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之有天下國家者，其興亡治亂，未始不以德，而自戰國、秦、以來，鮮不以兵。夫兵豈非重哉！然其因時制變，以苟利趨便，至於無所不，而考其法制，雖可用於一時，而不足施於後世者多矣，惟唐立府兵之制，頗有足稱焉。蓋古者兵法起於井田，自周衰，王制壞而不復；至於府兵，始一寓之於農，其居處、教養、畜材、待、動作、休息，皆有節目，雖不能盡合古法，蓋得其意焉，此高祖、太宗之所以盛。至其後世，孫驕弱，不能謹守，屢變其制。夫置兵所以止亂，及其弊，適足亂，其甚，至困天下以養亂，而遂至於亡焉。蓋唐有天下百餘年，而兵之勢變，其始盛時有府兵，府兵後廢而彉騎，彉騎廢，而方鎮之兵盛矣。及其末，彊臣悍將兵布天下，而天亦自置兵於京師，曰[01380]禁軍。其後天弱，方鎮彊，而唐遂以亡滅者，措置之勢使然。若乃將卒、營陣、車旗、器械、征防、守衛，凡兵之不可以悉記，記其廢置、得失、終始、治亂、興滅之跡，以後世戒云。府兵之制，起自西魏、後周，而於隋，唐興因之。隋制十衛，曰翊衛，曰驍騎衛，曰武衛，曰屯衛，曰禦衛，曰候衛，左右，皆有將軍以分統諸府之兵。府有郎將、副郎將、坊主、團主，以相統治。有驃騎、車騎府，皆有將軍。後更驃騎曰鷹揚郎將，車騎曰副郎將。別置折衝、果毅。自高祖初起，開將軍府，以建成左領都督，領左軍，燉煌公右領都督，領右軍，元吉統中軍。發自太原，有兵萬人。及諸起義以相屬與降羣盜，得兵十萬。武德初，始置軍府，以驃騎、車騎兩將軍府領之。析關中十道，曰：萬年道、長安道、富平道、醴泉道、同州道、華州道、寧州道、岐州道、豳州道、西麟州道、涇州道、宜州道，皆置府。年，更以萬年道參旗軍，長安道鼓旗軍，富平道玄戈軍，醴泉道井鉞軍，同州道羽林軍，[01381]華州道騎官軍，寧州道折威軍，岐州道平道軍，豳州道招搖軍，西麟州道苑游軍，涇州道天紀軍，宜州道天節軍；軍置將、副各一人，以督耕戰，以車騎府統之。六年，以天下旣定，遂廢十軍，改驃騎曰統軍，車騎曰別將。居歲餘，十軍復，而軍置將軍一人，軍有坊，置主一人，以檢察戶口，勸課農桑。太宗貞觀十年，更號統軍折衝都尉，別將果毅都尉，諸府總曰折衝府。凡天下十道，置府六百十四，皆有名號，而關內百六十有一，皆以隸諸衛。凡府等：兵千百人上，千人中，八百人下。府置折衝都尉一人，左右果毅都尉各一人，長史、兵曹、別將各一人，校尉六人。士以百人團，團有校尉；五十人隊，隊有正；十人火，火有長。火六馱馬。凡火具烏布幕、鐵馬盂、布槽、鍤、钁、鑿、碓、筐、斧、鉗、鋸皆一，甲床，鎌。隊具火鑽一，胸馬繩一，首羈、足絆皆。人具弓一，矢十，胡祿、橫刀、礪石、觿、氊帽、氊裝、行縢皆一，麥飯九斗，米斗，皆自，并其介冑、戎[01382]具藏於庫。有所征行，則視其入而出給之。其番上宿衛者，惟給弓矢、橫刀而已。凡民年十兵，六十而免。其能騎而射者越騎，其餘步兵、武騎、排䂎手、步射。每歲季冬，折衝都尉率五校兵馬之在府者，置左右校尉，位相距百步。每校步隊十，騎隊一，皆卷矟幡，展刃旗，散立以俟。角手吹角一通，諸校皆斂人騎隊；通，偃旗矟，解幡；通，旗矟舉。