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回
公孫淵兵敗死襄平 司馬懿詐病賺曹𤕤?
孫權之欲結公孫淵以拒魏，猶曹丕之欲借孟獲以侵蜀。公孫淵之斬吳使以獻曹叡，猶公孫康之殺袁以獻曹操。孟獲之叛者不一，而公孫之奉魏者至再，則魏[03403]於公孫，其亦可以恕之矣。而武侯不殺孟獲，司馬懿必殺公孫，何仁與不仁之不同如是耶？厥後懷、愍帝劉淵父所戮辱，前淵後淵，其名不謀而合，君於此，有報反之感焉。
用兵之道，有勢同而不同者，陳倉道口之雨，足以阻侵蜀之師，襄平城外之雨，獨不返平遼之馬是。有勢不同而亦不同者，敵糧多而我糧少，則八日而取上庸，敵糧少而我糧多，則百日而後拔襄平是。或退或進，或速或[03404]遲，隨時而易，變化無常：讀此可以悟兵法。
武侯之平蠻難，仲達之平遼易。何？攻心則難，攻城則易。且祁山未出之前，武侯有北顧之憂，而能肆志於南征，則其非人之所能及。武侯既死之後，仲達無西顧之患，而後安意於東伐，則其猶人之所能。故仲達雖能，終在武侯之下。
甚矣，管輅之深於易！以不言要言，則正使人於不言而得其所言。以常談不談，則使人於其言而得其所[03405]未言。後世之侈陳陰陽、廣衍象數者，直謂之未嘗知易可耳。
曹操之父，乞養之；曹丕之孫，亦乞養之。夫以父而乞養，則前之世系於此紊；以孫而乞養，則後之宗祀於此斬。蓋曹氏之絕，不待晉之受禪，而於曹芳繼立之時，已呂秦、黃楚之續矣。或以芳任城王曹楷之所出，然則宗室入繼，何以不明告之臣，而乃秘而不傳，使人莫知其所從來乎？嗚呼！曹丕之謀之，如彼其艱難；而螟蛉之[03406]嗣之，如此其率易。後之篡臣，其亦鑒於此而知沮夫？
以既死之孔明，而粧一未死之孔明，所以使仲達之而懼；以不死之仲達，而粧一將死之仲達，所以使曹𤕤?聞之而喜。之而懼者，不疑此日所之車，是既死而賺以不死；反疑前夜所之星，是不死而賺以將死。然則仲達之卧床，其殆以所疑於武侯者反用之與？
却說公孫淵乃遼東公孫度之孫，公孫康之。建安十年，曹操追袁尚，未到遼東，康斬尚首級獻操，操封康襄平侯。照應[03407]三十三卷中事。後康死，有：長曰晃，次曰淵，皆幼，康弟公孫恭繼職。曹丕時封恭車騎將軍、襄平侯。又補敘曹丕時事，此前文所未及。太和年，淵長，文武兼，性剛好鬭，奪其叔公孫恭之位。曹叡封淵揚烈將軍、遼東太守。又補敘曹叡時事，亦前文所未及。後孫權遣張彌、許晏賫金寶珍玉赴遼東，封淵燕王。淵懼中原，乃斬張、許人，送首與曹叡。叡封淵司馬、樂浪公。又補敘東吳事。以上敘公孫淵來歷，皆補前文所未及。淵心不足，與衆商議，自號燕王，改元紹元年。副將賈範諫曰：「中原待主公以上公之爵，不卑賤。今若背反，實不順。更[03408]兼司馬懿善能用兵，西蜀諸葛武侯且不能取勝，何况主公乎？」又帶應祁山事。淵怒，叱左右縛賈範，將斬之。