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回
曹丕廢帝篡炎劉 王正位續統
代以後，學湯、武之征誅則是，學舜、禹之受禪則非，蓋征誅可學，而受禪不可學。高學湯、武，雖未必遂可湯、武，而猶不失堂堂之陣，正正之旗。若夫受禪之舉，一學之而謬者有王莽，再學之而謬者有曹丕。彼但知舜、禹之，而不知舜、禹之所以行其者耳。舜、禹之，行之以舜、禹[02577]之心。後人乃以羿、浞之心，而欲行舜、禹之。居堯宮而逼堯，奪舜璽而逼舜禪，天下有如是之舜，如是之禹哉？
有妖孽而禎祥者，如九年之水開聖帝，七年之旱啓賢王是。有禎祥而妖孽者，如魯桓公之有，魯哀公之志獲麟是。不當瑞而瑞，即謂之妖；不當祥而祥，即謂之孽。麟鳳黃龍，非曹丕受命之禎，乃獻帝失國之兆。然則麟、鳳、龍，直等之青蛇之墮、雌鷄之化而已矣。
觀曹丕受禪之時，有怪風之警，而知天心之未嘗不與人[02578]心合。人有心，天亦有心。人心不與魏，豈天心獨與魏哉？然不與魏者天心，不與魏而終不能禁魏之篡者，天數。不獨人不能違數，即天亦不能自違其數。數不可憑，而福善禍淫之心則可憑。紫陽綱目不以魏正統，蓋不以天數與之，還以天心之合乎人心者奪之耳。
高之返沛縣，有風之歌，此初之雄風。獻帝之禪許昌，有怪風之變，此末之悲風。風在初而雄，在末而悲，同一風而有盛衰之異焉。雖然，風至末，風斯息[02579]矣，末安得有風？當仍之高祖在天之靈可。
呂雉王產、祿，而劉幾化呂；武曌寵思，而周幾代唐。若曹后者，誠過之矣。曹后之罵曹丕，比之王后之罵王莽，庶幾相似乎？然以后之貴而貴其族者，王后；以族之貴而貴后者，曹后。族以后之故而得貴，則后之斥之易；后因族之故而得立，則后之不黨其族難。推曹后之心，使其身非曹操之所出，我知其必與父兄同謀討賊，如伏后、董妃之耳。伏完有女而曹操亦有女，董承有妹而曹丕[02580]亦有妹。曹后之賢，殆將與伏后、董妃並列云。
玄德之帝成都，曹丕之帝洛陽，同一帝，而史家之筆予玄德，而不予曹丕者，正與僭之異。若論玄德之取西川，則以劉奪劉，或以逆取而順守；若論玄德之即帝位，則以劉繼劉，直是順取而順守矣。所可議者，續高、光之業而不墜其統，固所以尊祖，乃納劉瑁之妻而立之后，似不免於賣祖。君於此，不能無遺憾焉。
玄德之稱中王，在曹操稱魏王之後。夫曹氏可王，而[02581]劉氏獨不可王乎？非劉氏而王者，高祖有禁，即以獻帝臨之，曹可奪而劉可予。玄德之即帝位，在曹丕篡帝位之後。夫丕可以篡，而帝室之冑反不可以繼乎？丕篡之，而玄德繼之，是獻帝廢而未廢。「宋」之司馬氏，乃帝魏而寇蜀，吾不知其作何解？
却說華歆等一班文武，入獻帝。歆奏曰：「伏睹魏王自登位以來，德布四方，仁及萬物，越古超今，雖唐、虞無以過此。語語寒心。羣臣會議，言祚已終，望陛下效堯、舜之道，以山川社稷禪與魏王，[02582]上合天心，下合民意，則陛下安享清閒之福，祖宗幸甚！生靈幸甚！臣等議定，特來奏請。」東吳討一荊州，關公且不許，華歆却把一皇帝輕輕討去。帝聞奏驚，半晌無言，覷百官而哭曰：「朕想高祖提尺劒斬蛇起義，平秦滅楚，創造基業，世統相傳四百年矣。