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回
取涪關楊高授首 攻雒城黃魏爭功
讀前卷而孫與劉之相離，讀此卷而與璋之相惡。[02057]一取妹而一奪，孫、劉之所以離；一吝糧而一毀，璋、之所以惡。然孫、劉之離者，可以復合；而璋、之惡者，不可以復合。何？璋既迎，則已有不能更拒之勢，招之來而欲麾之去，則首鼠兩端，而釁必起矣；既入川，則已有不能不取之勢，入其境而不忍取其地，則進退維谷，而禍及身矣。總之，召虎易而遣虎難，入險易而出險難耳。
玄德初以徐州家，而布奪之，操奪之；繼以荊州家，而操爭之，權爭之；惟至於西川，則眞玄德之家矣。然[02058]其受陶謙之讓，而不受劉表之讓者，懲於徐州之得而復失，故重發於劉表；不奪同宗之荊，而獨奪同宗之益者，懲於荊州之遲而滋議，故不得復重發於劉璋。此其先後遲速之機，因時而變者然。
龐統之策：一曰取成都，曰取涪關，曰囘荊州。夫囘荊州則是無策矣，不可謂之下策。統之意，本以襲殺劉璋於初迎之時上計，而自葭萌取成都中計，自葭萌取涪關下計。玄德之從其中，猶是從其下耳。然殺劉璋[02059]而急取之，則人心不附，而撫之難。不殺劉璋而緩取之，則人心可服，而享之固。是取乎其下者，乃其所以上歟。
觀於張肅、張松，而有慨於兄弟之間。一則賣主求榮，而不告其兄；一則懼禍及己，而不顧其弟。在同胞之兄弟且然，而況與璋之以同宗通譜者耶？讀至此，之嘆。
玄德其不用壯而善於用老者乎？急於取川者，壯罔之謀；緩於取川者，老成之算。魏延以壯而敗，黃忠以老而[02060]勝，老成則吉，壯罔則凶。將之道固然，將將者用兵之道，何獨不然？
有以閒筆伏筆者：正當干戈爭鬭之時，忽有一紫虛上人，如古木寒鴉，蒼巖怪石，此極忙中之閒筆。乃涪關之役，龐統未死，孔明未來，而紫虛早有「一鳳墜地，一龍升天」之語，則已後文伏筆。與雲長在鎮國寺中普淨和尚，玄德在南漳莊上水鏡先生一樣筆墨。
文有正筆，有奇筆。如玄德之殺楊、高，士元之取涪關，劉璝[02061]之謁紫虛，冷苞之議決水，皆以次而及者，正筆。如黃忠之救魏延，玄德之入敵寨，魏延之捉冷苞，法正之彭羕，皆突如其來者，奇筆。正筆發月在前，奇筆推原在後；正筆極其次第，奇筆極其突兀：可謂敘妙品。
却說張昭獻計曰：「且休要動兵。若一興師，曹操必復至。不如修封：一封與劉璋，言劉結連東吳，共取西川，使劉璋心疑而攻劉；一封與張魯，教進兵向荊州來。着劉首尾不能救應。我然後起兵取之，可諧矣。」前者玄德欲救孫權而致書於馬超，是不救之救；今者孫權欲[02062]圖劉備而致書於璋、魯，是不圖之圖。權從之，即發使處去訖。且說玄德在葭萌關日久，甚得民心。忽接得孔明文。知孫夫人已囘東吳。聞曹操興兵犯濡湏，乃與龐統議曰：「曹操擊孫權，操勝必將取荊州，權勝亦必取荊州矣。之奈何？」龐統曰：「主公勿憂。有孔明在彼，料想東吳不敢犯荊州。主公可馳去劉璋處，只推『曹操攻擊孫權，權求救於荊州。