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奇第一種卷之四十六
茂苑毛宗崗序始氏評 吳門杭永年資能氏評定
第九十一回
祭瀘水相班師 伐中原武侯上表
觀伏波之顯聖，而知南人之信神，眞有神；觀瀘水之夜哭，而知南人之信鬼，眞有鬼。雖然，明於天地之理者，不可惑於神怪。使鬼能作祟，何以猇亭七十餘萬之衆，不聞[02923]祟於林間，以阻陸生之駕；赤壁八十萬之師，不聞祟於江上，以阻周郎之舟乎？若畏其鬼而祭之，則藤甲萬人，孔明亦哀之矣，曷不祭盤蛇谷而獨祭瀘水？所以然者，死於王，理所當恤。非動於猖獗之足畏，而動於忠義之可矜耳。且曹操哭既死之典韋，以勸未死之典韋；武侯哭陣亡之蜀將，以勸未亡之蜀將。蓋不獨死者而不得不祭，亦生者而不得不祭云。
讀武侯祭瀘水一篇，而嘆兵之不可輕用。古人不得已[02924]而用兵，則有遣戍卒之詩，有勞還卒之詩，必述其骨肉綢繆、室家繫戀之況。至於楊柳雨雪，蠨戶鹿場，無不代寫離憂，之永嘆。其待生者且然，況既死乎？若上者不哀之，而使其人自哀之，則「死生契濶，與成說」，衛風所以悲。「轉予於恤，有母尸饔」，祈父所以怨。誰無父母，提攜捧負，恐其不壽；誰無兄弟，如足如手；誰無妻，如賔如友。嘗覽唐人從軍行及諸塞上曲，如「磧裏征人十萬，一時囘首月中看」，如「可憐無定河邊骨，猶是深閨夢裡人」，其詞[02925]之痛，情之，有令人泫然泣下者。今武侯秋夜奠文，可以彷彿矣。
兵固不可輕用，而有不得不用者，迫於討賊之義。然伐魏所以討賊，平蠻豈亦以討賊乎？而伐魏之師，必在平蠻之後者何？亦猶曹操之不滅呂布，則未敢謀袁紹；不滅袁紹，則未敢窺江南耳。不然而夫差爭長於橫池，勾踐已入於國；苻堅投鞭於淝水，慕容已襲其邦：此非其明驗哉！且魏欲借蠻以攻蜀，則武侯之平蠻，即謂之伐魏可。平[02926]蠻即伐魏，則武侯之初伐魏，即謂之再伐魏可。
武侯北伐，而無南顧之憂，此武侯之所樂。武侯外伐，而終不免於內顧之憂，此則武侯之所懼。何？平蠻之後，憂不在於南人，而憂乃在於後主。試觀武侯出師一篇曰：「臨表涕泣。」夫伐魏即伐魏耳，何用涕泣哉？正惟此日國，實當危急存亡之際，而此日嗣主，方在醉生夢死之中。知莫如父，惟「不可輔」之言，固已驗矣；豈知臣莫如君，而「自取之」之語，乃遂敢眞蹈？於是而身提重師，萬萬不[02927]可不去；而心牽鈍物，萬萬不能少寬。因而切切開導，勤勤叮寧，一囘如嚴父，一囘如慈嫗。蓋先生此日此表之涕泣，固有甚難於嗣主者，非但賊之不兩立。後日杜工部有詩云：「幹排雷雨猶力爭，根斷泉源豈天意。」正是此一副眼淚矣。今人但知此表討賊之義，而不知其戀主之忠，安得知武侯者耶？
周禮閹人領之宰，則外庭有制內庭之體，而內庭無侵外庭之權。武侯之敎後主者，止在「宮中府中」一語耳。使宮[02928]中親而府中踈，遂至人近而賢人遠，此桓、靈之所以失。於六出祁山之前，早知有後主寵黃皓之；在七擒孟獲之後，猶囘顧桓、靈寵常侍之文。後於此伏焉，前文於此照焉。國一，當以此卷一關鍵，一章法。
