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回
猛張飛智取瓦口隘 老黃忠計奪天蕩山
數卷之前，方寫關公飲酒，此處接寫翼德飲酒。單刀赴[02304]會之飲，是飲他人之酒；瓦口寨前之飲，是飲自己之酒。關公之飲酒是膽，翼德之飲酒是智；關公之飲酒是豪，翼德之飲酒是巧。夫以膽而飲，飲可以壯膽；以豪而飲，飲可以助豪。若欲以酒而行其巧與智則難矣。膽與豪，則與酒相近者；巧與智，是不與酒相近者。不與酒相近，而卒能於酒中用之，則飲如張公更不可及。
張郃草草用兵，誤以張飛之用兵草草耳。乃郃之驕，方視之如草；而飛之智，則以草人。始知其醉之非眞醉[02305]。若使醉眞醉，則眞張飛無異草張飛；惟醉非眞醉，故草張飛能賺眞張郃，而眞張郃反似草張飛耳。
今日以醉取瓦口之張飛，非昔日以醉失徐州之張飛，是前後竟有兩張飛。而今日賺張郃之張飛，即前日賺嚴顏之張飛，是前後原無兩張飛。乃其賺嚴顏者，林木前後，張飛有兩；賺張郃者，寨門內外，張飛有兩。疑鬼疑神，幾有同於左慈身外身者，張公其酒中之仙乎？
詩稱：「方叔元老。」易繫：「師貞丈人。」將之貴用老成人明矣。[02306]然用老而以少者佐之，尤不若以老佐老之妙。有馬首欲東之欒黶，則先軫不能行其意；有仡仡勇夫之帥，則蹇叔不能用其謀。黃忠之請嚴顏副，有以哉！
兵有貴於誘敵者，彼以我莽，而我即誘之以粗疎；彼以我老，而我即誘之以怯弱是。然有誘兵居其前，必更有奇兵遶其後而後勝，如翼德、升皆以路取關之背，斯則其兵之奇者矣。故無誘不能用奇，而無奇亦不可用誘。[02307]
却說張郃部兵萬，分寨，各傍山險：一名岩渠寨，一名蒙頭寨。一名蕩石寨。當日張郃於寨中，各分軍一半去取巴西，留一半守寨。早有探馬報到巴西，說張郃引兵來。張飛急喚雷同商議。同曰：「閬中地惡山險，可以埋伏。將軍引兵出戰，我出奇兵相助，郃可擒矣。」彼分三寨，我分兩路，以兩對三，將名雷同，用軍却不雷同。張飛撥精兵五千與雷同去訖。飛自引兵一萬，離閬中十里，與張郃兵相遇。兩軍擺開，張飛出馬，單搦張郃。郃挺鎗縱馬而出。張與張同，鎗與鎗同，副將名雷同，主將亦是雷同。戰到十餘合，郃後軍忽然喊起：原來望山[02308]背後，有蜀兵旗幡，故此擾亂。雷同伏兵，先用虛寫。張郃不敢戀戰，撥馬囘走。張飛從後掩殺。前面雷同引兵殺出。兩下夾攻，郃兵敗。張飛、雷同連夜追襲，直趕到岩渠山。張郃仍舊分兵守住寨，多置擂木砲石，堅守不戰。張飛離岩渠十里下寨，次日引兵搦戰。郃在山上吹擂飲酒，并不下山。將寫張飛飲酒，先寫張郃飲酒。張飛令軍士罵，郃只不出。飛只得還營。次日，雷同去山下搦戰，郃不出。雷同驅軍士上山，山上擂木砲石打將下來。雷同急退。蕩石、蒙頭兩寨兵出，殺敗雷同。次日，張飛去搦戰，張郃不出。飛使軍人百般穢罵，郃在山上亦罵。彼亦罵，此亦罵，不是相殺，竟是鬭口。張飛尋思，無計可施。相拒五十餘日，飛就在山前扎住寨，每日飲酒飲至醉，坐於山前辱罵。彼飲酒，此亦飲酒，不是相殺，竟是較量。玄德差人犒軍，張飛終日飲酒，使者囘報玄德。玄德驚，忙來問孔明。孔明笑曰：「原來如此！軍前恐無好酒；成都佳釀極多，可將五十甕作車裝，送到軍前與張將軍飲。」不是知趣，却是知機。○管公明談易，清酒三升；張翼德破敵，美酒五十甕。玄德曰：「吾弟自來飲酒失，軍師何故反送酒與他？」