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瓌字昌容，雍州武功人，隋尚僕射威之曾孫。擢進士第，補恒州參軍。居母喪，哀毀加人，左庶張安表舉孝悌，擢豫王府參軍，歷朗、歙州刺史。時來俊臣貶州參軍，人懼復用，多致請瓌，瓌叱其使曰：「吾忝州牧，高下自有體，能過待人乎？」遂不發。俊臣未至追還，恨之。由是連外徙，不得入。久之，轉揚州都督府長史。州據都會，多名珍怪產，前長史張潛、于辯機貲取鉅萬，瓌單身襆被自將。徙同州刺史。歲旱，兵當番上者不能赴。瓌奏：「宿衛不可闕，宜月賜增半糧，俾相給足，則不闕番。宜却進獻，罷營造不急者。」不省。時十道使括天下亡戶，初不立籍，人畏搜括，卽流入比縣旁州，更相廋蔽。瓌請罷十道使，專責州縣，豫立簿注，天下同日閱正，盡一月止，使柅姦匿，歲一括實，檢制租調，以免勞弊。武[04263]后鑄浮屠，立廟塔，役無虛歲。瓌以「縻損浩廣，雖不出國用，要自民產日殫。百姓不足，君孰與足？天下僧尼濫偽相半，請併寺，著僧常員數，缺則補。」后善其言。神龍初，入尚右丞，封懷縣男。瓌明曉法令，多識臺省舊章，一朝格式，皆所刪正。再遷戶部尚，拜侍中，留守京師。中宗復政，鄭普思以妖幻位祕員外監，支黨遍岐、隴間，相煽訹亂。瓌捕繫普思窮訊，普思妻以左道得幸韋后，出入禁中，有詔勿治。瓌廷爭不可，帝猶依違。司直范獻忠，瓌使按普思者，進曰：「瓌臣，不能前誅逆豎而報天，罪矣，臣請先斬瓌。」於是，僕射魏元忠頓首曰：「瓌長者，用刑不枉，普思法當死。」帝不得已，流普思於儋州，餘黨論死。累拜尚右僕射、同中門下品，進封許國公。帝南郊，國祭酒祝欽明建白皇后亞獻，安樂公主終獻。瓌以非禮，帝前折愧之。帝昏懦，不能從。時臣初拜官，獻食天，名曰「燒尾」，瓌獨不進。及侍宴，宗晉卿嘲之，帝默然。瓌自解於帝曰：「宰相燮和陰陽，代天治物。今粒食踊貴，百姓不足，[04264]衛兵至日不食，臣誠不稱職，不敢燒尾。」帝崩，遺詔皇太后臨朝，相王以太尉輔政。后召宰相韋安石、韋巨源、蕭至忠、宗楚客、紀處訥、韋溫、李嶠、韋嗣立、唐休璟、趙彥昭洎瓌議禁中。楚客猥曰「太后臨朝，相王有不通問之嫌，不宜輔政。」瓌正色曰：「遺制乃先帝意，安得輒改？」楚客等怒，卒削相王輔政，瓌稱疾不朝。是月，韋氏敗，睿宗卽位，進左僕射。景雲元年，老病，罷太少傅。卒，年七十，贈司空、荊州都督，謚曰文貞。皇太別次發哀。遺令薄葬，布車一乘。瓌治州考課常最，宰相，陳當世病利甚多。韋溫始汴州司倉參軍，以賕被杖，及用，憚瓌正，卒不敢。開元年，賜其家實封百戶，長頲固辭，乃擢中乂左補闕。六年，詔與劉幽求配享睿宗廟廷。文宗和中，舊德，官其四代孫翔。瓌諸，頲、詵顯。
頲字廷碩，弱敏悟，一覽至千言，輒覆誦。第進士，調烏程尉。武后封嵩高，舉賢良方正異等，除左司禦率府冑曹參軍。吏部侍郎馬載曰：「古稱一日千里，蘇生是已。」再遷監察御史。長安中，詔覆來俊臣[04265]等冤獄，頲驗發其誣，多從洗宥。遷給中、脩文館學士，拜中舍人。時瓌同中門下品，父同在禁筦，朝廷榮之。玄宗平內難，詔填委，獨頲在太極後閤，口所占授，功狀百緒，輕重無所差。史白曰：「丐公徐之，不然，手腕脫矣。」