參軍倫直諫曰：「賈範之言是。聖人云：『國家將亡，必有妖孽。』今國中屢怪異之：近有犬戴巾幘，身披紅衣，上屋作人行。此是獸妖。城南鄉民造飯，飯甑之中，忽有一兒蒸死於內。此是人妖。襄平北市中，地忽陷一穴，湧出一塊肉，週圍數尺，頭面眼耳口鼻都具，獨無手足，刀箭不能，不知何物。此非人非獸之妖。卜者占之曰：『有形不成，有口無聲；國家亡滅，故現其形。』有此者，皆不祥之兆。可當齊諧志怪之書。主公宜[03409]避凶就吉，不可輕舉妄動。」淵勃然怒，叱武士綁倫直并賈范同斬於市。令將軍卑衍元帥，楊祚先鋒，起遼兵十五萬，殺奔中原來。何不於武侯未死之前爲之？邊官報知魏主曹叡。叡驚，乃召司馬懿入朝計議。懿奏曰：「臣部下馬步官軍四萬，足可破賊。」以四萬當十五萬。叡曰：「卿兵少路遠，恐難收復？」懿曰：「兵不在多，在能設奇用智耳。臣托陛下洪福，必擒公孫淵以獻陛下。」武侯一死，懿便自負。叡曰：「卿料公孫淵作何舉動？」懿曰：「淵若棄城預走，是上計。守遼東拒軍，是中計。坐守襄平，是下計，必被臣所擒矣。」如滕公之料英[03410]布。叡曰：「此去往復幾時？」懿曰：「四千里之地，往百日，攻百日，還百日，休息六十日，約一年足矣。」前擒孟獲不消一月，今平公孫算定一年。一速一遲，前後相對。叡曰：「儻吳、蜀入寇，如之奈何？」懿曰：「臣已定下守禦之策，陛下勿憂。」叡喜，即命司馬懿興師，征討公孫淵。懿辭朝出城，令胡遵先鋒，引前部兵先到遼東下寨。哨馬飛報公孫淵。淵令卑衍、楊祚分八萬兵屯於遼隧，此是司馬懿所算中計。圍塹十餘里，環遶鹿角，甚是嚴宻。胡遵令人報知司馬懿。懿笑曰：「賊不與我戰，欲老我兵耳。我料賊衆半在此，其巢穴空虛，不若棄却此處，徑奔[03411]襄平,賊必往救，却於中途擊之，必獲全功。」欲其奔襄平，是使彼出下計。於是勒兵從路向襄平進發。却說卑衍與楊祚商議曰：「若魏兵來攻，休與交戰。彼千里而來，糧草不繼，難以持久，糧盡必退；待他退時，然後出奇兵擊之，司馬懿可擒。昔司馬懿與蜀兵相拒，堅守渭南，孔明竟卒於軍中。今日正與此理相同。」是抄司馬懿舊文字耳，不想此處却用不着這篇文字。人正商議間，忽報魏兵往南去。卑衍驚曰：「彼知吾襄平軍少，去襲老營。若襄平有失，我等守此處無益矣。」遂拔寨隨後而起。即司馬懿取街亭守陳倉之意。武侯能料之，卑衍、楊祚不能料之，是原不會抄[03412]文字也。早有探馬飛報司馬懿。懿笑曰：「中吾計矣！」乃令夏侯霸、夏侯威：「各引一軍，伏於遼水之濱，如遼兵到，兩下齊出。」人受計而往。早望卑衍、楊祚引兵前來。一聲砲響，兩邊鼓譟搖旗，左有夏侯霸，右有夏侯威，一齊殺出。卑、楊人，無心恋戰，奪路而走。奔至首山，正逢公孫淵兵到，卑、楊一邊用實寫，公孫淵一邊用虛寫。合兵一處，囘馬再與魏兵交戰。卑衍出馬罵曰：「賊將休使詭計！汝敢出戰否？」夏侯霸縱馬揮刀來迎。