嗚呼！自唐失其政，天下乘時，黥髠盜販，衮冕峨巍。吳暨南唐，姦豪竊攘。蜀險而富，險而貧，貧能自彊，富者先亡。閩陋荊蹙，楚開蠻服。剝剽弗堪，吳越其尤。牢牲視人，嶺蜑遭劉。百之間，並起爭雄，山川亦絕，風氣不通。語曰：清風興，羣陰伏；日月出，爝火息。故真人作而天下同。作十國世家。
吳世家第一
楊行密 渥 隆演 溥[01450]
楊行密字化源，廬州合淝人。人長有力，能手舉百斤。唐乾符中，江、淮羣盜起，行密以盜獲，刺史鄭棨奇其狀貌，釋縛縱之。後應募州兵，戍朔方，遷隊長。歲滿戍還，而軍吏惡之，復使出戍。行密將行，過軍吏舍，軍吏陽好言，問行密行何所欲。行密奮然曰：「惟少公頭爾！」即斬其首，攜之而出，因起兵亂，自號八營都知兵馬使。刺史郎幼復棄城走，行密遂據廬州。中和年，唐即拜行密廬州刺史。淮南節度使高駢畢師鐸所攻，駢表行密行軍司馬，行密率[01451]兵數千赴之，行至天長，師鐸已囚駢，召宣州秦彥入揚州，行密不得入，屯于蜀岡。師鐸兵眾數萬擊行密，行密陽敗，棄營走，師鐸兵飢，乘勝爭入營收軍實，行密反兵擊之，師鐸敗，單騎走入城，遂殺高駢。行密聞駢死，縞軍向城哭日，攻其西門，彥及師鐸奔于東塘，行密遂入揚州。是時，城中倉廩空虛，飢民相殺而食，其夫婦、父自相牽，就屠賣之，屠者刲剔如羊豕。行密不能守，欲走。而蔡州秦宗權遣其弟宗衡掠地淮南，彥及師鐸還自東塘，與宗衡合，行密閉城不[01452]敢出。已而宗衡偏將孫儒所殺，儒攻高郵破之，行密益懼。其客袁襲曰：「吾以新集之眾守空城，而諸將多駢舊人，非有厚恩素信力制而心服之。今儒兵方盛，所攻必克，此諸將持兩端、因強弱、擇嚮背之時。海陵鎮使高霸，駢之舊將，必不吾用。」行密乃以軍令召霸，霸率其兵入廣陵，行密欲使霸守天長，襲曰：「吾以疑霸而召之，其可復用乎？且吾能勝儒，無所用霸，不幸不勝，天長豈吾有哉！不如殺之，以并其眾。」行密因犒軍擒霸族之，得其兵數千。已而孫儒殺秦彥、[01453]畢師鐸，并其兵以攻行密，行密欲走海陵。襲曰：「海陵難守，而廬州吾舊治，城廩完實，可後圖。」行密乃走廬州。久之，未知所嚮，問襲曰：「吾欲卷甲倍道，西取洪州可乎？」襲曰：「鍾傳新得江西，勢未可圖，而秦彥之入廣陵，召池州刺史趙鍠委以宣州。今彥且死，鍠失所恃，而守宣州非其本志，且其人非公敵，此可取。」行密乃引兵攻鍠，戰于曷山，敗之。進圍宣州，鍠棄城走，追及殺之，行密遂入宣州。龍紀元年，唐拜行密宣州觀察使。行密遣田頵、安仁義、李神福等攻[01454]浙西，取蘇、常、潤州。年，按此承上文「龍紀元年」。而龍紀只一年，次年正月，即改元大順。楊行密取滁、和州，通鑑載在大順二年四月。「二年」上當脫「大順」二字。取滁、和州。景福元年，取楚州。孫儒自逐行密，入廣陵，久之，亦不能守，乃焚其城。殺民老疾以餉軍，驅其眾渡江，號五十萬，以攻行密。