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婆羅國，在吐蕃西。其俗翦髮與眉齊，穿耳，揎以竹桶牛角，綴至肩者以姣麗。食用手，無匕箸。其器皆銅。多商賈，少田作。以銅錢，面文人，背文馬牛，不穿孔。衣服以一幅蔽布身，日數盥浴。以板屋，壁皆雕畫。俗重博戲，好吹蠡擊鼓。頗解推測盈虛，兼通歷術。五天神，鐫石像，每日清水浴神，烹羊而祭。其王那陵提婆，身著真珠、[05894]玻璃、車渠、珊瑚、琥珀、瓔珞，耳垂金鉤玉榼，佩寶裝伏突，坐獅牀，其堂內散花燃香。「燃」字各本原無，據唐會要卷一〇〇、寰宇記卷一八五補。臣及諸左右並坐於地，持兵數百列侍其側。宮中有七層之樓，覆以銅瓦，欄檻楹栿皆飾珠寶。樓之四角，各懸銅槽，下有金龍，激水上樓，註於槽中，從龍口而出，狀若飛泉。那陵提婆之父，其叔父所篡，那陵提婆逃難於外，吐蕃因而納焉，克復其位，遂羈屬吐蕃。貞觀中，衛尉丞李義表往使天竺，塗經其國，那陵提婆之，喜，與義表同出觀阿耆婆沴池。周回十餘步，水恆沸，雖流潦暴集，爍石焦金，未嘗增減。以物投之，卽生煙焰，懸釜而炊，須臾而熟。其後王玄策天竺所掠，泥婆羅發騎與吐蕃共破天竺有功。永徽年，其王屍利那連陀羅遣使朝貢。
党項羌，在古析支之地，西羌之別種。魏、晉之後，西羌微弱，或臣中國，或竄山野。自周氏滅宕昌、鄧至之後，党項始強。其界東至松州，西接葉護，南雜舂桑、迷桑等羌，北連吐谷渾，處山谷間，互千里。其種每姓別自部落，一姓之中復分部落，者萬餘騎，者數[05895]千騎，不相統一。有細封氏、費聽氏、往利氏、頗超氏、野辭氏、房當氏、米擒氏、拓拔氏，而拓拔最強族。俗皆土著，居有棟宇，其屋織牦牛尾及羊毛覆之，每年一易。俗尚武，無法令賦役。其人多壽，年一百五六十歲。不產業，好盜竊，互相淩劫。尤重復仇，若仇人未得，必蓬頭垢面跣足蔬食，要斬仇人而後復常。男女並衣裘褐，仍被氈。畜牦牛、馬、驢、羊，以供其食。不知稼穡，土無五谷。氣候多風寒，五月草始生，八月霜雪降。求麥於他界，醖以酒。妻其庶母及伯叔母、嫂、弟之婦，淫穢烝褻，諸夷中最甚，然不婚同姓。老死者以盡天年，親戚不哭；少死者則雲夭枉，乃悲哭之。死則焚屍，名火葬。無文字，但候草木以記歲時。年一相聚，殺牛羊以祭天。自周及隋，或叛或朝，常邊患。貞觀年，南會州都督鄭元璹遣使招諭，其酋長細封步賴舉部內附，太宗降璽慰撫之。步賴因來朝，宴賜甚厚，列其地軌州，拜步賴刺史。仍請率所部討吐谷渾。其後諸姓酋長相次率部落皆來內屬。請同編戶，太宗厚加撫慰，列其地崌、奉、巖、遠四州，各拜其[05896]首領刺史。有羌酋拓拔赤辭者，初臣屬吐谷渾，甚渾主伏允所暱，與之結婚。及貞觀初，諸羌附，而赤辭不至。李靖之擊吐谷渾，赤辭屯狼道坡以抗官軍。廓州刺史久且洛生遣使諭以禍福，赤辭曰：「我被渾主親戚之恩，腹心相寄，生死不貳，焉知其他。汝可速去，無令汙我刀。」洛生知其不悟，於是率輕騎襲之，擊破赤辭於肅遠山，斬首數百級，虜雜畜六千而還。太宗令岷州都督李道彥說諭之，赤辭從思頭密送誠款，其黨拓拔細豆以所部來降。赤辭其宗黨離，始有化之意。後岷州都督劉師立復遣人招誘，於是與思頭並率衆內屬，拜赤辭西戎州都督，賜姓李氏。自此職貢不絕。其後吐蕃強盛，拓拔氏漸所逼，遂請內徙，始移其部落於慶州，置靜邊等州以處之。其故地陷於吐蕃，其處者其役屬，吐蕃謂之「弭藥」。有黑党項，在於赤水之西。李靖之擊吐谷渾，渾主伏允奔黑党項，居以空閑之地。及吐谷渾舉國內屬，黑党項酋長號敦善王因貢方物。有雪山党項，姓破醜氏，居於雪山之下，及白狗、舂桑、白蘭等諸[05897]羌，自龍朔已後，並吐蕃所破而臣屬焉。其在西北邊者，天授年內附，凡十萬口，分其地置朝、吳、浮、等十州，仍散居靈、夏等界內。自至德已後，常吐蕃所誘，密以官告授之，使偵道，故時或侵叛，尋亦底寧。寶應初，其首領來朝，請助國供靈州軍糧，優詔褒美。其在涇、隴州界者，上元元年率其衆十餘萬，詣鳳翔節度使崔光遠請降。寶應元年十月，其順州部落、乾封州部落、義州部落、順化州部落、和寧州部落、和義州部落、保善州部落、寧定州部落、羅雲州部落、朝鳳州部落，並詣山南西道都防禦使、梁州刺史臧希讓請州印。希讓以聞，許之。貞元年十月，初禁商賈以牛、馬、器械於党項部落貿易。十五年月，六州党項自石州奔過河西。党項有六府部落，曰野利越詩、野利龍兒、野利厥律、兒黃、野海、野窣等。