。而況今之將校，罕有義心，因利乘便，必相傾陷。夫畫久長之計，莫若令惟誠知留後，夫自速入朝。國家念先相公之功，夫順命，何求而不得？今與羣逆自危之計，非保家之道。」惟岳亦素忌從政，皆不聽，竟與魏、齊謀叛。旣而惟岳將張孝忠以郡國，朝廷以孝忠成德軍節度使，仍詔朱滔與孝忠合勢討之。惟岳以精甲屯束鹿以抗之，田悅遣將孟佑率兵五千助惟岳。建中年正月，朱滔、孝忠破恆州軍於束鹿，惟岳燒營而遁。惟岳將趙州刺史康日知以郡國，惟岳乃令衙將衛常寧率士卒五千，兵馬使王武俊率騎軍八百同討日知。武俊旣出恆州，謂[04279]常寧曰：「武俊盡心於本使，夫信讒，頗相猜忌，所謂朝不謀夕，豈圖生路！且趙州用兵，捷與不捷，武俊不復入恆州矣！妻任從屠滅，且以殘生往定州張尚去，孰能持頸就戮！」常寧曰：「中丞以夫不可，且有詔云，斬夫首者，以其官爵授。自夫拒命已來，張尚以易州國得節度使。今聞日知已得官爵。觀夫勢，終朱滔所滅。此際轉禍福，莫若倒戈入使府，誅夫以取富貴。況夫暗昧，左右誑惑，其實易圖。茍不捷，張尚非晚。」武俊然之。年閏正月，武俊與常寧自趙州回戈，達明至恆，武俊士真應於內。武俊兵突入府署，遣虞候任越劫擒惟岳，「候」字各本原無，據合鈔卷一九三李寶臣傳補。縊死於戟門外。誅惟岳妻父鄭華及長慶、王他奴等十餘人，傳首京師。
惟誠，惟岳異母兄，以父廕殿中丞，累遷至檢校戶部員外郎。好儒理道，寶臣愛之，委以軍；性謙厚，以惟岳嫡嗣，讓而不受。同母妹嫁李正己納。寶臣以其宗姓，請惟誠本姓，令入仕於鄆州，李納營田副使。歷兗、淄、濟、淮四州刺史，竟客死東平。[04280]
惟簡，寶臣第。初，王武俊旣誅惟岳，械惟簡送京師。德宗拘於客省，防伺甚峻。朱泚之亂，惟簡斬關而出，赴奉天。德宗嘉之，用禁軍將。從渾瑊率師討賊，頻戰屢捷，加御史中丞。從幸山南，得「元從功臣」之號，封武安郡王。後授左神威將軍，轉天威統軍。元和初，檢校戶部尚、左金吾衛將軍，充街使；俄拜鳳翔隴右節度使。元和十年正月卒，贈尚右僕射。
元本，生於貴族，輕薄無行。初，張茂昭克禮尚襄陽公主。長慶中，主縱恣不法，常遊行市里。有士族薛樞、薛渾者，俱得幸於主。尤愛渾，每詣渾家，謁渾母行姑之禮。有吏誰何者，卽以厚賂啖之。渾與元本皆少年，遂相誘掖；元本亦得幸於主，出入主第。張克禮不勝其忿，上表陳聞，乃召主幽於禁中。以元本功臣之後，得減死，杖六十，流象州。樞、渾以元本之故，亦從輕杖八十，長流崖州。
王武俊，契丹怒皆部落。祖可訥幹，父路俱。開元中，饒樂府都督李詩率其部落五千帳，與路俱南河襲冠帶，有詔褒美，從居薊。武俊初[04281]號沒諾幹，年十五，能騎射。上元中，史思明恆州刺史李寶臣裨將。寶應元年，王師入井陘。將平河朔，武俊謂寶臣曰：「以寡敵衆，以曲遇直，戰則離，守則潰，銳師遠鬥，庸可禦乎？」寶臣遂徹警，以恆、定、深、趙、易五州國，與王師協力，東襲遣寇。寶臣除恒、定等州節度使，以武俊構謀，奏兼御史中丞，充本軍先鋒兵馬使。暦十年，田承嗣因薛嵩死，兼有相、衛、磁、邢、洺五州。承嗣遣將盧期寇磁州，此句上疑有脫文，通鑑卷二二五：「五月，乙未」，承嗣將霍榮國以磁州降。八月，「己丑，田承嗣遣將盧子期寇磁州。」新書卷二一〇田承嗣傳于敍述「盧子期將萬人攻磁州」前，亦有「其下霍榮國以磁降」句。詔令寶臣與李正己、李勉、李承昭、田神玉、朱滔、李抱真各出兵討之。諸軍與期戰于清水，破之。寶臣將有節生擒期以獻。代宗嘉其功，使中貴人馬承倩賫詔宣勞。承倩將，止傳舍，寶臣親遺百縑。承倩詬詈，擲出道中；寶臣顧左右有愧色。還休府中，諸將散，寶臣潛伺屏間，獨武俊佩刀立於門下。召入，解刀與語曰：「向者頑豎乎？」武俊曰：「今閣下有功尚爾，寇平後，天以幅紙之詔召置京下，一匹夫耳，可乎？」