中令李嶠曰：「舍人思若涌泉，吾所不及。」遷太常少卿，仍知制誥。遭父喪，起工部侍郎，辭不拜，終制乃就職。帝問宰相：「有自工部侍郎得中侍郎乎？」對曰：「陛下任賢惟所命，何資之計？」乃詔以頲中侍郎。帝勞曰：「方美官缺，每欲用卿，然宰相議遂無及者，朕卿恨。陸象先歿，紫微侍郎未嘗補，朕思其人無易卿者。」頲頓首謝。明日加知制誥，給政食，給食自頲始。時李乂對掌命，帝曰：「前世李嶠、蘇味道文擅當時，號『蘇李』。今朕得頲及乂，何愧前人哉！」俄襲封許國公。吐蕃盜邊，諸將數敗，虜益張，秣騎內侵。帝怒，欲自將兵討之。頲諫曰：「古稱荒服，取荒忽之義，非常奉職貢。故來則拒，去則勿逐，以禽獸畜之，羈縻御之。譬若獵然，羽毛不入服用，體肉不登郊廟，則王者不射。況[04266]萬乘之重，與犬羊蚊虻語負勝哉？遠夷左衽，不足以辱天，亦可矣。雖然，兵法先聲後實，陛下姑班親征之詔，而敕虓將謀夫投會濟師，則吐蕃不日崩破，亦無待躬致天討。臣謂岐、隴凋弊積年，若千乘萬騎，供億不涯，誠恐徭役內興，寇掠外虞，斯人不堪，一。戎虜之性，驟往倏來，敗不恥奔，勝不讓成。若軍一臨邊，怖震鳥散，彼出多方，我受其誤，。太上皇聞陛下身對寇場，不能無憂，烝烝之思，何以自安？。蒯成侯諫高帝曰：『上嘗自勞，豈謂無人使哉？』高帝以愛我。今將相臣，豈無陛下宣力者，何親行之遽邪？」不省。復上言：「王者之師，有征無戰，藩貢或闕，王命征之，於是乎治兵其郊，獲辭而止，非謂按甲自臨，敵人畏之莫敢戰。古天無親將，惟黃帝五十戰，當未平之時。自阪泉功成，則脩身閒居，無無。陛下撥定禍亂，方當深視高居，制禮作樂，禪梁父，登空桐，何至厭天居，衽金革，一日之敵？今吐蕃遣渠領干犯國令，軍吏一不勝，而陛下屈至尊之敵，雖朝鼎夕砧，猶未可以[04267]夸四夷，安足勞聖躬哉？虜之入，唯盜羊馬，發窖褫衣，未嘗殺略邊人，其罪易原。臣恐虜情狼顧，牽連北狄，聞六師之行，入幽、并，犯靈、夏，南動京師，太上皇一致憂勞，是陛下以天下之安，不能寧其親。臣固曰，居中制勝，策之上者。若夫擇良將，募重而約嚴，違律必誅，殺敵必賞，多出金以購酋長，虜亡無日矣。願稍遷延，以須西音。」亦會薛訥破吐蕃，俘獲不貲，由是帝止不行。時詔立靖陵碑，命頲之詞，辭曰：「前世帝后不志碑，弗稽古，謂之不法。審當可者，祖宗諸陵，一須營立，後嗣謂何？」帝不納其言。開元四年，進同紫微黃門平章，脩國史，與宋璟同當國。璟剛正，多所裁決，頲能推其長。在帝前敷奏，璟有未及，或少屈，頲輒助成之，有不會意，頲更申璟所執，故帝未嘗不從，人相得歡甚。璟嘗曰：「吾與蘇氏父同宰相，僕射長厚，自是國器；若獻可替否，至卽斷，盡公不顧私，則今丞相過之。」八年，罷禮部尚。俄檢校益州都督長史，按察節度劍南諸州。時蜀彫攰，人流亡，詔頲收劍南山澤鹽鐵[04268]自贍。頲尚簡靜，重興力役，卽募戍人，輸雇直，開井置鑪，量入計出，分所贏市穀，以廣糧。時前司馬皇甫恂使蜀，檄取庫錢市錦半臂、琵琶捍撥、玲瓏鞭，頲不肯予，因上言：「遣使銜命，先取不急，非陛下以山澤贍軍費意。」或謂頲：「公在遠，叵得忤上意。」頲曰：「不然。明主不以私愛奪至公，吾可以遠近廢忠臣節邪？」