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鎔，其先回鶻部人。遠祖沒諾幹，唐至德中，鎮州節度使王武俊騎將。武俊嘉其勇幹，畜假，號王五哥，其後孫以王氏。四代祖廷湊，鎮帥王承宗牙將。長慶初，承宗卒，穆宗命田宏正成德軍節度使。旣而鎮人殺宏正，推廷湊留後，朝廷不能制，因以旄鉞授之。廷湊卒，元逵尚文宗女壽安公主。元逵卒，紹鼎立。紹鼎卒，景崇立。[01454]皆世襲鎮州節度使，並前史有傳。景崇位至太尉、中令，封常山王，中和年卒。鎔卽景崇之，年十歲，軍推襲父位。順中，武皇將李存孝旣平邢、洺，因獻謀于武皇，欲兼並鎮、定，乃連年出師以擾鎮之屬邑。鎔苦之，遣使求救于幽州。自是燕帥李匡威頻歲出軍，以鎔援。時匡威兵勢方盛，以鎔衝弱，將有窺圖之志。景福年春，匡威率精騎數萬，再來赴援，會匡威弟匡儔奪據兄位，原作「彥儔」，據殿本、劉本、舊唐書卷一八〇、新唐書卷二一二李全忠傳改。匡威退無路，鎔乃延入府第，館于寶[01455]壽佛寺。鎔以匡威因己而失國，感其援助之力，之如父。五月，鎔謁匡威于其館，匡威陰遣部下伏甲劫鎔，抱持之。鎔曰：「公戒部人勿造次。吾國晉人所侵，垂將覆滅，賴公濟援之力，幸而獲存。今日之，本所甘心。」卽並轡府舍。鎔軍拒之，竟殺匡威。鎔本疏瘦，時年始十七，當與匡威並轡之時，電雨驟作，屋瓦皆飛。有一人于缺垣中望鎔，鎔就之，遽挾于馬上，肩之而去。翌日，鎔但覺項痛頭偏，蓋因有力者所挾，不勝其苦故。旣而訪之，則曰墨君和，乃鼓刀之士，遂厚賞之。[01456]鎔旣失燕軍之援，會武皇出師以逼真定，鎔遣使謝罪，[01457]出絹十萬匹，及具牛酒犒軍，自是與鎔俱修好如初。洎梁祖兼有山東，虎視天下，鎔卑辭厚禮，以通和好。光化年秋，梁祖將吞河朔，乃親徵鎮、定，縱其軍燔鎮之關城。鎔謂賓佐曰：「急矣，謀其所向。」判官周式者，有口辯，出梁祖。梁祖盛怒，逆謂式曰：「王令公朋附並汾，違盟爽信，敝賦業已及此，期于無舍！」式曰：「公唐室之桓、文，當以禮義而成霸業，反欲窮兵黷武，天下其謂公何！」梁祖喜，引式袂[01458]而慰之曰：「前言戲之耳！」卽送牛酒貨幣以犒軍。式請鎔昭祚及將梁公儒、李宏規各一人往質于汴。梁祖以女妻昭祚。及梁祖稱帝，鎔不得已，行其正朔。其後梁祖常慮河朔悠久難制，會羅紹威卒，因欲除移鎮、定。先遣親軍千，分據鎔深、冀郡，以鎮守名。遣將王景仁、李思安率師七萬，營于柏鄉。鎔遣使告急莊宗，莊宗命周德威率兵應之；鎔復奉唐朝正朔，稱天祐七年。及破梁軍于高邑，我軍振，自是遣將王德明率十七都從莊宗徵伐，收燕降魏，皆預其功，然鎔未嘗親軍遠出。八年七月，鎔至承天軍，與莊宗合宴同盟，[01459]奉觴獻壽，以申感概。莊宗以鎔父友，曲加敬異，之聲歌，鎔亦報之，謂莊宗四十六舅。中飲，莊宗抽佩刀斷衿盟，許女妻鎔昭誨。因茲堅附于莊宗矣。鎔自幼聰悟，然仁而不武，徵伐出于下，特以作藩數世。專制四州，高屏塵務，不親軍政，多以閹人秉權，出納決斷，悉聽所。皆雕靡第舍，崇飾園池，植奇花異木，遞相誇尚。人士皆裒衣博帶，高車蓋，以嬉遊，藩府之中，當時盛。