居慶州者號東山部落，居夏州者號平夏部落。永泰、暦已後，居石州，依水草。至是永安城鎮將阿史那思昧擾其部落，寰宇記卷一八四、新書卷二二一黨項傳、通鑑卷二三五皆作「阿思那思暕」。求取駝馬無厭，中使贊成其，党項不堪其弊，遂率部落奔過河。元和九年五月，復置宥[05898]州以護党項。十五年十一月，命太中允李寮宣撫党項使。以部落繁富，時遠近商賈，賫繒貨入貿羊馬。至和、開成之際，其籓鎮統領無緒，恣其貪婪，不顧危亡，或強市其羊馬，不酬其直，以是部落苦之，遂相率盜，靈、鹽之路梗。會昌初，上頻命使安撫之，兼命憲臣使，分印以統之。在邠、寧、延者，以侍御史、內供奉崔君會主之；在鹽、夏、長、澤者，以侍御史、內供奉李鄠主之；在靈、武、麟、勝者，以侍御史、內供奉鄭賀主之，仍各賜緋魚以重其。久而無狀，尋皆罷之。
高昌者，車師前王之庭，後戊己校尉之故地。在京師西四千百里。其國有十一城，王都高昌。其交河城，前王庭；田地城，校尉城。勝兵且萬人。厥土良沃，谷麥歲再熟；有蒲萄酒，宜五果；有草名白疊，國人采其花，織以布。有文字，知計，所置官亦采中國之號焉。其王麹伯雅，卽後魏時高昌王嘉之六世孫。隋煬帝時入朝，拜左光祿夫、車師太守、封弁國公，仍以戚屬宇文氏女華容公主以妻之。武德年，伯雅死，文泰嗣，遣使來告哀，高祖遣前河州刺[05899]史朱惠表往吊之。七年，文泰獻狗雄雌各一，高六寸，長尺餘，性甚慧，能曳馬銜燭，雲本出拂菻國。中國有拂菻狗，自此始。太宗嗣位，復貢玄狐裘，因賜其妻宇文氏花鈿一具。宇文氏復貢玉盤。西域諸國所有動靜，輒以奏聞。貞觀四年冬，文泰來朝，及將蕃，賜遺甚厚。其妻宇文氏請預宗親，詔賜李氏，封常樂公主，下詔慰諭之。時西戎諸國來朝貢者，皆塗經高昌，文泰後稍壅絕之。伊吾先臣西突厥，至是內屬，文泰與葉護連結，將擊伊吾。太宗以其反覆，下切讓，征其臣冠軍阿史那矩入朝，將與議。文泰竟不遣，乃遣其長史麹雍來謝罪。初，業之亂，中國人多投於突厥。及頡利敗，或有奔高昌者，文泰皆拘留不遣。太宗詔令括送，文泰尚隱蔽之。尋與西突厥乙毗設擊破焉耆城，虜其男女而去。焉耆王上表訴之，太宗遣虞部郎中李道裕往問其狀。十年，太宗謂其使曰：「高昌數年來朝貢脫畧，無籓臣禮，國中署置官號，準我百僚，稱臣於人，豈得如此！今茲歲首，萬國來朝，而文泰不至。增城深塹，預討伐。日者我使人至彼，[05900]文泰云：『鷹飛于天，雉竄于蒿，貓遊于堂，鼠安于穴，各得其所，豈不活耶！』西域使欲來者，文泰悉拘留之。遣使謂薛延陀云：『旣自可汗，與天敵，何須拜謁其使。』人闕禮，離間鄰好，惡而不誅，善者何勸？明年，當發兵馬以擊爾。」是時薛延陀可汗表請軍向導，以擊高昌，太宗許之。令民部尚唐儉至延陀，與謀進取。太宗冀其悔過，復下璽，示以禍福，征之入朝。文泰稱疾不至。太宗乃命吏部尚侯君集交河道總管，率左屯衛將軍薛萬均及突厥、契苾之衆，步騎數萬衆以擊之。時公卿近臣，皆以行經沙磧，萬里用兵，恐難得志；界居絕域，縱得之，不可以守，競以諫。太宗皆不聽。文泰謂所親曰：「吾往者朝覲，秦、隴之北，城邑蕭條，非復有隋之比。設今伐我，發兵多則糧運不給；若發萬以下，吾能制之。加以磧路艱險，自然疲頓，吾以逸待勞，坐收其弊，何足憂？」及聞王師臨磧口，惶駭計無所出，發病而死。其智盛嗣立。旣而君集兵奄至柳谷，進趨田地城，將軍契苾何力前軍，與之接戰而退。軍繼之，攻拔其城，[05901]虜男女七千餘口。進逼其都。智盛移君集曰：「有罪於天者，先王，咎深譴積，身已喪亡。智盛襲位無幾，君其赦諸？」君集謂曰：「若能悔禍，當面縛軍門。」命諸軍引沖車、拋車以逼之，飛石雨下，城中懼。智盛窮蹙，出城降。君集分兵掠地，下其郡、五縣、十城。戶八千，口萬七千七百，馬四千百匹。其界東西八百里，南北五百里。先是，其國童謠云：「高昌兵馬如霜雪，家兵馬如日月。日月照霜雪，回手自消滅。」文泰使人捕其初唱者，不能得。初，文泰與西突厥欲谷設通和，遺其金帛，約有急相表裏。及聞君集兵至，欲谷設懼而西走，不敢救。君集尋遣使告捷，太宗悅，宴白僚，班賜各有差。曲赦高昌部內從軍兵士已上，父犯死罪已下，期親犯流已下，功犯徒已下，功緦麻犯杖罪，悉原之。時太宗欲以高昌州縣，特進魏徵諫曰：「陛下初臨天下，高昌夫婦先來朝謁。自後數月，商胡被其遏絕貢獻，加之不禮國，遂使五誅載加。若罪止文泰，斯亦可矣，未若撫其人而立其，所謂伐罪吊民，威德被於遐外，國之善者。