諸將田頵、劉威等遇之輒敗，行密欲走銅官。其客戴友規曰：「儒來氣銳而兵多，蓋其鋒不可當而可以挫，其眾不可敵而可久以敝之。若避而走，是就擒。」劉威亦曰：「背城堅柵，可以不戰疲之。」行密以然。久之，儒兵飢，疫，行密悉兵擊之，儒敗，被擒，將死，仰顧威曰：「聞公此策以敗我，使我有將如公者，其可敗[01455]邪？」行密收儒餘兵數千，以皂衣蒙甲，號「黑雲都」，常以親軍。是歲，復入揚州，唐拜行密淮南節度使。乾寧年，加檢校太傅、同中門下平章。行密以田頵守宣州，安仁義守潤州。昇州刺史馮弘鐸來附。分遣頵等攻掠，自淮以南、江以東諸州皆下之。進攻蘇州，擒其刺史成及。四年，兗州朱瑾奔于行密。初，瑾梁所攻，求救于晉，晉遣李承嗣將勁騎數千助瑾，瑾敗，因與俱奔行密。行密兵皆江、淮人，淮人輕弱，得瑾勁騎，而兵益振。是歲，梁太祖遣葛從周、龐師古攻行密壽[01456]州，行密擊敗梁兵清口，殺師古，而從周收兵走，追至渒河，敗之。五年，錢鏐攻蘇州，及周本戰于白方湖，本敗，蘇州復入于越。天復元年，遣李神福攻越，戰臨安，敗之，擒其將顧全武以。年，馮弘鐸叛，襲宣州，及田頵戰于曷山，弘鐸敗，將入于海，行密自至東塘邀之，使人謂弘鐸曰：「勝敗，用兵常，一戰之衄，何苦自棄于海島？吾府雖，猶足容君。」弘鐸感泣，行密從十餘騎，馳入其軍，以弘鐸節度副使，以李神福代弘鐸昇州刺史。是歲，唐昭宗在岐，遣江淮[01457]宣諭使李儼拜行密東面諸道行營都統、檢校太師、中令，封吳王。年，以李神福鄂岳招討使以攻杜洪，荊南成汭救洪，神福敗之于君山。梁兵攻青州，王師範來求救，遣王茂章救之，敗梁兵，殺朱友寧。友寧，梁太祖，按本史卷一三梁家人傳，友寧爲梁太祖兄朗王存之子。又五代會要卷一一有梁開平二年「追封皇從子友寧爲安王」文。「太祖」下蓋脫「兄」字。太祖怒，自將以擊茂章，兵號十萬，復茂章所敗。田頵叛，襲昇州，執李神福妻于宣州。行密召神福以討頵，頵遣其將王壇逆之，遺神福，以其妻招之。神福曰：「吾以一卒從吳王起，今將，忍背德而顧妻乎？」立斬其使以[01458]自絕，軍士聞之皆感奮。行至吉陽磯，頵執神福承鼎以招之，神福叱左右射之，遂敗壇兵于吉陽。行密別遣臺濛擊頵，頵敗死。初，頵及安仁義、朱延壽等皆從行密起微賤，及江、淮甫定，思漸休息，而人者皆猛悍難制，頗欲除之，未有以發。天復年，錢鏐其將許再思等叛而圍之，再思召頵攻鏐杭州，垂克，而行密納鏐賂，命頵解兵，頵恨之。頵嘗計廣陵，行密諸將多就頵求賂，而獄吏亦有所求。頵怒曰：「吏欲我下獄！」而遂謀反。仁義聞之亦反，焚東塘以襲常州。[01459]常州刺史李遇出戰，望仁義罵之。仁義止其軍曰：「李遇乃敢辱我如此，其必有伏兵。」遂引軍却，而伏兵果發，追至夾岡，仁義植幟解甲而食，遇兵不敢追，仁義復入潤州。行密遣王茂章、李德誠、米志誠等圍之。吳之軍中推朱瑾善槊，志誠善射，皆第一。