左右校擊鼓，校之人合譟而進。右校擊鉦，隊少却，左校進逐至右校立所；左校擊鉦，少却，右校進逐至左校立所；右校復擊鉦，隊還，左校復薄戰；皆擊鉦，隊各還。角復鳴一通，皆卷幡、攝矢、弛弓、匣刃；通，旗矟舉，隊皆進；通，左右校皆引還。是日，因縱獵，獲各入其人。其隸於衛，左、右衛皆領六十府，諸衛領五十至四十，其餘以隸東宮六率。凡發府兵，皆下符契，州刺史與折衝勘契乃發。若全府發，則折衝都尉以下皆行；不盡，則果毅行；少則別將行。當給馬者，官予其直市之，每匹予錢萬五千。刺史、折衝、果[01383]毅歲閱不任戰者鬻之，以其錢更市，不足則一府共足之。凡當宿衛者番上，兵部以遠近給番，五百里五番，千里七番，一千五百里八番，千里十番，外十番，皆一月上。若簡留直衛者，五百里七番，千里八番，千里十番，外十番，亦月上。先天年誥曰：「往者分建府衛，計戶充兵，裁足周，十一入募，六十一出軍，多憚勞以規避匿。今宜取年十五以上，五十而免。屢征鎮者，十年免之。」雖有其言，而不克行。玄宗開元六年，始詔折衝府兵每六歲一簡。自高宗、武后時，天下久不用兵，府兵之法寖壞，番役更代多不以時，衛士稍稍亡匿，至是益耗散，宿衛不能給。宰相張說乃請一切募士宿衛。十一年，取京兆、蒲、同、岐、華府兵及白丁，而益以潞州長從兵，共十萬，號「長從宿衛」，歲番，命尚左丞蕭嵩與州吏共選之。明年，更號曰「彉騎」。詔：「諸州府馬闕，官私共補之。今兵貧難致，乃給以監牧馬。」然自是諸府士益多不補，折衝將積歲不得遷，士人皆恥之。十年，始以[01384]彉騎分隸十衛，總十萬，六番，每衛萬人。京兆彉騎六萬六千，華州六千，同州九千，蒲州萬千百，絳州千六百，晉州千五百，岐州六千，河南府千，陝、虢、汝、鄭、懷、汴六州各六百，內弩手六千。其制：皆擇下戶白丁、宗丁、品彊壯五尺七寸以上，不足則兼以戶八等五尺以上，皆免征鎮、賦役。四籍，兵部及州、縣、衛分掌之。十人火，五火團，皆有首長。擇材勇者番頭，頗習弩射。有羽林軍飛騎，亦習弩。凡伏遠弩自能施張，縱矢百步，四發而中；擘張弩百十步，四發而中；角弓弩百步，四發而中；單弓弩百六十步，四發而中：皆及第。諸軍皆近營堋，士有便習者，教試之，及第者有賞。自天寶以後，彉騎之法稍變廢，士皆失拊循。八載，折衝諸府至無兵可交，李林甫遂請停上下魚。其後徒有兵額、官吏，而戎器、馱馬、鍋幕、糗糧并廢矣。故時府人目番上宿衛者曰侍官，言侍衛天；至是，衛佐悉以假人童奴，京師人恥之，[01385]至相罵辱必曰侍官。而六軍宿衛皆市人，富者販繒綵、食粱肉，壯者角觝、拔河、翹木、扛鐵之戲，及祿山反，皆不能受甲矣。初，府兵之置，居無時耕於野，其番上者，宿衛京師而已。若四方有，則命將以出，解輒罷，兵散于府，將于朝。故士不失業，而將帥無握兵之重，所以防微漸、絕禍亂之萌。及府兵法壞而方鎮盛，武夫悍將雖無時，據要險，專方面，旣有其土地，有其人民，有其甲兵，有其財賦，以布列天下。然則方鎮不得不彊，京師不得不弱，故曰措置之勢使然者，以此。夫所謂方鎮者，節度使之兵。原其始，起於邊將之屯防者。唐初，兵之戍邊者，曰軍，曰守捉，曰城，曰鎮，而總之者曰道。若盧龍軍一，東軍等守捉十一，曰平盧道。