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嫌第
或問卜筮。曰：「德斯益，否斯損。」曰：「何謂？」「吉而濟，凶而救之謂益；吉而恃，凶而怠之謂損。」吉凶謂兆數之所值，言脩德則足以協吉而消凶，否則反是。
或問曰時羣忌。曰：「此天地之數，非吉凶所生，東[00067]方主生，死者不鮮；西方主殺，生者不寡；南方火，居之不燋；北方水，蹈之不沈。漢時俗有方忌，如西益宅謂之不祥，必有死亡；商家門不宜南向，徵家門不宜北向之類是也。故甲昧殷滅周興；武成曰：甲子昧牧野，罔有敵於我師，前徒倒戈攻於後以北，血流漂杵，一戎衣，天下大定，所謂殷以甲子滅，周以甲子興也。言支干不足忌矣。咸陽之地，秦亡隆。」秦都關中，二世而亡；漢遷長安，歷年四百，言相地家不足信矣。
或問五之位周應，五三、五星、三辰，辰星、熒惑、太白、歲星、填星、日、月、斗也，志所謂周師初發，歲在鶉火，日在析木，月在天駟，辰在斗柄，星在天黿是也。春秋元命苞曰：殷紂之時，五星聚於房，房者，蒼神之精，周據而興。龍虎虎當作尾。之會晉祥。晉獻公問於卜偃曰：攻虢[00068]何月也？曰：童謡有之曰：丙之晨，龍尾伏辰，均服振振，取虢之旂，鶉之賁賁，天策焞焞，火中成軍，虢公其奔，火中而旦，其九月十月之交乎？韋氏解曰：丙、丙子、晨、蚤朝也、龍尾、尾星也、伏、隱也、辰、日月之交會也、魯僖五年、東周十二月、夏十月丙子朔之朝日、在尾、月在天策也、伏辰、辰在龍尾、隱而未見也、鶉、鶉火鳥星也、賁賁、鶉火星貌也、天策、尾上一星名曰天策一名傳說、焞焞、近日月之貌也、火、鶉火也、中、晨中也、成軍、軍有成功也、傳曰：冬十二月丙子朔、晉滅虢、虢公醜奔京師。曰：「官府設陳，富貴者值之；布衣寓焉，不符其爵，獄犴若居，有罪者觸之；貞良入焉，不受其罰。」布衣無位者，貞良無罪者，言布衣而寓官府，則爵不符；貞良而入獄犴，則罰不受。以喻周應晉祥，惟武王、獻公能當之也。或曰：「然則日月可廢歟？」曰：「否。曰元辰，先王所用，辰，謂日月所會，自玄枵至星紀是也。周禮：馮相氏掌[00069]十有二歲、十有二月、十有二辰。人承天地，故動靜焉順。順其陰陽，順其日辰，順其度數。內有順實，外有順文，文實順，理，休徵之符，自然應。故盗泉、朝歌，孔、墨不由，屍子曰：孔子過於盜泉，渴矣而不飲，惡其名也。劉向曰：邑號朝歌，墨子回車。惡其名者，順其心。茍無其實，徼福於忌，斯成難。」
或曰：「祈請者誠以接神，自然應。祈請、求禱，也如祈年、祈子孫、請雨、請福之類。周禮：太祝掌六祈，以同鬼神示。故精以底之，犧牲玉帛，以昭祈請，吉朔以通之。禮云禮云，玉帛云乎哉？請云祈云，酒膳云乎哉？非其禮則或愆，非其請則不應。」[00070]
或問祈請可否。曰：「氣物應感則可，性命自然則否。」應感如土龍致雨之類。
或問：「避疾厄，有諸？」曰，「夫疾厄，何者？非身則神身。不可避，身寓宇宙避將焉之。神不可逃；神寓形骸逃將焉之。可避非身，可逃非神。持身隨天，萬里不逸，譬諸孺掩目巨夫之掖，而曰逃可乎？」
或問人形有相。曰：「蓋有之焉。夫神氣形容之相包，自然矣。貳之於行，參之於時，相成，亦參相敗。行，謂修德爲邪。時，謂亨期、厄會也。所以應人骨體之善惡者。其數衆矣，其變多矣，亦有[00071]上中下品云爾。」
