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祖文皇帝姓宇文氏，諱泰，字黑獺，代武川人也。其先出自炎帝神農氏，󿀁黃帝所滅，子孫遯居朔野。有葛烏菟者，葛烏菟　北史卷九周本紀上作「葛烏兔」。雄武多算畧，鮮卑慕之，奉以󿀁主，遂總十二部落，世󿀁大人。其後曰普回，因狩得玉璽三紐，有文曰皇帝璽，普回心異之，以󿀁天授。其俗謂天曰宇，謂君曰文，因號宇文[00027]國，並以󿀁氏焉。普回子莫郍，莫郍　北史卷九周本紀上作「那」。按「𨚗「郍」都是「那」的別寫，今逕改作「那」。以後不出校記。自陰山南徙，始居遼西，是曰獻侯，󿀁魏舅生之國。九世至侯豆󿀀，侯豆歸　張森楷云：「晉書載記作『逸豆歸』。」按見晉書卷一〇九慕容皝載記。󿀁慕容晃所滅。其子陵仕燕，拜駙馬都尉，封玄菟公。魏道武將攻中山，陵從慕容寶禦之。寶敗，陵率甲騎五百󿀀魏，拜都牧主，賜爵安定侯。天興初，徙豪傑於代都，陵隨例遷武川焉。陵生系，系生韜，並以武畧稱。韜生肱。肱任有俠有氣幹。正光末，沃野鎮人破六汗拔陵作亂，破六汗拔陵　張森楷云：「魏書孝明紀（卷九，按當云肅宗紀）作『破落汗』，源子雍（卷四一）、賀拔勝傳（卷八〇）並同。北齊書、北史紀傳皆作『破六韓』。」按周書卷一四賀拔勝傳又作「破六汗」。北史卷四九賀拔勝傳作「破六」。遠近多應之。其偽署王衞可孤徒黨最盛，衛可孤　張森楷云：「北史（卷九周本紀上）作『衛可瑰』。」按魏書卷八〇賀拔勝傳也作「衛可瑰」，北齊書卷一一賀拔允傳又作「衛可肱」。譯音之異。肱乃糺合鄉里斬[00028]可孤，其衆乃散。後避地中山，遂陷於鮮于修禮。修禮令肱還統其部衆。後󿀁定州軍所破，歿於陣。武成初，追尊曰德皇帝。太祖，德皇帝之少子也。母曰王氏，孕五月，夜夢抱子昇天，纔不至而止。寤而告德皇帝，德皇帝喜曰：「雖不至天，貴亦極矣。」生而有黑氣如蓋，下覆其身。及長，身長八尺，方顙廣額，美鬚髯，髮長委地，垂手過膝，背有黑子，宛轉若龍盤之形，面有紫光，人望而敬畏之。少有大度，不事家人生業，輕財好施，以交結[00029]賢士大夫。少隨德皇帝在鮮于修禮軍。及葛榮殺修禮，太祖時年十八，及葛榮殺修禮太祖時年十八　按卷二稱宇文泰死時年五十二，北史卷九周本紀上作「五十」。魏書卷九肅宗紀孝昌二年（五二六年）七月，元洪業殺鮮于修禮，葛榮又殺洪業。周書文帝紀云葛榮殺修禮，不是事實。如孝昌二年，宇文泰年十八，由此下推到西魏恭帝三年（五五六年）止得四十八歲，與五十、五十二皆不合。榮遂任以將帥。太祖知其無成，與諸兄謀欲逃避，計未行，會爾朱榮擒葛榮，定河北，太祖隨例遷晉陽。榮以太祖兄弟雄傑，懼或異己，遂託以他罪，誅太祖第三兄洛生，復欲害太祖。太祖自理家冤，辭旨慷慨，榮感而免之，益加敬待。孝昌二年，燕州亂，太祖始以統軍從榮征之。孝昌二年燕州亂太祖始以統軍從榮征之　北史周本紀上載此事不紀年。按「從榮」是從爾朱榮。孝昌二年（五二六年）宇文泰還在葛榮領導的武裝軍中，豈能從爾朱榮。