武侯出師一表，固前後文之伏應。而馬謖反間之計，亦前後文之伏應。何？曹操欲立曹植而問賈詡，則在初稱魏王之時矣。「煮荳燃荳」之詩，則在曹丕初立時矣。馬同槽，一夢於馬騰未死之前，一夢於曹操將死之日[02929]矣。而謖之行反間，言曹植之當立，則前文於此應；言司馬氏之欲反，則後文於此伏。不但此。好言天象者，莫如譙周。前稱天象以勸劉璋之出降，後復稱天象以勸劉禪之出降。而此卷諫武侯之語，亦正與前後文相連屬云。
蜀使入吳，而有徐盛南徐之役，是雖吳之破魏，而實蜀之以吳破魏。吳使入蜀，而有趙雲陽平之兵，是雖蜀之吳伐魏，而實蜀之伐魏。然猶未伸討賊之義。[02930]綱目云「丞相武鄉侯諸葛亮出師伐魏」，則討賊之義所由伸者，斷自武侯出師始。
却說孔明班師囘國，孟獲率引洞主酋長及諸部落，羅拜相送。前軍至瀘水，時值九月秋天，與前五月渡瀘相應。忽然陰雲布合，狂風驟起，兵不能渡，囘報孔明。孔明遂問孟獲，獲曰：「此水原有猖神作禍，往來者必須祭之。」猖神者，蠻鬼也。孔明曰：「用何物祭享？」獲曰：「舊時國中因猖神作禍，用七七四十九顆人頭并黑牛白羊祭之，自然風恬浪靜，更兼連年豐稔。」假使四十九個鬼又作禍，將奈何？孔明曰：「吾今[02931]已平定，安可妄殺一人？」遂自到瀘水岸邊觀看。果陰風起，波濤洶湧，人馬皆驚。再在武侯眼中一寫。孔明甚疑，即尋土人問之。土人告說：「自丞相經過之後，夜夜只聞得水邊鬼哭神號。自黃昏直至天晚，哭聲不絕。瘴烟之內，陰鬼無數。又在土人口中補寫。因此作禍，無人敢渡。」孔明曰：「此乃我之罪愆。前者馬岱引蜀兵千餘，皆死於水中；照應八十八卷中事。更兼殺死南人，盡棄此處，狂魂怨鬼，不能解釋，以致如此。」往往鬼哭，天陰則聞「，方信李華弔古戰場文不是虛話。吾今晚當親自往祭。」土人曰：「須依舊例，殺四十九顆人頭祭，則怨鬼自散。」如此[02932]則是以鬼祭鬼。孔明曰：「本人死而成怨鬼，豈可殺生人耶？若爲鬼殺人，而人又成鬼，是鬼與鬼相怨無已時也。吾自有主意。」喚行廚宰殺牛馬，和麵劑，塑成人頭，內以牛羊等肉代之，名曰「饅頭」。是國法亦是佛法，今日和尚吃饅頭，恨不以此爲之。當夜於瀘水岸上設香案，鋪祭物，列燈四十九盞，揚幡招魂；將饅頭等物，陳設於地。更時分，孔明金冠鶴氅，親自臨祭，令董厥讀祭文。其文曰：
維建興年秋九月一日，武鄉侯、領益州牧、丞相諸葛亮，謹陳祭儀，享於故歿王蜀中將校及南人亡者陰魂曰：[02933]
我皇帝，威勝五霸，明繼王。昨自遠方侵境，異俗起兵，縱蠆尾以興妖，盜狼心而逞亂。我奉王命，問罪遐荒；舉貔貅，悉除螻蟻。雄軍雲集，狂寇氷消；纔聞破竹之聲，便是失猿之勢。但士卒兒郎，盡是九州豪傑；官僚將校，皆四海英雄。習武從戎，投明主，莫不同申令，共展七擒；齊堅奉國之誠，並效忠君之志。何期汝等偶失兵機，緣落奸計：或流矢所中，魂掩泉臺；或刀劒所，魄長夜。生則有勇，死則成名，今凱歌欲還，獻俘將及。汝等英靈尚在，祈禱必聞。隨我旌[02934]旗，逐我部曲，同囘上國，各認本鄉，受骨肉之蒸嘗，領家人之祭祀；莫作他鄉之鬼，徒異域之魂。我當奏之天，使汝等各家盡霑恩露，年給衣糧，月賜廩祿。用茲酬答，以慰汝心。至於本境土神，南方亡鬼，血食有常，憑依不遠。生者既凜天威，死者亦王化。想宜寧帖，毋致號啕。聊表丹誠，敬陳祭祀。嗚呼，哀哉！伏惟尚饗！