今若[05902]利其土壤，以州縣，常須千餘人鎮守，數年一易，每及交蕃，死者十有四，遣辦衣資，離別親戚，十年之後，隴右空虛。陛下終不得高昌撮谷尺布以助中國，所謂散有用而無用，臣未其可。」太宗不從，竟以其地置西州，置安西都護府，留兵以鎮之。初，西突厥遣其葉護，屯兵於可汗浮圖城，與高昌相影響，至是懼而來降，以其地庭州。於是勒石紀功而旋。其智盛君臣及其豪右，皆徙中國。麹氏有國，至智盛凡九世，一百十四年而滅。尋拜智盛左武衛將軍，封金城郡公；弟智湛右武衛中郎將，天山縣公。「天」字各本原作「太」，據唐會要卷九五、冊府卷九六四改。及太宗崩，刊石像智盛之形，列於昭陵玄闕之下。智湛，麟德中終於左驍衛將軍、西州刺史。天授初，其崇裕授左武衛將軍，交阿郡王。卒，封襲遂絕。
吐谷渾，其先居於徒河之清山，屬晉亂，始度隴，止於甘松之南，洮水之西，南極白蘭，地數千里。有城郭而不居，隨逐水草，廬帳室，肉酪糧。其官初有長史、司馬、將軍。近代已來，有王公、僕射、尚、郎中。其俗頗識文字。男通服長裙繒帽，或戴冪苾，婦人以金花首飾，辮髮[05903]縈後，綴以珠貝。其婚姻富家厚出聘財，貧人竊女而去。父卒，妻其庶母；兄亡，妻其諸嫂。喪有服制，葬訖而除。國無常稅，用度不給，輒斂富室商人，以取足而止。殺人及盜馬者罪死，他犯則征物以贖罪。氣候多寒，土宜麥、蔓菁，頗有菽粟。出良馬、牦牛、銅、鐵、朱砂之類。有青海，周回八百里，中有山，至冬，放牝馬於其上，言得龍種。嘗得波斯馬，放入海，因生驄駒，能日行千里，故代稱「青海驄」焉。地兼鄯善、且沫。西北有流沙數百里，夏有熱風，弊行旅，風之將至，老駝便知之，則引項而鳴，以口鼻埋沙中。人以候，卽以氈擁蔽口鼻而避其患。隋煬帝時，其王伏允來犯塞，煬帝親總六軍以討之，伏允以數十騎潛於泥嶺而遁，其仙頭王率男女十餘萬口來降。煬帝立其質順王，送之本國，令統餘衆，尋復追還。業末，伏允悉收故地，復邊患。高祖受禪，順自江都來長安。時李軌猶據涼州，高祖遣使與伏允通和，令擊軌以自效，當放順返國。伏允悅，興兵擊之，戰於庫門，交綏而退。頻遣使朝貢，以順請，高祖乃遣之。太宗卽位，伏允遣其洛陽[05904]公來朝。使未返，掠鄯州而去。太宗遣使責讓之，征伏允入朝，稱疾不至。仍其尊王求婚，於是責其親迎以羈縻之。尊王稱疾不肯入朝，有詔停婚，遣中郎將康處直諭以禍福。伏允遣兵寇蘭、廓州。時鄯州刺史李玄運上言：「吐谷渾良馬悉牧青海，輕兵掩之，可致利。」於是遣左驍衛將軍段志玄率邊兵及契苾、党項之衆以擊之。去青海十里，志玄與左驍衛將軍梁洛仁不欲戰，頓軍遲留不進，吐谷渾遂驅青海牧馬而遁。亞將李君羨率精騎別路，及賊於青海之南懸水鎮，擊破之，虜牛羊萬餘頭而還。時伏允年老昏耄，其邪臣天柱王惑亂之，拘我行人鴻臚丞趙德楷。太宗頻遣宣諭，使者十餘返，竟無悛心。貞觀九年，詔特進李靖西海道行軍總管；兵部尚侯君集積石道行軍總管，任城王道宗鄯州道行軍總管，仍靖副；涼州都督李亮且沫道行軍總管，岷州都督李道彥赤水道行軍總管，利州刺史高甑生鹽澤道行軍總管，並突厥、契苾之衆以擊之。諸將頻與賊遇，連戰破之，獲其高昌王慕容孝[05905]雋。孝雋有雄畧，伏允心膂之臣。靖等進至赤海，遇其天柱王部落，擊破之，遂歷於河源。李亮俘其名王十人，雜畜數萬，至且沫西境，或傳伏允西走，渡圖倫磧，欲入于闐。將軍薛萬均率輕銳追奔，入磧數百里，及其餘黨，破之。磧中乏水，將士皆刺馬血而飲之。侯君集與江夏王道宗趣南路，登哭山，飲馬烏海，獲其名王梁屈忽，經塗千餘里空虛之地，盛夏降霜，多積雪，其地乏水草，將士啖冰，馬皆食雪。達于柏梁，北望積石山，觀河源之所出焉。兩軍會於非川，至破邏貞谷，伏允寧王順窮蹙，斬其國相天柱王，舉國來降。伏允懼，與千餘騎遁于磧中，衆稍亡散，能屬之者才百餘騎，乃自縊而死。國人乃立順可汗，稱臣內附。順，卽伏允之嫡。初侍於隋，拜金紫光祿夫，久不得，伏允遂立他太，及得返國，意常怏怏。會李靖等諸軍所向克捷，自以失位，欲因此立功，由是遂降。乃詔曰：吐谷渾擅相君長，竊據荒裔，志在兇德，政出權門。酋渠攜貳，種落怨憤，長惡不悛，野心彌熾。莫顧籓臣之禮，曾無上之[05906]節，草竊疆場，虐割兆庶，積惡旣稔，天亡有征。朕君臨四海，含育萬類，一物失所，責深在予。所以爰命六軍，申茲九伐，義存活國，情非黷武。其寧王慕容順，隋氏之甥，志懷明悟，長自中土，幸慕華風，爰時機，深識逆順。