雜言下第五
衣裳，服者不昧於塵塗，愛。昩、汚、闇、塗、泥也，衣裳者身之法象，固不可不潔。衣裳愛焉，而不愛其容止，外矣；容止者，人之符表，尤不可不正。容止愛焉，而不愛其言行，末矣；言行者，人之樞機，尤不可不慎。言行愛焉，而不愛其明，淺矣。明者，心之神哲，尤不可不瑩。故君本神貴，[00105]神和德平而道通，是保眞。人之所以立德者：一曰貞，曰達，曰志。貞以質，質實也，主也。達以行之，志以成之，君哉。必不得已，守一於茲，貞其主。人之所以立檢者四：誠其心，正其志，實其，定其分。心誠則神明應之，况於萬民乎？誠格幽明。志正則天地順之，况於萬物乎？正通上下。實則功立，表相顧。分定則不淫。思不出位。曰：「才之實，行可才不可？」曰：「古之所以謂才本，今之所謂才末。然則以行之貴，無失其才，而才有失。先民有言，適楚而北轅者，曰：『吾馬良，用[00106]多，御善。』此者益侈，其去楚亦遠矣。此喻爲不善而有才者。遵路而騁，應方而動，不至於适楚北轅。君有行，行必至矣。」此喻爲善而有才者。
或問：「聖人所以貴者，才乎？」曰：「合而用之，以才貴；如元愷之類才，配乎德，體用兼全，故聖人貴才。分而行之，以行貴。若徒有智能、技藝，而不本於德，末之尚矣。舜、禹之才而不，邪甚於缺一字。矣。此所謂合而用之，以才爲貴也。舜、禹之仁，雖亡其才，不失良人哉。」此所謂分而行之，以行爲貴也。
或問：「進諫受諫孰難？」曰：「後之進諫難，以受之難故[00107]。後謂後世言臣畏犯顔由君拒諫而然。若受諫不難，則進諫斯易矣。」主明臣直。
或問：「知人自知孰難？」曰：「自知者，求諸內而近者；反觀內省，神明莫遁，自知易也。知人者，求諸外而遠者，知人難哉。宻意深心，矯言飾行，知人難也。若極其數，明，有內以識，有外以暗；明於自知，昩於知人。全有內以隱，有外以顯。昩於自知，明於知人。然則知人自知，人則可以自知，未可以知人。急哉，二者較之，知人固難，而自知爲急也。用己者不異則異矣。君所惡乎異者：好生，好生竒，好變常。好生，則多端而動[00108]衆；好生竒，則離道而惑俗；好變常，則輕法而亂度。故名不貴茍傳，行不貴茍難。言生事，生竒變常，三者其名茍傳，之名其行茍難，之行何貴之有？權茂矣，其幾不若經；權不如經。辯美矣，其理不若絀；辯不如絀，老子曰：「大辯若訥」。文顯矣，其中不若樸；文不如樸。愽盛矣，其正不若約。愽不如約。莫不道，道當作大。知道之體，之至；莫不妙，知神之幾，妙之至；莫不正，知缺一字。之，缺一字。正之至。故君必存乎至，弗至，斯有守無誖焉。」
或問守。曰：「聖典而已矣，聖典謂六經。若夫百家者，是謂無[00109]守。莫不言，要其至矣：莫不德，玄其奧矣；莫不道，聖人其弘矣。言聖典，百家皆言皆德皆道，而唯聖典爲至爲奧爲弘也。聖人之道，其中道乎？是九達。」爾雅曰：「九達之謂逵，謂四道交出，復有旁通也。言聖道無所不達，百家則私蹊曲徑而已。」
或曰：「辭達而已矣。聖人以文其隩有五：曰玄、曰妙、曰包、曰要、曰文。幽深謂之玄，渾渾若川，不可窮測。理㣲謂之妙，奧發天地，幾宣鬼神。數愽謂之包，辭兼費，隱義徹上下。辭約謂之要，簡而不繁，要而不縟。章成謂之文，炳若丹青，光如日月。聖人之文，成此五者，故曰不得已。」[00110]
君樂天知命故不憂，易繫辭文：「仁故不憂。」審物明辨故不惑，知故不惑。定心致公故不懼。勇故不懼。若乃所憂懼則有之，憂己不能成天性，懼己惑之，憂不能免，天命無惑焉。