考魏書卷一〇孝莊紀永安二年（五二九年）二月稱：「燕州民王慶祖聚衆於上黨，自稱爲王，柱國大將軍爾朱榮討擒之。」周書所云「燕州亂」，卽指這次變亂，則「孝昌二年」實是「永安二年」之誤。先是，北海王顥奔梁，梁人立󿀁魏主，令率兵入洛。魏孝莊帝出居河內以避之。[00030]榮遣賀拔岳討顥，仍迎孝莊帝。太祖與岳有舊，乃以別將從岳。及孝莊帝反正，以功封寧都子，邑三百戶，遷鎮遠將軍、步兵校尉。万俟醜奴作亂關右，孝莊帝遣爾朱天光及岳等討之，太祖遂從岳入關，先鋒破偽行臺尉遲菩薩等。及平醜奴，定隴右，太祖功居多，遷征西將軍、金紫光祿大夫，增邑三百戶，加直閣將軍，行原州事。時關隴寇亂，百姓凋殘，太祖撫以恩信，民皆悅服。咸喜曰：「早值宇文使君，吾等豈從逆亂。」太祖嘗[00031]從數騎於野，忽聞簫鼓之音，以問從人，皆雲莫之聞也。普泰二年，爾朱天光東拒齊神武，留弟顯壽鎮長安。秦州刺史侯莫陳悅󿀁天光所召，將軍衆東下。岳知天光必敗，欲留悅共圖顯壽，而計無所出。太祖謂岳曰：「今天光尚邇，悅未有二心，若以此事告之，恐其驚懼，然悅雖󿀁主將，不能制物，若先說其衆，必人有留心。進失爾朱之期，退恐人情變動，乘此說悅，事無不遂。」岳大喜，卽令太祖入悅軍說之，悅遂不行。乃相率襲[00032]長安，令太祖輕騎󿀁前鋒。太祖策顯壽怯懦，聞諸軍將至，必當東走，恐其遠遁，乃倍道兼行。顯壽果已東走，追至華山，擒之。太昌元年，岳󿀁關西大行臺，以太祖󿀁左丞，領岳府司馬，加散騎常侍。事無巨細，皆委決焉。齊神武旣破爾朱，遂專朝政。太祖請往觀之。旣至幷州，齊神武問岳軍事，太祖口對雄辯，太祖口對雄辯　冊府元龜（以下簡稱冊府）卷六「口對」作「占對」。按「占對」爲當時習用語，也屢見本書，疑是。齊神武以󿀁非常人，欲留之。太祖詭陳忠款，乃得反命，遂星言就道。齊神武果遣追之，至關，不及。太祖還謂岳曰：「高歡非[00033]人臣也。逆謀所以未發者，憚公兄弟耳。然凡欲立大功，匡社稷，未有不因地勢，總英雄，而能克成者也。侯莫陳悅本實庸材，遭逢際會，遂叨任委，旣無憂國之心，亦不󿀁高歡所忌。但󿀁之󿀅，圖之不難。今費也頭控弦之騎不下一萬，夏州刺史解拔彌俄突勝兵之士三千餘人，斛拔彌俄突　宋本、明修南監本（下簡稱南本）、汲古閣本（下簡稱汲本）、金陵書局本（下簡稱局本）「斛拔」都作「解拔」。張元濟以爲「斛」字誤，張森楷以爲「斛」字是。按本書卷一四賀拔岳傳宋本、北史卷九周本紀上、卷四九賀拔岳傳、冊府卷六也都作「解拔」。知周書紀傳同沿自周書的北史周紀和冊府卷六都作「解拔」。殿本周書紀傳作「斛拔」，當是據北史卷六齊本紀上（百衲本）或通鑑卷六五一改。檢北齊書卷一六段榮附子韶傳作「斛律彌娥突」，當是後人疑「斛拔」姓罕見，妄改「拔」作「律」，原當作「斛拔」。北史卷六齊本紀上作「斛拔彌俄突」，（殿本作「賀拔」，也是後人所改。）北齊書卷一神武紀、冊府卷一八六同，唯「彌俄」誤倒作「俄彌」。