戰不數合，被夏侯霸一刀斬卑衍於馬下，遼兵亂。霸驅兵掩殺，公孫淵引敗兵奔入襄平城去，閉[03413]門堅守不出。此則竟出下計矣。魏兵四面圍合。時值秋雨連綿，一月不止，平地水深尺，運糧船自遼河口直至襄平城下。魏兵皆在水中，行坐不安。與陳倉道之事，前後彷彿。左都督裴景入帳告曰：「雨水不住，營中泥濘，軍不可停，請移於前面山上。」懿怒曰：「捉公孫淵只在旦夕，安可移營？如有再言移營者斬！」與陳倉道退軍，又是不同。裴景喏喏而退。少頃，右都督仇連來告曰：「軍土苦水，乞太尉移營高處。」懿怒曰：「吾軍令已發，汝何敢故違！」即命推出斬之，懸首於轅門外。武侯用兵，嚴以濟寬；懿之用兵，一於嚴耳。於是軍心震懾。懿令南寨人馬暫退[03414]十里，縱城內軍民出城樵採柴薪，牧放牛馬。司馬陳羣問曰：「前太尉攻上庸之時，兵分八路，八日趕至城下，遂生擒孟達而成功。照應九十四卷中事。今帶甲四萬，數千里而來，不令攻打城池，却使久居泥濘之中，縱賊衆樵牧。某實不知太尉是何主意？」懿笑曰：「公不知兵法耶。昔孟達糧多兵少，我糧少兵多，故不可不速戰，出其不意，突然攻之，方可取勝。今遼兵多，我兵少，賊饑我飽，何必力攻？正當任彼自走，然後乘機擊之。我今放開一條路，不絕彼之樵牧，是容彼自走。」糧則以多勝少，兵則以少勝多。陳羣拜服。於是司[03415]馬懿遣人赴洛陽催糧。魏主曹叡設朝，羣臣皆奏曰：「近日秋雨連綿，一月不止，人馬疲勞，可召囘司馬懿，權且罷兵。」與前王肅等之諫，又相彷彿。叡曰：「司馬太尉善能用兵，臨危制變，多有良謀，捉公孫淵計日而待。卿等何必憂？」遂不聽羣臣之諫，此處不聽諫者之言，比前又是不同。使人運糧解至司馬懿軍前。懿在寨中，過數日，雨止天晴。是夜，懿出帳外，仰觀天文，忽一星，其如斗，流光數丈，自首山東北，墜於襄平東南。各營將士，無不驚駭。或是疑司馬懿死耳。懿之喜，乃謂衆將曰：「五日之後，星落處必斬公孫淵矣。遲則百日，速則五日。遲則[03416]極遲，速則極速。來日可倂力攻城。」衆將得令，次日侵晨，引兵四面圍合，築土山，掘地道，立砲架，裝雲梯，日夜攻打不息，箭如急雨，射入城去。公孫淵在城中糧盡，皆宰牛馬食，至此方攻，正是待其糧盡。人人怨恨，各無守心，欲斬淵首，獻城降。淵聞之，甚是驚憂，慌令相國王建、御史夫柳甫往魏寨請降。孟獲屢戰不降，公孫淵一戰便降，彼此不同。人自城上繫下，來告司馬懿曰：「請太尉退十里，我君臣自來投降。」懿怒曰：「公孫淵何不自來？殊無理！」叱武士推出斬之，將首級付與從人。孟獲不降而武侯縱之，公孫淵順降而司馬懿不許，彼此又自不同。從人囘報，公[03417]孫淵驚，遣侍中衛演來到魏營。司馬懿升帳，聚衆將立於兩邊。演膝行而進，跪於帳下，告曰：「願太尉息雷霆之怒。尅日先送世公孫修質當，然後君臣自縛來降。」懿曰：「軍要有五：能戰當戰，不能戰當守，不能守當走，重在此一句。