以其愎諫違衆，獨陷迷途，遂誅邪臣，存茲計。翻然改轍，代父罪，忠孝之美，深有可嘉。能立功，足以補過，旣往之釁，特宜原免。然其建國西鄙，已歷年代，卽從廢絕，情所未忍，繼其宗祀，允令胤。「令」字各本原作「命」，擾御覽卷七九四、冊府卷九六四改。可封順西平郡王，仍授趉胡呂烏甘豆可汗。太宗恐順不能靜其國，仍遣李亮率精兵數千，其聲援。順旣久質於隋，國人不附，未幾臣下所殺。其燕王諾曷缽嗣立。諾曷缽旣幼，臣爭權，國中亂。太宗遣兵援之，封河源郡王。仍授烏地拔勒豆可汗，遣淮陽王道明持節冊拜，賜以鼓纛。諾曷缽因入朝請婚。十四年，太宗以弘化公主妻之，資送甚厚。十五年，諾曷缽所部丞宣王專權，「宣」字各本原無，據新書卷二二一吐蕃傳、通鑑卷一九六考異引實錄補。下同。陰謀作難。將征兵，詐言祭山神，因欲襲擊公主，劫諾曷缽奔于吐蕃，期有日矣。諾曷缽知而懼，率輕騎走鄯善城，其威信王以兵迎[05907]之。鄯州刺史杜鳳舉與威信王合軍擊丞相王，破之，殺其兄弟人，遣使言狀。太宗命民部尚唐儉持節撫慰之。太宗崩，刻石圖諾曷缽之形，列於昭陵之下。高宗嗣位，以其尚主，拜駙馬都尉，賜物四十段。其後與吐蕃互相攻伐，各遣使請兵救援，高宗皆不許之。吐蕃怒，率兵以擊吐谷渾。諾曷缽旣不能禦，脫身及弘化公主走投涼州。高宗遣右威衛將軍薛仁貴等救吐谷渾，吐蕃所敗，於是吐谷渾遂吐蕃所並。諾曷缽以親信數千帳來內屬，詔左武衛將軍蘇定方安置使，始徙其部衆于靈州之地，置安樂州，以諾曷缽刺史，欲其安而且樂。垂拱四年，諾曷缽卒，忠嗣。忠卒，宣趙嗣。聖歷年，授宣趙左豹韜衛員外將軍，仍襲父烏地拔勒豆可汗。宣趙卒，曦皓嗣。曦皓卒，兆嗣，及吐蕃陷我安樂州，其部衆東徙，散在朔方、河東之境。今俗多謂之退渾，蓋語急而然。貞元十四年十月，以朔方節度副使、左金吾衛將軍同正慕容復襲長樂州都督、青海國王、烏地拔勒豆可汗。未幾，卒，其封襲遂絕。吐[05908]谷渾自晉永嘉之末，始西渡洮水，建國於羣羌之故地，至龍朔年吐蕃所滅，凡百五十年。
焉耆國，在京師西四千百里，御覽卷七九五、寰宇記卷一八一均作「七千三百里」。東接高昌，西鄰龜茲，卽時故地。其王姓龍氏，名突騎支。勝兵千餘人，常役屬於西突厥。其地良沃，多蒲萄，頗有魚鹽之利。貞觀六年，突騎支遣使貢方物，復請開磧路以便行李，太宗許之。自隋末罹亂，磧路遂閉，西域朝貢者皆由高昌。及是，高昌怒，遂與焉耆結怨，遣兵襲焉耆，掠而去。西突厥莫賀設與咄陸、弩失畢不協，奔於焉耆，咄陸復來攻之。六年，遣使言狀，並貢名馬。時西突厥國亂，太宗遣中郎將桑孝彥領左右胄曹韋弘機往安撫之，仍冊立咥利失可汗。可汗旣立，素善焉耆，令與焉耆援。十年，處月、處密與高昌攻陷焉耆五城，掠男女一千五百人，焚其廬舍而去。十四年，侯君集討高昌，遣使與之相結，焉耆王喜，請聲援。及破高昌，其王詣軍門稱謁。焉耆人先高昌所虜者，悉之。由是遣使謝恩，並貢方物。其年，西突厥重臣屈利啜其弟娶焉耆[05909]王女，由是相脣齒，朝貢遂闕。安西都護郭孝恪請擊之，太宗許焉。會焉耆王弟頡鼻葉護兄弟人來至西州，孝恪選步騎千出銀山道，以頡鼻弟栗婆準鄉導。焉耆所都城，四面有水，自恃險固，不虞於我。孝恪倍道兼行，夜至城下，潛遣將士浮水而渡。至曉，一時攀堞，鼓角齊震，城中擾。孝恪縱兵擊之，虜其王突騎支，首虜千餘級。以栗婆準導軍有功，留攝國而還。時駕幸洛陽宮，孝恪鎖突騎支並其妻送行在所，詔宥之。初，西突厥屈利啜將兵來援焉耆，孝恪還師日，屈利啜乃囚栗婆準，而西突厥處般啜令其吐屯來攝焉耆，遣使朝貢。太宗數之曰：「焉耆者，我兵擊得，汝何人，輒來統攝。」吐屯懼而返國。焉耆立栗婆準從父兄薛婆阿那支王。處般啜乃執栗婆準送於龜茲，所殺。薛婆阿那支旣得處般啜援，遂有國。及阿史那社爾之討龜茲，阿那支懼，遂奔龜茲，保其東城，以禦官軍。社爾擊擒之，數其罪而斬焉。求得阿那支從父弟先那準，立王，以修職貢。及太宗葬昭陵。乃刻石像龍突騎支之形，列於玄闕之下。[05910]自是朝貢不絕。