知北齊書同沿自北齊書的北史齊本紀和冊府卷一八六都作「斛拔」（北齊書神武紀以北史補，但北史大致也出於北齊書）。「解」和「斛」的不同旣出於周、齊二書的互異，所以北史就也紀周事時作「解」，紀齊事時作「斛」，很難斷其是非。及靈州刺史曹泥，並恃其僻遠，常懷異望。河西流民紇豆陵伊利等，戶口富實，未奉朝風。今若移軍近隴，扼其要害，示之以威，服之以德，卽可收其士[00034]馬，以實吾軍。西輯氐羌，北撫沙塞，還軍長安，匡輔魏室，此桓文舉也。」岳大悅，復遣太祖詣闕請事，密陳其狀。魏帝深納之。加太祖武衞將軍，還令報岳。岳遂引軍西次平涼，謀於其衆曰：「夏州鄰接寇賊，須加綏撫，安得良刺史以鎮之？」衆皆曰：「宇文左丞卽其人也。」岳曰：「左丞吾之左右手也，如何可廢。」沈吟累日，乃從衆議。於是表太祖󿀁使持節、武衞將軍、於是表太祖爲使持節武衛將軍　御覽卷一〇五作「持節、衛將軍」。按上面已云魏帝「加太祖武衛將軍」，何須再行表請。魏書卷一一三官氏志衛將軍在第二品，武衛將軍在從第三品，疑御覽是。夏州刺史。太祖至州，伊利望風款附，而曹泥猶通使於齊神武。魏永熙三[00035]年春正月，岳欲討曹泥，遣都督趙貴至夏州與太祖計事。太祖曰：「曹泥孤城阻遠，未足󿀁憂。侯莫陳悅怙衆密邇，貪而無信，必將󿀁患，願早圖之。」岳不聽，遂與悅俱討泥。二月，至於河曲，岳果󿀁悅所害。其士衆散還平涼，唯大都督趙貴率部曲收岳屍還營。於是三軍未有所屬，諸將以都督寇洛年最長，相與推洛以總兵事。洛素無雄畧，威令不行，乃謂諸將曰：「洛智能本闕，不宜統御，近者迫於羣議，推相攝領，今請避位，[00036]更擇賢材。」於是趙貴言於衆曰：「元帥忠公盡節，暴於朝野，勳業未就，奄罹凶酷。豈唯國喪良宰，固亦衆無所依。必欲糾合同盟，復讐雪恥，須擇賢者，總統諸軍。舉非其人，則大事難集，雖欲立忠建義，其可得乎。竊觀宇文夏州，英姿不世，雄謨冠時，遠邇󿀀心，士卒用命。加以法令齊肅，賞罰嚴明，真足恃也。今若告喪，必來赴難，因而奉之，卽大事集矣。」諸將皆稱善。乃命赫連達馳至夏州，告太祖曰：「侯莫陳悅不顧盟誓，棄恩背德，[00037]賊害忠良，羣情憤惋，控告無所。公昔居管轄，恩信著聞，今無小無大，咸願推奉。衆之思公，引日成歲，願勿稽留，以慰衆望也。」太祖將赴之，夏州吏民咸泣請曰：「聞悅今在永洛，（永）〔水〕洛　諸本同誤。卷十七若干惠傳，宋本作「水洛」。張元濟云：「按水洛城在陝西秦鳳路，見宋史。」張說是，今據改。以後逕改。去平涼不遠。若已有賀拔公之衆，則圖之實難。願且停留，以觀其變。」太祖曰：「悅旣害元帥，自應乘勢直據平涼，而反趑趄，屯兵水洛，吾知其無能󿀁也。且難得易失者時也，不俟終日者幾也，今不早赴，將恐衆心自離。」都督彌姐元進規欲應悅，密圖太祖。[00038]事發，斬之。太祖乃率帳下輕騎，馳赴平涼。時齊神武遣長史侯景招引岳衆，太祖至安定，遇之，謂景曰：「賀拔公雖死，宇文泰尚存，宇文泰尚存　宋本、南本「泰」作「諱」，此是令狐德棻等承用周修舊史的避諱，忘掉改換，後人始改作「泰」。