不能走當降，不能降當死耳！何必送質當！」司馬懿狠甚。叱衛演囘報公孫淵。演抱頭鼠竄而去，告公孫淵，淵驚，乃與公孫修宻議停當，選下一千人馬，當夜更時分，開南門，往東南而走。不能守當走，謹如司馬之教。淵無人，心中暗喜。行不到十里，忽聽得山上一聲砲[03418]響，鼓角齊鳴：一枝兵攔住，中央乃司馬懿；左有司馬師，右有司馬昭，人呌曰：「反賊休走！」淵驚，急撥馬尋路奔逃。早有胡遵兵到；左有夏侯霸、夏侯威，右有張虎、樂綝。四面圍得鐵桶相似。公孫淵父，只得下馬納降。不能走當降，亦謹如司馬懿教。懿在馬上顧諸將曰：「吾前夜丙寅日，星落於此處，今夜壬申日應矣。」衆將稱賀曰：「太尉眞神機！」懿傳令斬之。公孫淵父對面受戳。孟獲有七擒，公孫淵只是一擒；武侯有七縱，司馬懿更不一縱：彼此又大不同。司馬懿遂勒兵來取襄平。未及到城下時，胡遵早引兵入城。省筆。城中人民焚香拜迎，魏兵[03419]盡皆入城。懿坐於衙上，將公孫淵宗族并同謀官僚人等，俱殺之，計首級七十餘顆。司馬懿好殺，是但能攻城而不能攻心，但能兵戰而不能心戰者也。出榜安民。人告懿曰：「賈範、倫直苦諫淵不可反叛，俱被淵所殺。」懿遂封其墓而榮其孫。就將庫內財物賞勞軍，封賞竟自己出，司馬氏專權之漸。班師囘洛陽。却說魏主在宮中，夜至更，忽然一陣陰風吹滅燈光，只毛皇后引數十個宮人哭至座前索命。纔見番兵滅了，又是一陣陰兵來了。叡因此得病。病漸沉重，命侍中光祿夫劉放、孫資，掌樞宻院一切務；召文帝燕王曹宇將軍，佐太曹芳[03420]攝政。宇人恭儉溫和，不肯當此任，堅辭不受。叡召劉放、孫資問曰：「宗族之內，何人可任？」人久得曹眞之惠，乃保奏曰：「惟曹丹之曹𤕤?可。」宇賢於𤕤。舍其賢者，用其不賢者，此曹氏之當衰也。叡從之。人奏曰：「欲用曹𤕤?，當遣燕王國。」叡然其言。人遂請叡降詔，賫出諭燕王曰：「有天手詔，命燕王國，限即日就行；若無詔，不許入朝。」燕王涕泣而去。用一曹必去一曹，曹氏之黨寡，而後司馬氏之黨盛矣。遂封曹𤕤?將軍，總攝朝政。叡病漸危急，令使持節詔司馬懿還朝。懿受命，徑到許昌，入魏主。叡曰：「朕惟恐不得卿；今日得，[03421]死無恨矣。」懿頓首奏曰：「臣在途中，聞陛下聖體不安，恨不肋生兩翼，飛至闕下。兩翼已成矣。將飛入宮廷，食曹氏之子孫也。今日得覩龍顏，臣之幸。」叡宣太曹芳，將軍曹𤕤?，侍中劉放、孫資等，皆至御榻之前。叡執司馬懿之手曰：「昔劉玄德在白帝城病危，以幼劉禪托孤於諸葛孔明，照應八十五卷中事。孔明因此竭盡忠誠，至死方休。偏邦尚然如此，何況國乎？僭號之國反指正統爲偏邦，此在曹叡之言則然，後世修史者亦復踵之，何其誤也！朕幼曹芳，年纔八歲，不堪掌理社稷。幸太尉及宗兄元勳舊臣，竭力相輔，無負朕心！」喚芳曰：「仲達與朕一體，爾宜敬[03422]禮之。」遂命懿攜芳近前。芳抱懿頸不放。叡曰：「太尉勿忘幼今日相恋之情！」