朕雖不才，初無過惡，安忍將祖宗業等閒棄？汝百官再從公計議。」議便不妥。華歆引李伏、許芝近前奏曰：「陛下若不信，可問此人。」李伏奏曰：「自魏王即位以來，麒麟降生，鳳凰來儀，黃龍出現，嘉禾蔚生，甘露下降，此是上天示瑞，魏當代之象。」何不竟指青龍見坐、雌雉化雄之灾異以爲言乎？許[02583]芝奏曰：「臣等職掌司天，夜觀乾象，炎氣數已終，陛下帝星隱匿不明；魏國乾象，極天察地，言之難盡。更兼上應圖讖，其讖曰：『鬼在邊，委相連，當代，無可言。言在東，午在西，兩日並光上下移。』以此論之，陛下可早禪位。『鬼在邊，委相連』，是魏字；『言在東，午在西』，乃許字；『兩日並光上下移』，乃昌字。此是魏在許昌應受禪。願陛下察之。」此等圖讖，想亦華歆等捏造耳。帝曰：「祥瑞圖讖，皆虛妄之，奈何以虛妄之，而遽欲朕舍祖宗之基業乎？」王朗奏曰：「自古以來，有興必有廢，有盛必有衰，豈有不亡之國、不[02584]敗之家乎？室相傳四百餘年，延至陛下氣數已盡，宜蚤退避，不可遲疑，遲則生變矣！」未聞當日臯、夔、稷、契如此苦勸唐堯。帝哭，入後殿去。百官哂笑而退。次日，官僚集於殿，令宦官入請獻帝。帝憂懼不敢出。曹后曰：「百官請陛下設朝，陛下何故推阻？」帝泣曰：「汝兄欲篡位，令百官相逼，朕故不出。」曹后怒曰：「吾兄奈何此亂逆之耶！」曹后深明大義，不是女生外向。言未已，只曹洪、曹休帶劒而入，請帝出殿。曹后罵曰：「俱是汝等亂賊，希圖富貴，共造逆謀！吾父功盖寰區，威震天下，然且不敢篡竊神器。今吾兄嗣位未幾，[02585]輒思篡，皇天必不祚爾！」比孫夫人之叱吳將更爲激烈，不意曹瞞老賊却有如此一位賢女。言罷，痛哭入宮。左右侍者，皆歔欷流涕。曹洪、曹休力請獻帝出殿。帝被逼不過，只得更衣出前殿。華歆奏曰：「陛下可依臣等昨日之議，免遭禍。」四岳薦舜，未聞有此恐唬語。帝痛哭曰：「卿等皆食祿久矣，中間多有朝功臣孫，何忍作此不臣之？」月正元日未聞唐堯如此苦告四岳。歆曰：「陛下若不從衆議，恐旦夕蕭墻禍起，非臣等不忠於陛下。」帝曰：「誰敢弒朕耶？」歆厲聲曰：「天下之人，皆知陛下無人君之福，以致四方亂。若非魏王在朝，弒陛下者，何止一人？陛下[02586]尚不知恩報德，直欲令天下人共伐陛下耶？」使管寧而在，不但割席，當割其舌，不但分坐，當分其尸矣。帝驚，拂袖而起。王朗以目視華歆。歆縱步向前，扯住龍袍，變色而言曰：「許與不許，蚤發一言！」露出昔日破壁面孔。帝戰慄不能言。曹洪、曹休拔劒呼曰：「符寶郎何在？」祖弼應聲出曰：「符寶郎在此！」曹洪索要玉璽。祖弼叱曰：「玉璽乃天之寶，安得擅索！」忠臣國之寶也，符寶非寶，祖弼是寶。洪喝令武士推出斬之。祖弼罵不絕口而死。後人有詩讚曰：
奸宄專權室亡，詐稱禪位效虞唐。[02587]
滿朝百辟皆尊魏，僅忠臣符寶郎。
帝顫慄不已。只階下披甲持戈數百餘人，皆是魏兵。帝泣謂羣臣曰：「朕願將天下禪於魏王，幸留殘喘，以終天年。」賈詡曰：「魏王必不負陛下。陛下可急降詔，以安衆心。」非安衆心，乃安一身耳。帝只得令陳羣草禪國之詔，令華歆賫捧詔璽，引百官直至魏王宮獻納。本是天子所賜，乃曰獻納，可嘆。曹丕喜。開讀詔曰：