吾與孫權唇齒之邦，不容不相援。張魯自守之賊，決不敢來犯界。吾今欲勒兵囘荊州，與孫權會同破曹操。孫權之書，以劉備結東吳爲名；玄德之書，又以東吳求劉備爲說。大家借題，互相欺訛，正是一對空頭。奈兵[02063]少糧缺。望推同宗之誼，速發精兵、四萬，行糧十萬斛相助。請勿有誤。』若得軍馬錢糧，却另作商議。」此處不即說明。玄德從之，遣人往成都，來到關前。楊懷、高沛聞知此，遂教高沛守關，楊懷同使者入成都，劉璋呈上信。劉璋看畢，問楊懷：「何亦同來。」楊懷曰：「專此而來。劉自從入川，廣布恩德，以収民心，其意甚是不善。今求軍馬錢糧，切不可與。如若相助，是把薪助火。」劉璋曰：「吾與玄德有兄弟之情，豈可不助？」一人出曰：「劉梟雄，久留於蜀而不遣，是縱虎入室矣。今更助之以軍馬錢糧，何異[02064]與虎添翼乎？」一以備爲火，一以備爲虎。誰知火已熾，不可滅；虎已入，不可出乎？衆視其人，乃零陵烝陽人，姓劉名巴，字初。劉璋聞劉巴之言，猶豫未决。黃權復苦諫。璋乃量撥老弱軍四千，米一萬斛，發遣使報玄德。是授之以隙矣。仍令楊懷、高沛緊守關隘。劉璋使者到葭萌關玄德，呈上囘。玄德怒曰：「吾汝禦敵，費力勞心。汝今積財吝賞，何以使士卒效命乎？」遂扯毀囘，罵而起。正欲尋鬧，得出一書，便好翻轉面皮。使者逃囘成都。龐統曰：「主公只以仁義重，今日毀發怒，前情盡棄矣！」玄德曰：「如此當若何？」龐統曰：「某有條計策，請主公[02065]自擇而行。」玄德問：「那條計？」統曰：「只今便選精兵，晝夜兼道逕襲成都：此上計。若比席間殺劉璋，則此又其中計矣。楊懷、高沛乃蜀中名將，各仗強兵拒守關隘。今主公佯以囘荊州名，將聞知必來相送，就送行處擒而殺之。奪關隘，先取涪城，然後却向成都，此中計。此中計，鳳雛已爲下計矣。退還白帝，連夜囘荊州，徐圖進取，此下計。若棄葭萌而歸，此玄德所必不願也。龐統特以此句激之，欲其行上二計耳。若沉吟不去，將至困，不可救矣。」又逼一句，然實是確話。玄德曰：「軍師上計太促，下計太緩，中計不遲不疾，可以行之。」玄德不用上計，而用中計，猶有不忍之心。於是發致劉璋，[02066]只說曹操令部將樂進引兵至青泥鎮，衆將抵敵不住，吾當親往拒之，不及面會，特相辭。至成都，張松聽得說劉玄德欲囘荊州，只道是眞心。玄德此時不曾知會得張松。乃修一封，欲令人送與玄德。却值親兄廣太守張肅到，松急藏於袖中，與肅相陪說話。肅松神情恍惚，心中疑惑。松取酒與肅共飲，獻酬之間，忽落此於地。畫圖藏得甚緊，手書何故不宻。被肅從人拾得。席散後，從人以呈肅。肅開視之。略曰：
松昨進言於皇叔，並無虛謬，何乃遲遲不發？逆取順守，古人[02067]所貴。今已在掌握之中，何故欲棄此而囘荊州乎？使松聞之，如有所失。呈到日，疾速進兵。松當內應，萬勿自誤。
張肅，驚曰：「吾弟作滅門之，不可不首。」連夜將劉璋，具言弟張松與劉同謀，欲獻西川。劉璋怒曰：「吾平日未常薄待他，何故欲謀反！」一向尚在夢中。遂下令捉張松全家，盡斬於市。後人有詩嘆曰：