寶臣曰：「之若何？」武俊曰：「不如玩養承嗣，以己資。」寶臣曰：「今與承嗣有釁矣，可推腹心哉？」武俊曰：「勢同患均，轉寇仇父，亥唾間。若傳[04282]虛言，無益。今中貴人劉清譚在驛，斬首送承嗣，立質妻孥矣！」寶臣曰：「恐不能如此。」武俊曰：「朱滔國屯兵滄州，請擒送承嗣以取信。」許之。立選士千，皆乘駿馬，通夜馳百里，晨至滔營，掩其不。滔軍出戰，敗，擒類滔者，滔故得脫。自此寶臣與田承嗣、李正己更相援，皆武俊萌之。寶臣死，其惟岳謀襲父位。寶臣舊將易州刺史張孝忠以州順命，遂以孝忠代寶臣。俾惟岳護喪京，惟岳不受命。建中年正月，詔朱滔、張孝忠合軍討之。惟岳與武俊復統萬餘衆戰於束鹿。武俊率千騎先進，滔所敗，惟岳遁走。趙州刺史康日知遂以州順命，惟岳令武俊統兵擊之。日知遣人謂武俊曰：「惟岳孱微而無謀，何足同反！我城堅衆一，未可以歲月下。且惟岳恃田悅援，前歲悅之丁男甲卒塗地於邢州城下，猶不能陷，況此城乎！」復給偽手詔招武俊，信之；遂倒兵入恆州，率數百騎入衙門。使謂惟岳曰：「夫舉兵與魏、齊同惡，今田尚已喪敗，李尚趙州所間，軍士自束鹿之役，痛軫心。朱僕射強兵宿境內，張尚已授定州，[04283]軍俱懼殞首喪家。聞有詔征夫，宜亟赴命，不爾，禍在漏刻。」惟岳怖，遽睢盱。武俊士真斬惟岳，持首而出。武俊殺不同己者十數人，遂定。傳首上聞，授武俊檢校秘少監、兼御史夫、恆州刺史、恆冀都團練觀察使，實封五百戶，以康日知深趙團練觀察使。時惟岳偽定州刺史楊政義以州順命，深州刺史楊榮國降朱滔，分兵鎮之。朝廷旣以定州屬張孝忠．深州屬康日知。武俊怒失趙、定州，且名位不滿其志。朱滔怒失深州，因誘武俊謀反，斥言朝廷，遂連率勁兵救田悅。時馬燧、李抱真、李芃、李晟方討田悅，敗悅於洹水。後連歲暴兵，然悅勢已蹙。至是武俊、朱滔復振起之。悅勢益張。十一月，武俊使將張鐘葵寇趙州，康日知擊敗之，斬首上獻。是日，武俊僭建國，稱趙王，恆州真定府，偽命官秩。朱滔、田悅、李納一同僭號，分據所部，各遣使勸誘蔡州李希烈同僭位號。四年月，希烈旣周曾謀潰其腹心，或傳希烈已死，馬燧等四節度軍中聞之，歡聲震外。六月，李抱真使辯客賈林詐降武俊。林至武俊壁曰：「是來傳詔，非降。」武俊[04284]色動，征其說。林曰：「天知夫宿誠，及登壇建國之日，撫膺顧左右曰：『我本忠義，天不省。』是後諸軍曾同表論列夫。天覽表動容，語使者曰：『朕前誤，追無及已。朋友間失意尚可謝，朕四海主，毫芒安可復念哉！』」武俊曰：「仆虜將，尚知存撫百姓，天固不專務殺人以安天下。今山東兵者五，比戰勝，骨盡暴野，雖勝與誰守？今不憚國，以與諸侯盟約，虜性直，不欲曲在己。朝廷能降恩滌蕩之，仆首倡國，不從者，於以奉辭，則上不負天，下不負朋友。此謀旣行，河朔不五旬可定。」十月，涇原兵犯闕，上幸奉天。京師問至，諸將退軍。李抱真將還潞澤，田悅說武俊與朱滔襲擊之。賈林復說武俊曰：「今退軍前輜重，後銳師，人心固一，不可圖。且勝而得地，則利魏博；喪師，卽成德。夫本部易、定、滄、趙四州，何不先復故地？」武俊遂北馬首，背田悅約。賈林復說武俊曰：「夫冀邦豪族，不合謀據中華。且滔心幽險，王室強卽藉夫援之，卑卽思有並吞。且河朔無冀國，唯趙、魏、燕耳！今朱滔稱冀，則窺夫冀州，其兆已形矣。若滔力制山東，夫[04285]整臣禮；不從，卽所攻奪，此時臣滔乎？」武俊投袂作色曰：「百年宗社，我尚不能臣，誰能臣田舍！」由此計定，遂南修好抱真，西連盟馬燧。會興元元年德宗罪己，赦反側。月，武俊集軍，削偽國號。詔國祭酒兼御史夫董晉、中使王進傑，自行在至恆州宣命，授武俊檢校兵部尚、成德軍節度使。月，加司空、同中門下平章，兼幽州、盧龍兩道節度使、瑯邪郡王。