橫海、北平、高陽、經略、安塞、納降、唐興、渤海、懷柔、威武、鎮遠、靜塞、雄武、鎮安、懷遠、保定軍十六，曰范陽道。天兵、同、天安、橫野軍四，岢嵐等守捉五，曰河東道。朔方經略、豐安、定遠、新昌、天柱、宥州經略、橫塞、天德、天安軍九，受降、豐寧、保寧、烏延等六城，新泉守[01386]捉一，曰關內道。赤水、斗、白亭、豆盧、墨離、建康、寧寇、玉門、伊吾、天山軍十，烏城等守捉十四，曰河西道。瀚海、清海、靜塞軍，沙缽等守捉十，曰北庭道。保軍一，鷹娑都督一，蘭城等守捉八，曰安西道。鎮西、天成、振威、安人、綏戎、河源、白水、天威、榆林、臨洮、莫門、神策、寧邊、威勝、金天、武寧、曜武、積石軍十八，平夷、綏和、合川守捉，曰隴右道。威戎、安夷、昆明、寧遠、洪源、通化、松當、平戎、天保、威遠軍十，，羊灌田等守捉十五，新安等城十，犍等鎮十八，曰劍南道。嶺南、安南、桂管、邕管、容管經略、清海軍六，曰嶺南道。福州經略軍一，曰江南道。平海軍一，東牟、東萊守捉，蓬萊鎮一，曰河南道。此自武德至天寶以前邊防之制。其軍、城、鎮、守捉皆有使，而道有將一人，曰總管，已而更曰都督。至太宗時，行軍征討曰總管，在其本道曰都督。自高宗永徽以後，都督帶使持節者，始謂之節度使，然猶未以名官。景雲年，以賀拔延嗣涼州都督、河西節度使。自此而後，接乎開元，朔方、隴右、河東、河西諸[01387]鎮，皆置節度使。
及范陽節度使安祿山反，犯京師，天之兵弱不能抗，遂陷兩京。肅宗起靈武，而諸鎮之兵共起誅賊。其後祿山慶緒及史思明父繼起，中國亂，肅宗命李光弼等討之，號「九節度之師」。久之，盜旣滅，而武夫戰卒以功起行陣，列侯王者，皆除節度使。由是方鎮相望於內地，者連州十餘，者猶兼四。故兵驕則逐帥，帥彊則叛上。或父死握其兵而不肯代；或取捨由於士卒，往往自擇將吏，號「留後」，以邀命於朝。天顧力不能制，則忍恥含垢，因而撫之，謂之姑息之政。蓋姑息起於兵驕，兵驕由於方鎮，姑息愈甚，而兵將愈俱驕。由是號令自出，以相侵擊，虜其將帥，并其土地，天熟視不知所，反和解之，莫肯聽命。始時朝廷患者，號「河朔鎮」。及其末，朱全忠以梁兵、李克用以晉兵更犯京師，而李茂貞、韓建近據岐、華，妄一喜怒，兵已至於國門，天殺臣、罪己悔過，然後去。及昭宗用崔胤召梁兵以誅宦官，劫天奔岐，梁兵圍之逾年。當此之時，天下之兵無復勤[01388]王者。嚮之所謂鎮者，徒能始禍而已。其他鎮，南則吳、浙、荊、湖、閩、廣，西則岐、蜀，北則燕、晉，而梁盜據其中，自國門以外，皆分裂於方鎮矣。故兵之始重於外，土地、民賦非天有；旣其盛，號令、征伐非其有；其甚，至無尺土，而不能庇其妻宗族，遂以亡滅。語曰：「兵猶火，弗戢將自焚。」夫惡危亂而欲安全者，庸君常主之能知，至於措置之失，則所謂困天下以養亂。唐之置兵，旣外柄以授人，而末本，方區區自捍衛之計，可不哀哉！夫所謂天禁軍者，南、北衙兵。南衙，諸衛兵是；北衙者，禁軍。初，高祖以義兵起太原，已定天下，悉罷遣，其願留宿衛者萬人。高祖以渭北白渠旁民棄腴田分給之，號「元從禁軍」。後老不任，以其弟代，謂之「父軍」。及貞觀初，太宗擇善射者百人，番於北門長上，曰「百騎」，以從田獵。