讀畢祭文，孔明放聲哭，極其痛切，情動軍，無不下淚。孟獲等衆，盡皆哭泣。只愁雲怨霧之中，隱隱有數千鬼魂，皆隨風[02935]而散。恐今日和尚施食，倒無此等應驗。於是孔明令左右將祭物盡棄於瀘水之中。次日，孔明引軍俱到瀘水南岸，但雲收霧散，風靜浪平。蜀兵安然盡渡瀘水。果然「鞭敲金鐙響，人唱凱歌還」。絕妙好辭。行到永昌，孔明留王伉、呂凱守四郡；發付孟獲領衆自囘，囑其勤政馭下，善撫居民，勿失農務。孟獲涕泣拜別而去。蠻子原有良心，若沒良心人，雖十擒十縱，亦不服也。孔明自引軍囘成都。後主排鑾駕，出郭十里迎接，下輦立於道傍，以侯孔明。與獻帝迎曹操相類，而君之誠僞既殊，臣之忠奸亦別。孔明慌下車，伏道而言曰：「臣不能速平南方，使主上懷憂，臣之罪[02936]。」後主扶起孔明，並車而囘，設太平筵會，重賞軍。自此遠邦進貢來朝者百餘處。服者不但南人。孔明奏准後主，將歿於王者之家，一一優恤。人心歡悅，朝野清平。以上按下蜀漢一邊，以下再敘魏國一邊。却說魏主曹丕在位七年，即蜀建興四年。丕先納夫人甄氏，即袁紹次袁熙之婦，前破鄴城時所得。追應三十三卷中事。後生一，名叡，字元仲，自幼聰明，丕甚愛之。後丕納安平廣宗人郭永之女貴妃，甚有顏色。其父嘗曰：「吾女乃女中之王。」故號「女王」。便有奪后之意。自丕納貴妃，因甄夫人失寵，郭貴妃欲謀后，却[02937]與幸臣張韜商議。時丕有疾，韜乃詐稱於甄夫人宮中掘得桐木偶人，上天年月日時，魘鎮之。丕怒，遂將甄夫人賜死，立郭貴妃后。郭后奪嫡，亦比於曹丕之篡位。因無出，如此人自然絕嗣。養曹叡己。雖甚愛之，不立嗣。叡年至十五歲，弓馬熟嫻。當年春月，丕帶叡出獵。行於山塢之間，趕出母鹿，丕一箭射倒母鹿，囘觀鹿馳於曹叡馬前。丕呼曰：「吾兒何不射之？」叡在馬上泣告曰：「陛下已殺其母，臣安忍復殺其？」曹操射鹿失君臣之禮，曹叡射鹿動母子之情，前後相對。丕聞之，擲弓於地曰：「吾兒眞仁德之主！」于是遂封[02938]叡平原王。夏五月，丕感寒疾，醫治不痊，乃召中軍將軍曹眞、鎮軍將軍陳羣、撫軍將軍司馬懿人入寢宮。丕喚曹叡至，指謂曹眞等曰：「今朕病已沉重，不能復生。此年幼，卿等人可善輔之，勿負朕心。」人皆告曰：「陛下何出此言？臣等願竭力以陛下，至千秋萬歲。」丕曰：「今年許昌城門無故自崩，乃不祥之兆，朕故自知必死。」許昌災異，從曹丕口中補出。正言間，內侍奏征東將軍曹休入宮問安。三人召來，一人自來。丕召入謂曰：「卿等皆國家柱石之臣，若能同心輔朕之，朕死亦瞑目矣！」言訖，墮淚而[02939]薨。時年四十歲，在位七年。於是曹眞、陳羣、司馬懿、曹休等，一面舉哀，一面擁立曹叡魏皇帝。諡父丕文皇帝，諡之曰文，取繼體守文之意也。然則造篡漢之基者，斷歸之曹操矣。諡母甄氏文昭皇后。封鍾繇太傅，曹眞將軍，曹休司馬，華歆太尉，王朗司徒，陳羣司空，司馬懿驃騎將軍。其餘文武官僚，各各封贈，赦天下。時雍、凉州缺人守把，雍州、凉州屬四川。司馬懿上表乞守西凉等處。司馬懿注意在西，所畏者蜀也。曹叡從之，遂封懿提督雍、凉等處兵馬，領詔去訖。早有細作飛報入川。闘筍甚緊。孔明驚曰：「曹丕已死，孺曹叡即位，[02940]餘皆不足慮；司馬懿深有謀略，今督雍、凉兵馬，倘訓練成時，必蜀中之患。不如先起兵伐之。」司馬懿患蜀，蜀亦患司馬懿。參軍馬謖曰：「今丞相平南方囘，軍馬疲敝，只宜存恤，豈可復遠征？某有一計，使司馬懿自死於曹叡之手，未知丞相鈞意允否？」孔明問是何計。馬謖曰：「司馬懿雖是魏國臣，曹叡素懷疑忌，何不宻遣人往洛陽、鄴郡等處，布散流言，道此人欲反；更作司馬懿告示天下榜文，遍貼諸處。使曹叡心疑，必然殺此人。」此一時反間之計耳，孰知後來果應司馬氏篡位。孔明從之，即遣人宻行此計去。却說鄴城門上，忽[02941]一日貼下告示一道。守門者揭，來奏曹叡。叡觀之，其文曰：