孔明笑曰：「主公與翼德做許多年兄弟，還不知其人耶？翼德自來剛強，然前於收川之時，義釋嚴顏，此非勇夫所。又將六十一回中事一隄。今與張郃相拒五十餘日，酒醉之後，便坐山前辱罵，傍若無人：此非貪杯，乃敗張郃之計耳。」在徐州時是眞醉，在巴西時是假醉；玄德但知其眞，孔明却知其假。玄德曰：「雖然如此，未可托。可使魏延助之。」孔明令魏延解酒赴軍前，車上各插黃旗，「軍前公用美酒」。絕妙酒旗。魏延領命，解酒到寨中，張飛，傳說主公賜酒。飛拜受訖，分付魏延、雷同各引一枝人馬，左右翼；只看軍中紅旗起，便各進兵。絕妙酒令。敎將酒擺列帳下，令軍士開旗鼓而飲。絕妙酒場。有細作報[02309]上山來，張郃自來山頂觀望，張飛坐於帳下飲酒，令卒於面前相撲戲。絕妙下酒物。郃曰：「張飛欺我太甚！」傳令今夜下山劫飛寨，令蒙頭、蕩石寨皆出，左右援。當夜張郃乗着月色微明，引軍從山側而下，逕到寨前。遙望張飛明燈燭，正在帳中飲酒。閱至此，只道張飛親自誘敵。張郃當先喊一聲，山頭擂鼓助，直殺入中軍。但張飛端坐不動。張郃驟馬到面前，一鎗刺倒，閱至此爲張飛一嚇，爲張郃一喜。却是一個草人。賺嚴顏的假張飛是活張飛，賺張郃的張飛却是死張飛。急勒馬囘時，帳後連珠砲起。一將當先，攔住去路，睜圓環眼，聲[02310]如巨雷：乃張飛。前遙見張飛飲酒，又近見張飛端坐，又刺倒張飛在地，此處又忽然走出一箇張飛，就似孫行者，者行孫也。挺矛躍馬，直取張郃。兩將在火光中，戰到五十合。張郃只盼兩寨來救，誰知兩寨救兵，已被魏延，雷同兩將殺退，就勢奪寨。張郃不救兵至，正沒奈何，山上火起，已被張飛後軍奪寨柵。張郃寨俱失，三寨之火，只用虛寫。只得奔瓦口關去。張飛獲勝捷，美酒五十甕，當于此時飲之。報入成都。玄德喜，方知翼德飲酒是計，只要誘張郃下山。方知醉張飛却是醒張飛。却說張郃敗，退守瓦口關，萬軍已折萬，遣人問曹洪求救。洪怒曰：「汝[02311]不聽吾言，強要進兵，失緊要隘口，却來求救！」遂不肯發兵，使人催督張郃出戰。郃心慌，前日開大口，今日也心慌，恐應管公明之數。只得定計，分兩軍去關口前山僻埋伏，分付曰：「我詐敗，張飛必然趕來，汝等就截其路。」當日張郃引軍前進，正遇雷同。戰不數合，張郃敗走，雷同趕來。兩軍齊出，截斷囘路。張郃復囘，刺雷同於馬下。前次刺的是假張飛，今次刺的是眞雷同。敗軍囘報張飛，飛自來與張郃挑戰。郃詐敗，張飛不趕。妙。郃囘戰，不數合敗走。張飛知是計，収軍囘寨，飲酒後愈覺細膩，想是酒量比前更進。與魏延商議曰：「張郃用埋伏計殺[02312]雷同，要賺吾，何不將計就計？」以翼德而知人之計，已奇；又能將人之計就已之計，更奇。延問曰：「如何？」飛曰：「我明日先引一軍前徃，汝却引精兵於後，待伏兵出，汝可分兵擊之。用車十餘乘，各藏柴草，塞住路，放火燒之。前既用草人，此又用草車，善于驅使草木。吾乗勢擒張郃，與雷同報讐。」魏延領計。次日，張飛引兵前進。張郃兵至，與張飛交鋒。戰到十合，郃詐敗。張飛引馬步軍趕來，前妙在不趕，今又妙在趕。郃且戰且走。引張飛過山峪口，郃將後軍前，復扎住營，與飛戰，指望兩彪伏兵出，要圍困張飛。不想伏兵却被魏延精兵到，趕入峪口，將車輛截[02313]住山路，放火燒車，山谷草木皆着，烟迷其徑，兵不得出。前張魯兵敗是霧鎖，今張郃兵敗是烟迷。霧自天生，烟由人作。張飛只顧引軍衝突，張郃敗，死命殺開條路，走上瓦口關，収聚敗兵，堅守不出。