時朱泚偽冊滔皇太弟，滔率幽、檀勁卒，誘回紇千騎，已圍貝州數十日，將絕白馬津，南盜洛都，與泚合勢。時李懷光反，據河中；李希烈已陷梁，南逼江、；李納尚反於齊，田緒未用；李晟孤軍壁渭上。天羽所制者，天下才十，海內蕩析，人心失。賈林說武俊與抱真合軍，同救魏博，武俊陳利害曰：「朱滔此行，欲先平魏博，更逢田悅被害，人心不安。旬日不救，魏、貝必下，滔益數萬。張孝忠魏、貝已拔，必臣朱滔。道連衡，兼統回紇，長驅至此，家族可得免乎？常山不守，則昭義退保山西，河朔地盡入滔。今乘魏、貝未下，孝忠未附，公與昭義合軍破之，如掇[04286]遺耳！此計就，則聲振關中，京邑可坐復，鑾輿反正自公，則勛業無。」武俊歡然許之。兩軍議定，卜日同征。五月，武俊、抱真會軍於鉅鹿東。兩軍旣交，滔震恐。抱真方陣，武俊用奇兵，朱滔傾壘出戰。武俊不擐甲而馳之。滔望風奔潰，自相蹂踐，死者十四五。收其輜重、器甲、馬牛不可勝計，滔夜奔還幽州。武俊班師，表讓幽州盧龍節度使，許之。乃升恆州都督府，以武俊長史，加檢校司徒，實封七百戶，餘如故。車駕還京，寵之逾厚。尚貴主，弟在孩稚者，皆賜官名。尋丁母憂，起復加左金吾上將軍同正；免喪，加開府儀同司。十年，上念舊勛，加檢校太尉，兼中令。十七年六月卒，時年六十七，廢朝五日，羣臣詣延英門奉慰，如渾瑊故。詔左庶上公持節冊贈太師，賻絹千匹、布千端、米粟千碩。太常謚曰威烈，德宗曰：「武俊竭忠奉國，宜賜謚忠烈。」士真、士清、士平、士則。士真嗣。
士真，武俊長。少驍悍，冠於軍中，沈謀有斷。李寶臣帳中親將，仍以女妻之。寶臣末年，慮身後諸暗弱，諸將所奪，屢行誅戮，諸[04287]將離心。武俊官位雖卑，而勇畧邁世；寶臣惜其才，不忍誅之。而士真密結寶臣左右，保護其父，以是獲免。惟岳之世，尤加委任，武俊亦盡心匡佐。旣兵敗束鹿，張孝忠、康日知以地國，受官賞；惟岳稍貯防疑，武俊謀自貶損，出入不過兩人。左右謂惟岳曰：「先相公委任武俊，以遺夫，兼有治命。今披肝膽夫者，武俊耳。士真卽夫妹婿，保無異志。今勢危急，若不坦懷待之，若更如康日知，卽去矣！」惟岳曰：「我待武俊自厚，不獨先公遺旨。」由是無疑，卽令將兵攻趙州。士真更宿於府衙，與同職謀。及武俊倒戈，士真等數人擒惟岳出衙，縊死之。武俊領節鉞，以士真副使。建中年，武俊僭稱趙王於魏縣，以士真司空、真定府留守，充元帥。及武俊破朱滔順命，以武俊兼幽州盧龍軍節度使，仍以士真副使、檢校工部尚。德宗還京，進位檢校兵部尚，充德州刺史、德棣觀察使，封清河郡王。十七年，武俊卒，起復授左金吾衛將軍同正、恆州都督府長史，充成德軍節度、恆冀深趙德棣等州觀察等使。尋檢校尚左僕射。順[04288]宗卽位，進位檢校司空。士真佐父立功，歷艱苦；得位之後，恬然守善，雖自補屬吏，賦不上供，然歲貢貨財，名進奉者，亦數十萬，比幽、魏鎮，最承順。元和元年，就加同中門下平章。四年月卒。承宗、承元、承通、承迪、承榮。
士清，以父勛累加官至殿中少監同正。元和初，冀州刺史、御史夫，封北海郡王，早卒。
士平，以父勛補原王府咨議。貞元年，選尚義陽公主，加秘少監同正、附馬都尉。元和中，累遷至安州刺史。時公主縱恣不法，士平與之爭忿；憲宗怒，幽公主於禁中，士平幽於私第，不令出入。後釋之，出安州刺史。坐與中貴交結，貶賀州司戶。時輕薄文士蔡南、獨孤申叔義陽主歌詞，曰團雪、散雪等曲，言其遊處離異之狀，往往歌於酒席。憲宗聞而惡之，欲廢進士科，令所司網捉搦，得南、申叔貶之，由是稍止。及盜殺宰相武元衡，旬日捕賊未獲。士平與兄士則庭奏盜主於承宗，旣獲張晏等誅之，乃以士平左金吾衛將軍。及奪承[04289]宗官爵，仍以士平襲父實封。