言訖，潸然淚下。懿頓首流涕。魏主昏沉，口不能言，只以手指太，須臾而卒。曹叡好神仙，何不以承露盤中天漿活之？在位十年，壽十六歲，時魏景初年春正月下旬。當下司馬懿、曹𤕤?，扶太曹芳即皇帝位。芳字蘭卿，乃叡乞養之，秘在宮中，人莫知其所由來。曹操奸猾，曹丕篡逆，孰知再傳而後，遂不知爲何人之子乎？蓋不待司馬氏之篡，而曹氏已早絕也。於是曹芳諡叡明帝，葬於高平陵；尊郭皇后皇太后；改元正始元年。司馬懿與曹𤕤?輔政。𤕤?懿甚謹，一應，必先啓[03423]知。曹𤕤無知。𤕤?字昭伯，自幼出入宮中，明帝𤕤?謹慎，甚是愛敬。𤕤?門下有客五百人，內有五人以浮華相尚。亦是無用之人。一是何晏，字平叔；一是鄧颺，字玄茂，乃鄧禹之後；一是李勝，字公昭；一是丁謐，音宻。字彥靖；一是畢軌，字昭先。此五人，先敘其人品，後詳其姓氏。有司農桓範，字元則，頗有智謀，人多稱「智囊」。此一人先敘其姓氏，後詳其人品。此數人皆𤕤?所信任。何晏告𤕤?曰：「主公權，不可委托他人。恐生後患。」𤕤?曰：「司馬公與我同受先帝托孤之命，安忍背之？」晏曰：「昔日先公與仲達破蜀兵之時，累受此人之氣，因而致死。主公如何不[03424]察？」將賭賽羞慚事于此一提，照應第一百卷中語。𤕤?猛然省悟，遂與多官計議停當，入奏魏主曹芳曰：「司馬懿功高德重，可加太傅。」太尉掌兵，太傅不掌兵，此暗奪其兵權也。芳從之，自是兵權皆於𤕤?。𤕤?命弟曹羲中領軍，曹訓武衛將軍，曹彥散騎常侍，三曹怎敵一馬。各引千御林軍，任其出入禁宮。用何晏、鄧颺、丁謐尚，畢軌司隸校尉，李勝河南尹：此五人日夜與𤕤?議。於是曹𤕤?門下賔客日盛。司馬懿推病不出，亦皆退職閒居。此時武侯若在，亦是伐魏一機會。𤕤?每日與何晏等飲酒作樂，凡用衣服器皿，與朝廷無異。各處進貢[03425]玩好珍奇之物，先取上等者入己，然後進宮。佳人美女，充滿府院。黃門張當諂曹𤕤?，私選先帝侍妾七八人，送入府中；𤕤?選善歌舞良家女四十人家樂。建重樓畵閣，造金銀器皿，用巧匠數百人，晝夜工作。如此所爲，便不能成事，安能制司馬懿乎？却說何晏聞平原管輅明數術，請與論易。時鄧颺在座，問輅曰：「君自謂善易，而語不及易中詞義，何？」輅曰：「夫善易者，不言易。」孔子學易，而易不在雅言之數，可見易不可以言傳。晏笑而贊之曰：「可謂要言不煩。」不言易正深於言易也，故讚之曰「要言」。因謂輅曰：「試我卜一卦，可至公否？」問：「連夢青蠅[03426]數十來集鼻上，此是何兆？」輅曰：「元、愷輔舜，周公佐周，皆以和惠謙恭，享有多福。以周公、元、愷爲言，連曹𤕤亦說在內。今君侯位尊勢重，而懷德者鮮，畏威者衆，殆非心求福之道。可謂要言。且鼻者，山，山高而不危，所以長守貴。忽講相法。今青蠅臭惡而集焉。位峻者顚，可不懼乎？願君侯裒多益寡，此益卦之義。非禮勿履。此履卦之義。不言易却是言易。然後公可至，青蠅可驅。」