或問性命。曰：「生之謂性，形神是，此本告子之說，以氣言性。莊子曰：「性者，生之質也。」所以立生終生者之謂命，吉凶是。吉凶、貧富、貴賤、壽夭、禍福之類，此亦以氣言命。夫生我之制，性命存焉爾，君循其性以輔其命，休斯承，否斯守，休吉否凶。無務焉，無怨焉。富貴無務，貧賤無怨。好寵者乘天命以驕，好寵者，爲勢位所溺，故乘富貴之命而驕，則踰節陵分之事興矣。好惡者違天命以濫，好惡者，爲饑寒所逼，故違貧賤[00111]之命而濫，則茍且邪僻之行作矣。故驕則奉奉當作承。之不成，不成承休。濫則守之不終，不終守否。好以取怠，惡以取甚，務以取福，惡惡當作怨。以成禍，怨則不守，不守則濫，故曰成禍。斯惑矣。」
或問天命人。曰：「有品焉，上下不移，其中則人存焉爾。命相近，相遠，則吉凶殊矣。孔子曰：「性相近也；今旣曰命，命無不善，不當云相近矣。」故曰：窮理盡性以至於命，易繫辭文。孟稱性善；荀卿稱性惡；荀子有性惡篇，大抵言人之性本惡，其善者僞也。公孫曰：『性無善惡』；揚雄曰：『人之性善惡渾』；揚子修身篇曰：「人之性也，善惡混，修其善則爲善人，修其惡則爲惡人。氣也者，所適善惡之也與？」劉向曰：『性情[00112]相應，性不獨善，情不獨惡。』」向之意以性善者，情亦善；情惡者，性必惡，故曰相應。曰：「問其理。」曰：「性善則無四凶；四凶：共工、驩兠、三苗、鯀也。性惡則無仁孔子曰：殷有三仁焉，謂㣲子、箕子、比干也。人；無善惡，文王之教一，則無周公、管、蔡；周公旦、管叔鮮、蔡叔度，皆武王同母兄弟。性善情惡，是桀紂無性，而堯舜無情；性善惡皆渾，是上智懷惠，惠當作惡。而下愚挾善。理未究矣，惟向言然。」韓子三品之說有類於此。
或曰：「仁義性，好惡情，仁義常善而好惡或有惡，故有情惡。」曰：「不然，好惡者，性之取舍，實於外，[00113]故謂之情爾，必本乎性矣。仁義者，善之誠者，何嫌其常善；好惡者，善惡未有所分，何恠其有惡。凡言神者，莫近於氣，有氣斯有形，有神斯有好惡喜怒之情矣。故人人當作神。有情，由氣之有形。氣有白黑，神有善惡，形與白黑偕，形之白黑，随氣而有。情與善惡偕。情之善惡，隨神而彰，卽劉向性情相應之說。故氣黑非形之咎，情情當作神。惡非情之罪。」悅言形之黑，本於氣；情之惡，本於性也。
或曰：「人之於利，而好之，能以仁義節者，是性割其情。性少情多，性不能割其情，則情獨行惡矣。」[00114]曰：「不然。是善惡有多少，非情。有人於此，嗜酒嗜肉，肉勝則食焉，酒勝則飲焉，此者相與爭，勝者行矣。行謂食飲。非情欲得酒，性欲得肉。有人於此，好利好義，義勝則義取焉，利勝則利取焉，此者相與爭，勝者行矣，行謂取義取利。非情欲得利，性欲得義。其可兼者，則兼取之，其不可兼者，則隻取重焉，若茍隻好而已，雖可兼取當有闕文。矣，若好鈞平，無分輕重，則一俯一仰，乍進乍退。」相持不定。
或曰：「請折於經。」曰：「易稱『乾道變化，各正性命，』是言萬[00115]物各有性。乾彖曰：「乾道变化，各正性命，保合太和，乃利貞。」『觀其所感，而天地萬物之情可矣。』是言情者，應感而動者，咸彖曰：「天地感而萬物化生，聖人感人心而天下和平。觀其所感，而天地萬物之情可見矣。」昆蟲草木，皆有性焉，不盡善；此復申情不獨惡之說。天地聖人，皆稱情焉，不主惡。此復申性不獨善之說。曰：『爻、彖以情言』亦如之。易繫辭曰：「八卦以象告，爻彖以情言。」凢情意心志者，皆性動之別名。『情乎辭』，是稱情；易繫辭曰：「聖人之情見乎辭。」『言不盡意』，是稱意；易繫辭曰：「書不盡言，言不盡意。」『中心好之』，是稱心：詩彤弓曰：「我有嘉賔，中心好之。」『以制其志』，是稱志，惟所宜，各稱其名而已，情[00116]何主惡之有？故曰：『必正名』。」