士則，士平異母兄。承宗旣立節度使，不容諸父，乃奔於京師，用神策將軍。及承宗叛逆，盜殺宰相，士則請移貫京兆府。諸鎮兵討承宗，裴度言士則武俊，其軍中必有懷之者，乃用士則邢州刺史，兼本州團練使，從昭義節度使郗士美討賊，冀攜離承宗之黨，且許以節制。士則恃此，頗不受士美節制，行止以兵自衛；雖謁士美，而衛兵如故。吏呵止之，士則不能平，於辭氣。士美惡之，密以狀聞，乃以張遵代還。
承宗，士真長。河朔鎮自置副使，以嫡長之。承宗累奏至鎮州都督府右司馬、知州、御史夫，充都知兵馬使、副使。元和四年月，士真卒；軍推留後，朝廷伺其變，累月不問。承宗懼，累上表陳謝。至八月，上令京兆少尹裴武往宣諭，承宗奉詔甚恭，且曰：「軍迫，不候朝旨，今請割德、棣州上獻，以表丹懇。」由是起復雲麾將軍、左金吾衛將軍同正、檢校工部尚、鎮州都督府長史、[04290]御史夫、成德軍節度、鎮冀深趙等州觀察等使。以德州刺史薛昌朝檢校右散騎常侍、德州刺史、御史夫，充保信軍節度、德棣觀察等使。昌朝，故昭義節度使嵩之，婚姻於王氏，入仕於成德軍，故刺史。承宗旣獻州，朝廷不欲別命將帥，且授其親將。保信旌節未至德州，承宗遣數百騎馳往德州，虜昌朝真定囚之。朝廷加棣州刺史田渙充本州團練守捉使，冀漸離之。令中使景忠信往諭旨，令遣昌朝還鎮，承宗不奉詔。憲宗怒，下詔曰：「王承宗頃在苫廬，潛窺戎鎮；而內外以君之禮，逆而必誅，分土之儀，專則有闢。朕念其先祖嘗有茂勛，貸以私恩，抑於公議。使臣旁午以告諭，孽童俯伏以陳誠，願獻兩州，期無。朕欲收其後效，用以曲全，授節制於舊疆，齒勛賢於列位。況德、棣本非成德所管，昌朝是承宗懿親，俾撫近鄰，斯誠厚渥，外雖兩鎮，中實一家。而承宗象恭懷奸，肖貌稔禍。欺裴武於得位之後，縲昌朝於受命之中。豺狼之心，飽之而愈發；梟獍之性，養之而益兇。加以表疏之中，悖慢斯甚。式遏亂畧，期於無刑；恭行[04291]天誅，示於有制。「示」字各本原作「干」，據冊府卷一二二改。可削承宗在身官爵。」詔左神策護軍中尉吐突承璀左右神策、河中、河陽、浙西、宣歙等道赴鎮州行營兵馬招討處置等使，會諸道軍進討。神策兵馬使趙萬敵者，王武俊之騎將，驍悍聞於燕、趙，具言進討必捷。承璀因得兵柄，與萬敵偕行。承璀至行營，威令不振，禁軍屢挫衄。都將酈定進前擒劉闢有功，號驍將，陷於賊。唯范陽節度使劉濟、易定節度使張茂昭至效忠赤，戰賊屢捷。而昭義節度使盧從史反復難制，陰附於賊；憲宗密詔承璀擒之，送於京師。五年七月，承宗遣巡官崔遂上表封，乞自陳首，且過於盧從史。其畧曰：臣頃在苫廬，綿歷時序，恭守朝旨，罔敢闕違。復奉詔，令獻州郡，迫以軍之勢，不從孤臣之心。今天兵四臨，王命久絕，白刃之下，難避國刑；殷憂之中，轉積釁隙。中由盧從史首亂階，興天下之兵，生海內之亂，旣不忠於國，不孝於家。當其聞父之喪，已變臣之節，迫脅天使，瀆紊朝經。而乃幸臣居喪，敗臣求利，上敢欺於聖主，下不顧其死親；矯情徒於封章，邪妄素萌於胸臆。今構禍[04292]者已就擒獲，抱冤者實冀辯明。況臣之一軍，素守忠義，橫被從史離間君臣，哀號轅門，痛隔恩外。伏冀陛下以天地之德，容納心；弘好生之仁，許自新之路。順陽和而布澤，因雷雨以覃恩。追念祖父之前勞，俯觀臣之來效，特開湯網，使樂堯年。時朝廷以承璀宿師無功，國威日沮，頗憂。會承宗使至，宰臣商量，請行赦宥，乃全以六郡付之。承宗送薛昌朝入朝，授以右武衛將軍。承宗以國家加兵不勝，誣從史奸計得行，雖上章表謙恭，而心無忌憚。十年，王師討吳元濟，承宗與李師道繼獻章表，請宥元濟。其牙將尹少卿奏，因元濟遊說。少卿至中，宰相論列，語意不遜；武元衡怒，叱出之，承宗益不順。自是與李師道奸計百端，以沮用兵。四月，遣盜燒河陰倉。六月，遣盜伏於靖安里，殺宰相武元衡，京師震恐，索旬日，天之旰食。是時，承宗、師道之盜，所在竊發，焚襄州佛寺，斬建陵門戟，燒獻陵寢宮，欲伏甲屠洛陽。