置北衙七營，選材力驍壯，月以一營番上。十年，始置左右屯營於玄武門，領以諸衛將軍，號「飛騎」。其法：取戶等以上、長六尺闊壯者，試弓馬四次上、[01389]翹關舉五、負米五斛行十步者。復擇馬射百騎，衣五色袍，乘六閑駁馬，虎皮韉，游幸翊衛。高宗龍朔年，始取府兵越騎、步射置左右羽林軍，朝會則執仗以衛階陛，行幸則夾馳道內仗。武后改百騎曰「千騎」。中宗改千騎曰「萬騎」，中華書局本校勘曰：「中宗」，各本原作「睿宗」，按本卷下文、本書卷五及舊書卷八玄宗紀、通鑑卷二〇九俱云玄宗以萬騎平韋氏，則改稱萬騎必在睿宗即位之前。又按通典卷二八、舊書卷四四職官志、通鑑卷二〇八，置萬騎乃中宗時事，據改。分左、右營。及玄宗以萬騎平韋氏，改左右龍武軍，皆用唐元功臣弟，制若宿衛兵。是時，良家避征戍者，亦皆納資隸軍，分日更上如羽林。開元十年，詔左右羽林軍、飛騎闕，取京旁州府士，以戶部印印其臂，籍，羽林、兵部分掌之。末年，禁兵寖耗，及祿山反，天西駕，禁軍從者裁千人，肅宗赴靈武，士不滿百，及卽位，稍復調補北軍。至德載，置左右神武軍，補元從、扈從官弟，不足則取它色，帶品者同四軍，亦曰「神武天騎」，制如羽林。總曰「北衙六軍」。擇便騎射者置衙前射生手千人，亦曰「供奉射生官」，曰「殿前射生」，分左、右廂，總號曰「左右英武軍」。乾元元年，李輔國用，請選羽林騎士五百人徼巡。李揆曰：[01390]「以南、北軍相制，故周勃以北軍安劉氏。朝廷置南、北衙，文武區列，以相察伺。今用羽林代金吾警，忽有非常，何以制之？」遂罷。上元中，以北衙軍使衛伯玉神策軍節度使，鎮陝州，中使魚朝恩觀軍容使，監其軍。初，哥舒翰破吐蕃臨洮西之磨環川，卽其地置神策軍，以成如璆軍使。及祿山反，如璆以伯玉將兵千人赴難，伯玉與朝恩皆屯于陝。時邊土陷蹙，神策故地淪沒，卽詔伯玉所部兵，號「神策軍」，以伯玉節度使，與陝州節度使郭英乂皆鎮陝。其後伯玉罷，以英乂兼神策軍節度。英乂入僕射，軍遂統於觀軍容使。代宗卽位，以射生軍入禁中清難，皆賜名「寶應功臣」，故射生軍號「寶應軍」。廣德元年，代宗避吐蕃幸陝，朝恩舉在陝兵與神策軍迎扈，悉號「神策軍」。天幸其營。及京師平，朝恩遂以軍禁中，自將之，然尚未與北軍齒。永泰元年，吐蕃復入寇，朝恩以神策軍屯苑中，自是寖盛，分左、右廂，勢居北軍右，遂天禁軍，非它軍比。朝恩乃以觀軍[01391]容宣慰處置使知神策軍兵馬使。曆四年，請以京兆之好畤，鳳翔之麟游、普潤，皆隸神策軍。明年，復以興平、武功、扶風、天興隸之，朝廷不能遏。用愛將劉希暹神策虞候，主不法，遂置北軍獄，募坊市不逞，誣捕姓，沒產賞，至有選舉旅寓而挾厚貲多橫死者。朝恩得罪死，以希暹代神策軍使。是歲，希暹復得罪，以朝恩舊校王駕鶴代將。十數歲，德宗卽位，以白志貞代之。是時，神策兵雖處內，而多以裨將將兵征伐，往往有功。及李希烈反，河北盜且起，數出禁軍征伐，神策之士多鬬死者。建中四年下詔募兵，以志貞使，蒐補峻切。郭儀之婿端王傅吳仲孺殖貲累巨萬，以國家有急不自安，請以率奴馬從軍。德宗喜甚，官其五品。志貞乃請節度、都團練、觀察使與世嘗任者家，皆出弟馬奴裝鎧助征，授官如仲孺。於是豪富者緣幸，而貧者苦之。