一覽無遺自古稀，誰知信泄天機。
未觀玄德興王業，先向成都血染衣。[02068]
劉璋既斬張松，聚集文武商議曰：「劉欲奪吾基業，當如之何？」黃權曰：「不宜遲。即便差人告報各處關隘，添兵把守，不許放荊州一人一騎入關。」璋從其言，星夜馳檄各關去訖。若依龐統上計，則各關未必費力。却說玄德提兵囘涪城，先令人報上涪水關，請楊懷、高沛出關相別。楊、高將聞報，商議曰：「玄德此囘若何？」高沛曰：「玄德合死。我等各藏利刃在身，就送行處刺之，以絕吾主之患。」龐統正欲於送行時殺二將，二將亦欲於送行時刺玄德，彼此正是同心，但二將知己不知彼耳。楊懷曰：「此計妙。」人只帶隨行百人，出關送行，其餘並留在關上。玄德[02069]軍盡發。前至涪水之上，龐統在馬上謂玄德曰：「楊懷、高沛若欣然而來，可隄防之。此句是主。若彼不來，便起兵逕取其關，不可遲緩。」此句是賔。正說間，忽起一陣旋風，把馬前「帥」字旗吹倒。不必風旗告變，龐統已知之矣。玄德問龐統曰：「此何兆？」統曰：「此警報，楊懷、高沛人必有行刺之意，宜善防之。」玄德乃身披重鎧，自佩寶劒防。人報楊、高將前來送行。玄德令軍馬歇定。龐統分付魏延、黃忠：「但關上來的軍士，不問多少，馬步軍兵，一箇休放囘。」爲下文賺關之用。將得令而去。却說楊懷、高沛人身邊各藏利刃，帶百軍[02070]兵，牽羊送酒，直至軍前。並無准，心中暗喜，以中計。入至帳下、玄德正與龐統坐於帳中。將聲喏曰：「聞皇叔遠囘，特具薄禮相送。」遂進酒勸玄德。玄德曰：「將軍守關不易，當先飲此盃。」玄德不肯自飲，教他先飲，是玄德謹慎隄防處。將飲酒畢，玄德曰：「吾有宻，與將軍商議，閒人退避。」遂將帶來百人，盡趕出中軍。玄德叱曰：「左右與吾捉下賊！」帳後劉封、關平應聲而出。楊、高人急待爭鬭，劉封、關平各捉住一人。玄德喝曰：「吾與汝主是同宗兄弟，汝人何故同謀，離間親情！」龐統叱左右搜其身畔，果然各[02071]搜出利刃一口。亦將舞劒以助一笑乎？統便喝斬人，玄德還猶未决。統曰：「人本意欲殺吾主，罪不容誅！」遂叱刀斧手斬楊懷、高沛於帳前。黃忠、魏延早將百從人，先自捉下，不曾走一箇。玄德喚入，各賜酒壓驚。善買人心。玄德曰：「楊懷、高沛離間吾兄弟，藏利刀行刺，故行誅戮，爾等無罪，不必驚疑。」衆各拜謝。龐統曰：「吾今即用汝等引路，帶吾軍取關。各有重賞。」不欲走透一人，正爲此耳。衆皆應允。是夜百人先行，軍隨後。前軍至關下呌曰：「將軍有急囘，可速開關。」城上聽得是自家軍，即時開關。軍一擁而入，兵[02072]不血刃，得涪關。只殺得兩人，甚不費力。蜀兵皆降，玄德各加重賞。隨即分兵前後守把。次日勞軍，設宴於公廳。玄德酒酣，顧龐統曰：「今日之會，可樂乎？」未免露出眞情。○玄德在劉表席間醉後失言，於此復見。龐統曰：「伐人之國而以樂，非仁者之兵。」玄德曰：「吾聞昔日武王伐紂，作樂象功，此亦非仁者之兵歟？以紂比劉璋，亦擬之非其倫，確是醉話。汝言何不合道理？可速退。」