以下這樣的異同，不出校記。卿何󿀁也？」景失色，對曰：「我猶箭耳，隨人所射，安能自裁。」景於此卽還。太祖至平涼，哭岳甚慟。將士且悲且喜曰：「宇文公至，無所憂矣。」於時，魏孝武帝將圖齊神武，聞岳被害，遣武衞將軍元毗宣旨慰勞，追岳軍還洛陽。毗到平涼，會諸將已推太祖。侯莫陳悅亦被勅追還，悅旣附齊神武，不肯應召。太[00039]祖謂諸將曰：「侯莫陳悅枉害忠良，復不應詔命，此國之大賊，豈可容之！」乃命諸軍戒嚴，將以討悅。及元毗還，太祖表於魏帝曰：「臣前以故關西大都督臣岳，竭誠奉國，橫罹非命，三軍喪氣，朝野痛惜。都督寇洛等，銜冤茹慼，志雪讐恥。以臣昔同幕府，苦賜要結。臣便以今月十四日，輕來赴軍，當發之時，已有別表，旣󿀁衆情所逼，權掌兵事。詔召岳軍入京，此乃󿀁國良策。但高歡之衆，已至河東，侯莫陳悅猶在水洛。況此軍士多[00040]是關西之人，皆戀鄉邑，不願東下。今逼以上命。悉令赴關，悉令赴關　冊府卷六「關」作「闕」。按上文稱「追岳軍赴洛陽」，下文宇文泰與侯莫陳悅書亦云「比有敕旨，召吾赴闕」。作「闕」較長。悅躡其後，歡邀其前，首尾受敵，其勢危矣。臣殞身王事，誠所甘心，恐敗國殄人，所損更大。乞少停緩，更思後圖，徐事誘導，漸就東引。」太祖志在討悅，而未測朝旨，且兵衆未集，假此󿀁詞。因與元毗及諸將刑牲盟誓，同奬王室。初，賀拔岳營於河曲，有軍吏獨行，忽見一老翁，鬚眉皓素，謂之曰：「賀拔岳雖復據有此衆，然終無所成。當有一宇文家從東北來，後必大盛。」言訖[00041]不見。此吏恆與所親言之，至是方驗。魏帝詔太祖曰：「賀拔岳旣殞，士衆未有所󿀀，卿可󿀁大都督，卽相統領。知欲漸就東下，良不可言。今亦徵侯莫陳悅士馬入京。若其不來，朕當親自致罰。宜體此意，不過淹留。」太祖又表曰：「侯莫陳悅違天逆理，酷害良臣，自以專戮罪重，不恭詔命，阻兵水洛，彊梁秦隴。臣以大宥旣班，忍抑私憾，頻問悅及都督可朱渾元等󿀀闕早晚，而悅並維縶使人，不聽反報。觀其指趣，勢必異圖。臣正󿀁[00042]此，未敢自拔。兼順衆情，乞少停緩。」太祖乃與悅󿀂責之曰：頃者正光之末，天下沸騰，塵飛河朔，霧塞荊沔。故將軍賀拔公攘袂勃起，志寧㝢縣。授戈南指，拯皇靈於已墜；擁旄西邁，濟百姓於淪胥。西顧無憂，繄公是賴。勳茂賞隆，遂征關右。此乃行路所知，不籍一二談也。君實名微行薄，本無遠量。故將軍降遷高之志，降遷高之志　冊府卷六作「行遷喬之志」。按文意是說賀拔岳提拔侯莫陳悅。「行」與「降」未知孰是，「遷喬」用詩經語甚合。但諸本皆同作「高」，故不改。篤彙征之理，乃申啟朝廷，薦君󿀁隴右行臺。朝議以君功名闕然，未之許也。遂頻煩請謁，至於再三。天子難違[00043]上將，便相聽許。是亦遐邇共知，不復煩之翰墨。縱使木石󿀁心，猶當知感；況在生靈，安能無愧。加以王室多故，高氏專權，主上虛心，寄隆晉鄭。君復與故將軍同受密旨，屢結盟約，期於畢力，共匡時難。