或問神之術。曰：「誕哉！末之已矣。言名生實死，誕妄不足相信。聖人弗學，揚雄曰：聖人不師僊。非惡生。終始，運，終死始生，易繫辭曰：「原始反終，故知死生之說。」揚雄曰：「有生者必有死，有始者必有終，自然之道也。」短長，數。短長謂年之夭壽。運數非人力之。」曰：「亦有人乎？」曰：「僬僥桂莽，產乎異俗，海外南經：「僬僥國在三首國東」，外傳云：「僬僥民長三尺，短之至也」。詩含神霧曰：「從中州以東，西四十萬里，得僬僥國，人長一尺五寸也」。大荒南經：「有小人，名曰：僬僥之國」。史記仲尼：曰「僬僥氏三尺，短之至也」。就有仙人，亦殊類矣。」
或問：」有數百歲人乎？」曰：「力稱烏獲，烏獲，秦武王力士。捷言羗[00072]亥，羗亥，疑豎亥之誤。勇期賁、育，孟賁，齊人，能生㧞牛角；夏育，衛人。聖云仲尼，壽稱彭祖，以四者况壽，言壽中俊傑有彭祖也。列仙傳彭祖者，殷大夫，姓籛名鏗，帝顓頊之孫，陸終氏之中子，歴夏至殷末，八百餘歲，常食桂芝，善導引行氣。物有俊傑，不可誣。」
或問：「凡壽者必有道，非習之功。」曰：「夫惟壽，則惟能用道，惟能用道，則性壽矣。茍非其性，脩不至。學必至聖，可以盡性，壽必用道，所以盡命。」
或曰：「人有自變化而者，信乎？」曰：「未之前聞。然則異，異謂怪異。非。男化女者有矣，死人復生者有矣，獻帝興平七年，越雋男子化爲女子，四年，武陵女子死，十四日復活。續漢志曰：女子李娥，年六十餘，[00073]死瘞於城中，有行人聞冢中有聲，告家人出之。此二事悅在興平中所親聞見者。夫豈人之性哉？氣數不存焉。」
或問曰：「有飬性乎？」曰：「飬性秉中和，守之以生而已。愛親、愛德、愛力、愛神，之謂嗇，老子治人，事天莫如嗇，夫惟嗇，是以早復，是謂深根固柢，長生久視之道。否則不宣，過則不澹。故君節宣其氣，勿使有所壅閉滯底。昏亂百度則生疾，宣散也，壅外，壅閉內，閉底亦滯也，謂血氣集滯也。百度百事之節，左傳曰：於是乎節宣其氣，勿使有所壅閉湫底以露其體，茲心不故喜怒哀樂思慮必得其中，所以飬神；寒暄虛盈消息必得其中，所以飬體。善治[00074]氣者，由禹之治水。若夫導引蓄氣，歴藏內視，內經異法方宜論曰：中央者，其治宜導引按蹻。導引謂摇筋骨，動支節也。過則失中，可以治疾，皆非飬性之聖術。夫屈者以乎申，蓄者以乎虛，內者以乎外。屈，謂導引蓄氣；内謂內視，以申有屈以虛，有蓄以外，有內。氣冝宣而遏之，體宜調而矯之，神宜平而抑之，必有失和者矣。夫善飬性者無常術，得其和而已矣。宣其氣，調其體，平其神，則得其和矣。隣臍寸謂之關，黃庭外景經曰：上有黃庭，下關元，後有幽闕，前命門，呼吸廬間，入丹田。解云：關元在臍下三寸，元陽之命在其前，懸精如鏡，明照一身，不休是道。關者所以關藏呼吸之氣，以稟授四體。氣出爲呼，氣入爲吸。故氣[00075]長者以關息，氣短者其息稍升，其脉稍促，其神稍越，至於以肩息而氣舒，莊子曰：眞人之息也以踵，衆人之息以喉。其神稍專，至於以關息而氣衍矣。故道者，常致氣於關，是謂要術。凡陽氣生飬，陽氣者，天氣生，生氣通天論曰：陽氣者，若天與日，失其所，則捫壽而不彰，又曰：陽氣者，一日而主外，平旦人氣生，日中而陽氣隆，日西而陽氣已虛，氣門乃閉。陰氣消殺，和喜之徒，其氣陽，故飬性者，崇其陽而絀其陰。陽極則亢，陰極則凝，亢則有悔，凝則有凶。夫物不能春，故候天春而生，人則不然，存吾春而已矣。存吾春，謂順養其生氣也。藥者療，療治也。所以治疾，無疾則勿藥可[00076]。肉不勝食氣，况於藥乎？論語：肉雖多，不使勝食氣。寒斯熱，熱則致滯，陰藥之用，唯適其宜，則不害，若己氣平，則必有。唯鍼火亦如之。鍼，謂九鍼；火，謂灸；柄也。故飬性者，不多服，唯在乎節之而已矣。」