張飛和魏延連日攻打關隘不下。飛不濟，把軍退十里，却和魏延引數十騎，自來兩邊哨探路。忽男女數人，各背包，於山僻路攀藤附葛而走。飛於馬上用鞭指與魏延曰：「奪瓦口關，只在這幾箇百姓身上。」其言幻絕，匪夷所思。便喚軍士分付：「休要驚恐他，好生喚那幾箇百姓過來。」軍士連忙喚到馬前。飛用好言以安其心，一步細膩一步，翼德[02314]何嘗莽來。問其何來。百姓告曰：「某等皆中居民，今欲還鄉。聽知軍廝殺，塞閉閬中官道；今過蒼溪，從梓潼山檜釿川入中，還家去。」飛曰：「這條路取瓦口關遠近若何？」百姓曰：「從梓潼山路，却是瓦口關背後。」飛喜，帶百姓入寨中，與酒食；分付魏延：「引兵扣關攻打，我親自引輕騎出梓潼山攻關後。」便令百姓引路，選輕騎五百，從路而進。捉得幾箇鄉導官。却說張郃救軍不到，心中正悶。人報魏延在關下攻打。張郃披掛上馬，却待下山，忽報：「關後四五路火起，不知何處兵來。」如亞夫將軍從天而降。郃自領兵來[02315]迎。旗開處早張飛。郃驚，急往路而走。馬不堪行。後面張飛追趕甚急，郃棄馬，上山尋徑而逃，方得走脫。前則「踴躍用兵」，今則「爰喪其馬」矣。隨行只有十餘人。步行入南鄭，曹洪。洪張郃只剩下十餘人，怒曰：「吾敎汝休去，汝取下文狀要去；今日折盡兵，尚不自死，還來做甚！」喝令左右推出斬之。前以張飛爲小兒，今却被小兒騙了。行軍司馬郭淮諫曰：「軍易得，一將難求。張郃雖然有罪，乃魏王所深愛者，不可便誅。可再與五千兵，逕取葭萌關，牽動其各處之兵，中自安矣。前張魯使馬超取葭萌關，在玄德背後；今郭淮使張郃取葭萌，亦在翼德背後。如不[02316]成功，罪俱罰。」曹洪從之，與兵五千，敎張郃取葭萌關。郃領命而去。却說葭萌關守將孟達、霍峻，知張郃兵來。霍峻只要堅守，孟達定要迎敵，引軍下關與張郃交鋒，敗而囘。先寫孟達之敗，以反襯黃忠之勝；先寫孟達之眞敗，以正襯黃忠之假敗。霍峻急申文到成都。玄德聞知，請軍師商議。孔明聚衆將於堂上，問曰：「今葭萌關緊急，必須閬中取翼德，方可退張郃。」法正曰：「今翼德兵屯瓦口，鎮守閬中，亦是緊要之地，不可取囘。帳中諸將內選一人去破張郃。」孔明笑曰：「張郃乃魏之名將，非等閒可及。除非翼德，無人可當。」慣用激將之法。[02317]忽一人厲聲而出曰：「軍師何輕視衆人耶？吾雖不才，願斬張郃首級，獻於麾下。」衆視之，乃老將黃忠。激出一箇老的來。孔明曰：「升雖勇，爭奈年老，恐非張郃對手。」索性竭力一激。忠聽，白髮倒豎而言曰：「某雖老，兩臂尚開石之弓，渾身還有千斤之力：豈不足敵張郃匹夫耶！」孔明曰：「將軍年近七十，如何不老？」妙在只是反激。忠趨步下堂，取架上刀，輪動如飛；壁上硬弓，連拽折兩張。廉將軍不獨善飯。孔明曰：「將軍要去，誰副將？」忠曰：「老將嚴顏，可同我去。老的又請出一箇老的來。○黃忠請嚴顏爲副，大有意思。但有疎虞，先納下這白頭。」白頭妙。玄德喜，[02318]即時令嚴顏、黃忠去與張郃交戰。趙雲諫曰：「今張郃親犯葭萌關，軍師休兒戲。若葭萌一失，益州危矣。何故以老將當此敵乎？」玄德不知張飛，子龍亦不知黃忠；一則疑其莽，二則慮其老。孔明曰：「汝以人老邁，不能成，吾料中必於此人手內可得。」趙雲等各各哂笑而退。却說黃忠、嚴顏到關上，孟達、霍峻，心中亦笑孔明欠調度：「是這般緊要去處，如何只敎兩箇老的來？」有子龍笑之，又有孟達、霍峻笑之，愈顯下文得勝之奇。