而貌恭心狠，妬勝嫉賢，口血未乾，匕首已發。協黨國賊，共危本朝，孤恩負誓，有靦面目。豈不上畏於天，下慚於地！吾以弱才，猥當藩牧，蒙朝廷拔擢之恩，荷故將軍國士之遇。聞問之日，魂守驚馳。便陳啟天朝，暫來奔赴，衆情所[00044]推，遂當戎重。比有敕旨，召吾還闕，亦有別詔，令君入朝。雖操行無聞，而年齒已宿。今日進退，唯君是視。君若督率所部，自山隴東邁，吾亦總勒師徒，北道還闕。共追廉、藺之跡，同慕寇、賈之風。如其首鼠兩端，不時奉詔，專戮違旨，國有常刑，枕戈坐甲，指日相見。幸圖利害，無貽噬臍。悅旣懼太祖謀己，詐󿀁詔󿀂與秦州刺史万俟普撥，令與悅󿀁黨援。普撥疑之，封詔以呈太祖。太祖表之曰：「臣自奉詔總平涼之師，責重憂深，不遑[00045]啟處。訓兵秣馬，唯思竭力。前以人戀本土，侯莫陳悅窺窬進退，量度且宜住此。今若召悅授以內官，臣列斾東轅，匪朝伊夕。朝廷若以悅堪󿀁邊扞，乞處以瓜、涼一藩。不然，則終致猜虞，於事無益。」初，原州刺史史󿀀󿀁岳所親任，河曲之變，反󿀁悅守。悅遣其黨王伯和、成次安將兵二千人助󿀀鎮原州。太祖遣都督侯莫陳崇率輕騎一千襲󿀀，擒之，並獲次安、伯和等，送於平涼。太祖表崇行原州事。万俟普撥又遣其將叱干保洛[00046]領二千騎來從軍。三月，太祖進軍至原州。衆軍悉集，諭以討悅之意，士卒莫不懷憤。太祖乃表曰：「臣聞誓死酬恩，覆宗報主，人倫所急，赴蹈如󿀀。自大都督臣岳歿後，臣頻奉詔還闕，秣馬戒途，志不俟旦。直以督將已下，咸稱賀拔公視我如子，今讐恥未報，亦何面目以處世間，若得一雪冤酷，萬死無恨。且悅外附彊臣，內違朝旨。臣今上思逐惡之志，下遂節士之心，冀仗天威，󿀁國除害。小違大順，實在茲辰。克定之後，伏待斧[00047]鉞。」夏四月，引兵上隴，留兄子導󿀁都督，鎮原州。太祖軍令嚴肅，秋毫無犯，百姓大悅。識者知其有成。軍出木峽關，大雨雪，平地二尺。太祖知悅怯而多猜，乃倍道兼行，出其不意。悅果疑其左右有異志者，左右亦不安，衆遂離貳。聞大軍且至，退保畧陽，留一萬餘人據守水洛。太祖至水洛，命圍之，城降。太祖卽率輕騎數百趣畧陽，以臨悅軍，悅大懼，乃召其部將議之。皆曰「此鋒不可當」，勸悅退保上邽以避之。時南秦州刺史李[00048]弼亦在悅軍，乃間道遣使，請󿀁內應。其夜，悅出軍，軍中自驚潰，將卒或相率來降。太祖縱兵奮擊，大破之。虜獲萬餘人，馬八千疋。悅與其子弟及麾下數十騎遁走。太祖曰：「悅本與曹泥應接，不過走向靈州。」乃令原州都督導邀其前，都督賀拔潁等追其後。導至牽屯山追及悅，斬之。太祖入上邽，收悅府庫，財物山積，皆以賞士卒，毫釐無所取。左右竊一銀鏤甕以󿀀，太祖知而罪之，卽剖賜將士，卽（割）〔剖〕賜將士　宋本、南本、汲本、局本「割」都作「剖」。按北史周本紀上、冊府卷六、通鑑卷一五六也都作「剖」，義亦較長。衆大悅。時涼州刺史李叔仁󿀁[00049]其民所執，舉州騷擾。宕昌羌梁企定引吐谷渾寇金城。