憲宗赫怒，命田弘正出師臨其境，並鄰道六節度之衆討之。時方淮西用兵，國用虛竭，河北諸軍多觀望不進。獨昭義節[04293]度使郗士美率精兵壓賊壘，欲乘釁而取之，軍威甚盛。承宗懼，不敢犯。俄詔權罷河北用兵，並力淮西。十年十月，誅吳元濟，承宗始懼，求救於田弘正。十年月，弘正遣人送承宗男知感、知信及其牙將石汛等詣闕請命，令於客舍安置；獻德、棣州圖印，兼請入管內租稅，除補官吏。上以弘正表疏相繼，重違其意，乃下詔曰：帝者承天人，下臨萬國。觀乾坤覆載之施，常務其曲全；用德刑撫禦之方，每先其弘貸。叛則必伐，服而舍之，訪於典謨，亦尚斯道。朕祗符前訓，纘嗣丕圖，底寧方隅，蕩滌氛祲。上以攄祖宗之宿憤，下以致黎庶之阜康，思厚者生，務去者殺。至於包荒藏慝，屈法伸恩，茍衷誠之可矜，則宥過而無。王承宗頃居喪紀，賣於鄰封；後鄰籓城，受疑於朝野。國恩雖厚，時憲不容。戚實自貽，寵非我絕。百闢卿士，昌言在廷；四方諸侯，飛奏盈篋，競請致討，爭先出軍。尚復廣示招懷，務存容納，至於動衆，豈願然！開境湣罹其殺，退舍伏其士伍，取陷救溺，能無慘嗟！以其先祖武俊，有勞王室，於甲令，銘在景鐘；雖再駕王師，[04294]再從人欲，而十代之宥，常切朕懷。近以朝稱慶，八表流澤，廣此鴻霈，開其自新。而承宗果能翻然改圖，披露忠懇，遠遣，進陳表章，緘圖印以上聞，獻德、棣之名部，發囷奉粟，並竈貢鹽，「鹽」字各本原作「煙」，據冊府卷一六五、唐大詔令集一二二改。地願帥於職方，物請於司會。且天所臨，莫非王土；析茲舊服，將表爾誠，諒由效順之心，悉納忠之志，抑而不撫，何以示懷。朕念此方，亦猶赤，一物失所，寢興靡寧；忍驅樂土之人，竟就陳原之戮！旣克翦暴，常思止戈，予之此心，天地臨鑒。況常山師旅，舊有功勞，將改往以修來，誓酬恩而遷善，鑒精誠之俱切，俾渙汗而再敷。曠滌乃愆，斷於朕志；復此殊渥，當懷永圖。承宗可依前銀青光祿夫、檢校吏部尚、鎮州都督府長史、御史夫，充成德軍節度、鎮冀深趙觀察等使。仍令右丞崔從往鎮州宣慰。承宗素服俟命，乃以華州刺史鄭權德州刺史，充橫海軍節度、德棣滄景觀察等使。明年，加金紫光祿夫、檢校尚左僕射。是歲，李師道平，承宗奉法逾謹，請當管四州，每州置參軍一員、判司員，每縣令一員、主簿一員，吏補授皆聽朝旨。十[04295]五年十一月卒，贈侍中。知感、知信在朝。
承元，士真第。兄承宗旣領節鉞，奏承元觀察支使、朝議郎、左金吾衛胄曹參軍，兼監察御史，年始十六。勸承宗以千騎佐王師平李師道，承宗不能用其言。元和十五年冬，承宗卒，秘不發喪，將謀取帥於旁郡。時參謀崔燧密與握兵者謀，乃以祖母涼國夫人之命，告親兵及諸將，使拜承元。承元拜泣不受，諸將請之不已。承元曰：「天使中貴人監軍，有盍先與議。」及監軍至，因以諸將意贊之。承元謂諸將曰：「諸公未忘先德，不以承元齒幼，欲使領。承元欲效忠於國，以奉先志，諸公能從之乎？」諸將許諾。遂於衙門都將所理視，約左右不得呼留後，無巨細，決之參佐。密疏請帥，天嘉之，授銀青光祿夫、檢校工部尚，兼滑州刺史、義成軍節度、鄭滑觀察等使。鄰鎮以兩河近諷之，承元不聽，諸將亦悔。及起居舍人柏耆賫詔宣諭滑州之命，兵士或拜或泣。承元與柏耆於館驛召諸將諭之，諸將號哭喧嘩。承元詰之曰：「諸公以先世之故，不欲承元失此，意甚[04296]隆厚；然奉詔遲留，其罪矣！前者李師道未敗時，議赦其罪，時師道欲行，諸將止之，他日殺師道，亦諸將！今公輩辛勿師道之，敢以拜請。」遂拜諸將，泣涕不自勝。承元乃盡出家財，籍其人以散之，酌其勤者擢之。牙將李寂等十數人固留承元，斬寂等，軍中始定。承元出鎮州，時年十八，所從將吏，有具器用貨幣而行者，承元悉命留之。