巂州蠻苴院與吐蕃連謀入寇，獲諜者，吏請討之，頲不聽，移還其諜曰：「毋得爾。」苴院羞悔，不敢侵邊。從封泰山，詔頌朝覲壇，世咨其文。還，分主十銓。卒，年五十八。帝猶視朝，起居舍人韋述上疏曰：「貞觀、永徽時，臣薨，輒置朝舉哀，成終始恩，上有旌賢舊之德，下有生榮死哀之美。昔晉知悼卒，平公宴樂，杜蕢一言而悟，春秋載之。故禮部尚頲累葉輔弼，奉軒陛十餘年，今奄忽不還，邦人痛嗟。惟帷蓋之舊，股肱之戚，宜卽廢朝，明君臣之誼。」帝曰：「固朕意。」卽日帳次哭洛城南門，不朝。詔贈右丞相，謚曰文憲。葬日，帝游咸宜宮，將獵，聞之，曰：「頲且葬，我忍自娛哉！」半道而還。頲性廉儉，奉稟悉推散[04269]諸弟親族，儲無長貲。自景龍後，與張說以文章顯，稱望略等，故時號「燕許手筆」。帝愛其文，曰：「卿所詔令，別副本，署臣某撰，朕當留中。」後遂故。其後李德裕著論曰「近世詔誥，惟頲敘外自文章」云。
詵字廷言，舉賢良方正高第，補汾陰尉，遷祕詳正學士，累轉給中，時頲紫微侍郎，固辭。帝曰：「古有內舉不避親者乎？」對曰：「晉祁奚是。」帝曰：「若然，朕自用詵，卿言非公。」頃之，出徐州刺史，治有跡。卒，贈吏部侍郎。詵震，以蔭補千牛。十餘歲，彊學有成人風。頲曰：「吾家有。」累遷殿中侍御史、長安令。安祿山陷京師，震與尹崔光遠殺開遠門吏，棄家出奔。會肅宗興師靈武，震晝夜馳及行在，帝嘉之，拜御史中丞，遷文部侍郎。廣平王元帥，崇擇賓佐，以震糧料使。京平，封岐陽縣公，改河南尹。九節度兵敗相州，震與留守崔圓奔襄、鄧，貶濟王府長史。起絳州刺史，進戶部侍郎，判度支，泰陵、建陵鹵簿使，以勞封岐國公，拜太常卿。代宗將幸[04270]東都，復以震河南尹，未行，卒，贈禮部尚。
幹，瓌從父兄。父勗，字慎行，武德中，秦王諮議、典籤、文學館學士，尚南康公主，拜駙馬都尉。遷魏王泰府司馬，博學有美名，泰重之。勸開館引文學士，著名家。歷吏部侍郎、太左庶，卒。幹擢明經，授徐王府記室參軍，王好畋，每諫止之。垂拱中，遷魏州刺史。河朔饑，前刺史苛暴，百姓流徙，幹檢吏督姦，勸課農桑，由是流冗盡復，以治稱。拜右羽林軍將軍，遷冬官尚。來俊臣素忌之，誣幹與琅邪王沖通，繫獄，發憤卒。
張說字道濟，或字說之，其先自范陽徙河南，更洛陽人。永昌中，武后策賢良方正，詔吏部尚李景諶糊名較覆，說所對第一，后署乙等，授太校郎，遷左補闕。后嘗問：「諸儒言氏族皆本炎、黃之裔，則上古乃無百姓乎？若朕言之。」說曰：「古未有姓，若夷狄然。自炎帝之姜、黃帝之姬，始因所生地而之姓。其後天建德，因生以賜姓，黃帝十五，而得姓者十四。德同者姓同，德異者姓[04271]殊。其後或以官，或以國，或以王父之字，始賜族，久乃姓。降唐、虞，抵戰國，姓族漸廣。周衰，列國旣滅，其民各以舊國之氏，下及兩，人皆有姓。故姓之以國者，韓、陳、許、鄭、魯、衛、趙、魏多。」后曰：「善。」久視中，后逭暑陽宮，汔秋未還。說上疏曰：宮距洛城百六十里，有伊水之隔，崿阪之峻，過夏涉秋，水潦方積，道壞山險，不通轉運，河廣無梁，咫尺千里，扈從兵馬，日費資饟。太倉、武庫，並在都邑，紅粟、利器，蘊若山丘，奈何去宗廟之上都，安山谷之僻處？是猶倒持劍戟，示人鐏柄，臣竊陛下不取。夫禍變之生，在人所忽，故曰：「安樂必戒，無行所悔。」