龜茲國，卽西域舊地。在京師西七千五百里。其王姓白氏。有城郭屋宇，耕田畜牧業。男女皆翦髮，垂與項齊，唯王不翦髮。學胡及婆羅門、算計之，尤重佛法。其王以錦蒙項，著錦袍金寶帶，坐金獅牀。有良馬、封牛。饒蒲萄酒，富室至數百碩。高祖卽位，其主蘇伐勃駃遣使來朝。勃駃尋卒，蘇伐疊代立，號時健莫賀俟利發。貞觀四年，遣使獻馬，太宗賜以璽，撫慰甚厚，由此歲貢不絕，然臣於西突厥。安西都護郭孝恪來伐焉耆，龜茲遣兵援助，自是職貢頗闕。伐疊死，其弟訶黎布失畢代立，漸失籓臣禮。十年，太宗遣左驍衛將軍阿史那社爾昆山道行軍總管，與安西都護郭孝恪、司農卿楊弘禮率五將軍，發鐵勒十部兵十餘萬騎，以伐龜茲。社爾旣破西蕃處月、處密，乃進師趨其北境，出其不意，西突厥所署焉耆王棄城而遁，社爾遣輕騎追擒之。龜茲震，守將多棄城而走。社爾進屯磧石，各本原作「積石」，據冊府卷九八五、新書卷二二一龜茲傳改。通鑑卷一九九作「磧口」，胡注：「新、舊作磧石」。去其都城百里。遣伊州刺史韓威率千餘騎前[05911]鋒，右驍衛將軍曹繼叔次之。西至多褐城，與龜茲王相遇，及其相那利、將羯獵顛等，有衆五萬，逆拒王師。威乃偽遁而引之，其王俟利發威兵少，悉衆而至。威退行十里，與繼叔軍會，合擊破之。其王退保都城，社爾進軍逼之，王乃輕騎而走，遂下其城，令孝恪守之。遣沙州刺史蘇海政、尚輦奉禦薛萬以精騎逼之，行六百里，其王窘急，退保於撥換城。社爾等進軍圍之，擒其王及將羯獵顛等。其相那利僅以身免，潛引西突厥之衆並其國兵萬餘人，來襲孝恪，殺之，官軍擾。倉部郎中崔義起與曹繼叔、韓威等擊之，那利敗走。尋龜茲人所執以詣軍。前後破其城五所，虜男女數萬口。社爾因立其王之弟葉護王，勒石紀功而旋。俘其王訶黎布失畢及那利、羯獵顛等獻於社廟。尋以訶黎布失畢左武翊衛中郎將，那利已下授官各有差。太宗之葬昭陵，乃刻石像其形，列於玄闕之前。永徽元年，以訶黎布失畢右驍衛將軍，尋放還蕃，撫其餘衆，依舊龜茲王，賜物一千段。先是，太宗旣破龜茲，移置安西都護府於其國城，以[05912]郭孝恪都護，兼統于闐、疏勒、碎葉，謂之「四鎮」。高宗嗣位，不欲廣地勞人，復命有司棄龜茲等四鎮，移安西依舊於西州。其後吐蕃入，焉耆已西四鎮城堡，並賊所陷。則天臨朝，長壽元年，武威軍總管王孝傑、阿史那忠節破吐蕃，克復龜茲、于闐等四鎮，自此復於龜茲置安西都護府，用兵萬人以鎮之。旣征發內地精兵，遠逾沙磧。並資遣衣糧等，甚百姓所苦。言者多請棄之，則天竟不許。其安西都護，則天時有田揚名，中宗時有郭元振，開元初則張孝暠、杜暹，皆有政績，夷人所伏。
疏勒國，卽時舊地。西帶蔥嶺，在京師西九千百里。其王姓裴氏。貞觀中，突厥以女妻王。勝兵千人。俗祅神，有胡文字。貞觀九年，遣使獻名馬，自是朝貢不絕。開元十六年，玄宗遣使冊立其王裴安定疏勒王。
于闐國，西南帶蔥嶺，與龜茲接，在京師西九千七百里。勝兵四千人。其國出美玉。俗多機巧，好祅神，崇佛教。先臣于西突厥。其王姓尉[05913]遲氏，名屈密。冊府卷九七〇、新書卷二二一于闐傳作「屋密」。貞觀六年，遣使獻玉帶，太宗優詔答之。十年，遣入侍。及阿史那社爾伐龜茲，其王伏闍信懼，使其以駝萬百匹饋軍。及將旋師，行軍長史薛萬請社爾曰：「今者旣破龜茲，國威已振，請因此機，願以輕騎羈取于闐之王。」社爾乃遣萬率五十騎抵于闐之國，萬陳國威靈，勸其入天，伏闍信於是隨萬來朝。高宗嗣位，拜右驍衛將軍，授其葉護玷右驍衛將軍，並賜金帶、錦袍、布帛六十段，並宅一區，留數月而遣之，因請留弟以宿衛。太宗葬昭陵，刻石像其形，列於玄闕之下。垂拱年，其王伏闍雄復來入朝。天授年，伏闍雄卒，則天封其璥于闐國王。開元十六年，復冊立尉遲伏師于闐王，數遣使朝貢。乾元年，以于闐王尉遲勝弟守左監門衛率葉護曜太仆員外卿，仍同四鎮節度副使。權知本國。以勝至德初領兵赴國難，因堅請留宿衛，故有是命，有勝傳。
天竺國，卽之身毒國，或云婆羅門地。在蔥嶺西北，冊府卷九五八、寰宇記卷一八三皆作「在䓤嶺之南」。周萬餘里。[05914]其中分五天竺：其一曰中天竺，曰東天竺，曰南天竺，四曰西天竺，五曰北天竺。地各數千里，城邑數百。南天竺際海，北天竺拒雪山，四周有山壁，南面一谷，通國門；東天竺東際海，與扶南、林邑鄰接；西天竺與罽賓、波斯相接；中天竺據四天竺之會，其都城周回七十餘里，北臨禪連河。云昔有婆羅門領徒千人，肄業於樹下，樹神降之，遂夫婦。宮室自然而立，僮仆甚盛。於是使役百神，築城以統之，經日而就。此後有阿育王，復役使鬼神，累石宮闕，皆雕文刻鏤。非人力所及。阿育王頗行茍政，置砲烙之刑，謂之地獄，今城中有其跡焉。中天竺王姓乞利咥氏，或云剎利氏，世有其國，不相篡弒。厥土卑濕暑熱，稻歲四熟，有金剛，似紫石英，百煉不銷，可以切玉。有旃檀、郁金諸香。通於秦，故其寶物或至扶南、交阯貿易焉。