朕在位十年，遭天下蕩覆，幸賴祖宗之靈，危而復存。原非大臣之力。然今仰瞻天象，俯察民心，炎精之數既終，行運在乎曹[02588]氏。是以前王既樹神武之蹟，今王光耀明德，以應其期。歷數昭明，信可知矣。夫道之行，天下公。唐堯不私於厥，而名播於無窮，朕竊慕焉，今其追踵堯典，禪位於丞相魏王。王其毋辭！
曹丕聽畢，便欲受詔。司馬懿諫曰：「不可。雖然詔璽已至，殿下宜且上表謙辭，以絕天下之謗。」天下難欺，與其詐讓不如從直。丕從之，令王朗作表，自稱德薄，請別求賢以嗣天位。不曰天位不可讓，而曰別求大賢，便是欲天子避位之意。帝覽表，心甚驚疑，謂羣臣曰：「魏王謙遜，如之奈何？」天子若信老實，不更[02589]與他，看他如何再詐。華歆曰：「昔魏武王受王爵之時，辭而詔不許，然後受之。此是家傳奸詐衣缽。今陛下可再降詔，魏王自當允從。」子效父之詐，臣導君以詐，眞堪羞殺。帝不得已，令桓階草詔，遣高廟使張音持節奉璽至魏王宮。曹丕開讀。詔曰：
諮爾魏王，上謙讓。朕竊道陵遲，日已久，幸賴武王操，德膺符運，奮揚神武，芟除兇暴，清定區夏。今王丕纘承前緒，至德光昭，聲敎被四海，仁風扇八區。天之暦數，實在爾躬。昔虞舜有功十，而放勳禪以天下；禹有疎導之績，而[02590]重華禪以帝位。承堯運，有傳聖之義，加順靈袛，紹天明命，使行御史夫張音，持節奉皇帝璽綬，王其受之。
曹丕接詔欣喜，謂賈詡曰：「雖次有詔，然終恐天下後世，不免篡竊之名。」既畏此名，何如不做。詡曰：「此極易，可再命張音賫囘璽綬，却敎華歆令帝築一臺，名受禪臺。前李肅賺董卓，曾言築受禪臺矣。有前之虛話，乃有此之即眞。擇吉日良辰，集公卿盡到臺下，令天親奉璽綬，禪天下與王。差人送來不筭，却要天子親自送來。便可以釋羣疑而絕衆議矣。」丕喜，即令張音捧囘璽綬，仍作表謙辭。音囘奏獻帝。帝問羣臣曰：[02591]「魏王讓，其意若何？」若天子第二次竟做假呆，曹丕將如之何？華歆奏曰：「陛下可築一臺，名曰受禪臺，集公卿庶民，明白禪位。到底不明不白。則陛下孫孫，必䝉魏恩矣。」帝從之，乃遣太常院官，卜地於繁陽，築起層高臺，擇於十月庚午日寅時禪讓。至期獻帝請魏王曹丕登臺受禪，臺下集官僚四百餘員，御林虎賁禁軍十餘萬。衆目昭章，其罪愈著。帝親捧玉璽奉曹丕。丕受之。臺下羣臣跪聽冊曰：
咨爾魏王！昔者唐堯禪位於虞舜，舜亦以命禹。天命不於常，惟有德。道陵遲，世失其序，降及朕躬，亂滋昏，羣凶恣[02592]逆，宇內顚覆。賴武王神武，拯兹難於四方，惟清區夏，以保綏我宗廟，豈予一人獲乂，俾九服實受其賜。今王欽承前緒，光於乃德，恢文武之業，昭爾考之弘烈。皇靈降瑞，人神告征，誕惟亮采，師錫朕命。僉曰：爾度克協於虞舜，用率我唐典，敬遜爾位。於戲！天之暦數在爾躬，君其袛順禮，饗萬國以肅承天命！
