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奇第一種卷之四十九
茂苑毛宗崗序始氏評 吳門杭永年資能氏評定
第九十七回
討魏國武侯再上表 破曹兵姜維詐獻
前出師表開導嗣君，後出師表力辯衆議：辯衆議亦所以開嗣君。前出師表憂在國中，後出師表慮在境外：慮境外亦所以憂國中。何？自失街亭斬馬謖以來，議者以[03113]但宜安蜀，不宜伐魏。武侯則以若不伐魏不能安蜀，我不滅賊，賊必滅我，此不兩立之勢，非不欲偏安，正恐欲偏安而不能耳。與賊不兩立，則不共天地，不同日月，既以義斷之，而在所當奮矣。賊亦與不兩立，則如苗有莠，如粟有秕，不以勢度之，而在所當慮乎？「不兩立」一語，今人但得一邊，不曾得賊一邊，然則表中「慮」字將何所指？是雖讀過後出師表一篇，却是未嘗讀一字。
人知武侯之智不可及，不知武侯之愚不可及。料其之[03114]必成必利而後之，此智者之；不能料其之必成必利而亦之，此愚者之心。不能料其之必敗必鈍而蹈之，此愚而愚者之；能料其之必敗必鈍而終必蹈之，此智而愚者之心。先生未出草廬，已知分天下。然則伐魏之無成，出師之不利，先生料之熟矣。明明逆覩而乃云「非所逆覩」者，何哉？蓋以智而愚者，自盡老臣之責，而仍以愚而愚者，上杜幼主之疑耳。
武侯之死，尚在數卷之後，而此處表中結語，早下一「死」字，[03115]已五丈原伏筆矣。先生不但知伐魏之無成、出師之不利，而逆知其身之必死於是役。以、賊不兩立之故，而至於敗亦不惜，鈍亦不惜，即死亦不惜。嗚呼！先生眞之忠臣哉！文天祥正氣歌曰：「或出師表，鬼神泣壯烈。」殆於後一篇而愈之。
武侯未出祁山，而天使姜維，特以六出祁山以後之用耳。然將寫其武侯，不先寫其敵武侯，不姜維之才之妙。但寫其敵武侯於前，不寫於佐武侯於後，不[03116]姜維之才之妙。此卷之賺曹眞，則其佐武侯則矣。武侯未死而有佐武侯之姜維，然後武侯既死而有繼武侯之姜維。人但知武侯既死，而後顯一能伐魏之姜維，不知武侯未死，而早一能破魏之姜維。然則九伐中原之，殆兆端於此乎！
周魴降魏，而曹休信之；姜維降魏，而曹眞信之：其相類。而魴以往，以身往，維則不以身往，但以往；曹休則賺之而來，曹眞則賺之不來，而眞之部將來：此則其不[03117]相類者。孟達以蜀人蜀，而武侯信之；姜維以魏人魏，而曹眞亦信之：其相類。而一則信之而是，一則信之而非；一則眞而孟達之謀不諧，一則詐而姜維之謀克遂：此其不相類者。至於天水城外，有一呌門之假姜維；曹眞中，有一降魏之假姜維，或假而假，或眞而假，前後無不映射成趣。
却說蜀建興六年秋九月，魏都督曹休被東吳陸遜破於石亭，車仗馬匹，軍資器械，並皆罄盡。休惶恐之甚，氣憂成病，到[03118]洛陽，疽發背而死。陸遜氣殺曹休，與孔明氣殺王郎正復相似。魏主曹叡敕令厚塟。司馬懿引兵還，衆將接入問曰：「曹都督兵敗，即元帥之干係，何故急囘耶？」懿曰：「吾料諸葛亮知吾兵敗，必乘虛來取長安。倘隴西緊急，何人救之？吾故囘耳。」疑其懼吳，却是懼蜀。衆皆以懼怯，哂笑而退。却說東吳遣使致蜀中，請兵伐魏，并言破曹休之：一者顯自己威風，者通和會之好。敘事中忽斷二語，直是史記筆法。後主喜，令人持至中，報知孔明。時孔明兵強馬壯，糧草豐足，所用之物，一切完，正要出師。聽知此，即設宴會諸將，計議出[03119]師。忽一陣風，自東北角上而起，把庭前松樹吹折。正應棟樑之才將折。衆皆驚。孔明就占一課，曰：「此風主損一將！」諸將未信。正飲酒間，忽報鎮南將軍趙雲長趙統、次趙廣，來丞相。孔明驚，擲杯於地曰：「龍休矣！」入，拜哭曰：「某父昨夜更病重而死。」前出師以子龍始，以子龍終者，以子龍如此結局也。孔明跌足而哭曰：「龍身故，國家損一棟樑，吾去一臂！」衆將無不揮涕。孔明令入成都面君報喪。後主聞雲死，放聲哭曰：「朕昔年幼，非龍則死於亂軍之中矣！」追應四十一卷中之事。即下詔追贈將軍，諡順平侯，[03120]敕塟於成都錦屏山之東；建立廟堂，四時享祭。後人有詩曰：