百姓殷樂，俗無簿籍，耕王地者輸地利。以齒貝貨。人皆深目長鼻。致敬極者，舐足摩踵。家有奇樂倡伎。其王與臣多服錦罽。上螺髻於頂，餘髮翦之使拳。俗皆徒跣。衣重白色，唯梵志種姓披白疊以[05915]異。死者或焚屍取灰，以浮圖；或委之中野，以施禽獸；或流之於河，以飼魚鱉。無喪紀之文。謀反者幽殺之，犯罰錢以贖罪。不孝則斷手刖足，截耳割鼻，放流邊外。有文字，善天文算歷之術。其人皆學悉曇章，云是梵天法。於貝多樹葉以紀。不殺生飲酒。國中往往有舊佛跡。隋煬帝時，遣裴矩應接西蕃，諸國多有至者，唯天竺不通，帝以恨。當武德中，其國亂。其嗣王尸邏逸多練兵聚衆，所向無敵。象不解鞍，人不釋甲，居六載而四天竺之君皆北面以臣之，威勢遠振，刑政甚肅。貞觀十五年，尸羅逸多自稱摩伽陀王，遣使朝貢。太宗降璽慰問，尸羅逸多驚，問諸國人曰：「自古曾有摩訶震旦使人至吾國乎？」皆曰：「未之有。」乃膜拜而受詔，因遣使朝貢。太宗以其地遠，禮之甚厚，復遣衛尉丞李義表報使。尸羅逸多遣臣郊迎，傾城邑以縱觀，焚香夾道，逸多率其臣下東面拜受敕，復遣使獻火珠及郁金香、菩提樹。貞觀十年，沙門玄奘至其國，將梵本經論六百餘部而。先是遣右率府長史王玄策使天竺，其四天竺國王咸遣[05916]使朝貢。會中天竺王尸羅逸多死，國中亂，其臣那伏帝阿羅那順篡立，乃盡發胡兵以拒玄策。玄策從騎十人與胡禦戰，不敵，矢盡，悉被擒。胡並掠諸國貢獻之物。玄策乃挺身宵遁，走至吐蕃，發精銳一千百人，並泥婆羅國七千餘騎，以從玄策。玄策與副使蔣師仁率國兵進至中天竺國城，連戰日，破之，斬首千餘級，赴水溺死者且萬人，阿羅那順棄城而遁，師仁進擒獲之。虜男女萬千人，牛馬萬餘頭匹。於是天竺震懼，俘阿羅那順以。十年至京師，太宗悅，命有司告宗廟，而謂羣臣曰：「夫人耳目玩於聲色，口鼻耽於臭味，此乃敗德之源。若婆羅門不劫掠我使人，豈俘虜耶？昔中山以貪寶取弊，蜀侯以金牛致滅，莫不由之。」拜玄策朝散夫。是時就其國得方土那邇娑婆寐，自言壽百歲，云有長生之術。太宗深加禮敬，館之於金飈門內。造延年之藥。令兵部尚崔敦禮監主之，發使天下，采諸奇藥異石，不可稱數。延歷歲月，藥成，服竟不效，後放還本國。太宗之葬昭陵，刻石像阿羅那順之形，列於玄[05917]闕之下。五天竺所屬之國數十，風俗物產畧同。有伽沒路國，其俗開東門以向日。王玄策至，其王發使貢以奇珍異物及地圖，因請老像及道德經。那揭陀國，有醯羅城，中有重閣，藏佛頂骨及錫杖。貞觀十年，遣使貢方物。天授年，東天竺王摩羅枝摩、西天竺王尸羅逸多、南天竺王遮婁其拔羅婆、北天竺王婁其那那、中天竺王地婆西那，並來朝獻。景龍四年，南天竺國復遣使來朝。景雲元年，復遣使貢方物。開元年，西天竺復遣使貢方物。八年，南天竺國遣使獻五色能言鸚鵡。其年，南天竺國王尸利那羅僧伽請以戰象及兵馬討食及吐蕃等，仍求有及名其軍。玄宗甚嘉之，名軍懷德軍。九月，南天竺王尸利那羅僧伽寶多枝摩國造寺，上表乞寺額，敕以化名賜之。十一月，遣使冊利那羅伽寶多南天竺國王，遣使來朝。十七年六月，北天竺國藏沙門僧密多獻質汗等藥。「三」字各本原無，據冊府卷九七一、寰宇記卷一八三補。十九年十月，中天竺國王伊沙伏摩遣其德僧來朝貢。十九年月，中天竺王李承恩來朝，授遊擊將軍，放還。天寶中，累遣使來。[05918]
罽賓國，在蔥嶺南，去京師萬千百里。常役屬於月氏。其地暑濕，人皆乘象，土宜秔稻，草木淩寒不死。其俗尤信佛法。隋煬帝時，引致西域，前後至者十餘國，唯罽賓不至。貞觀十一年，遣使獻名馬，太宗嘉其誠款，賜以繒彩。十六年，遣使獻褥特鼠，喙尖而尾赤，能食蛇，有被蛇螫者，鼠輒嗅而尿之，其瘡立愈。顯慶年，訪其國俗，雲「王始祖馨孽，至今曷擷支，父傳位，已十代。」其年，改其城修鮮都督府。龍朔初，授其王修鮮等十一州諸軍兼修鮮都督。開元七年，遣使來朝，進天文經一夾、秘要方並蕃藥等物，詔遣冊其王葛羅達支特勒。十七年，其王烏散特勒灑以年老，上表請以拂菻罽婆嗣位，許之，仍降使冊命。天寶四年，冊其勃匐準襲罽賓及烏萇國王，仍授左驍衛將軍。乾元元年，遣使朝貢。有勃律國，在罽賓、吐蕃之間。開元中頻遣使朝獻。八年，冊立其王蘇麟陀逸之勃律國王，朝貢不絕。十年，吐蕃所破。