不可一。告成褊，萬方輻湊，填郛溢郭，併鍤無所。排斥居人，蓬宿草次，風雨暴至，不知庇託，孤惸老病，流轉衢巷。陛下作人父母，將若之何？不可。池亭奇巧，蕩誘上心。削巒起觀，堨流漲海，俯貫地脈，仰出雲路，易山川之氣，奪農桑之土。延木石，運斧斤，山谷連聲，春夏不輟。勸陛下作此者，豈正人邪？詩云：「人亦勞止，迄可康。」不可。御苑東西十里，外無墻垣扃禁，[04272]內有榛叢谿谷，猛毅所伏，暴慝所憑。陛下往往輕行，警蹕不肅，歷蒙密，乘險巇，卒有逸獸狂夫，驚犯左右，豈不殆哉？易曰：「思患豫防。」願萬姓持重。不可四。今北有胡寇覷邊，南有夷獠騷徼，關西旱，耕稼是憂，安東近平，輸方始。臣願及時旋軫，深居上京，息人以展農，脩德以來遠，罷不急之役，省無用之費。澄心澹懷，惟億萬年，蒼蒼羣生，莫不幸甚。臣度芻議，十不從一，何者？沮盤游之娛，閒林沚之玩，規遠圖，替近適，要後利，棄前歡，未沃明主之心，已捩貴臣之意。然不愛死者，懼言責不職耳。后不省。擢鳳閣舍人。張易之誣陷魏元忠，援說助。說廷對「元忠無不順言」，忤后旨，流欽州。中宗立，召兵部員外郎，累遷工部、兵部侍郎，以母喪免。旣期，詔起黃門侍郎，固請終制，祈陳哀到。時禮俗衰薄，士以奪服榮，而說獨以禮終，天下高之。除喪，復兵部，兼脩文館學士。睿宗卽位，擢中侍郎兼雍州長史。譙王重福死，東都支黨數百人，獄久不決，詔說往按，一昔而罪人得，乃誅張靈均、鄭愔，餘詿誤悉[04273]原。帝嘉其不枉直，不漏惡，慰勞之。玄宗太，說與褚無量侍讀，尤親禮。踰年，進同中門下平章，監脩國史。景雲年，帝謂侍臣曰：「術家言五日內有急兵入宮，我之。」左右莫對。說進曰：「此讒人謀動東宮耳，陛下若以太監國，則名分定，姦膽破，蜚禍塞矣。」帝悟，下制如說言。明年，皇太卽皇帝位，太平公主引蕭至忠、崔湜等宰相，以說不附己，授尚左丞，罷政，東都留守。說知太平等懷逆，乃因使以佩刀獻玄宗，請先決策，帝納之。至忠等已誅，召中令，封燕國公，實封百戶。始，武后末年，潑寒胡戲，中宗嘗乘樓從觀。至是，因四夷來朝，復之。說上疏曰：「韓宣適魯，周禮而歎；孔會齊，數倡優之罪。列國如此，況天朝乎？今四夷請和，使者入謁，當接以禮樂，示以兵威，雖曰戎夷，不可輕。焉知無駒支之辯，由余之賢哉？且乞寒潑胡，未聞典故，裸體跳足，汨泥揮水，盛德何觀焉？恐非干羽柔遠，樽俎折衝之道。」納之，自是遂絕。素與姚元崇不平，罷相州刺史、河北道按察使。坐累徙岳[04274]州，停實封。說旣失執政意，內自懼。雅與蘇瓌善，時瓌頲相，因作五君詠獻頲，其一紀瓌，候瓌忌日致之。頲覽詩嗚咽，未幾，帝陳說忠謇有勳，不宜棄外，遂遷荊州長史。俄以右羽林將軍檢校幽州都督，入朝以戎服。帝喜，授檢校并州長史，兼天兵軍使，脩國史，敕齎稾卽軍中論譔。朔方軍使王晙誅河曲降虜阿布思，九姓同羅、拔野固等皆疑懼。說持節從輕騎十，直詣其部，宿帳下，召酋豪慰安之。副使李憲以虜難信，不宜涉不測。說報曰：「吾肉非黃羊，不畏其食；血非野馬，不畏其刺。士當危致命，亦吾效死秋。」由是九姓遂安。晙後討蘭池叛胡康待賓，詔說相聞經略。時党項羌亦連兵攻銀城，說將步騎萬人出合河關掩擊，破之，追北駱駝堰。