或曰：「善惡皆性，則法教何施？」曰：「性雖善，待教而成，性雖惡，待法而消。唯上智下愚不移，論語文。其次善惡交爭，於是教扶其善，法抑其惡，得施之九品，從教者半，畏刑者四分之，其不移數，九分之一。一分之中，有㣲移者矣。然則法教之於化民，幾盡之矣。及法教之失，其亂亦如之。」
或曰：「法教得則治，法教失則亂，若無得無失，縱民之情，則治亂其中乎？」曰：「凡陽性升，陰性降，升難而降易。[00117]善，陽，惡，陰，故善難而惡易。縱民之情，使自由之，則降於下者多矣。」若無法教，則爲惡者易，故多。曰：「中焉在？」曰：「法教不純，有得有失，則治亂其中矣，純德無慝，其上善；伏而不動，其次；動而不行，行而不遠，遠而能復，其次；動謂惡之萌動，行則見之於外，遠則行而不返。其下者，遠而不近，凢此，皆人性。制之者則心，動而抑之，遏於隱㣲。行而止之，禁於履踐。與上同性。行而弗止，遠而弗近，與下同終。」
君嘉仁而不責惠，尊禮而不責意，貴德而不責怨，[00118]其責先己，而行先人。淫惠、曲意，私怨，此者，實枉貞道，亂德，然成敗得失，莫匪由之，救病不給，其竟奚暇於道德哉？此之謂末俗。故君有常交，曰義，有常誓，曰信。交而後親，誓而後故，狹矣。上不異古今，其次不異海內，同天下之志者，其盛德乎？人之志，不可，浩然而同於道；大人之志，渾合造化，故不可窺量。衆人之志，不可掩，察然而流於俗。衆庶之志，流順世俗，故易於昭鑒。同於道，故不與俗浮沉。言大人合道故超俗。
或曰：「脩行者，不人耻諸神明，其至乎？」曰：「未。自[00119]耻者本；耻諸神明，其次；耻諸人，外矣。夫唯外，則慝積於內矣。故君審乎自耻。」能自愧耻，則必能脩行，而幽明無怍矣。
或曰：「耻者，其志者乎？」曰，「未。夫志者，自然由人，何耻之有？赴谷必墜，失水必溺，人之；赴穽必陷，失道必沈，人不之，不察之。故君慎乎所不察。不聞論則志不弘，不聽至言則心不固。思唐虞於上世，瞻仲尼於中古，而知夫道者之足羞；想伯夷於首陽，省四皓於商山，而知夫穢志者之足耻；存張騫於西極，張騫，漢中人，建元中爲郎。應募使月氏，與堂邑氏奴甘父俱出隴西，徑匈奴，匈奴得[00120]之，傳詣單于，留騫十餘歲。騫亡去，至大宛，爲發譯道，抵康居，康居傳致大月氏。至大夏，留歲餘，還，並南山欲從羌中歸，復爲匈奴所得，留歲餘。單于死，國內亂，騫與胡妻及堂邑父俱亡歸漢。拜騫大中大夫。初，騫行時百餘人，去十三歲，惟二人得還。念蘇武於朔垂，朔，北方也。而知懷閭室者之足鄙。推斯類，無所不至矣。德比於上，上謂聖賢。欲比於下。下謂貧賤。德比於上，故知耻；欲比於下，故知足。耻而知之，則聖賢其可幾；知足而已，則固陋其可安。聖賢斯幾，况其慝乎？必無邪慝。固陋斯安，况其侈乎？必無放侈。是謂有檢。純乎純哉，其上，其次得概而已矣。莫匪概，得其概，茍無邪，斯可矣。君四省其身，[00121]怒不亂德，喜不缺一字。義。」[0012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