康國，卽康居之國。其王姓溫，月氏人。「人」字各本原無，據冊府卷九五六、寰宇記卷一八三補。先居張掖祁連山北昭武城，[05919]突厥所破，南依蔥嶺，冊府卷九五六、寰宇記卷一八三作「西踰䓤嶺」。遂有其地。枝庶皆以昭武姓氏，不忘本。其人皆深目高鼻，多須髯。丈夫翦髮或辮髮。其王冠氈帽。飾以金寶。婦人盤髻，幪以皁巾，飾以金花。人多嗜酒，好歌舞於道路。生必以石蜜內口中，明膠置掌內，欲其成長口常甘言，掌持錢如膠之黏物。俗習胡。善商賈，爭分銖之利。男年十，卽遠之旁國，來適中夏，利之所在，無所不到。以十月歲首，有婆羅門之占星候氣，以定吉兇。頗有佛法。至十一月，鼓舞乞寒，以水相潑，盛戲樂。隋煬帝時，其王屈术支娶西突厥葉護可汗女，遂臣於西突厥。武德十年，屈术支遣使獻名馬。貞觀九年，遣使貢獅，太宗嘉其遠至，命秘監虞世南之賦，自此朝貢歲至。十一年，獻金桃、銀桃，詔令植之於苑囿。萬歲通天年，則天封其首領篤婆缽提康國王，仍拜左驍衛將軍。缽提尋卒，冊其泥涅師師康國王。師師以神龍中卒，國人立突昏王。開元六年，遣使貢獻鎖甲、水精杯、馬腦瓶、駝鳥卵及越諾之類。十九年，其王烏勒上表，請封其咄曷曹[05920]國王，默啜米國王，許之。十七年，烏勒卒，遣使冊咄曷襲父位。天寶年，封欽化王，其母可敦封郡夫人。十一載、十載，並遣使朝貢。
波斯國，在京師西一萬五千百里，東與吐火羅、康國接，北鄰突厥之可薩部，西北拒拂菻，正西及南俱臨海。戶數十萬。其王居有城，復有城十餘，猶中國之離宮。其王初嗣位，便密選才堪承統者，其名字，封而藏之。王死後，臣與王之羣共發封而視之，奉所名者主焉。其王冠金花冠，坐獅牀，服錦袍，加以瓔珞。俗天地日月水火之諸神，西域諸胡火祅者，皆詣波斯受法焉。其神，以麝香和蘇塗須點額，及於耳鼻，用以敬，拜必交股。文字同於諸胡。男女皆徒跣。丈夫翦髮，戴白皮帽，衣不開襟，並有巾帔，多用蘇方青白色之，兩邊緣以織成錦。婦人亦巾帔裙衫，辮髮垂後，飾以金銀，其國乘象而戰，每一象，戰士百人，有敗恤者則盡殺之。國人生女，年十歲已上有姿貌者，其王收而養之，以賞有功之臣。俗右尊而左[05921]卑。以六月一日歲首。斷獄不文約束，口決於庭。其系囚無年限，唯王者代立則釋之。其叛逆之罪，就火祅燒鐵灼其舌，瘡白者理直，瘡黑者有罪。其刑有斷手、刖足、髡鉗、劓刖，輕罪翦須，或系牌於項以志之，經時月而釋焉。其強盜一入獄，至老更不出，盜罰以銀錢。死亡則棄之於山，制服一月而卽吉。氣候暑熱，土地寬平，知耕種，多畜牧，有鳥形如橐駝，飛不能高，食草及肉，亦能噉犬攫羊，土人極以患。多白馬、駿犬，或赤日行七百里者駮，金犬今所謂波斯犬。出婁及驢、師、白象、珊瑚樹高一尺，琥珀、車渠、瑪瑙、火珠、玻璃、琉璃、無食、香附、訶黎勒、胡椒、蓽撥、石蜜、千年棗、甘露桃。隋業末，西突厥葉護可汗頻擊破其國，波斯王庫薩和西突厥所殺，其施利立，葉護因分其部帥，監統其國，波斯竟臣於葉護。及葉護可汗死，其所令監統者因自擅於波斯，不復役屬於西突厥。施利立一年卒，乃立庫薩和之女王，突厥殺之。施利之單羯方奔拂菻，於是國人迎而立之，是尹恆支，在位年而卒。兄伊嗣候立。[05922]十一年，伊嗣候遣使獻一獸，名活褥蛇，形類鼠而色青，身長八九寸，能入穴取鼠。伊嗣候懦弱，首領所逐，遂奔吐火羅，未至，亦食兵所殺。其名卑路斯，投吐火羅葉護，獲免。卑路斯龍朔元年奏言頻被食侵擾，請兵救援。詔遣隴州南由縣令王名遠充使西域，分置州縣，因列其地疾陵城波斯都督府，授卑路斯都督。是後數遣使貢獻。咸亨中，卑路斯自來入朝，高宗甚加恩賜，拜右武衛將軍。儀鳳年，令吏部侍郎裴行儉將兵冊送卑路斯波斯王，行儉以其路遠，至安西碎葉而還，卑路斯獨返，不得入其國，漸食所侵，客於吐火羅國十餘年，有部落數千人，後漸離散。至景龍年，來入朝，拜左威衛將軍，無何病卒，其國遂滅，而部衆猶存。自開元十年至天寶六載，凡十遣使來朝，並獻方物。四月，遣使獻瑪瑙牀。九年四月，獻火毛繡舞筵、長毛繡舞筵、無孔真珠。乾元元年，波斯與食同寇廣州，劫倉庫，焚廬舍，浮海而去。暦六年，遣使來朝，獻真珠等。[05923]