承元昆弟及從父昆弟，授郡守者四人，登朝者四人，從將校有勞者，亦皆擢用。祖母涼國夫人入朝，穆宗命內宮筵待，錫賚甚厚。俄而王廷湊殺田弘正，據鎮州叛。移鎮鄜坊丹延節度使，便道請覲，穆宗器之，數召顧問。未幾，改鳳翔節度使。鳳翔西北界接涇原，無山谷之險，吐蕃由是徑往入寇。承元於要沖築壘，分兵千人守之，賜名曰臨汧城。詔襲岐國公，累加檢校左僕射。鳳翔城東，商旅所集，居人多以烽火相警，承元奏益城以環之。居鎮十年，加檢校司空、御史夫，移授平盧軍節度、淄青登萊觀察等使。時均輸鹽法未嘗行於兩河，承元首請鹽法，之有司，自是兗、鄆諸鎮，皆稟均輸之法。承元寬惠有[04297]制，所理稱治。太和七年十月，卒於平盧，時年十，冊贈司徒。
王廷湊，本迴鶻阿布思之種族，世隸安東都護府。曾祖曰五哥之，李寶臣父。王武俊養假，驍果善鬥，武俊愛之。以軍功累授左武衛將軍同正，贈越州都督。祖末怛活，贈左散騎常侍。父升朝，贈禮部尚。皆以廷湊貴加贈典。祖父世王氏騎將，累遷右職。廷湊沈勇寡言，雄猜有斷，王承元衙內兵馬使。初，承元上稟朝旨，田弘正帥成德軍，國家賞錢一百萬貫，度支輦運不時至，軍情不悅。廷湊每抉其細故，激怒衆心。會弘正以魏兵千衙隊，左右有不能間。長慶元年六月，魏軍還鎮。七月十八日夜，廷湊乃結衙兵噪於府署；遲明，盡誅弘正與將吏家族百餘人。廷湊自稱留後、知兵馬使，將吏逼監軍宋惟澄上章請授廷湊節鉞。穆宗怒，下詔征鄰道兵，仍以河東節度裴度充幽、鎮兩道招撫使，仍以弘正涇原節度使布代李愬魏博節度使，令率魏軍進討。以承宗故將深州刺史牛元翼成德軍節度使，下詔購誅廷湊。是月，鎮州將王位等謀殺[04298]廷湊泄，坐死者千餘人。時朱克融囚張弘靖，廷湊殺弘正，合從構逆謀，拒王命。兩鎮並力，討除慮難應接，詔朝臣議其可否。東川節度使王涯獻狀曰：「幽、鎮兩州，悖亂天紀，迷亭育之厚德，肆狼虎之非心。囚縶鼎臣，戕賊戎帥，毒流州郡，釁及賓僚。凡在有情，孰不痛憤？伏以國家文德誕敷，武功繼立，遠無不伏，邇無不安，矧茲方，敢逆天理。臣竊料詔朝下，諸鎮夕驅，以貔貅問罪之師，當猖狂失節之寇，傾山壓卵，決海灌熒，勢之相懸，不是過。但常山、薊郡，虞、虢相依，一時興師，恐費財力。罪有輕重，有後先，譬之攻堅，宜從易者。如聞范陽肇亂，出自一時，非宿謀，跡亦可驗。鎮州構禍，殊匪偶然，扇諸屬城，以兵拒境。如此，則幽薊之衆，可示寬刑；鎮冀之戎，可資先討。況廷湊闒茸，不席父祖之資；成德分離，多迫脅之勢。今以魏博思復仇之衆，昭義願盡敵之師，參之晉陽，輔以滄德，掎角而進，實若建瓴。盡屠其城，然後北首燕路，在朝廷不失信，於軍勢實得機宜。臣之愚誠，切在於此。臣聞用兵若鬥，先扼其喉。今瀛鄚、易定，兩賊之咽喉[04299]。誠宜假之威柄，戍以重兵，俾其死生不相知，間諜無所入；而以軍先進冀、趙，次臨井陘，此一舉萬全之勢。」於是命易定節度使開境以抗克融，諸軍面進討。初，以滄德烏重胤獨當一面，重胤宿將，知不可進，頗遲留，乃以杜叔良代重胤。叔良有中官之援，朝辭日，言云：「賊不足破。」時廷湊合幽薊之兵圍深州，梯沖雲合，牛元翼嬰城拒守。十一月，杜叔良賊所敗，衆皆陷沒，僅以身免，乃以德州王日簡代之。裴度率衆屯承天軍，諸將挫敗，深州危急。乃以鳳翔節度使李光顏忠武節度使，兼深冀節度，救深州，仍以中官楊永和監光顏軍。國家自憲宗誅除羣盜，帑藏虛竭；穆宗卽位，賞賜過當；及幽、鎮共起，征發百端，財力殫竭。時諸鎮兵十五萬餘，才出其境，便仰給度支，置南北供軍院。旣深入賊境，輦運艱阻，芻薪不繼，諸軍多分番樵采。俄而度支轉運車六百乘，盡廷湊邀而虜之，兵食益困。賊圍深州數重，雖光顏之善將，亦無以施其方畧。其供軍院布帛衣賜，往往不得至院，在途諸軍強奪，而懸軍深鬥者，率無支給。