羌、胡自相猜，夜鬬，待賓遁入鐵建山，餘衆奔潰。說招納党項，使復故處。副使史獻請盡誅之，說不從，奏置麟州以安羌衆。召拜兵部尚、同中門下品，讓宋璟、陸象先，不許。明年，詔朔方節度使，親行五城，督士馬。時慶州方渠降胡康[04275]願反，自可汗，掠牧馬，西涉河出塞。說進討，至木槃山禽之，俘獲千。乃議徙河曲六州殘胡五萬於唐、鄧、仙、豫間，空河南朔方地。以功賜實封百戶。故時，邊鎮兵嬴六十萬，說以時平無所，請罷十萬還農。天以疑，說曰：「邊兵雖廣，諸將自衛、營私爾，所以制敵，不在衆。以陛下之明，四夷畏威，不慮減兵而招寇，臣請以闔門百口保。」帝乃可。時衛兵貧弱，番休者亡命略盡，說建請一切募勇彊士，優其科條，簡色役。不旬日，得勝兵十萬，分補諸衛，以彊京師，後所謂「彉騎」者。帝自東都將還京，因幸并州。說帝曰：「太原王業所基，陛下巡幸，振耀威武，以申永思。繇河東入京師，有武脽上祠，此禮廢闊，歷代莫舉，願農祈穀，誠四海之福。」帝納其言，過祠后土乃還。進中令。說倡封禪議，受詔與諸儒草儀，多所裁正。帝召說與禮官學士置酒集仙殿，曰：「朕今與賢者樂于此，當遂集賢殿。」乃下制改麗正院集賢殿院，而授說院學士，知院。東封還，尚右丞相兼中令。詔說撰[04276]封禪壇頌，刻之泰山，以夸成功。初，源乾曜不欲封禪，說固請，乃不相平。及升山，執官當從者，說皆引所厚超階入五品，從兵唯加勳而不賜，衆怨其專。宇文融先獻策，括天下游戶及籍外田，署十道勸農使，分行郡縣。說畏其擾，數沮格之。至是，融請吏部置十銓，與蘇頲等分治選，有所論請，說頗抑之，於是銓綜失敘。融恨恚，乃與崔隱甫、李林甫共劾奏說「引術士王慶則夜祠禱解，而奏表其閭；引僧道岸窺詗時，冒署右職；所親吏張觀、范堯臣依據說勢，市權招賂，擅給太原九姓羊錢千萬」。其言醜慘。帝怒，詔乾曜、隱甫、刑部尚韋抗卽尚省鞫之，發金吾兵圍其第。說兄左庶光詣朝堂刑耳列冤，帝遣高力士往視，說蓬首垢面，席稾，家人以瓦器饋脫粟鹽疏，自罰憂懼者。力士還奏，且言：「說往納忠，於國有功。」帝憮然，乃停說中令，誅慶則等，坐者猶十餘人。說旣罷政，在集賢院專脩國史。乞停右丞相，不許。然每軍國務，帝輒訪焉。隱甫等恐說復用，巧文詆毀，素忿說者著疾邪篇，帝聞，[04277]因令致仕。始相時，帝欲吐蕃，說密請講和以休息鄣塞，帝曰：「朕待王君奐計之。」說出告源乾曜曰：「君奐好兵以求利，彼入，吾言不用矣。」後君奐破吐蕃於青海西，說策其且敗，因上巂州鬬羊於帝，以申諷諭，曰：「使羊能言，必將曰『鬬而不解，立有死者』。所賴至仁無殘，量力取歡焉。」帝識其意，納之，賜綵千匹。後瓜州失守，君奐死。十七年，復右丞相，遷左丞相。上日，敕所司供帳設樂，內出醪饌，帝賦詩。俄授開府儀同司。十八年卒，年六十四，停正會，贈太師，謚曰文貞，羣臣駁異未決，帝製碑，謚如太常，繇是定。說敦氣節，立然許，喜推藉後進，於君臣朋友義甚篤。帝在東宮，所與祕謀密計甚衆，後卒宗臣。朝廷述作多出其手，帝好文辭，有所必使視草。善用人之長，多引天下知名士，以佐佑王化，粉澤典章，成一王法。天尊尚經術，開館置學士，脩太宗之政，皆說倡之。文屬思精壯，長於碑誌，世所不逮。旣謫岳州，而詩益悽婉，人謂得江山助云。