神策兵旣發殆盡，志貞陰以市人補之，名隸籍而身居市肆。及涇卒潰變，皆戢伏不出，帝遂出奔。初，段秀實禁兵寡弱，不[01392]足非常，上疏曰：「天萬乘，諸侯千，夫百，蓋以制，十制一，尊君卑臣彊幹弱支之道。今外有不廷之虜，內有梗命之臣，而禁兵不精，其數削少，後有猝故，何以待之？猛虎所以百獸畏者，爪牙，爪牙廢，則孤豚特犬悉能敵。願少留意。」至是方以秀實言然。及志貞等流貶，神策都虞候李晟與其軍之它將，皆自飛狐道西兵赴難，遂神策行營節度，屯渭北，軍遂振。貞元年，改神策左右廂左右神策軍，特置監句當左右神策軍，以寵中官，而益置將軍以下。改殿前射生左右廂曰殿前左右射生軍，亦置將軍以下。年，詔射生、神策、六軍將士，府縣以辦治，先奏乃移軍，勿輒逮捕。京兆尹鄭叔則建言：「京劇輕猾所聚，慝作不常，俟奏報，將失罪人，請非昏田，皆以時捕。」乃可之。俄改殿前左右射生軍曰左右神策威軍，置監左右神威軍使。左右神策軍皆加將軍員，左右龍武軍加將軍一員，以待諸道將有功者。自肅宗以後，北軍增置威武、長興等軍，名類頗多，而廢置不一。惟[01393]羽林、龍武、神武、神策、神威最盛，總曰左右十軍矣。其後京畿之西，多以神策軍鎮之，皆有屯營。軍司之人，散處甸內，皆恃勢凌暴，民間苦之。自德宗幸梁還，以神策兵有勞，皆號「興元元從奉天定難功臣」，恕死罪。中、御史府、兵部乃不能歲比其籍，京兆不敢總舉名實。輔人假比於軍，一牒至十數。長安姦人多寓占兩軍，身不宿衛，以錢代行，謂之納課戶。益肆暴，吏稍禁之，輒先得罪，故當時京尹、赤令皆之斂屈。十年，京兆尹楊於陵請置挾名敕，五丁許丁居軍，餘差以條限，繇是豪彊少畏。十年，以監句當左神策軍、左監門衛將軍、知內侍省竇文場左神策軍護軍中尉，監句當右神策軍、右監門衛將軍、知內侍省霍仙鳴右神策軍護軍中尉，監右神威軍使、內侍兼內謁者監張尚進右神威軍中護軍，監左神威軍使、內侍兼內謁者監焦希望左神威軍中護軍。護軍中尉、中護軍皆古官，帝旣以禁衛假宦官，以此寵之。十四年，詔左右神策置統軍，[01394]以崇親衛，如六軍。時邊兵衣饟多不贍，而戍卒屯防，藥茗蔬醬之給最厚。諸將務詭辭，請遙隸神策軍，稟賜遂贏舊倍，繇是塞上往往稱神策行營，皆內統於中人矣，其軍乃至十五萬。故，京城諸司、諸使、府、縣，皆季以御史巡囚。後以北軍地密，未嘗至。十九年，監察御史崔薳不知近，遂入右神策，中尉奏之，帝怒，杖薳四十，流崖州。順宗卽位，王叔文用，欲取神策兵柄，乃用故將范希朝左右神策、京西諸城鎮行營兵馬節度使，以奪宦者權而不克。元和年，省神武軍。中華書局本校勘曰：唐書兵志箋正卷三略云：「按此事不見他書。肅宗以後以羽林、龍武、神武爲六軍，若廢神武則但有四軍，而元和以后，每有赦書、德音，無不六軍並稱，若廢神武而以他軍補，由亦未見記載。蓋是廢英武之誤。」明年，廢左右神威軍，合一，曰「天威軍」。八年，廢天威軍，以其兵騎分隸左右神策軍。及僖宗幸蜀，田令孜募神策新軍五十四都，離十軍，令孜自左右神策十軍兼十衛觀軍容使，以左右神策將軍左右神策諸都指揮使，諸都領以都將，亦曰「都頭」。景福年，昭宗以藩臣跋扈、天孤弱，議以宗室典禁兵。