常山有虎將，智勇匹關張。水功勳在，當陽姓字彰。兩番扶幼主，一念答先皇。青史忠烈，應流百世芳。
却說後主思念趙雲昔日之功，祭葬甚厚；封趙統虎賁中郎，趙廣牙門將，就令守墳。人辭謝而去。忽近臣奏曰：「諸葛丞相將軍馬分撥已定，即日將出師伐魏。」後主問在朝諸臣，諸臣多言未可輕動。只因朝臣多有言不當伐魏者，故先生後出師表中歷歷辨之。後主疑慮未決。忽奏丞相令楊儀齎出師表至。後主宣入，儀呈上表章。後主就御[03121]案上拆視，其表曰：
先帝慮、賊不兩立，漢、賊不兩立，從來人只解得一半。但曰漢不與賊兩立，止是誓不共戴之意耳；不知漢不滅賊，則賊必滅漢，賊亦不與漢兩立，此則先主之所深慮也。若第云誓不共戴，又何慮之有哉？今人却是不曾解得「慮」字。王業不偏安，此句承上「慮」字說來。言我不討賊，則賊必伐我，是偏安不成矣。今人都認作不欲偏安，便覺上文「慮」字說不去。故托臣以討賊。重以先帝之托。可見武侯不討賊，則是不忠；後主不使武侯討賊，則是不孝。以先帝之明，量臣之才，故知臣伐賊，才弱敵強。「故」字作「固」字解。此四句反說，以跌下文。明明自己謙遜，却借先帝來說。然不伐賊，王業亦亡。正是「不兩立」註腳。惟坐而待亡，孰與伐之？是故托臣而弗疑。此四句正說，自[03122]起至此述先帝見托之意。臣受命之日，寢不安席，食不甘味；思惟北征，宜先入南，可見先生入南正是爲北。故五月渡瀘，深入不毛，并日而食。臣非不自惜，亦反跌一句，以起下文。顧王業不可偏安於蜀都，「不可」猶言「不能」。故冒危難以奉先帝之遺意。自「臣受命」一句至此，自敘其奉先帝之意。而議者謂非計。只因此一句，生出下文六「未解」來。今賊適疲於西，指街亭之相持。務於東，指石亭之戰敗。兵法「乘勞」：此進趨之時。此四句，正今日伐魏主意。謹陳其如左：以上作一冒。高帝明並日月，謀臣淵深，然涉險被創，危然後安。今陛下未及高帝，謀臣不如良、平，而欲以長策取勝，坐定天下：[03123]此臣之未解一。此言賊不可待其自滅。特借高帝爲證，以破議者未可輕動之說。劉繇、王朗，各據州郡，論安言計，動引聖人，羣疑滿腹，衆難塞胸，今歲不戰，明年不征，使孫策坐，遂倂江東，此臣之未解。此言狃於偏安之必失，又借劉繇、王朗爲証，以破議者姑守一隅之說。曹操智計殊絕於人，其用兵，彷彿孫、吳，然困於南陽，險於烏桓，危於祁連，逼於黎陽，幾敗北山，殆死潼關，然後僞定一時爾；況臣才弱，而欲以不危而定之，此臣之未解。此借曹操之屢敗，自解其街亭之敗。曹操五攻昌霸不下，四越巢湖不成，任用李服而李服圖之，委任夏侯而[03124]夏侯敗亡，先帝每稱操能，猶有此失，況臣駑下，何能必勝？此臣之未解四。此又借曹操用人之誤，自解其用馬謖之誤。自臣到中，中間朞年耳，然喪趙雲、陽羣、馬玉、閻芝、丁立、白壽、劉郃、鄧銅等及曲長屯將七十餘人，突將、無前，叢叟、青羌，散騎武騎一千餘人，此皆數十年之內所糾合四方之精銳，非一州之所有；若復數年，則損分之，當何以圖敵？此臣之未解五。此言舊臣代謝，若不及時討賊，恐將來無討賊之人。今民窮兵疲，而不可息，不可息，則住與行勞費正等，而不及早圖之，欲以一州之地與賊持[03125]久，此臣之未解六。此言一隅難恃。若不及時討賊，恐蜀中非持久之地。○以上六段皆用反說，駁倒議者之論。夫難平者，。昔先帝敗軍於楚，當此時，曹操拊手，謂天下已定。此是漢敗而賊成，漢鈍而賊利。然後先帝東連吳、越，西取巴、蜀，舉兵北征，夏侯授首，此操之失計而將成。此是賊敗而漢成，賊鈍而漢利。然後吳更違盟，關某毀敗，秭蹉跌，曹丕稱帝。漢又敗而賊又成，漢又鈍而賊又利。凡如是，難可逆料。此言往事之難料，以見後事之難期。臣鞠躬盡瘁，死而後已；至於成敗利鈍，非臣之明所能逆覩。說到終篇下一「死」字，雖云非所逆覩，已預知有五丈原之事。[03126]