或問：「仁者壽，何謂？」論語：知者樂，仁者壽。曰：「仁者內不性，外不物，上不違天，下不違人，處正居中，形神以和，故咎徵不至，咎徵，惡行之驗。而休嘉集之，壽之術。」曰：「顏、冉何？」顏回、子淵，年三十二，蚤死。冉耕、伯牛，有惡疾，而卒。揚雄曰：「回、牛之行德矣，曷壽之不益也？」亦同此意。曰：「命，麥不終夏，花不濟春，如和氣何？言麥雖不踰夏而秀，花雖不越[00077]春而榮，其如和氣之保合，何？雖云其短，長亦在其中矣。」言顔冉歲齡雖短，而天和不害，無殘賊緻夭之行，故曰長亦在其中矣，則知君子不以壽夭爲慮，而當務脩德爲要也。
或問黃白之儔。抱朴子曰：神仙經黃白之方二十五卷，千有餘首。黃者金也，白者銀也。古人秘重其道，不欲指斥，故隱之云爾。按秦李少君言丹砂可化爲黃金，卒無驗，病死。漢宣時劉更生言黃金可成，上令典尚方鑄作，事費甚多，方不驗，毋怪乎世人疑爲虛誕也。曰，「傅毅論之當。傅毅，字武仲，肅宗時與班固、賈逵共典校書，考其傳，無論黃白之說，意亡矣。燔埴瓦則可，埴黏，土也。爍瓦銅則不可，以自然驗於不然，詭哉！歒犬羊之肉以造馬牛，不幾矣，不其然歟？」丹砂爲金，河車作銀，非同類矣。[00078]
世稱緯，仲尼之作，世之說者，謂孔子旣敘六經，以明天人之道，知後世不能稽同其意，故別立緯及䜟以遺來世。光武之世，篤信斯術，學者風靡，是以桓譚、張衡輩常發其虛僞矣。臣悅叔父故司空辨之，蓋發其僞。字慈明，董卓輔政，徵之。欲遁命，吏持之急，不得去，因復就拜平原相，行至宛陵，復追爲光祿勳。視事三日，進拜司空。見董卓忍暴滋甚，必危社稷，其所辟舉皆取才略之士，將共圖之，亦與司徒王允及卓長史何顒等爲內謀。會病薨，常著禮、易傳、詩傳、尚書正經、春秋條例、公羊問辨等篇。按父淑有子八人，儉、緄、靖、燾、汪、、肅、專而悅，則儉之子，故於悅爲叔父。所謂辨䜟卽其發僞之書也。有起於中興之前，終張之徒之作乎？起於哀平。或曰：「雜。」曰：「以己雜仲尼乎？以仲尼雜己乎？若彼者，以仲尼雜己而已。然則可謂八十[00079]一首，非仲尼之作矣。緯書有河圖九篇，洛書六篇，云自黃帝至周文王所受本文，又別有三十篇，云自初起至于孔子，九聖之所增演以廣其意，又有七經緯三十六篇，並云孔子所作，并前合爲八十一篇。或曰：「燔諸？」曰：「仲尼之作則否，有取焉則可，曷其燔？有取如劉彥和所謂羲、農、軒、皥之源，山瀆、鐘律之要，白魚、赤鳥之符，黃金、紫玉之瑞，事豐辭富，無益經典而有助文章之類是也。在上者不受虛言，不聽浮術，不采蕐名，不興僞；言必有用，術必有典，名必有實，必有功。」有用謂不虛，有典謂不浮，有實謂不華，有功謂不僞。在上者如是，則緯候鉤䜟之說無所肆其矯誕矣。
申鑒卷第[0008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