龐統笑而起。亦有醉意。左右亦扶玄德入後堂。睡至半夜，酒醒，左右以逐龐統之言告知玄德，玄德悔。次早，穿衣陞堂，請龐統謝罪曰：「昨日酒醉，言語觸忤，幸勿掛懷。」龐統談笑自[02073]若。玄德曰：「昨日之言，惟吾有失。」龐統曰：「君臣俱失，何獨主公？」一語氷釋，龐統亦妙。玄德亦笑，其樂如初。却說劉璋聞玄德殺楊、高將，襲涪水關，驚曰：「不料今日果有此。」始信王累之言。遂聚文武，問退兵之策。黃權曰：「可連夜遣兵屯雒縣，塞住咽喉之路。劉雖有精兵猛將，不能過。」璋遂令劉璝、冷苞、張任、鄧賢點五千軍，星夜往守雒縣，以拒劉。四將行兵之次，劉璝曰：「吾聞錦屏山中有一異人，道號紫虛上人，知人生死貴賤。吾輩今日行軍，正從錦屏山過。何不試往問之？」正廝殺時，忽見一世外之人。張任曰：「丈[02074]夫行兵拒敵，豈可問於山野之人乎？」是大丈夫語。璝曰：「不然。聖人云：至誠之道，可以前知。吾等問於高明之人，當趨吉避凶。」既一心爲主，又何趨避之有。於是四人引五六十騎至山下，問逕樵夫。樵夫指高山絕頂上，便是上人所居。四人上山至庵前，一道童出迎。極與水鏡莊上彷彿。問姓名，引入庵中。只紫虛上人坐於蒲墩之上。四人下拜，求問前程之。紫虛上人曰：「貧道乃山野廢人，豈知休咎？」劉璝再拜問，紫虛遂命道童取紙筆，寫下八句言語，付與劉璝。其文曰：[02075]
左龍右鳳，飛入西川。雛鳳墜地，爲落鳳坡伏筆。臥龍升天。一得一失，天數當然。機而作，勿喪九泉。
劉璝問曰：「我四人氣數如何？」紫虛上人曰：「定數難逃，何必再問！」四人無一生還，亦先伏下一筆。璝請問時，上人眉垂目合，恰似睡着的一般，並不荅應。四人下山。劉璝曰：「仙人之言，不可不信。」張任曰：「此狂叟，聽之何益。」張任不降之意，於此已决。遂上馬前行。既至雒縣，分調人馬，守把各處關隘口。劉璝曰：「雒城乃成都之保障，失此則成都難保。吾四人公議，着人守城，人去雒縣前面，依山傍險，劄下[02076]兩箇寨，勿使敵兵臨城。」冷苞、鄧賢曰：「某願往結寨。」劉璝喜，分兵萬，與冷、鄧人，離城六十里下寨。玄德以二將當先，劉璋亦有二將當先。劉璝、張任守護雒城。却說玄德既得涪水關，與龐統商議進取雒城。人報劉璋撥四將前來，即日冷苞、鄧賢領萬軍離城六十里，劄下兩箇寨。玄德聚衆將問曰：「誰敢建頭功，去取將寨柵？」老將黃忠應聲出曰：「老夫願往。」寫黃忠不異廉頗、馬援。玄德曰：「老將軍率本部人馬，前至雒城，如取得冷苞、鄧賢營寨，必當重賞。」黃忠喜，即領本部兵馬，謝要行。矍鑠哉是翁。忽帳下一人出曰：「老[02077]將軍年紀高，如何去得？將不才願往。」玄德視之，乃是魏延。黃忠曰：「我已領下將令，你如何敢攙越？」魏延曰：「老者不以筋骨能。吾聞冷苞、鄧賢乃蜀中名將，血氣方剛，恐老將軍近他不得，豈不誤主公？魏延激惱黃忠，則黃忠之成功愈必。因此願相替，本是好意。」黃忠怒曰：「汝說吾老，敢與我比試武藝麼？」此處黃忠欲與魏延比試，後文關公欲與馬超比武，前後相映。