不論數，而論理。鄧颺怒曰：「此老生之常談耳！」輅曰：「老生者不生，常談者不談。」玄語、隱語，亦妙語。遂拂袖而去。人笑曰：「眞狂士！」輅到家與舅言之。舅驚曰：「何、鄧人，威權甚[03427]重，汝奈何犯之？」輅曰：「吾與死人語，何所畏耶！」所謂老生者見不生。舅問其故。輅曰：「鄧颺行步，筋不束骨，脉不制肉，起立傾倚，若無手足：此『鬼躁』之相。何晏視候，魂不守宅，血不華色，精𤕤?煙浮，容若槁木，此『鬼幽』之相。此麻衣相法之所無。人早晚必有殺身之禍，何足畏！」不決之於卜，而決之於相。其舅罵輅狂而去。却說曹𤕤?嘗與何晏、鄧颺等畋獵。其弟曹羲諫曰：「兄威權太甚，而好出外遊獵，儻人所算，悔之無及。」預爲後文伏線。𤕤?叱曰：「兵權在吾手中，何懼之有！」司農桓範亦諫，不聽。不敘所諫何語，是省筆。時魏主曹芳，改正始十年嘉[03428]平元年。曹𤕤?一向專權，不知仲達虛實，適魏主除李勝青州刺史，即令李勝往辭仲達，就探消息。勝徑到太傅府中，早有門吏報入。司馬懿謂曰：「此乃曹𤕤?使來探吾病之虛實。」乃去冠散髮，上床擁被而坐；令婢扶策，方請李勝入府。曹操假病以試吉平，司馬懿假病以欺李勝。奸雄手段，前後一輙。勝至床前拜曰：「一向不太傅，誰想如此病重。今天命某青州刺吏，特來拜辭。」懿佯荅曰：「并州近朔方，好之。」詐粧耳聾，妙甚。勝曰：「除青州刺史，非并州。」懿笑曰：「你方從并州來？」妙絕，活像聾子。勝曰：「山東青州耳。」懿笑曰：「你從青[03429]州來！」妙絕，活像聾子。勝曰：「太傅如何病得這等？」左右曰：「太傅耳聾。」勝曰：「乞紙筆一用。」左右取紙筆與勝。勝寫畢，呈上，懿看之，笑曰：「吾病的耳聾。此去保重。」言訖，以手指口。妙絕，活像病人。侍婢進湯，懿將口就之，湯流滿襟。妙絕，活像病人。乃作哽噎之聲曰：「吾今衰老病篤，死在旦夕矣。不肖，望君教之。君若將軍，千萬看覷！」言訖，倒在床上，聲嘶氣喘。妙絕，活像病人。李勝拜辭仲達，囘曹𤕤?，細言其。𤕤?喜曰：「此老若死，吾無憂矣！」司馬懿李勝去，遂起身謂曰：病得快，好得快。「李勝此去，囘報消息，曹𤕤?必不忌我[03430]矣。只待他出城畋獵之時，方可圖之。」又先爲下文虛伏一筆。不一日，曹𤕤?請魏主曹芳去謁高平陵，祭祀先帝。官僚皆隨駕出城。𤕤?引弟并心腹人何晏等，及御林軍護駕正行，司農桓範叩馬諫曰：「主公總典禁兵，不宜兄弟皆出。儻城中有變，如之奈何？」此之謂智囊，若曹𤕤只是酒囊、飯囊耳。𤕤?以鞭指而叱之曰：「誰敢變？再勿亂言！」當日，司馬懿𤕤?出城，心中喜，即起舊日手下破敵之人，并家將數十，引上馬，徑來謀殺曹𤕤?。正是：
閉戶忽然有起色，驅兵自此逞雄風。[03431]
未知曹𤕤?性命如何，且看下文分解。[0343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