復每軍遣[04300]內官一人監軍，悉選驍健者自衛，羸懦者卽戰，以是屢多奔北。而廷湊、克融之衆，不過萬餘，而抗官軍十五萬者，良以統制不一，玩寇邀利故。宰相崔祐甫不曉兵家，中華書局本校勘曰合鈔卷一九三王廷湊傳「崔祐甫」作「崔植」，據本書卷一一九崔祐甫傳、卷一四三劉怦傳考之，當作「崔植」。膠柱於常態，以至復失河朔。旣無如之何，遂議休兵而赦廷湊。年正月，魏府牙將史憲誠誘其軍謀叛，田布不能止，其衆自潰於南宮。月，詔赦廷湊，仍授檢校右散騎常侍、鎮州都督府長史、成德軍節度、鎮冀深趙等州觀察等使；以牛元冀山南東道節度使。遣兵部侍郎韓愈至鎮州宣慰，遣中使銜命入深州，監元翼赴鎮。廷湊雖受命，而深州之圍不解。招撫使裴度與幽、鎮，以義責之；朱克融解圍而去，廷湊亦退舍。朝廷欲其稟命，並加克融檢校工部尚。月，牛元翼率十餘騎突圍出深州赴闕，深州將校臧平以城降。廷湊責其固守，殺將吏一百八十餘人。五月，遣中使楊再昌至鎮州，取牛元翼家族及田弘正骸骨。廷湊曰：「弘正骸骨，不知所在；元翼家族，請至秋發遣。」俄而元翼卒，廷湊乃盡屠其家，其酷毒如此。自獲赦宥，遂與朱克融、史憲誠連衡相應，謀拒朝[04301]廷。太和初，滄州李全畧死，其同捷欲效河朔，求代父任。文宗授以兗海節度使；同捷不奉詔，據郡構逆，以珍玩器幣妓女弟投款於廷湊及幽州李載義。時載義初代克融，輸誠效順，盡送同捷所遣赴闕，詔征幽、魏、徐、兗之師進討。廷湊出兵撓魏北境，以援同捷。年，下詔絕廷湊進奉。旣魏博將丌志沼以行營兵叛，中華書局本校勘曰「沼」字各本原作「治」，據本書卷一三三李晟傳、新書卷二一一王廷湊傳改。倒戈攻魏州，諸軍擊志治，廷湊出兵應之。史憲誠危急，詔義武軍節度使李聽擊敗之，志治奔於廷湊。年六月，誅李同捷。尋何進滔殺史憲誠，據魏州。朝廷厭兵，誅之不果，遂授進滔魏博節度。八月，廷湊遣使詣闕請罪，朝廷因而赦之；依前檢校司徒、成德軍節度使。鎮冀自李寶臣已來，雖惟岳、承宗繼叛，而猶親鄰畏法，期自新之路。而兇毒好亂，無君不仁，未如廷湊之甚！就加太太傅、太原郡開國公，食邑千戶。八年十一月卒，冊贈太尉，累贈至太師。
元逵，鎮州右司馬，兼都知兵馬使。廷湊卒，軍推主軍，請命於朝。乃起復檢校工部尚、鎮州都督府長史、成德軍節度使，累[04302]遷檢校左僕射。元逵素懷忠順，頓革父風。及領籓垣，頗輸誠款，歲時貢奉，結轍於途，文宗嘉之。開成年，詔以壽安公主出降，加駙馬都尉。元逵遣段氏姑詣闕納聘禮。段氏進食千盤，並禦衣戰馬、公主妝奩及私白身女口等，其從如云，朝野榮之。會昌中，昭義節度使劉從諫卒，其稹擅領軍政；武宗怒，誅之。命鄰籓分地而進討，以元逵北面招討使。詔至之日，出師次趙州，與魏博何弘敬同收山東州。元逵進攻邢州，俄而賊將裴問、高元武降元逵，王釗、安玉降何弘敬，並拔郡。累遷檢校司徒、同中門下平章。以破劉稹功，加太傅、太原郡開國公，食邑千戶，食實封百戶。中十一年月卒，冊贈太師，謚曰忠。紹鼎、紹懿。
紹鼎，時鎮州都督府左司馬、知府、節度副使、都知兵馬使。起復授檢校工部尚、鎮府長史、成德軍節度、鎮深冀趙觀察等使，累加光祿夫、尚左僕射。其年七月卒，贈司空，賻布帛百段、米粟百碩，累贈司徒、太尉，贈太傅。景胤、景崇、景敔；景崇嫡，時年[04303]幼。紹鼎卒，宣宗以昭王汭鎮州都督、成德軍節度副使，以紹鼎弟節度副使、以上七字各本原無，據冊府卷四三六補。都知兵馬使、檢校右散騎常侍、鎮府左司馬、知府、兼御史中丞王紹懿，本官充成德軍節度、觀察留後，仍賜紫金魚袋。尋正授節度使、檢校工部尚。累加檢校右僕射、兼御史夫、太原縣開國伯，食邑七百戶，加檢校司空。卒，贈司徒。
