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講雅觀樓,自辦尤家畢,近歲暮。賴氏將帳目用度,約計年中,自起房至捐官,一切已用過六七萬金。目下尚有五萬金家財,遂向雅觀樓說:「自你老死后,年我約算已用去六七萬金,此刻止存銀五萬金有零。若如此用法,再年惟有房一所而已。明年須要整頓過日,不可如此亂動妄。你少尤哥哥一個幫手,諸都要謹慎。」雅觀樓說:「不但尤哥哥,畢如刀甚么官拖累,十月里被上司差人拿,解到蘇州,聞說收禁。平日聽畢、尤等人談閑閑,說某人在鹽務中掛窩,一尋幾萬,某人虧折幾萬。今日偶然想著,娘不用愁,明年我去掛掛窩,或者尋幾萬銀。我聽得人說,掛窩尋盈千累萬,精窮人暫時富翁。現在管嘉卿他已代著做鹽務生意,我們明年辦千把兩銀試試何如。」賴氏說:「這交易同賭錢一般,有輸有贏,我看有人發財,有人沖家,此辦不得,不若明年還等我出去放債。鹽務中人最吃得苦,這幾萬銀本錢,不愁不尋幾萬銀起來。」雅觀樓說:「母親明年放鹽務人債,我只預千把銀,叫管嘉卿代我掛筆窩,試試何如。」賴氏點頭說:「把新年過,家要出去辦。」年下瑣易過,雅觀樓想掛窩發財,商之管嘉卿,正入他彀中,說得花團錦簇一般。雅觀樓兌出一千兩銀,下場不到五天,竟尋有五千兩銀,舉家喜,司徒廟演戲酬神。雅觀樓初做生意卽尋有五千金,更覺驕傲淫佚。
是樂極悲生,不知下部怎么起個魚口,疼得鉆肌入骨,飯不沾。賴氏唬煞,四處尋名醫調治,加之外科再用言語恐嚇,賴氏跪在醫士前,求他救命,悉聽多少銀包醫,總不吝惜。此有費人才說合,五百兩銀包醫。當兌一百兩合藥,完日后,要一百天不近男女色,犯者性命不保。賴氏叮囑兒,切不可有犯。雅觀樓疼得難當,說我若逃出條命來,從此諸都戒。賴氏說:「好乖乖,你已諸過世面,那件你沒有玩過,不過如此而已。我代你各處許下多少愿來,好代你唱戲謝菩薩。」雅觀樓說:「我今上藥,覺疼得輕些,我到花園套房,住家中頗不靜。」賴氏不能拗他,只得讓他在花園養病,貼身惟玉郎、桂郎人服侍。外科一天看兩回,指望收功,好得找項。無如兩個怪物在他左右,不無有余,一時瘡口迸裂,疼昏過去。賴氏唬得渾身發抖,卽請外科來看。外科說:「我與費公說過,百日內不犯色欲。女色猶可,況系男色。非我誤,不能醫好,速將藥本找項賜,所辦藥料,卽刻送到尊府,聽府上斟酌。」此刻賴氏惟有磕頭,求他想法。他故意沉吟說:「目下非人參八寶不可,若無人參,此人不過今夜。還是府上辦參委我代辦」賴氏說:「都托太爺。」「如此,先兌出一千兩銀,送到我家,我卽刻帶藥來,遲則難保。」賴氏卽著人,挑一石銀,送到外科家中。不多時,送藥來。果然藥效通神,登時便轉。賴氏此刻無法,只得晝夜在他榻旁坐臥。外科托費人才,要另加藥本五百金。賴氏此時,已亂,只求人好,情愿把尋的銀用,不吝惜,一說便允。從此就在套房,服侍兒,苦那些玩友結拜等人,不過到門問候而已。
費人才亦無辦,費自幼搭上個雅觀樓十余年來,吃用都是他的,身邊有兩千兩銀,這銀懼保收藏。保有此數,卻暗自起要去之念,叫廝將做媒王媽叫來,只說要買珠翠花換首飾,把他喚進房中,叫約他男的某日來是。費人才出去,有一天不,將王裝作王媽兒,同王媽來商議。如期,王同王媽到,費娘并不疑惑。平時賣花走慣的,只說保到客位買花,那曉他夫妻相會,到商議定,如此這般行。雅觀樓養病花園,費人才除出去過宿,回家都早。一日傍晚來,保催他吃酒,早吃晚飯睡覺。說身不爽快,將酒叫費人才吃。費有半醉,與保上床,不無有例。辦件做過,乘費人才睡熟,保起來打一個包袱,均是細軟物件。現物已做四回預出脫。起來開后門,費娘問,保說:「日間開門,恐怕拴鎖不牢。」他出后門,卽有一乘轎現成,將自己包袱放在轎內,卽刻抬去,不知所到何方。且緩講他下落,這辦法都前日客位內說定。 費人才天明酒醒,保不在床,只說他起得早,不在意,仍然睡著。及費娘起來,后門未拴,叫保。費人才起來,不保。回頭進房,箱籠千金不,細軟皆無。費人才知道拐逃,母人氣得發抖。有個廝,卻在前面客位廂房住,那里得知,真是摸頭不著。平時并無外人來往,后來想起,止有賣花王媽媽,時常來賣花,十幾日前他有兒跟來,在前客位賣花,不多刻就去。問家中廝,跟王媽來的人甚么樣那天廝不在家。費娘亦未出來,但保拿兩對花進內,一直到今日。費人才一想王媽,從不帶兒出門,他兒是在外頭學活兒,那里肯跟媽媽到人家賣花,一定是老虔婆,把王帶來,將保拐去。如今人是離本城,問王媽是白話,他將人拐去,自然仍干舊業。幾處婊窟里,我都要找著,他同王不得過門。費娘勸說:「這樣人到底野性,相宜由他去罷,不必張揚。拐去東西作少欠他的,他已跟你幾年,只當在他家花消的罷。掙兩年,娶個經紀人家女兒,是個正理。」費人才不信,把房內不甚值錢物件,變換十兩銀,思量到南京。他聽得一娘在南京河房生意,猜量他們是熟人,必要投他。這一番上路尋妻,有分教:
桃花已逐隨流水,苦煞狂蜂浪蝶爭。
畢竟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