而仁義嘗以射自負，曰：「志誠之弓十，不當瑾槊之一；瑾槊之十，不當仁義弓之一。」每與茂章等戰，必命中而後發，以此吳軍畏之，不敢近。行密亦欲招降之，仁義猶豫未決。茂章乘其怠，穴地道而入，執仁義，斬于廣陵。延[01460]壽者，行密夫人朱氏之弟。頵及仁義之將叛，行密疑之，乃陽目疾，每接延壽使者，必錯亂其所以示之。嘗行，故觸柱而仆，朱夫人扶之，良久乃蘇。泣曰：「吾業成而喪其目，是天廢我！吾兒皆不足以任，得延壽付之，吾無恨矣。」夫人喜，急召延壽，延壽至，行密迎之寢門，刺殺之，出朱夫人以嫁之。天祐年，遣劉存攻鄂州，焚其城，城中兵突圍而出，諸將請急擊之，存曰：「擊之復入，則城愈固，聽其去，城可取。」是日城破，執杜洪，斬于廣陵。九月，梁兵攻破襄州，趙匡凝奔于[01461]行密。十一月，行密卒，年五十四，謚曰武忠。渥立。溥僭號，追尊行密太祖武皇帝，陵曰興陵。渥字承天，行密長。行密病，出渥宣州觀察使。右衙指揮使徐溫私謂渥曰：「今王有疾而出嫡嗣，必有姦臣之謀，若它日召，非溫使者慎無應命。」渥涕泣謝溫而去。行密病甚，命判官周隱作符召渥，隱慮渥幼弱不任，勸行密用舊將有威望者代主軍政，乃薦將劉威，行密未許。溫與嚴可求入問疾，行密以隱議告之，溫等驚，遽詣隱所計。隱未出，而溫隱作召符猶在[01462]案上，急取遣之。渥溫使，乃行。行密卒，渥嗣立，召周隱罵曰：「汝，欲賣吾國者，復何面目楊氏乎？」遂殺之。以王茂章宣州觀察使。渥之入，多輦宣州庫物以廣陵，茂章惜而不與，渥怒，命李簡以兵五千圍之，茂章奔于錢塘。天祐年月，劉存取岳州。四月，江西鍾傳卒，其匡時代立，傳養延規怨不得立，以兵攻匡時。渥遣秦裴率兵攻之。九月，克洪州，執匡時及司馬陳象以，斬象於市，赦匡時。以秦裴江西制置使。梁太祖代唐，改元開平，渥仍稱天祐。鄂州[01463]劉存、岳州陳知新以舟師伐楚，敗于瀏陽，楚人執存及知新以。楚王馬殷素聞其名，皆欲活之，存等罵殷曰：「昔歲宣城脫吾刃下，今日之敗，乃天亡我，我肯汝以求活耶？我豈負楊氏者。」殷知不可屈，乃殺之，岳州復入于楚。初，渥之入廣陵，留帳下兵千於宣州，以其腹心陳璠、范遇將之。既入立，惡徐溫典牙兵，召璠等東院馬軍以自衞。而溫與左衙都指揮使張顥皆行密時舊將，有立渥之功，共惡璠等侵其權。四年正月，渥視，璠等侍側，溫、顥擁牙兵[01464]入，拽璠等下，斬之，渥不能止，由是失政，而心憤未能發，溫等益不自安。五年五月，溫、顥共遣盜入寢中殺渥，渥說羣盜能反殺溫等者皆刺史。羣盜皆諾，惟紀祥不從，執渥縊殺之，時年十，謚曰景。弟隆演立。溥僭號，追尊渥烈宗景皇帝，陵曰紹陵。隆演字鴻源，行密第。初名瀛，名渭。初，溫、顥之弒渥，約分其地以臣於梁，及渥死，顥欲背約自立。溫患之，問其客嚴可求，可求曰：「顥雖剛愎，而闇於成，此易。」明日，顥列劍戟府中，[01465]召諸將議，自將朱瑾而下，皆去衞從然後入。