魏延曰：「就主公之前，當面比試。贏得的便去，何如？」黃忠遂趨步下堦，便呌校將刀過來。人雖老，寶刀不老。玄德急止之曰：「不可！吾今提兵取川，全仗汝人之力。今兩虎相鬭，必有[02078]一。須誤我。吾與你人勸解，休得爭論。」龐統曰：「汝人不必相爭。即今冷苞、鄧賢下兩箇營寨。今汝人自領本部軍馬，各打一寨。如先奪得者，便頭功。」贏者便爲壯，輸者便爲老。於是分定黃忠打冷苞寨，魏延打鄧賢寨。人各領命去。龐統曰：「此人去，恐於路上相爭，主公可自引軍後應。」預知魏延必爭黃忠之功。玄德留龐統守城，自與劉封、關平引五千軍，隨後進發。却說黃忠寨，傳令來日四更造飯，五更結束，平明進兵，取左邊山谷而進。魏延却暗使人探聽黃忠甚時起兵。探人囘報：「來日四更[02079]造飯，五更起兵。」魏延暗喜，分付衆軍士更造飯，更起兵，平明要到鄧賢寨邊。廝殺時敘不得齒。寫魏延貪功，亦甚壯勇。軍士得令，都飽飡一頓，馬摘鈴，人銜枚，捲旗束甲，暗地去劫寨。更前後，離寨前進。到半路，魏延馬上尋思：「只去打鄧賢寨，不顯能處，不如先去打冷苞寨，却將得勝兵打鄧賢寨。兩處功勞都是我的。」就馬上傳令，教軍士都投左邊山路裏去。彼後我先，宜右忽左，魏延好勝，視今之推諉退避者，何啻天淵。天色微明，離冷苞寨不遠，教軍士少歇，排搠金鼓旗幡、鎗刀器械。早有伏路軍飛報入寨，冷苞已有准。如此早去，又吃准備，可謂「夜眠清早[02080]起，又有早行人」。一聲砲響，軍上馬殺將出來。魏延縱馬提刀，與冷苞接戰。將交馬，戰到十合，川兵分兩路來襲軍。軍走半夜，人馬力乏，抵當不住，退後便走。魏延聽得背後陣腳亂，撇冷苞，撥馬囘走。川兵隨後趕來，軍敗。正爲爭功失功。走不到五里，山背後鼓聲震地，鄧賢引一彪軍從山谷裏截出來，呌：「魏延快下馬受降！」魏延策馬飛奔，那馬忽失前蹄，引足跪地，將魏延掀將下來。讀者至此，必謂魏延死矣。鄧賢馬奔到，挺鎗來刺魏延。鎗未到處，弓弦響，鄧賢倒撞下馬。後面冷苞方欲來救，一員將，從山[02081]坡上躍馬而來，厲聲呌：「老將黃忠在此！」先聞其弓，後見其人，寫得聲勢。舞刀直取冷苞。冷苞抵敵不住，望後便走。黃忠乘勢追趕，川兵亂。黃忠一枝軍，救魏延，魏延在長沙城上救了黃忠，此日眞堪相報。殺鄧賢，直趕到寨前。冷苞囘馬與黃忠再戰。不到十餘合，後面軍馬擁將上來，冷苞只得棄左寨，引敗軍來投右寨。只寨中旗幟全別，冷苞驚。兜住馬看時，當頭一員將，金甲錦袍，乃是劉玄德。寫得突兀。左邊劉封，右邊關平，喝道：「寨吾已奪下，汝欲何往？」原來玄德引兵從後接應，便乘勢奪鄧賢寨。補敘得妙。冷苞兩頭[02082]無路，取山僻徑，要囘雒城。行不到十里，狹路伏兵忽起，搭鈎齊舉，把冷苞活捉。寫得突兀。原來却是魏延自知罪犯，無可解釋，收拾後軍，令蜀兵引路，伏在這裡，等個正着。補敘得妙。用䌇縛冷苞，解投玄德寨來。却說玄德立起免死旗，但川兵倒戈卸甲者，並不許殺害。如者償命。善買人心。諭衆降兵曰：「汝川人皆有父母妻，願降者充軍，不願降者放囘。」