宕昌羌梁（企）〔仚〕定　卷四九宕昌羌傳「企」作「仚」，北史卷五西魏文帝紀大統四年作「仙」，卷六〇侯莫陳崇附弟順傳、卷六一獨孤信傳並作「仚」，而周書卷一六獨孤信傳、卷一九侯莫陳順傳仍作「企」。按「仚」字見說文，云「人在山上也」。廣韻卷二云：「仚，輕舉貌。」干祿字書有仚企二字，云：「上高舉貌，許延反……下企望，丘賜反。」干祿字書辨二字不同，可知唐代常相混，今以北史或作「仙」證之，知當作「仚」。字書又別出「仚」字，字彙以爲卽「仙」字，恐實自「仚」字演變。渭州及南秦州氐、羌連結，所在蜂起。南岐至於瓜、鄯，跨州據郡者，不可勝數。太祖乃令李弼鎮原州，夏州刺史拔也惡蚝鎮南秦州，渭州刺史可朱渾元還鎮渭州，衞將軍趙貴行秦州事。徵豳、涇、東秦、岐四州粟以給軍。齊神武聞秦隴克捷，乃遣使於太祖，甘言厚禮，深相倚結。太祖拒而不納。時齊神武已有異志，故魏帝深仗太祖。乃徵二千騎鎮東雍州，助󿀁聲援，仍令[00050]太祖稍引軍而東。太祖乃遣大都督梁禦率步騎五千鎮河、渭合口，󿀁圖河東之計。太祖之討悅也，悅遣使請援於齊神武，神武使其都督韓軌將兵一萬據蒲坂，而雍州刺史賈顯送船與軌，雍州刺史賈顯　殿本考證云：「通鑑作『賈顯度』，下文『乃逼召顯赴軍』，通鑑作『乃逼顯度赴軍』。」（按卷一五六無「乃逼顯度赴軍」語）。張森楷以爲「溫公所見本尚有『度』字，此誤脫文」。按賈顯卽賈顯度，當時二名有單舉一字之例，但也應該稱「賈度」。請軌兵入關。太祖因梁禦之東，乃逼召顯赴軍。禦遂入雍州。魏帝遣著作郎姚幼瑜持節勞軍，進太祖侍中、驃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關西大都督、畧陽縣公，承制封拜，使持節如故。於是以寇洛󿀁涇州刺史，李弼󿀁秦州刺史，前[00051]畧陽郡守張獻󿀁南岐州刺史。盧待伯拒代，遣輕騎襲擒之，待伯自殺。時魏帝方圖齊神武，又遣徵兵。太祖乃令前秦州刺史駱超󿀁大都督，率輕騎一千赴洛。進授太祖兼尚󿀂僕射、關西大行臺，餘官封如故。太祖乃傳檄方鎮曰：蓋聞陰陽遞用，盛衰相襲，苟當百六，無間三五。皇家創歷，陶鑄蒼生，保安四海，仁育萬物。運距孝昌，屯沴屢起，隴、冀騷動，燕、河狼顧。雖靈命重啟，蕩定有期，而乘釁之徒，因生羽翼。賊臣高歡，器[00052]識庸下，出自輿皂，罕聞禮義，直以一介鷹犬，効力戎行，靦冒恩私，遂階榮寵。不能竭誠盡節，專挾姦回，乃勸爾朱榮行茲篡逆。及榮以專政伏誅，世隆以凶黨外叛，歡苦相敦勉，令取京師。又勸吐萬兒復󿀁弒虐，又勸吐萬兒復爲弒虐　魏書卷七五爾朱兆傳云：「字萬仁」，「吐萬兒」卽兆。北史卷三六薛辯附曾孫孝通傳見「吐萬仁」，梁書卷三二陳慶之傳見「驃騎將軍吐沒兒」，都是指爾朱兆。按北史卷四八爾朱榮傳云：「又北人語訛，語『爾朱』爲『人主。』」「爾」訛「人」可證「兒」「仁」北人讀音也相似。「萬仁」省「吐」字。暫立建明，以令天下，假推普泰，欲竊威權。並󿀀廢斥，俱見酷害。於是稱兵河北，假討爾朱，亟通表奏，雲取讒賊。旣行廢黜，遂將篡弒。