黃忠謂嚴顏曰：「你可諸人動靜麼？他笑我人年老，今可建奇功，以服衆心。」老將又激老將。嚴顏曰：「願聽將軍之令。」兩箇[02319]商議定。黃忠引軍下關，與張郃對陣。張郃出馬，黃忠，笑曰：「你許年紀，猶不識羞，尚欲出戰耶！」前欺張飛爲小兒，以爲小兒則欺之；以爲老夫則又欺之。既欺小又欺老，安得不敗。忠怒曰：「豎欺吾年老！吾手中寶刀却不老！」妙語。遂拍馬向前與郃決戰。馬相交，約戰十餘合，忽然背後喊聲起：原來是嚴顏從路抄在張郃軍後。兩軍夾攻，張郃敗。嚴顏虛寫，來得突兀。○此即前兩箇商議之計，妙在前不明寫，此方寫明。連夜趕去，張郃兵退八九十里。黃忠、嚴顏収兵入寨，俱各按兵不動。曹洪聽知張郃輸一陣，欲罪。郭淮曰：「張郃被迫，必投西蜀；今可遣將助之，[02320]就如監臨，使不生外心。」郭淮亦善於將將。曹洪從之，即遣夏侯惇之姪夏侯尚并降將韓玄之弟韓浩，人引五千兵，前來助戰。將即時起行。到張郃寨中，問及軍情，郃言：「老將黃忠，甚是英雄，更有嚴顏相助，不可輕敵。」此時却讓他一分。韓浩曰：「我在長沙，知此老賊利害。他和魏延獻城池，害吾親兄，今既相遇，必當報讐！」照應五十三回中事。遂與夏侯尚引新軍離寨前進。原來黃忠連日哨探，已知路徑。嚴顏曰：「此去有山，名天蕩山，山中乃是曹操屯糧積草之地。若取得那箇去處，斷其糧草，中可得。」亦是老謀深算。忠曰：「將軍[02321]之言，正合吾意。可與吾如此如此。」嚴顏依計，自領一枝軍去。妙在此處不敘明，畱待後見。却說黃忠聽知夏侯尚、韓浩來，遂引軍馬出營。韓浩在陣前，罵黃忠：「無義老賊！」拍馬挺鎗，來取黃忠。夏侯尚便出夾攻。黃忠力戰將，各鬭十餘合，黃忠敗走。將趕十餘里，奪黃忠寨。忠草創一營。次日，夏侯尚、韓浩趕來，忠出陣，戰數合敗走。讀者至此，試掩卷猜之，眞乎？假乎？將趕十餘里，奪黃忠營寨，喚張郃守後寨。郃來前寨諫曰：「黃忠連退日，於中必有詭計。」夏侯尚叱張郃曰：「你如此膽怯，可知屢次戰敗！今[02322]再休多言，看吾人建功！」前是曹洪把細，張郃粗莽；今又是張郃把細，夏侯尚粗莽。張郃羞赧而退。次日，將戰，黃忠敗，退十里；將迤𨓦?趕上。次日，將兵出，黃忠望風而走，連敗數陣，省筆。直退在關上。將扣關下寨，黃忠堅守不出。孟達暗暗發，申報玄德，說：「黃忠連輸數陣，現今退在關上。」玄德慌問孔明。孔明曰：「此乃老將驕兵之計。」翼德詐醉知之，黃忠詐敗則又知之，孔明可謂知人。趙雲等不信。玄德差劉封來關上接應黃忠。忠與封相，問劉封曰：「將軍來助戰何意？」封曰：「父親得知將軍數敗，故差某來。」忠笑曰：「此老夫驕兵之計。與孔[02323]明如出一口。看今夜一陣，可盡復諸營，奪其糧食馬匹。此是借寨與彼屯輜重耳。以空寨換實寨，大得便宜。今夜留霍峻守關，孟將軍可與我搬糧草奪馬匹，將軍看我破敵！」挐得定，算得到，寫黃忠的是妙人。是夜更，忠引五千軍，開關直下。原來夏侯尚、韓浩將，連日關上不出，盡皆懈怠，被黃忠破寨直入，人不及甲，馬不及鞍，將各自逃命而走，軍馬自相踐踏，死者無數。比及天明，連奪寨。寨中丟下軍器鞍馬無數，盡敎孟達搬運入關。黃忠催軍馬隨後而進，劉封曰：「軍士力困，可以暫歇。」忠曰：「不入虎穴，焉得虎？」策馬先[02324]進。寶刀不老，黃忠亦不老。士卒皆努力向前。張郃軍兵，反被自家敗兵衝動，都屯扎不住，望後而走，盡棄許多寨柵，直奔至水傍。