驃騎將軍總領雍、凉等處兵馬司馬懿，謹以信義布告天下：昔太祖武皇帝創立基業，本欲立陳思王建社稷主；不幸奸讒交集，歲久潛龍。皇孫曹叡，素無德行，妄自居尊，有負太祖之遺意。今吾應天順人，尅日興師，以慰萬民之望。告示到日，各宜命新君。如不順者，當滅九族！先此告聞，想宜知悉。
曹叡覽畢，驚失色，急問羣臣。太尉華歆奏曰：「司馬懿上表乞[02942]守雍、凉，正此。先時太祖武皇帝嘗謂臣曰：『司馬懿鷹視狼顧，不可付以兵權，久必國家禍。』曹孟德語，却從此處補出。今日反情已萌，可速誅之。」王朗奏曰：「司馬懿深明韜畧，善曉兵機，素有志；若不早除，久必禍。」又是一個趂腳蹺的。叡乃降旨，欲興兵御駕親征。忽班部中閃出將軍曹眞奏曰：「不可。文皇帝托孤於臣等數人，是知司馬仲達無異志。今未知眞假，遽爾加兵，乃逼之反耳。或者蜀、吳奸細行反間之計，使我君臣自亂，彼却乘虛而擊，未可知。陛下幸察之。」曹子丹畧有見識。叡曰：「司馬懿若果謀反，將奈[02943]何？」眞曰：「如陛下心疑，可倣高僞遊雲夢之計。御駕幸安邑，司馬懿必然來迎；觀其動靜，就車前擒之，可。」此時仲達亦危矣。叡從之，遂命曹眞監國，親自領御林軍十萬，徑到安邑。司馬懿不知其故，欲令天知其威嚴，乃整兵馬，率甲士數萬來迎。仲達雖乖，此時却着了道兒。近臣奏曰：「司馬懿果率兵十餘萬，前來抗拒，實有反心矣。」叡慌命曹休先領兵迎之。司馬懿兵馬前來，只疑車駕親至，伏道而迎。曹休出曰：「仲達受先帝托孤之重，何故反耶？」問得出其不意。懿驚失色，汗流遍體，乃問其故。休言前。懿曰：「此吳、蜀奸[02944]細反間之計，欲使我君臣自相殘害，彼却乘虛而襲。某當自天辨之。」畢竟仲達乖覺。遂急退軍馬，至叡車前俯伏泣奏曰：「臣受先帝托孤之重，安敢有異心？必是吳、蜀之奸計。臣請提一旅之師，先破蜀，後伐吳，報先帝與陛下，以明臣心。」叡疑慮未決。華歆奏曰：「不可付之兵權。可即罷田里。」名士見識，亦甚平常。叡依言，將司馬懿削職囘鄉，未見三馬同槽，先見一馬離槽。命曹休總督雍、凉軍馬。曹叡駕囘洛陽。以上按下魏國一邊，以下再敘蜀、漢一邊。却說細作探知此，報入川中。孔明聞之喜曰：「吾欲伐魏久矣，奈有司馬懿總雍、凉之兵。今既中[02945]計遭貶，吾有何憂！」次日，後主早朝，會官僚，孔明出班，上出師表一道。表曰：
臣亮言：先帝創業未半，而中道崩殂，落筆更不着半句閒言語，只用八字慟哭先帝，早使讀者精誠發越。今天下分，益州罷敝，此誠危急存亡之秋。筆態一伏。然侍衛之臣不懈於內，忠志之士忘身於外者，蓋追先帝之殊遇，欲報之於陛下。筆態一起。一面讀其妙文，一面記其口口先帝。誠宜開張聖聽，以光先帝遺德，恢弘志士之氣，此是說宜。不宜妄自菲薄，引喻失義，以塞忠諫之路。此是說不宜。宜不宜二語，發起一篇。○妄自菲薄是子弟大病，引喻[02946]失義又是子弟大病，此特說盡。宮中府中，俱一體，此又說宜。○恐其昵於宮中，已預知有寵黃皓之事。陟罰臧否，不宜異同。此又說不宜。