拂菻國，一名秦，在西海之上，東南與波斯接，地方萬餘里，列城四百，邑居連屬。其宮宇柱櫳，多以水精琉璃之。有貴臣十人共治國政，常使一人將囊隨王車，百姓有者，卽以投囊中，王還宮省發，理其枉直。其王無常人，簡賢者而立之。國中災異及風雨不時，輒廢而更立。其王冠形如鳥舉翼，冠及瓔珞，皆綴以珠寶，著錦繡衣，前不開襟，坐金花牀。有一鳥似鵝，其毛綠色，常在王邊倚枕上坐，每進食有毒，其鳥輒鳴。其都城疊石之，尤絕高峻，凡有十萬餘戶，南臨海。城東面有門，其高十餘丈，自上及下，飾以黃金，光輝燦爛，連曜數里。自外至王室，凡有門重，列異寶雕飾。第門之樓中，懸一金秤，以金丸十枚屬於衡端，以候日之十時焉；一金人，其如人，立於側，每至一時，其金丸輒落，鏗然發聲，引唱以紀日時，毫厘無失。其殿以瑟瑟柱，黃金地，象牙門扇，香木棟梁。其俗無瓦，搗白石末，羅之塗屋上，其堅密光潤，還如玉石。至於盛暑之節，人厭囂熱，乃引水潛流，上遍於屋宇，機制巧密，人莫之知。觀[05924]者惟聞屋上泉鳴，俄四檐飛溜，懸波如瀑，激氣成涼風，其巧妙如此。風俗，男翦髮，披帔而右袒，婦人不開襟，錦頭巾。家資滿億，封以上位。有羊羔生於土中，其國人候其欲萌，乃築墻以院之，防外獸所食。然其臍與地連，割之則死，唯人著甲走馬及擊鼓以駭之，其羔警鳴而臍絕，便遂水草。俗皆髡而衣繡，乘輜軿白蓋車，出入擊鼓，建旌旗幡幟。土多金銀奇寶，有夜光璧、明月珠、駭雞犀、貝、車渠、瑪瑙、孔翠、珊瑚、琥珀，凡西域諸珍異多出其國。隋煬帝常將通拂菻，竟不能致。貞觀十七年，拂菻王波多力遣使獻赤玻璃、綠金精等物，太宗降璽答慰，賜以綾綺焉。自食強盛，漸陵諸國，乃遣將軍摩栧伐其都城，因約和好，請每歲輸之金帛，遂臣屬食焉。乾封年，遣使獻底伽。足元年，復遣使來朝。開元七年正月，其主遣吐火羅首領獻獅、羚羊各。不數月，遣德僧來朝貢。
食國，本在波斯之西。業中，有波斯胡人牧駝於俱紛摩地那之山，忽有獅人語謂之曰：「此山西有穴，穴中有兵器，汝可取之。[05925]穴中並有黑石白文，讀之便作王位。」胡人依言，果穴中有石及槊刃甚多，上有文，教其反叛。於是糾合亡命，渡恆曷水，劫奪商旅，其衆漸盛，遂割據波斯西境，自立王。波斯、拂菻各遣兵討之，皆所敗。永徽年，始遣使朝貢。其王姓食氏，「王」字各本原無，據御覽卷七九五、冊府卷九五六補。名噉密莫末膩，自云有國已十四年，歷主矣。其國男兒色黑多須，鼻而長，似婆羅門；婦人白皙。亦有文字。出駝馬，於諸國。兵刃勁利。其俗勇於戰鬥，好天神。土多沙石，不堪耕種，唯食駝馬等肉。俱紛摩地那山在國之西南，鄰於海，其王移穴中黑石置之於國。嘗遣人乘船，將衣糧入海，經八年而未及西岸。海中一方石，石上有樹，幹赤葉青，樹上總生兒；長六七寸，人皆笑，動其手脚，頭著樹枝，其使摘取一枝，兒便死，收在食王宮。有女國，在其西北，相去月行。龍朔初，擊破波斯，破拂菻，始有米面之屬。將兵南侵婆羅門，吞並諸胡國，勝兵四十餘萬。長安中，遣使獻良馬。景雲年，獻方物。開元初，遣使來朝，進馬及寶鈿帶等方物。其使謁，唯平立不拜，憲司欲糾之，中令[05926]張說奏曰：「食殊俗，慕義遠來，不可置罪。」上特許之。」尋遣使朝獻，自云在本國惟拜天神，雖王亦無致拜之法，所司屢詰責之，其使遂請依法致拜。其時西域康國、石國之類，皆臣屬之。其境東西萬里，東與突騎施相接焉。「騎」字各本原作「厥」，據唐會要卷一〇〇改。一云隋開皇中，食族中有孤列種代酋長，孤列種中有兩姓：一號盆泥奚深，一號盆泥末換。其奚深後有摩訶末者，勇健多智，衆立之主，東西征伐，開地千里，兼克夏臘，一名釤城。釤音所鑒反。摩訶末後十四代，至末換。末換殺其兄伊疾而自立，復殘忍，其下怨之。有呼羅珊木麤人並波悉林舉義兵，應者悉令著黑衣，旬月間衆盈數萬。鼓行而西，生擒末換，殺之。遂求得奚深種阿蒲羅拔，立之。末換已前謂之「白衣食」，自阿蒲羅拔後改「黑衣食」。阿蒲羅拔卒，立其弟阿蒲恭拂。至德初遣使朝貢，代宗時元帥，亦用其國兵以收兩都。寶應、暦中頻遣使來。恭拂卒，迷地立。迷地卒，牟栖立，「牟」字各本原作「卒」，據冊府卷九六六、寰宇記卷一八八改。牟栖卒，弟訶論立。貞元中，與吐蕃勍敵。蕃軍太半西禦食，故鮮邊患，其力不足。十四年，詔以黑衣食使含[05927]嵯、焉雞、沙北人並中郎將，各放還蕃。
史臣曰：西方之國，綿亙山川，自張騫奉使已來，介立功之後，通於中國者多矣。有唐拓境，遠極安西，弱者德以懷之，強者力以制之。開元之前，貢輸不絕。天寶之亂，邊僥多虞，邠郊之西，卽戎狄，藁街之邸，來朝亦稀。故古先哲王，務寧華夏，語曰：「近者悅，遠者來。」斯之謂矣！
贊曰：蒙之人，西方之國，與時盛衰，隨世通塞。勿謂戎心，不懷我德；貞觀、開元，藁街充斥。
唐列傳卷第一百四十八[05928] [05929]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