常典集賢圖之任，間雖致仕一歲，亦脩史於家。[04278]始，帝欲授說學士，辭曰：「學士本無稱，中宗崇寵臣，乃有之，臣不敢以稱。」固辭乃免。後宴集賢院，故，官重者先飲，說曰：「吾聞儒以道相高，不以官閥先後。帝時脩史十九人，長孫无忌以元舅，每宴不肯先舉爵。長安中，與脩珠英，當時學士亦不以品秩限。」於是引觴同飲，時伏其有體。中舍人陸堅以學士或非其人，而供儗太厚，無益國家者，議白罷之。說聞曰：「古帝王功成，則有奢滿之失，或興池觀，或尚聲色。今陛下崇儒向道，躬自講論，詳延豪俊，則麗正乃天禮樂之司，所費細而所益者。陸生之言，蓋未達邪。」帝知，遂薄堅。說嘗自其父碑，帝其額曰：「嗚呼，積善之墓。」說歿後，帝使就家其文，行於世。開元後，宰相不以姓著者，曰燕公云。曆中，詔配享玄宗廟廷。均、垍、埱。
均亦能文。自太通舍人累遷主爵郎中、中舍人。開元十七年，說授左丞相，校京官考，注均考曰：「父教忠，古之善訓，王言帝載，尤難以任。庸以嫌疑，而撓紀綱？考上下。」當時亦不以私。後襲[04279]燕國公，累遷兵部侍郎，以累貶饒、蘇州刺史。久之，復兵部侍郎。自以己才當輔相，李林甫所抑，林甫卒，倚陳希烈，冀得其處。旣而楊國忠用，希烈罷，而均刑部尚。坐垍，貶建安太守。還，授理卿，居常觖望不平。祿山盜國，偽中令。肅宗反正，兄弟皆論死。房琯聞之，驚曰：「張氏滅矣。」乃苗晉卿，營解之。帝亦顧說有舊，詔免死，流合浦。建中初，贈太少傅。濛，德宗，中舍人。
垍尚寧親公主。時說居中秉政，均舍人，諸父光銀青光祿夫，榮盛冠時。玄宗眷垍厚，卽禁中置內宅，侍文章，珍賜不可數。均供奉翰林，而垍以所賜夸均，均曰：「此婦翁遺婿，非天賜學士。」垍嘗帝贊禮，舉止都雅，帝悅之。因幸內宅，顧垍曰「希烈辭宰相，孰可代者？」垍錯愕，未得對。帝曰：「無易吾婿。」垍頓首謝。會貴妃聞，以語國忠，國忠惡之，及希烈罷，薦韋素代之，垍始怨上。天寶十載，祿山入朝，以破奚、契丹功，求平章，國忠曰：「祿山有軍功，然[04280]不識字，與之，恐四夷輕。」乃止。及還范陽，詔高力士餞滻坡，力士曰：「祿山內鬱鬱，若知欲相而不行者。」帝以語國忠，國忠曰：「所先者必張垍。」帝怒，盡逐其兄弟，以均守建安，而垍盧溪郡司馬，埱自給中宜春郡司馬。歲中，還，垍太常卿。帝西狩至咸陽，唯韋素、楊國忠、魏方進從。帝謂力士曰「若計朝臣當孰至者？」力士曰：「張垍兄弟世以恩戚貴，其當卽來。房琯有宰相望，而陛下久不用，祿山所器，此不來矣。」帝曰「未可知。」後琯至，召流涕。帝撫勞，且問：「均、垍安在？」琯曰：「臣之西，亦嘗過其家，將與偕來。均曰：『馬不善馳，後當繼行。』然臣觀之，恐不能從陛下矣。」帝嗟悵，顧力士曰：「吾豈欲誣人哉？均等自謂才器亡雙，恨不用，吾向欲始終全之，今非若所料。」垍遂與希烈皆相祿山，垍死賊中。
贊曰：說於玄宗最有德，及太平用，納忠惓惓，圖封禪，發明典章，開元文物彬彬，說力居多。中姦人排拫，幾不免，自古功名始終亦幾希，何獨說哉！至以利遽敗其家。若瓌、頲再世稱賢宰相，[04281]盛矣！
蘇張列傳第五十[0428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