景胤，初成德軍中軍兵馬使、銀青光祿夫、檢校太賓客、監察御史。紹鼎卒，出深州刺史、兼殿中侍御史，充本州團練守捉使。景崇，於季父紹懿時鎮州都督府左司馬、知府、都知兵馬使。紹鼎卒，軍立紹懿。數月，疾篤。召景崇謂之曰：「亡兄以軍政托予，以俟汝成立。今危惙如此，殆將不救。汝雖少年，勉自負荷，下禮籓鄰，上奉朝旨，俾吾兄家業不墜，惟汝之才！」言訖而卒。時監軍在席，奏其治命，上嘉之，詔起復忠武將軍、守左金吾衛將軍同正、檢校右散騎常侍，充成德軍節度觀察留後，仍賜上柱國，賜紫金魚袋。尋正授節度使、檢校工部尚。咸通中，景崇以公主嫡孫，特承恩渥。季年，盜起徐[04304]方，王師進討，景崇令將從諸軍。徐寇平，以功授檢校右僕射，封太原縣男，食邑百戶。祖母章惠長公主薨，景崇居喪得禮，朝野稱之。起復左金吾衛上將軍同正，進位檢校司空。明年，同中門下平章，累加檢校太尉、趙國公，食邑千戶，食實封百戶，尋進封常山王。丁母秦國夫人憂，起復本官。乾符末，盜起河南，黃巢犯闕，駕幸劍南；景崇與定州節度使王處存馳檄籓鄰，以兵附處存入關討賊，奔問行在，貢輸相繼。關輔平定，以功真拜太尉。中和年十月卒。鎔，時年十歲，軍推留後，朝廷因授旄鉞，檢校工部尚。時天蒙塵，九州鼎沸，河東節度李克用虎視山東，方謀吞據；鎔以重賂結納，以修和好。晉軍討孟方立於邢州，鎔常奉以芻糧。及方立平，晉將李存孝侵鎔南部，鎔求援於幽州。幽帥李匡威率衆萬赴之，存孝退去。景福元年，鎔乘存孝有間於其師，乃出兵攻堯山。晉帥遣將李存質來援，敗鎮人於堯山，死者萬計。晉人乘勝至趙州，鎔復求援於燕。年，匡威率衆數萬來援。會邢州節度使李存孝背其帥據[04305]城自固，存孝單騎入鎮州，與鎔面相盟約。俄而李克用自率全師攻存孝，時匡威離鎮後，其弟匡籌奪據其位，匡威退無路。鎔感其援助之恩，乃迎入府城，築第以居之，之如父；匡威亦盡心裨益，軍中之，皆訓練。是年五月，鎔過匡威第，陰遣部下伏甲劫鎔；鎔抱持之，鎔曰：「公誡止人勿倉卒！吾晉人所困，賴公獲濟，猶吾父，軍政請公帥之。」卽並轡府署，鎮軍拒之，竟殺匡威。晉人知匡威死，克用自率師至城下；鎔出練十萬犒勞，修好而退。及汴宋節度使朱全忠領鄆、青鎮，兵強天下，遣將葛從周、張存敬寇陷邢、洺州，乘勝北掠燕、趙。俄而全忠率親兵薄於城下。鎔倉卒無，謂賓佐曰：「勢危矣，計將安出？」判官周式者，率先而對曰：「敵人迫我，兵不能抗，此可以理說耳，請梁帥圖之！」式卽時出全忠，全忠逆謂式曰：「爾不必言。王令朋附並汾，違盟爽信，敝賦業已及此，期於無舍！」式曰：「公言過矣！且公唐室之桓、文，當以禮義而成霸業。乃欲窮兵黷武，困人於險難，天下其謂公何！」全忠喜，引式袂而慰之曰：「前言戲之耳！且君王[04306]令計如何？」式曰：「但修好耳！」卽復鎔，請出牛酒貨幣以犒軍；仍以鎔昭祚及牙將梁公儒、李弘規各一人，從昭祚入官於梁，全忠以女妻昭祚。及全忠僭，天下無主；鎔不獲已，行其正朔。鎔累遷至開府儀同司，守太師、中令，仍賜「敦睦保定功臣」、上柱國、趙王，食邑一萬五千戶，食實封一千戶，襲食實封百五十戶。偽梁加尚令，及唐室中興，去偽尚令之號。天祐七年，母魏國太夫人何氏卒，起復本官。十八年，其將王德明所殺，至於赤族。其後在中興云。
史臣曰：土運中微，羣盜孔熾。寶臣附麗安、史，流毒中原，終竊土疆，國蟊賊。加以武俊之狠狡，其腹心，或叛或臣，利忘義，蛇吞蝮吐，垂百年。哀哉，王政不綱，以至於此。若使明皇不懈於開元之政，姚崇久握於阿衡，詎有柳城一胡，敢窺佐伯，況其下者哉！觀此無君，可太息。
贊曰：鵂鶹怪，必取其昏。人君失政，盜啟門。牙旂金鉞，虎狼孫。茫茫黔首，於何呌閽？[04307]
唐列傳卷第九十[04308]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