讀冊已畢，魏王曹丕即受入殿禮，登帝位。賈詡引官僚朝於臺下。改延康元年黃初元年，張角所云「黃天當立」，於此始驗。國號[02593]魏。丕即傳旨，赦天下。諡父曹操太祖武皇帝。華歆奏曰：「天無日，民無主。帝既禪天下，理宜退就藩服。乞降明旨，安置劉氏於何地？」言訖扶獻帝跪於臺下聽旨。堯率諸侯北面而朝之，方信不是齊東之語。丕降旨封帝山陽公，即日便行。華歆按劒，指帝厲聲而言曰：「立一帝，廢一帝，古之常道！今上仁慈，不忍加害，封汝山陽公。今日便行，非宣召不許入朝！」龍頭之惡，一至於此。追原舜、跖之分，只在拾金一刻。獻帝含淚拜謝，上馬而去。臺下軍民人等之，感不已。旁寫一筆，見獻帝之難堪。丕謂羣臣曰：「舜、禹之，朕知之矣！」天下有如此舜、禹乎？羣臣皆呼萬[02594]歲。後人觀此受禪臺，有詩嘆曰：
兩經營頗難，一朝失却舊江山。
黃初欲學唐虞，司馬將來作樣看。
百官請曹丕答謝天地。丕方下拜，忽然臺前捲起一陣怪風，飛砂走石，急如驟雨，對面不。臺上火燭，盡皆吹滅。此亦是祥瑞耶？虞舜當日四方風動，恐未必如此風也。丕驚倒於臺上，百官急救下臺，半晌方醒。「烈風雷雨弗迷」，丕何以不如舜。侍臣扶入宮中，數日不能設朝。後病稍可，方出殿受羣臣朝賀。封華歆司徒，王朗司空，官僚一一陞賞。丕[02595]疾未痊，疑許昌宮室多妖。曹操之疾既疑洛陽有鬼，曹丕之疾又疑許昌多妖。究竟何鬼何妖？不過因操奸如鬼，故以鬼召鬼；丕惡如妖，故以妖召妖耳。乃自許昌幸洛陽，建宮室。以上按下曹丕，以下接敘先主。蚤有人到成都，報說曹丕自立魏皇帝，於洛陽盖造宮殿，且傳言帝已遇害。此傳言之誤。按獻帝廢爲山陽公者十五年，至曹睿青龍二年始卒。中王聞知，痛哭終日。下令百官掛孝，遙望設祭，上尊諡曰「孝愍皇帝」。玄德因此憂慮，致染成疾，不能理，政務皆託與孔明。孔明與太傅許靖、光祿夫譙周商議，言天下不可一日無君，欲尊中王帝。放下先主，接敘孔明，爲即帝位闘筍。譙周曰：「近有祥風慶雲之[02596]瑞，成都西北角有黃氣數十丈冲霄而起，帝星於畢、胃、昴之分，煌煌如月。此正應中王當即帝位，以繼統，更復何疑？」孔明但言人事，譙周兼言天象。於是孔明與許靖，引官僚上表，請中王即皇帝位。中王覽表，驚曰：「卿等欲陷孤不忠不義之人耶？」孔明奏曰：「非。曹丕篡自立，王上乃室苗裔，理合繼統以延祀。」中王勃然變色曰：「孤豈效逆賊所！」拂袖而起，入於後宮。曹丕逼勒天子之詔，先主不受羣臣之表，相去甚遠。衆官皆散。日後，孔明引衆官入朝，請中王出，衆皆拜伏於前。許靖奏曰：「今天以被[02597]曹丕所弒，王上不即帝位，興師討逆，不得忠義。今天下無不欲王上君，孝愍皇帝雪恨。若不從臣等所議，是失民望矣。」不以大德推之，而以大義則之，善於勸進。中王曰：「孤雖是景帝之孫，並未有德澤以布於民，今一旦自立帝，與篡竊何異？」不言義不當立，但言德不堪受，漸漸相近。孔明苦勸數次，中王堅執不從。孔明乃設一計，謂衆官曰：「如此如此。」於是孔明託病不出。中王聞孔明病篤，親到府中，直入卧榻邊，問曰：「軍師所感何疾？」害着要立皇帝的病。孔明答曰：「憂心如焚，命不久矣！」故作可駭之語。中王曰：「軍師所憂何？」連問數次，孔明[02598]只推病重，瞑目不答。先是先主作難，此處却是孔明作難。妙絕。中王再請問，孔明喟然歎曰：「臣自出茅廬，得遇王，相隨至今，言聽計從，今幸王有兩川之地，不負臣夙昔之言。目今曹丕篡位，祀將斬，文武官僚，咸欲奉王帝，滅魏興劉，共圖功名。