若有作奸犯科及忠善者，宜付有司，論其刑賞，以昭陛下平明之治，此又說宜。不宜偏私，使內外異法。此又說不宜。○宮中昵，府中踈，出師進表，全爲此一段可知。侍中、侍郎郭攸之、費禕、董允等，此皆良實，志慮忠純，是以先帝簡拔以遺陛下。重之以先帝，句句不脫先帝。愚以宮中之，無，悉以咨之，然後施行，必得裨補闕漏，有所廣益。切囑宮中。將軍向寵，性行淑均，曉暢軍，試用之於昔日，先帝稱之曰能，重之以先帝。是以衆議舉[02947]寵以督。看此處入「衆義」二字，嫌疑不小。愚以營中之，無，悉以咨之，必能使行陣和穆，優劣得所。切囑府中。親賢臣，遠人，此先所以興隆；親人，遠賢臣，此後所以傾頹。先帝在時，每與臣論此，未嘗不嘆息痛恨於桓、靈。明明龜鑑之言，亦必重之以先帝，哀哉！○桓、靈之寵十常侍，正與後主之寵黃皓同。侍中、尚、陳震。長史、參軍，蔣琬。此悉貞亮死節之臣，願陛下親之信之，則室之隆，可計日而待。此二人先生所進，恐出師後未必用，故又另囑。臣本布衣，躬耕南陽，苟全性命於亂世，不求聞達於諸侯。自敘，最悲苦。先帝不以臣卑鄙，猥自[02948]枉屈，顧臣於草廬之中，諮臣以當世之，由是感激，遂許先帝以驅馳。自敘，最悲苦。後值傾覆，受任於敗軍之際，奉命於危難之間：爾來十有一年矣。先帝知臣謹慎，故臨崩寄臣以。自敘，最悲苦。受命以來，夙夜憂慮，恐付托不效，以先帝之明，故五月渡瀘，深入不毛。自敘，最悲苦。今南方已定，甲兵已足，當獎帥軍，北定中原，庶竭弩鈍，攘除奸凶，興復室，還於舊都：此臣所以報先帝而忠陛下之職分。至於斟酌損益，進盡忠言，則攸之、禕、允之任。自敘，最悲苦。此非以師保推三臣，蓋自既解任去而出師，[02949]則必使之自代耳。願陛下托臣以討賊興復之效；不效，則治臣之罪，以告先帝之靈。若無興復一本作興德。之言，則責攸之、禕、允等之咎，以彰其慢。說自出師必連三臣裨補者，此表所憂不在外賊，而在內蠱也，哀哉！陛下亦宜自謀，以諮諏善道，察納雅言。深追先帝遺詔，要他納言，亦必重之以先帝。臣不勝受恩感激。今當遠離，臨表涕泣，不知所云。非爲伐魏而涕泣，爲後主而涕泣也。
後主覽表曰：「相父南征，遠涉艱難；方始囘都，坐未安席；今欲北征，恐勞神思。」孔明曰：「臣受先帝托孤之重，夙夜未嘗有怠。今[02950]南方已平，可無內顧之憂，一向南征，正是爲此。不就此時討賊，恢復中原，更待何日？」忽班部中太史譙周出奏曰：「臣夜觀天象，北方旺氣正盛，星曜倍明，未可圖。」與後文讐國論相應。乃顧孔明曰：「丞相深明天文，何故強？」孔明曰：「天道變易不常，豈可拘執？吾今且駐軍馬於中，觀其動靜而後行。」譙周苦諫不從。於是孔明乃留郭攸之、董允、費禕等侍中，總攝宮中之；正應表中。留向寵將，總督御林軍馬；又應表中。陳震侍中，蔣琬參軍，此表中所已及。張裔長史，掌丞相府；杜瓊諫議夫；杜微、楊洪尚；孟光、來[02951]敏祭酒；尹默、李撰博士；郤正、費詩秘；譙周太史。內外文武官僚一百餘員，同理蜀中之。此又表中所未及。