及伐李茂貞，乃用嗣覃王允京西招討使，神策諸都指揮使李鐬副之，悉發五十四軍屯興平，已而兵自潰，茂[01395]貞逼京師，昭宗斬神策中尉西門重遂、李周𧬤?，乃引去。乾寧元年，王行瑜、韓建及茂貞連兵犯闕，天殺宰相韋昭度、李磎，乃去。太原李克用以其兵伐行瑜等，同州節度使王行實入迫神策中尉駱全瓘、劉景宣請天幸邠州，全瓘、景宣及繼晟與行實縱火東市，帝御承天門，敕諸王率禁軍扞之。捧日都頭李筠以其軍衛樓下，茂貞將閻圭攻筠，矢及樓扉，帝乃與親王、公主幸筠軍，扈蹕都頭李君實亦以兵至，侍帝出幸莎城、石門。詔嗣薛王知柔入長安收禁軍、清宮室，月餘乃還。詔諸王閱親軍，收拾神策亡散，得數萬。益置安聖、捧宸、保寧、安化軍，中華書局本校勘曰：本書卷八二十一宗諸子傳同。舊書卷二〇上昭宗紀、通鑑卷二六〇「安」作「宣」。唐書兵志箋正卷三疑作「安」誤。曰「殿後四軍」，嗣覃王允與嗣延王戒丕將之。年，茂貞再犯闕，嗣覃王戰敗，昭宗幸華州。明年，韓建畏諸王有兵，請皆十六宅，留殿後兵十人，控鶴排馬官，隸飛龍坊，餘悉散之，且列甲圍行宮，於是四軍萬餘人皆罷。請誅都頭李筠，帝恐，斬於雲橋。俄遂殺十一王。
及還長安，左右神策軍復稍置之，以六千人定。是歲，左右[01396]神策中尉劉季述、王仲先以其兵千人廢帝，幽之。季述等誅。已而昭宗召朱全忠兵入誅宦官，宦官覺，劫天幸鳳翔。全忠圍之歲餘，天乃誅中尉韓全誨、張弘彥等十餘人，以解梁兵，乃還長安。於是悉誅宦官，而神策左右軍繇此廢矣。諸司悉尚省郎官，兩軍兵皆隸六軍，而以崔胤判六軍十衛。六軍者，左右龍武、神武、羽林，其名存而已。自是軍司以宰相領。及全忠，留步騎萬人屯故兩軍，以友倫左右軍宿衛都指揮使，禁衛皆汴卒。崔胤乃奏：「六軍名存而兵亡，非所以壯京師。軍皆置步軍四將，騎軍一將。步將皆兵百五十人，騎將皆百人，總六千六百人。番上如故。」乃令六軍諸衛副使京兆尹鄭元規立格募兵於市，而全忠陰以汴人應之。胤死，以宰相裴樞判左軍，獨孤損判右軍，向所募士悉散去。全忠亦兼判左右六軍十衛。及東遷，唯黃門打毬供奉十數人、內園兒五百人從。至穀水，盡屠之，易以汴人，於是天無一人之衛。昭宗遇弒，唐乃亡。馬者，兵之用；監牧，所[01397]以蕃馬，其制起於近世。唐之初起，得突厥馬千匹，得隋馬千於赤岸澤，徙之隴右，監牧之制始於此。其官領以太僕；其屬有牧監、副監；監有丞，有主簿、直司、團官、牧尉、排馬、牧長、羣頭，有正，有副；凡羣置長一人，十五長置尉一人，歲課功，進排馬。有掌閑，調馬習上。以尚乘掌天之御。左右六閑：一曰飛黃，曰吉良，曰龍媒，四曰騊駼，五曰駃騠，六曰天苑。總十有閑廄，一曰祥驎，曰鳳苑，以繫飼之。其後禁中增置飛龍廄。初，用太僕少卿張萬歲領羣牧。自貞觀至麟德四十年間，馬七十萬六千，置八坊岐、豳、涇、寧間，地廣千里，一曰保樂，曰甘露，曰南普閏，四曰北普閏，五曰岐陽，六曰太平，七曰宜祿，八曰安定。八坊之田，千百十頃，募民耕之，以給芻秣。八坊之馬四十八監，而馬多地狹不能容，析八監列布河西豐曠之野。中華書局本校勘曰：「河西」，文苑英華卷八六九張說隴右監牧頌德碑及通典卷二五均作「河曲」。凡馬五千上監，千中監，餘下監。監皆有左、右，因地之名。