鎔宴安旣久，惑于左道，專求長生之要，常聚緇黃，合煉仙丹，或講說佛經，親受符籙。「受」原作「授」，「籙」原作「錄」，據殿本、通鑑卷二七一改。下文「镕方焚香受籙」句「受」字同。西山多佛寺，有王母觀，鎔增置館宇，雕[01460]飾土木。道士王若訥者，誘鎔登山臨水，訪求仙跡，每一出，數月方，百姓勞弊。王母觀石路旣峻，不通輿馬，每登行，命仆妾數下人維錦繡牽持而上。有閹人石希蒙者，奸寵用，鎔所嬖，恒與之臥起。天祐八年冬十月，鎔自西山回，宿于鶻營莊，將府第，希蒙勸之佗所。宦者李宏規謂鎔曰：「方今晉王親當矢石，櫛沐風雨，王殫供軍之租賦，不急之遊盤，世道未夷，人心多梗，久虛府第，遠出遊從，如樂禍之徒，翻然起變，拒門不納，則王欲何！」鎔懼，促。希蒙譖宏規專作威福，多蓄猜防，鎔由是復無誌。宏規聞之怒，使親偏將蘇衡率[01461]兵擐甲遽至鎔前，抽戈謂鎔曰：「軍人在外已久，願從王。」宏規進曰：「石希蒙說王遊從，勞弊士庶，結構陰邪，將逆。臣已偵視情狀不虛，請王殺之，以除禍本。」鎔不聽。宏規因命軍士聚噪，斬希蒙首抵于前。鎔恐，遂。是日，令其昭祚與張文禮以兵圍李宏規及行軍司馬李藹宅，並族誅之，詿誤者凡數十家。殺蘇衡，收部下偏將下獄，窮其反狀，親軍皆恐，復不時給賜，衆益懼。文禮因其反側，密諭之曰：「王此夕將坑爾曹，宜自圖之。」衆皆掩泣相謂曰：「王待我如是，我等焉能效忠？」是夜，親軍十餘人，自城西門逾垣而入，鎔方焚香受[01462]籙，軍士人突入，斷其首，袖之而出，遂焚其府第，煙焰亙天，兵士亂。鎔姬妾數百，皆赴水投火而死。軍校有張友順者，率軍人至張文禮之第，請留後。遂盡殺王氏之族。鎔于昭宗朝賜號敦睦保定久功臣，位至成德軍節度使、守太師、中令、趙王，梁祖加尚令。初，鎔之遇害，不獲其屍，及莊宗攻下鎮州，鎔之舊人于所焚府第灰間方得鎔之殘骸。莊宗命幕客致祭，葬于王氏故塋。鎔長昭祚，亂之翌日，張文禮索之，斬于軍門。次昭誨。當鎔被禍之夕，昭誨軍人攜出府第，置之地穴十餘日，乃髡其發，被以僧衣。屬湖南綱官李震南[01463]還，軍士以昭誨托于震，震置之褚中。旣至湖湘，乃令依南嶽寺僧習業，歲給其費。昭誨年長思，震卽齎送而還。時鎔故將符習汴州節度使，會昭誨來投，卽表其曰：「故趙王王鎔男昭誨，年十餘歲遇禍，人所匿免，今尚僧，名崇隱，謹令赴闕。 」明宗賜衣一襲，令脫僧服。頃之，昭誨稱前成德軍中軍使、檢校太傅，詣中陳狀，特授朝議夫、檢校考功郎中、司農少卿，賜金紫。符習因以女妻之。其後，累曆少列，周顯德中，遷少府監。王處直。[01464]王都，「王」字原無，據殿本補。本姓劉，字雲郎，中山陘邑人。原作「徑邑」，據殿本、劉本、通鑑二七一改。初，有妖人李應之得于村落間，養己。及處直有疾，應之以左道醫之，不久病間，處直神之，待羽人。始假幕職，出入無間，漸署行軍司馬，軍府之，咸取決焉。處直時未有，應之以都遺于處直曰：「此生而有異。」因是都得處直之。其後應之[01465]閱白丁于管內，別置新軍，起第于博陵坊，面開一門，動皆鬼道。處直信重日隆，將校相慮，變在朝夕，謀先禍。會燕師假道，伏甲于外城，以不虞，昧旦入郭，諸校因引軍以圍其第，應之死于亂兵，咸云不其屍，衆不解甲。