孔明受詔府，喚諸將聽令：前督部，鎮北將軍、領丞相司馬、涼州刺史、都亭侯魏延；前軍都督，領扶風太守張翼；牙門將，裨將軍王平；後軍領兵使，安將軍、領建寧太守李恢；副將，定遠將軍、領中太守呂義；兼管運糧左軍領兵使，平北將軍、陳倉侯馬岱；副將，飛衛將軍廖化；右軍領兵使，奮威將軍、博陽亭侯馬忠；鎮撫將軍、關內侯張嶷；行中軍師，車騎將軍、都鄉侯劉琰；中監軍，揚武[02952]將軍鄧芝；中參軍，安遠將軍馬謖；前將軍，都亭侯袁綝；左將軍，高陽侯吳懿；右將軍，玄都侯高翔；後將軍，安樂侯吳班；領長史，綏軍將軍楊儀；前將軍，征南將軍劉巴；前護軍，偏將軍、成亭侯許允；左護軍，篤信中郎將丁咸；右護軍，偏將軍劉敏；後護軍，典軍中郎將官雍；行參軍，昭武中郎將胡濟；行參軍，諫議將軍閻晏；行參軍，偏將軍爨習；行參軍，裨將軍杜義、武畧中郎將杜祺、綏軍都尉盛勃；從，武畧中郎將樊岐；典軍記樊建；丞相令史董厥；帳前左護衛使，龍驤將軍關興；右護衛使，虎翼將軍[02953]張苞。以上歷敘諸將官銜，以出師伐魏，故特書其官以予之也。以上一應官員，都隨着平北都督、丞相、武鄉侯、領益州牧、知內外諸葛亮。大書特書。分撥已定，檄李嚴等守川口，以拒東吳。周宻之至。選定建興五年春月丙寅日出師伐魏。至此方大伸討賊之義。忽帳下一老將厲聲而進曰：「我雖年邁，尚有廉頗之勇，馬援之雄。此古人皆不服老，何故不用我耶？」衆視之，乃趙雲。孔明曰：「吾自平南囘都，馬孟起病故，馬超之死，在孔明口中補出，省筆之法。吾甚惜之，以折一臂。今將軍年紀已高，倘稍有參差，動搖一世英名，減却蜀中銳氣。」又用激將之法。雲厲聲[02954]曰：「吾自隨先帝以來，臨陣不退，遇敵則先。丈夫得死於疆場者，幸，吾何恨焉？願前部先鋒！」孔明再苦勸不住。雲曰：「如不敎我先鋒，就撞死於堦下！」寫子龍悍勇之極。孔明曰：「將軍既要先鋒，須得一人同去。」言未盡，一人應曰：「某雖不才，願助老將軍先引一軍，前去破敵。」孔明視之，乃鄧芝。即是不畏油鼎之人。孔明喜，即撥精兵五千，副將十員，隨趙雲、鄧芝去訖。孔明出師，後主引百官送於北門外十里。孔明辭後主，旌旗蔽野，戈戟如林，率軍望中迤𨓦?進發。寫得孔明堂堂正正，十分聲勢。却說邊庭探知此，報入[02955]洛陽。是日，曹叡設朝，近臣奏曰：「邊官報稱，諸葛亮率領兵十餘萬，出屯中，孔明兵數在曹叡近臣口中補出，妙。令趙雲、鄧芝前部先鋒，引兵入境。」叡驚，問羣臣曰：「誰可將，以退蜀兵？」忽一人應聲而出曰：「臣父死於中，切齒之恨，未嘗得報。照應七十一卷中事。今蜀兵犯境，臣願引本部猛將，更乞陛下賜關西之兵，前往破蜀，上國家效力，下報父讐，臣萬死不恨！」衆視之，乃夏侯淵之夏侯楙。音茂。楙字休，其性最急最吝。乃父已負妙才之名，此子却又不才之甚。自幼嗣與夏侯惇。後夏侯淵黃忠所斬，曹操憐之，以女清河公[02956]主招楙駙馬，曹操本姓夏侯，而以女與楙，則是同姓爲婚，瀆祖甚矣。因此朝中欽敬。雖掌兵權，未嘗臨陣。當時自請出征，曹叡即命都督，調關西諸路軍馬前去迎敵。司徒王朗諫曰：「不可。夏侯駙馬素不曾經戰，今付以任，非其所宜。更兼諸葛亮足智多謀，深通韜畧，不可輕敵。」夏侯楙叱曰：「司徒莫非結連諸葛亮欲內應耶？吾自幼從父學習韜畧，深通兵法。汝何欺我年幼？吾若不生擒諸葛亮，誓不囘天！」志大言大之人，每每無用。王朗等皆不敢言。夏侯楙辭魏主，星夜到長安，調關西諸路軍馬十餘萬，來敵孔明。正是：[02957]
欲秉白旄麾將士，却敎黃吻掌兵權。
未知勝負如何，且看下文分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