以人望未改，恐鼎鑊交及，乃求宗室，權允人心。天方與魏，必將有主，翊戴聖明，誠非[00053]歡力。而歡阻兵安忍，自以󿀁功。廣布腹心，跨州連郡，端揆禁闥，莫非親黨。皆行貪虐，窫窳生人。而舊將名臣，正人直士，橫生瘡痏，動掛網羅。故武衞將軍伊琳，清貞剛毅，禁旅攸屬；直閣將軍鮮于康仁，忠亮驍傑，爪牙斯在：歡收而戮之，曾無聞奏。司空高乾，是其黨與，每相影響，謀危社稷。但以姦志未從，恐先洩漏，乃密白朝廷，使殺高乾，方哭對其弟，稱天子橫戮。孫騰、任祥，歡之心膂，並使入居樞近，伺國間隟，知歡逆謀將發，相[00054]繼逃󿀀，歡益加撫待，亦無陳白。然歡入洛之始，本有姦謀。令親人蔡攜作牧河、濟，令親人蔡儁　宋本、南本、汲本、局本「儁」都作「攜」，北史卷九周本紀上作「儁」，冊府卷六作「雋」。　張元濟云：「北齊書作『儁』，字書『儁』『儁』『雋』並同。」張森楷云：「新本『携』作『儁』，與北齊書紀傳合，是也。」　按二張說是，諸本作「携」並誤。下「蔡儁拒代」同。厚相恩贍，以󿀁東道主人。故關西大都督、清水公賀拔岳，勳德隆重，興亡攸寄，歡好亂樂禍，深相忌毒，乃與侯莫陳悅陰圖陷害。幕府以受律專征，便卽討戮。歡知逆狀已露，稍懷旅距，遂遣蔡儶拒代，令竇泰佐之。又遣侯景等雲向白馬，輔世珍等徑趣石濟，高隆之、疋婁昭等屯據壼關，高隆之疋婁昭等屯據壺關　北史周本紀上作「高隆之及婁昭等屯據壺關」。按婁昭北齊書卷一五、北史卷五四都有傳。魏書卷一一三官氏志：「匹婁氏後改爲婁氏。」「匹婁」亦作「疋婁」，見姚薇元北朝胡姓考。周書用本姓，北齊書、北史用改姓，均可。「壺」原作「壼」。韓軌之徒擁衆蒲坂。於是上󿀂天子，數論得失，訾毀[00055]乘輿，威侮朝廷。藉此微庸，冀茲大寶。谿壑可盈，禍心不測。或言徑赴荊楚，開疆於外；或言分詣伊洛，取彼讒人；或言欲來入關，與幕府決戰。今聖明御運，天下清夷，百寮師師，四隩來暨。人盡忠良，誰󿀁君側？而歡威福自己，生是亂階，緝構南箕，指鹿󿀁馬，包藏凶逆，伺我神器。是而可忍，孰不可容！幕府折衝宇宙，親當受脤，銳師百萬，彀騎千羣，裹糧坐甲，唯敵是俟，義之所在，糜軀匪恡。況頻有詔󿀂，班告天下，稱歡逆亂，徵兵致[00056]伐。今便分命將帥，應機進討。或趣其要害，或襲其窟宅，電繞蛇擊，霧合星羅。而歡違負天地，毒被人鬼，乘此掃蕩，易同俯拾。歡若渡河，稍逼宗廟，則分命諸將，直取幷州，幕府躬自東轅，電赴伊洛；若固其巢穴，未敢發動，亦命羣帥，百道俱前，轘裂賊臣，以謝天下。其州鎮郡縣，率土人黎，或州鄉冠冕，或勳庸世濟，並宜捨逆󿀀順，立效軍門。封賞之科，已有別格。凡百君子，可不勉歟。太祖謂諸將曰：「高歡雖智不足而詐有餘，今[00057]聲言欲西，其意在入洛。吾欲令寇洛率馬步萬餘，自涇州東引；王羆率甲士一萬，先據華州。歡若西來，王羆足得抗拒；如其入洛，寇洛卽襲汾晉。吾便速駕，直赴京邑。使其進有內顧之憂，退有被躡之勢。一舉大定，此󿀁上策。」衆咸稱善。