顥問諸將，誰當立者？諸將莫敢對。顥問，可求前密啟曰：「方今四境多虞，非公主之不可，然恐之太速。且今外有劉威、陶雅、李簡、李遇皆先王一等人，公雖自立，未知此輩能降心以公否。不若輔立幼主，漸以歲時，待其心，然後可。」顥不能對。可求因趨出，一教內袖中，率諸將入賀，諸將莫知所。及出教宣之，乃渥母史氏教，言楊氏創業艱難，而嗣王不幸，隆演以次當立，告諸將以無負楊氏而善之。辭旨[01466]激切，聞者感動。顥氣色皆沮，卒無能，隆演乃得立。顥由此與溫有隙，諷隆演出溫潤州。可求謂溫曰：「今捨衙兵而出外郡，禍行至矣。」溫患之，可求因說顥曰：「公與徐溫同受顧託，議者謂公奪其衙兵，是將殺之於外，信乎？」顥曰：「已行矣，安可止乎？」可求曰：「甚易。」明日，從顥與諸將造溫，可求陽責溫曰：「古人不忘一飯之恩，況公楊氏世之將，今幼嗣新立，多之時，乃求居外以苟安乎？」溫亦陽謝曰：「公等留，不願去。」由是不行。行軍副使李承嗣與張顥善，覺可求有附[01467]溫意，諷顥使客夜刺殺之，客刺可求不能中。明日，可求詣溫，謀先殺顥，陰遣鍾章選壯士十人，就衙堂斬顥，因以弒渥之罪之。溫由是專政，隆演位而已。六月，撫州危全諷叛，攻洪州，袁州彭彥章、吉州彭玕、信州危仔倡皆起兵叛。隆演召嚴可求問誰可用者。可求薦周本，時本方攻蘇州敗，慚不肯出，可求彊起之。本曰：「蘇州之敗，非怯，乃上將權輕，而下多專命爾。若必任，願無用偏、裨。」乃請兵七千。戰于象牙潭，敗之，執全諷、彥章，而玕奔于楚，仔倡奔于錢塘。[01468]全諷至廣陵，諸將議曰：「昔先王攻趙鍠，全諷屢饟給吳軍。」乃釋不殺。初，全諷欲舉兵，錢鏐送王茂章于梁，道過全諷，謂曰：「聞公欲舉，願公兵，以知濟否。」全諷陣兵，與茂章登城望之，茂章曰：「我素吳，吳兵等，如公此眾，可當其下將爾，非得益兵十萬不可。」而全諷卒以此敗。八年，徐溫領昇州刺史，治舟師於金陵。宣州李遇自行密時將，勳位已高，憤溫用，嘗曰：「徐溫何人？吾猶未識，而驟至於此。」溫聞之，怒，遣柴再用以兵送王壇代遇，且召之。遇疑不受命，再[01469]用圍之，隆演使客將何蕘諭遇使自。蕘因說曰：「公若欲反，可殺蕘以示眾，若本無心，何不隨蕘以出？」遇自以無反心，乃隨蕘出，溫諷再用伺其出，殺之，并族其家。九年，溫率將吏進隆演位太師、中令、吳王。溫行軍司馬、鎮海軍節度使、同中門下平章。陳章攻楚取岳州，執其刺史苑玫。十年，越人攻常州，徐溫敗之于無錫。梁遣王茂章攻壽春，溫敗之霍丘。十年封徐溫齊國公、兩浙都招討使，始鎮潤州。留其知訓行軍副使，秉政，而溫遙決之。冬，濬楊林江，水中出[01470]火，可以燃。十年，宿衞將李球、馬謙挾隆演登樓，取庫兵以誅知訓，陣于門橋。知訓與戰，頻却，朱瑾適自外來，以一騎前視其陣，曰：「此不足。」因反顧一麾，外兵爭進，遂斬球、謙，而亂兵皆潰。