乃逼牙帳請殺都，處直堅靳之，久乃得免。翌日賞勞，籍其兵于臥內，自隊長已上記于別簿，漸以他孥戮。迨十年，別簿之記，畧無孑遺。都旣成長，總其兵柄，奸詐巧佞，生而知之。處直愛養，漸有付托之意，時處直諸尚幼，乃以都節度副使。王鬱者，亦處直之孽。天祐十八年十月，原作「天祐十三年」，據殿本、永樂大典（膠卷）卷六八五〇改。莊宗親徵鎮州，敗契丹于沙河。[01466]明年正月，乘勝追敵，過定州，都馬前奉迎，莊宗幸其府第曲宴。原作「曲晏」，據殿本、劉本改。影庫本批校云：「曲宴之『晏』應作『宴』。」下文「留宴旬日」句中「宴」字同。都有愛女，十餘歲，莊宗與之論婚，許皇繼岌妻之。自是恩寵特異，奏請無不從。同光年，莊宗幸鄴都，都來朝覲，留宴旬日，錫賚鉅萬，遷太尉、侍中。時周元豹之曰：「形若鯉魚，難免刀機。」「机」原作「機」，殿本、劉本作「匕」，明本冊府卷八六〇作「几」，殘宋本冊府作「机」，據孔本改。 及明宗嗣位，加中令，然以其奪據父位，深心惡之。初，同光中，祁、易州刺史，都奏部下將校之，不進戶口，租賦自贍本軍，天成初仍舊。旣而安重誨用，稍以朝政厘之。時契丹犯塞，諸軍多屯幽、易間，將往來，都陰之，屢廢迎送，漸成猜間。和昭訓都籌畫曰：「主上新有四海，其勢易離，[01467]可圖自安之計。」會朱守殷據汴州反，鎮州節度使王建立與安重誨不協，心懷怨嫉。都陰知之，乃遣人說建立謀叛，建立僞許之，密以狀聞。都與青、徐、岐、潞、梓五帥蠟以離聞之。年四月，制削都在身官爵，遣宋州節度使王晏球率師討之。「率」字原無，據殿本、劉本補。都急與王鬱謀，引契丹援。洎王師攻城，契丹將托諾率騎萬人來援，都與契丹合兵戰于嘉山，王師所敗，唯餒諾以千騎奔入定州。都仗之守城，呼諾王，「餒」字原無，據永樂大典（膠卷）卷六八五〇補。殿本、劉本作「呼為諾主」。影庫本批校云：「呼為納王，脫『納』字。」按：輯錄舊五代史時，據遼史索倫國語解改禿餒為塔納，故此云「呼為納屈身瀝懇，冀其盡力。孤壘周年，亦甚有，諸校或思向，以其訪察嚴密，殺人相繼，人無宿謀，故數構不就。都好聚圖，自[01468]常山始破，梁國初平，令人廣將金帛收市，以得務，不責貴賤，至萬卷，名畫樂器各數百，皆四方之精妙者，萃于其府。四年月，晏球拔定州，時都校馬讓能降于曲陽門，都巷戰而敗，奔馬于府第，縱火焚之，府庫妻孥，一夕俱燼，惟擒托餒並其男四人、弟一人獻于行在。李繼陶者，莊宗初畧地河朔，俘而得之，收養于宮中，故名曰得得。天成初，安重誨知其本末，付段佪養之兒；佪知其不稱，許其就便。王都素蓄異志，潛取以，呼莊宗太。及都叛，遂僭其服裝，時俾乘墉，欲惑軍士，人咸知其僞，競詬辱之。城陷，晏球獲之，拘送于闕下，行[01469]至邢州，遣使戮焉。
史臣曰：王鎔據鎮、冀以稱王，治將數世；處直分易、定以帥，亦旣重侯。一則惑佞臣而覆其宗，一則嬖孽而失其國，其故何哉？蓋富貴斯久，仁義不修，目眩于妖妍，耳惑于絲竹，故不能防奸于未兆，察禍于未萌，相繼敗亡，誰咎！[01470] [01471] [01472] [0147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