秋七月，太祖帥衆發自高平，前軍至於弘農。而齊神武稍逼京邑，魏帝親總六軍，屯於河橋，令左衞元斌之、領軍斛斯椿鎮武牢，遣使告太祖。太祖謂左右曰：「高歡數日行八九百里，曉兵者所[00058]忌，正須乘便擊之。而主上以萬乘之重，不能決戰，不能決戰　北史周本紀上、通鑑卷一五六都作「不能度河決戰」，通典卷一五六引此語同。按「不能度河決戰」與下「方緣津據守」語意相連，當是脫去「度河」二字，杜佑、司馬光所見本尚未脫。方緣津據守。且長河萬里，扞禦󿀁難，若一處得度，大事去矣。」卽以大都督趙貴󿀁別道行臺，自蒲坂濟，趣并州。遣大都督李賢將精騎一千赴洛陽。精騎一千　汲本、局本「騎」作「兵」。會斌之與斛斯椿爭權不協，斌之遂棄椿還，紿帝云：「高歡兵至。」七月丁未，帝遂從洛陽率輕騎入關，太祖󿀅儀衞奉迎，謁見東陽驛。太祖免冠泣涕謝曰：「臣不能式遏寇虐，遂使乘輿遷幸。請拘司敗，以正刑󿀂。」帝曰：「公之忠節，曝[00059]於朝野。朕以不德，負乘致寇。今日相見，深用厚顏。責在朕躬，無勞謝也。」乃奉帝都長安。披草萊，立朝廷，軍國之政，咸取太祖決焉。仍加授大將軍、雍州刺史，兼尚󿀂令，進封畧陽郡公，別置二尚󿀂，隨機處分，解尚󿀂僕射，餘如故。太祖固讓，詔敦諭，乃受。詔敦諭乃（授）〔受〕　宋本、南本、汲本、局本「授」都作「受」。張元濟、張森楷都以爲作「授」誤。初，魏帝在洛陽，許以馮翊長公主配太祖，未及結納，而帝西遷。至是，詔太祖尚之，拜駙馬都尉。八月，齊神武襲陷潼關，侵華陰。太祖率諸軍屯霸上以待之。齊神武留其將薛[00060]瑾守關而退。薛瑾　北史卷六齊本紀上、北齊書卷一神武紀、冊府卷一八六「瑾」作「瑜」，北史卷五魏孝武帝紀作「華（按是薛之訛）長瑜」，本書卷二〇賀蘭祥傳又作「薛長孺」，北史卷六一賀蘭祥傳「孺」作「儒」。通鑑卷一五六作「薛瑜」，考異云：「北史（按當云周書）作『薛瑾』，典畧作『薛長瑜』，北齊帝紀作『薛瑜』。今從北齊書。」按魏書卷四二薛辯傳附見云：「長瑜，天平中爲征東將軍、洛州刺史，擊賊潼關，沒於陳」，自卽此人。當時習慣，雙名常單稱，又在名的上下加一字爲字，其例也極多。其人可能名「瑜」字「長瑜」，也可能名「長瑜」，單稱作「瑜」。疑「瑾」字誤。但諸本皆同，今不改。太祖乃進軍討瑾，虜其卒七千，還長安，進位丞相。冬十月，齊神武推魏清河王亶子善見󿀁主，徙都於鄴，是󿀁東魏。十一月，遣儀同李虎與李弼、儀同李虎　宋本、南本「虎」並作「諱」。殿本考證云：「『虎』，北史作『諱』。」以爲「令狐德棻等作史不應直書『李虎』，蓋後人刊刻時妄改」。按原本自應作「諱」，但改得並不妄。以後改「諱」作「虎」，不再出校記。趙貴等討曹泥於靈州，虎引河灌之。明年，泥降，遷其豪帥於咸陽。閏十二月，魏孝武帝崩。太祖與羣公定策，尊立魏南陽王寶炬󿀁嗣，是󿀁文皇帝。

紀第一　周󿀂一[00061][0006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