十四年，徐溫徙治金陵。十五年，遣王祺會洪、袁、信州兵攻虔、韶，久之不克。祺病，以劉信代之。四月，副都統朱瑾殺徐知訓，瑾自殺。潤州徐知誥聞亂，率兵入，殺唐宣諭使李儼以止亂，遂秉政。徐氏之專政，隆演幼懦，不能自持，而知訓尤凌侮之。嘗飲酒樓上，命優人高貴卿侍酒，[01471]知訓參軍，隆演鶉衣髽髻蒼鶻。知訓嘗使酒罵坐，語侵隆演，隆演愧恥涕泣，而知訓愈辱之。左右扶隆演起去，知訓殺吏一人，乃止。吳人皆仄目。知訓與朱瑾有隙，瑾已殺知訓，攜其首馳府中示隆演曰：「今日吳除患矣。」隆演曰：「此非吾敢知。」遽起入內。瑾忿然，以首擊柱，提劍而出，府門已闔，踰垣，折其足，遂自刎死。米志誠聞瑾殺知訓，被甲率其家兵至天興門問瑾所在，聞瑾死，乃還。徐溫疑志誠助瑾，遣使殺之。嚴可求懼不克，使人偽從湖南境上來告軍[01472]捷，召諸將入賀，擒志誠斬之。劉信克虔州，執譚全播以。十六年，春月，溫率將吏請隆演即天位，不許。夏四月，溫奉玉冊、寶綬尊隆演即吳王位。建宗廟、社稷，設百官如天之制，改天祐十六年武義元年，赦境內，追尊行密孝武王，廟號太祖，渥景王，廟號烈祖。拜溫丞相、都督中外諸軍，封東海郡王，以徐知誥左僕射、參知政，嚴可求門下侍郎，駱知祥中侍郎，殷文圭、沈顏翰林學士，盧擇吏部尚，李宗、陳章左、右雄武統軍，柴再用、錢鏢左、右龍武統[01473]軍，王令謀內樞密使，江西劉信征南將軍，鄂州李簡鎮西將軍，撫州李德誠平南將軍，廬州張崇安西將軍，海州王綰鎮東將軍，文武以次進位。封宗室皆郡公。溫之徙鎮金陵，以其養知誥守潤州。嚴可求嘗謂溫曰：「郎君非徐氏，而推賢下士，人望頗，若不去之，恐後患。」溫不能用其言。及知誥秉政，其語泄，知誥出可求於楚州，可求懼，詣金陵溫謀曰：「唐亡於今十年，而吳猶不敢改天祐，可謂不負唐矣。然吳所以征伐四方，而建基業者，[01474]常以興復辭。今聞河上之戰，梁兵屢絀，若李氏復興，其能屈節乎？宜於此時先建國以自立。」溫深然之，因留可求不遣，方謀迫隆演僭號。年五月，隆演卒。隆演少年嗣位，權在徐氏，及建國稱制，非其意，常怏怏，酣飲，稀復進食，遂至疾卒，年十四，謚曰宣。弟溥立，僭號，追尊高祖宣皇帝，陵曰肅陵。溥，行密第四，隆演建國，封丹陽郡公。隆演卒，弟廬江公濛次當立，而徐氏秉政，不欲長君，乃立溥。七月，改昇州都督府金陵府，拜徐[01475]溫金陵尹。明年月，改元順義，赦境內。冬十一月，祀天於南郊。御天興樓，赦。拜徐溫太師，嚴可求右僕射。年，唐莊宗滅梁。遣司農卿盧蘋使于唐，嚴可求密條數授蘋以行。蘋洛陽，莊宗問之，蘋次第以對，皆如所授。四年，溥至白沙閱舟師，徐溫來，以白沙迎鑾鎮。五年，唐遣諫議夫薛昭文使福州，假道江西，劉信出勞之，謂曰：「亞次聞有信否？」昭文曰：「天新有河南，未熟公名。」信曰：「有韓信，吳有劉信，君還，其語亞次，當來較射於淮上。」