方其時，天下以一縑易一馬。萬歲掌馬久，恩信行於隴右。後以太僕少卿鮮于匡[01398]俗檢校隴右牧監。儀鳳中，以太僕少卿李思文檢校隴右諸牧監使，監牧有使自是始。後有羣牧都使，有閑廄使，使皆置副，有判官。立四使；南使十五，西使十六，北使七，東使九。諸坊若涇川、亭川、闕水、洛、赤城，南使統之；清泉、溫泉，西使統之；烏氏，北使統之；木硤、萬福，東使統之。它皆失傳。其後益置八監於鹽州，監於嵐州。鹽州使八，統白馬等坊；嵐州使，統樓煩、玄池、天池之監。凡征伐而發牧馬，先盡彊壯，不足則取其次。色、歲、膚第印記、主名送軍，以帳馱之，數上於省。自萬歲失職，馬政頗廢，永隆中，夏州牧馬之死失者十八萬四千九百九十。景雲年，詔羣牧歲出高品，御史按察之。開元初，國馬益耗，太常少卿姜晦乃請以空名告身市馬於六胡州，率十匹讎一游擊將軍。命王毛仲領內外閑廄。九年詔：「天下之有馬者，州縣皆先以郵遞軍旅之役，定戶復緣以升之。百姓畏苦，乃多不畜馬，故騎射之士減曩時。自今諸州民勿限有無蔭，能家畜十馬以上，中華書局本校勘曰：「上」，各本原作「下」，據冊府卷六二一、全唐文卷二八禁差民馬詔改。免帖驛[01399]郵遞征行，定戶無以馬貲。」毛仲旣領閑廄，馬稍稍復，始十四萬，至十年乃四十萬。其後突厥款塞，玄宗厚撫之，歲許朔方軍西受降城互市，以金帛市馬，於河東、朔方、隴右牧之。旣雜胡種，馬乃益壯。天寶後，諸軍戰馬動以萬計。王侯、將相、外戚牛駝羊馬之牧布諸道，百倍於縣官，皆以封邑號名印自別；將校亦私馬。議謂秦、以來，唐馬最盛，天銳志武，遂弱西北蕃。十一載，詔京旁五百里勿置私牧。十載，隴右羣牧都使奏：馬牛駝羊總六十萬五千六百，而馬十萬五千七百。安祿山以內外閑廄都使兼知樓煩監，陰選勝甲馬范陽，故其兵力傾天下而卒反。肅宗收兵至彭原，率官吏馬抵平涼，蒐監牧及私羣，得馬數萬，軍遂振。至鳳翔，詔公卿百寮以後乘助軍。其後邊無重兵，吐蕃乘隙陷隴右，苑牧畜馬皆沒矣。乾元後，回紇恃功，歲入馬取繒，馬皆病弱不可用。永泰元年，代宗欲親擊虜，魚朝恩乃請搜城中百官、士庶馬輸官，曰「團練馬」。下制禁馬出城者，已而復罷。[01400]德宗建中元年，市關輔馬萬實內廄。貞元年，吐蕃、羌、渾犯塞，詔禁馬出潼、蒲、武關者。元和十一年伐蔡，命中使以絹萬市馬河曲。其始置四十八監，據隴西、金城、平涼、天水，員廣千里，繇京度隴，置八坊會計都領，其間善水草腴田皆隸之。後監牧使與坊皆廢，故地存者一閑廄，旋以給貧民及軍吏，間賜佛寺、道館幾千頃。十年，閑廄使張茂宗舉故，盡收岐陽坊地，民失業者甚衆。十年，以蔡州牧地龍陂監。十四年，置臨監於襄州，牧馬千百，費田四百頃。穆宗卽位，岐人叩闕訟茂宗所奪田，下御史按治，悉予民。和七年，度支鹽鐵使言：「銀州水甘草豐，請詔刺史劉源市馬千，河西置銀川監，以源使。」襄陽節度使裴度奏停臨監。開成年，劉源奏：「銀川馬已七千，若水草乏，則徙牧綏州境。今綏南百里，四隅險絕，寇路不能通，以數十人守要，畜牧無它患。」乃以隸銀川監。其後闕，不復可紀。
兵志第四十[0140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