於是歡聲動地。放囘之人，又將爲未取之地布其先聲耳。黃忠安下寨腳，逕來玄德，說魏延違軍令，可斬之。玄德急召魏延，魏延解冷苞至。玄德曰：「延雖有罪，此功可贖。」[02083]令魏延謝黃忠救命之恩，今後毋得相爭。魏延頓首伏罪。善於調停。玄德重賞黃忠。黃忠故自不老。使人押冷苞到帳下，玄德去其縛，賜酒壓驚，問曰：「汝肯降否？」冷苞曰：「既蒙免死，如何不降！劉璝、張任與某生死之交；若肯放某囘去，當即招人來降，就獻雒城。」玄德喜，便賜衣服、鞍馬，令囘雒城。總是収川將之心。魏延曰：「此人不可放囘。若脫身一去，不復來矣。」玄德曰：「吾以仁義待人，人不負我。」却說冷苞得囘雒城，劉璝、張任，不說捉去放囘，只說：「被我殺十餘人，奪得馬匹逃囘。」今人有諱言沒體面事者，往往類此。劉璝忙遣人往成[02084]都求救。劉璋聽知折鄧賢，驚，慌忙聚衆商議。長劉循進曰：「兒願領兵前去守雒城。」璋曰：「既吾兒肯去，當遣誰人輔？」一人出曰：「某願往。」璋視之，乃舅氏吳懿。璋曰：「得尊舅去最好。誰可副將？」吳懿保吳蘭、雷同人副將。三人後皆爲劉備所用。點萬軍馬，來到雒城。劉璝、張任接着，共言前。吳懿曰：「兵臨城下，難以拒敵，汝等有何高？」冷苞曰：「此間一帶正靠涪江，江水急，前面寨占山腳，其形最低。某乞五千軍，各帶鍬鋤前去，決涪江之水，可盡淹死劉之兵。」熱人用火，冷人用水。一笑。吳懿從其計，即令冷[02085]苞前往決水，吳蘭、雷同引兵接應。冷苞領命，自去准決水器械。却說玄德令黃忠、魏延各守一寨，自囘涪城，與軍師龐統商議。細作報說：「東吳孫權遣人結好東川張魯，將欲來攻葭萌關。」張魯興兵，不從張魯一邊敘來，却從玄德一邊聽得，此省筆之法。玄德驚曰：「若葭萌關有失，截斷後路，吾進退不得，當如之何？」龐統謂孟達曰：「公乃蜀中人，多知地理，去守葭萌關如何？」達曰：「某保一人與某同去守關，萬無一失。」玄德問何人。達曰：「此人曾在荊州劉表部下中郎將，乃南郡枝江人，姓霍，名峻，字仲邈。」玄德喜，即時遣孟達、霍峻[02086]守葭萌關去。玄德此時腹背受敵，亦大危事，却只使兩人去當後路，令人急欲觀其後也。龐統退館舍，門吏忽報：「有客特來相訪。」統出迎接，其人身長八尺，形貌甚偉；頭髮截短，披於頸上，發短而心甚長。衣服不甚齊整。統問曰：「先生何人？」其人不荅，逕登堂仰卧床上。來得作怪。統甚疑之。再請問。其人曰：「且消停，吾當與汝說知天下。」作怪，令人測摸不出。統聞之愈疑，命左右進酒食。其人起而便食，并無謙遜。飲食甚多，食罷睡。一發作怪。統疑惑不定，使人請法正視之，恐是細作。法正慌忙到來，統出迎接，謂正曰：「有一人如此如此。」法正曰：「莫非彭永言乎？」奇。升堦視之。其人躍起曰：「孝直別來無恙！」正是：
只川人逢舊識，遂令涪水息洪流。
畢竟此人是誰，且看下文分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