乃酌巵，望牙[01476]旗鎞首百步，謂昭文曰：「一發而中，願以此巵壽，否則亦以自罰。」言訖，而箭已穿矣。六年，追爵丞相徐溫四代祖考，立廟於金陵。左僕射徐知誥侍中，右僕射嚴可求同平章。是歲，莊宗崩，五月丁卯，詔同光主輟朝七日。七年，丞相徐溫率吳文、武上表勸溥即皇帝位，溥未許而溫病卒。十一月庚戌，溥御文明殿即皇帝位，改元曰乾貞，赦境內，追尊行密武皇帝，渥景皇帝，隆演宣皇帝。以徐知誥太尉兼侍中，拜溫知詢輔國將軍、金陵尹，治溫舊鎮。諸[01477]皆封王。年正月，封東海廣德王，江瀆廣源王，淮瀆長源王，馬當上水府寧江王，采石中水府定江王，金山下水府鎮江王。六月，荊南高季興來附，封季興秦王。九月，季興敗楚師於白田，獲其將吏十四人來獻。年十一月，金陵尹徐知詢來朝，知誥誣其有反狀，留之不遣，以左統軍，斬其客將周廷望。以徐知諤金陵尹。溥加尊號睿聖文明孝皇帝，赦境內，改元和，以徐知誥中令。年，冊其江都王璉太。年，以徐知誥金陵尹，以其景[01478]通司徒，及左僕射王令謀、右僕射宋齊丘皆平章。四年，封知誥東海王。五年，建都於金陵。六年閏正月，金陵火，罷建都，廢臨川王濛歷陽公，知誥遣親信王宏以兵守之。拜令謀司徒，宋齊丘司空。知誥召景通還金陵，鎮海軍節度副使，以其景遷太保、平章，與令謀等執政。七年九月，溥加尊號曰睿聖文明光孝應天弘道廣德皇帝，赦，改元天祚。知誥進位太師、天下兵馬元帥，封齊王。年，景遷病，以次景遂門下侍郎、參政。年，知誥建齊國，[01479]立宗廟、社稷，置左、右丞相已下，以金陵西都，廣陵東都。冬十月，溥遣江夏王璘奉冊禪位於齊王。十月，溥卒於丹陽，按本史卷六二南唐世家及通鑑卷二八一，楊溥禪位於天福二年（即天祚三年）冬十月，徐知誥改元昇元。次年十一月，溥卒。此承天祚三年云「十二月溥卒」，當有脫誤。年十八，謚曰睿。昇元六年，李昪遷其孫於海陵，號永寧宮，嚴兵守之，絕不通人。久而男女自匹偶，吳人多哀憐之。顯德年，世宗征淮南，下詔撫安楊氏孫，而李景聞之，遣人盡殺其族。周先鋒都部署劉重進得其玉硯、馬腦碗、翡翠瓶以獻，楊氏遂絕。
徐溫[01480]
徐溫字敦美，海州朐山人。少以販鹽盜，行密起合淝，隸帳下。行密所與起劉威、陶雅之徒，號十六英雄，獨溫未嘗有戰功。及行密欲殺朱延壽等，溫用其客嚴可求謀，教行密陽目疾，成，以功遷右衙指揮使，始預謀議。及行密病，平生舊將，皆以戰守在外，而溫居帳下，遂預立渥之功。及弒渥，與張顥有隙，使鍾章殺之。章許諾，選壯士十人，椎牛享之，刺血盟。溫猶疑章不果，夜半使人探其意，陽謂曰：「溫有老母，懼不成，不如且止。」章曰：「言已出口，寧可已[01481]乎？」溫乃安。明日，鍾章殺顥，溫因盡殺紀祥等，弒渥之罪於顥，以其入白渥母史氏。史悸而泣曰：「吾兒年幼，禍亂若此，得保百口以合淝，公之惠。」