不想王堅執不肯，衆官皆有怨心，不久必盡散矣。不以已動之，而以羣臣動之。若文武皆散，吳、魏來攻，兩川難保，臣安得不憂乎？」既以羣臣動之，又以兩川動之。中王曰：「吾非推阻，恐天下人議論耳。」不言已德不堪，但憂人心不服，比前又漸漸相近。孔明曰：「聖人云：『名不正，則言不順。』今王名正言順，有何可議？此言[02599]人事允宜。豈不聞：『天與弗取，反受其咎？』」此言天命可受。中王曰：「待軍師病可，行之未遲。」此句已是十分應承。孔明聽罷，從榻上躍然而起，曹丕真病，孔明假病。真病難痊，假病立愈。將屏風一擊，外面文武衆官皆入，拜伏於地曰：「王上既允，便請擇日以行禮。」只露得一句口風，便被衆人拾去。中王視之，乃是太傅許靖、安將軍糜竺、青衣侯向舉、陽泉侯劉豹、別駕趙祚、治中楊洪、議曹杜瓊、從張爽、太常卿賴忠、光祿卿黃權、祭酒何曾、學士尹默、司業譙周、司馬殷純、偏將軍張裔、少府王謀、昭文博士伊籍、從郎秦宓等衆。先聞其人，後詳其人，不想屏風之外，蚤有埋伏。[02600]中王驚曰：「陷孤於不義，皆卿等！」埋怨一句，實是應承。孔明曰：「主上既允所請，便可築臺，擇吉恭行禮。」核實一句，便難推調。即時送中王還宮，一面令博士許慈、諫議郎孟光掌禮，築臺於成都武擔之南。諸齊，多官整設鑾駕，迎請中王登壇致祭。譙周在壇上高聲朗讀祭文曰：
惟建安十六年四月丙午朔，越十日丁巳，皇帝，敢昭告於皇天后土：有天下，暦數無疆。曩者王莽篡盗，光武皇帝震怒致誅，社稷復存。今曹操阻兵殘忍，戮殺主后，罪惡滔[02601]天；操丕，載肆凶逆，竊據神器。羣下將士，以祀墮廢，宜延之，嗣武祖，躬行天罰。懼無德忝帝位，詢於庶民，外及遐荒君長。夫曰：天命不可以不答，祖業不可以久替，四海不可以無主。率土式望，在一人。畏天明命，懼高、光之業將墜於地，謹擇吉日，登壇告祭，受皇帝璽綬，撫臨四方。惟神饗祚家，永綏歷服！魏家之詔欺人，漢家之文告天。語有三通，却不是眞，文止一篇，却不是假。
讀罷祭文，孔明率衆官恭上玉璽。中王受，捧於壇上，再推辭曰：「無才德，請擇有才德者受之。」此讓雖是虛文，然與曹丕之讓不同。孔明[02602]奏曰：「王上平定四海，功德昭於天下，況是宗沠，宜即正位。已祭告天神，復何讓焉！」文武各官皆呼萬歲，拜舞禮畢，改元章武元年。與曹丕一般改元，先主却改得堂堂正正。立妃吳氏皇后，長劉禪太，封次劉永魯王，劉理梁王。封諸葛亮丞相，許靖司徒，官僚，一一陞賞，赦天下。兩川軍民，無不欣躍。一樣做皇帝，只此一語，曹丕却輸與先主。次日設朝，文武官僚拜畢，列兩班。先主降詔曰：「朕自桃園與關、張結義，誓同生死。不幸弟雲長，被東吳孫權所害，若不報讐，是負盟。朕欲起傾國之兵，剪伐東吳，[02603]生擒逆賊，以雪此恨。」篡獻帝之讐更大於害關公之讐，乃先關公而後獻帝者，特以其事有先後耳。言未畢，班內一人拜伏於階下，諫曰：「不可。」先主視之，乃虎威將軍趙雲。正是：
君王未及行天討，臣下曾聞進直言。
未知龍所諫若何，且看下文分解。[0260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