張郃尋夏侯尚、韓浩議曰：「此天蕩山，乃糧草之所，更接米倉山，亦屯糧之地：是中軍士養命之源。倘若疎失，是無中。當思所以保之。」魏延送酒，張郃護米，前後相映成趣。夏侯尚曰：「米倉山有吾叔夏侯淵分兵守護，那裏正接定軍山，不必憂慮。誰知可慮正在此。天蕩山有吾兄夏侯德鎮守，我等宜往投之，就保此山。」於是張郃與將連夜投天蕩山來，夏侯德，具言前。夏侯德曰：「吾此處屯十[02325]萬兵，你可引去，復取原寨。」郃曰：「只宜堅守、不可妄動。」忽聽山前金鼓震，人報黃忠兵到。夏侯德笑曰：「老賊不諳兵法，只恃勇耳！」孰知不專恃壯力，實有老謀。郃曰：「黃忠有謀，非止勇。」已領略過矣。德曰：「川兵遠涉而來，連日疲困，更兼深入戰境，此無謀。」郃曰：「亦不可輕敵，且宜堅守。」韓浩曰：「願借精兵千擊之，當無不克。」德遂分兵與浩下山，黃忠整兵來迎。劉封諫曰：「日已西沉矣，軍皆遠來勞困，且宜暫息。」少年倒似老人。忠笑曰：「不然。此天賜奇功，不取是逆天。」言畢，鼓譟進。韓浩引兵來戰。黃忠揮刀直取浩，只一合，斬[02326]浩於馬下。入虎穴，得虎子矣。蜀兵喊，殺上山來。張郃、夏侯尚急引軍來迎。忽聽山後喊，火光冲天而起，上下通紅。夏侯德提兵來救火時，正遇老將嚴顏，手起刀落，斬夏侯德於馬下。張飛襲瓦口關後，却用明寫；嚴顏襲天蕩山後，却用暗寫。原來黃忠預先使嚴顏引軍埋伏於山僻去處，只等黃忠軍到，却來放火，柴草堆上一齊點着，烈焰飛騰，照耀山谷。此處方纔敘明。嚴顏既斬夏侯德，從山後殺來。張郃、夏侯尚前後不能相顧，只得棄天蕩山，望定軍山投奔夏侯淵去。失了兩箇隘口。黃忠、嚴顏守住天蕩山，捷音飛報成都。玄德聞之，聚衆將慶[02327]喜。法正曰：「昔曹操降張魯，定中，不因此勢以圖巴、蜀，乃畱夏侯淵、張郃將屯守，而自引軍北還：此失計。今張郃新敗，天蕩失守，主公若乗此時舉兵親往征之，中可定。既定中，然後練兵積粟，觀釁伺隙，進可討賊，退可自守。此天與之時，不可失。」爲人和亦得天時，可乗此以取地利。玄德、孔明皆深然之。遂傳令趙雲、張飛先鋒，玄德與孔明親自引兵十萬，擇日圖中，傳檄各處，嚴加隄。時建安十年秋七月吉日。玄德軍出葭萌關下營，召黃忠、嚴顏到寨，厚賞之。玄德曰：「人皆言將軍老矣，[02328]惟軍師獨知將軍之能。今果立奇功。但今中定軍山，乃南鄭保障，糧草積聚之所；若得定軍山，陽平一路，無足憂矣。將軍還敢取定軍山否？」黃忠慨然應諾，便要領兵前去。孔明急止之曰：「老將軍雖然英勇，然夏侯淵非張郃之比。又用反激法。淵深通韜略，善曉兵機，曹操倚之西凉藩蔽：先曾屯兵長安，拒馬孟起；照應五十八回中事。今屯兵中。操不托他人而獨託淵者，以淵有將才。今將軍雖勝張郃，未卜能勝夏侯淵。吾欲酌量着一人去荊州，替囘關將軍來，方可敵之。」前借張飛激他，今天借關公激他。忠奮然答曰：「昔廉頗年八十，尚食斗米、肉十斤，諸侯畏其勇，不敢侵犯趙界，何况黃忠未及七十乎？若如此說，則公尚是年少。軍師言吾老，吾今并不用副將，只將本部兵千人去，立斬夏侯淵首級，納於麾下。」孔明再不容。到底只是反激，甚妙。黃忠只是要去。孔明曰：「既將軍要去，吾使一人監軍同去，若何？」正是：
請將須行激將法，少年不若老年人。
未知其人是誰，且看下文分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