隆演立，溫遂專政，遷昇州刺史，治舟師於金陵。將李遇怒溫用，出嫚言，溫使柴再用族遇於宣州。行密舊將，人人皆自疑，溫因偽下之，恭謹如行密，諸將乃安。八年，溫遷行軍司馬、潤州刺史、鎮海軍節度使、同平章。十年，遣招討使李濤攻越，戰于臨安，裨將曹筠奔于越，濤敗被執。溫間遣人語筠曰：「吾用汝將，[01482]汝軍有求，吾不能給，是吾過。」赦筠妻不誅，厚遇之。秋，越人攻毗陵，溫戰于無錫，筠感溫前言，臨戰奔，遂敗越兵。十年，封溫齊國公，兼兩浙招討使，始就鎮潤州，以昇、潤、宣、常、池、黃六州齊國。溫城昇州，建都督府。十四年，徙治之，以其知訓輔隆演於廣陵，而溫遙決之。知訓朱瑾所殺，溫養知誥自潤州先入，遂得政。溫雖姦詐多疑，而善用將吏。江西劉信圍虔州，久不克，使人說譚全播出降，遣使報溫，溫怒曰：「信以十倍之眾，攻一城不下，而反用說[01483]客降之，何以威敵國？」笞其使者而遣之，曰：「吾以笞信。」因命濟師，遂破全播。人有誣信逗留陰縱全播，言信將反者，信聞之，因自獻捷至金陵溫，溫與信博，信斂骰厲聲祝曰：「劉信欲背吳，願惡彩，苟無心，當成渾花。」溫遽止之，一擲，六皆赤，溫慚，自以巵酒飲信，然終疑之。及唐師伐王衍，溫急召信至廣陵，以左統軍，託以內，遂奪其地。溫客尤信者，惟駱知祥、嚴可求，可求善籌畫，知祥長於財利，溫嘗以軍旅問可求，國用問知祥，吳人謂之「嚴、駱」。溫亦自喜[01484]智詐，尤得吳人之心。初隨行密破趙鍠，諸將皆爭取金帛，溫獨據餘囷，作粥以食餓者。十六年，溫請隆演即皇帝位，不許，請即吳王位，乃許，遂建國改元，拜溫丞相、都督中外諸軍，封東海郡王。隆演卒，溫越次立其弟溥。順義七年，溫請溥即皇帝位，溥未許而溫病卒，年六十六，追封齊王，謚曰武。李昪僭號，號溫義祖。
嗚呼，盜亦有道，信哉！行密之，稱行密人，寬仁雅信，能得士心。其將蔡儔叛於廬州，悉毀行密墳墓，及儔敗，而諸將皆請毀其墓以報之。行[01485]密歎曰：「儔以此惡，吾豈復邪？」嘗使從者張洪負劍而侍，洪拔劍擊行密，不中，洪死，復用洪所善陳紹負劍，不疑。嘗罵其將劉信，信忿，奔孫儒，行密戒左右勿追，曰：「信負我者邪？其醉而去，醒必復來。」明日，果來。行密起於盜賊，其下皆驍武雄暴，而樂之用者，以此。故世四主垂五十年。及渥已下，政在徐溫。於此之時，天下亂，中國之禍，篡弒相尋，而徐氏父，區區詐力，裴回主，不敢輕取之，何？豈其恩威亦有在人者歟！據吳錄、運歷圖、九國志皆云行密以唐景福元年，再入揚州，至晉天福二年，爲李昪所篡，實四十六年。而舊唐書、舊五代史皆云：大順二年入揚州，至被篡，四十七年。吳錄徐鉉等撰，運歷圖龔穎撰，二人皆江南故臣，所記宜得實。而唐末喪亂，中朝文字多差失，故今以鉉、穎所記爲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