後主覽表甚喜，即敕令孔明出師。孔明受命，起十萬精兵，令魏延總督前部先鋒，逕奔陳倉道口而來。早有細作報入洛陽。以上按下蜀漢一邊，以下再敘魏國一邊。司馬懿奏知魏主，會文武商議。將軍曹眞出班奏曰：「臣昨守隴西，功微罪，不勝惶恐。今乞引軍往擒諸葛亮。有曹休伐吳，看樣也要仔細。臣近得一員將，使六十斤刀，騎千里征宛馬，開兩石鐵胎弓，暗藏箇流星錘，百發百中，有萬夫不當之勇，乃隴西狄道人，狄道縣，屬陝西。姓王，名雙，字全。臣保此人先鋒。」司馬懿進一郝昭，曹眞亦薦一王雙，互相賭賽。叡喜，便召王雙上殿。視之，身長[03127]九尺，面黑睛黃，熊腰虎背。王雙之勇在曹眞口中敘出，王雙之形在曹叡眼中看見。叡笑曰：「朕得此將，有何慮哉！」遂賜錦袍金甲，封虎威將軍、前部先鋒。此曹叡之許褚也。曹眞都督。眞謝恩出朝，遂引十五萬精兵，會合郭淮、張郃，分道守把隘口。却說蜀兵前隊哨至陳倉，囘報孔明，說：「陳倉口已築起一城，內有將郝昭守把，一卷之前，預爲此處埋伏。深溝高壘，遍排鹿角，十分謹嚴；不如棄此城，從太白嶺鳥道出祁山甚便。」孔明曰：「陳倉正北是街亭，必得此城，方可進兵。」六出祁山而陳倉未得，則有內顧之憂故也。命魏延引兵到城下，四面攻之。連日不能[03128]破。魏延復來告孔明，說城難打。孔明怒，欲斬魏延。忽帳下一人告曰：「某雖無才，隨丞相多年，未嘗報效。願去陳倉城中，說郝昭來降，不用張弓隻箭。」衆視之，乃部曲靳祥。如李恢之請說馬超。孔明曰：「汝用何言以說之？」祥曰：「郝昭與某，同是隴西人氏，自幼交契。某今到彼，以利害說之，必來降矣。」孔明即令前去。靳祥驟馬逕到城下，呌曰：「郝伯道故人靳祥來。」城上人報知郝昭。昭令開門放入，登城相。昭問曰：「故人因何到此？」祥曰：「吾在西蜀孔明帳下，參贊軍機，待以上賔之禮。特令某來公，有言相告。」昭勃[03129]然變色曰：「諸葛亮乃我國讐敵。吾魏，汝蜀，各其主，昔時昆仲，今時讐敵。汝再不必多言，便請出城！」司馬懿薦人如此，亦見懿之知人。靳祥欲開言，郝昭已出敵樓上。魏軍急催上馬，趕出城外。祥囘頭視之，昭倚定護心木欄杆。祥勒馬以鞭指之曰：「伯道賢弟，何太情薄耶？」昭曰：「魏國法度，兄所知。吾受國恩，但有死而已，兄不必下說詞。早囘諸葛亮，教快來攻城：吾不懼！」言非不壯，惜乎事非其主耳。祥囘告孔明曰：「郝昭未等某開言，便先阻却。」孔明曰：「汝可再去他，以利害說之。」祥到城下，請郝昭相。[03130]李恢見馬超只是一次，靳祥見郝昭却是兩番。昭出到敵樓上。祥勒馬高呌曰：「伯道賢弟，聽吾忠言：汝據守一孤城，怎拒數十萬之衆？今不早降，後悔無及！且不順而奸魏，抑何不知天命、不辨清濁乎？願伯道思之！」郝昭怒，拈弓搭箭，指靳祥喝曰：「吾前言已定，汝不必再言，可速退，吾不射汝！」馬超一說便來，郝昭再說不從者，一則有人驅之於內，一則無人驅之於內也。靳祥囘孔明，具言郝昭如此光景。孔明怒曰：「匹夫無禮太甚！豈欺吾無攻城之具耶？」隨呌土人問曰：「陳倉城中，有多少人馬？」土人告曰：「雖不知的數，約有千人。」孔明笑曰：「量此城，[03131]安能禦我。休等他救兵到，火速攻之。」於是軍中起百乗雲梯，一乗上可立十數人，週圍用木版遮護。軍士各把短梯軟索，聽軍中擂皷，一齊上城。郝昭在敵樓上望蜀兵裝起雲梯，四面而來，即令千軍各執火箭，分布四面，待雲梯近城，一齊射之。馬謖以三萬人而不能守街亭，郝昭以三千人而能守陳倉者，一則無城以爲固，一則有城以爲固也。孔明只道城中無，故造雲梯，令軍皷噪吶喊而進；不期城上火箭齊發，雲梯盡焚，梯上軍士多被燒死。城上矢石如雨，蜀兵皆退。司馬懿能取街亭，武侯不能取陳倉者，所遇之人不同，所攻之地亦異耳。孔明怒曰：「汝燒吾雲梯，吾[03132]却用『衝車』之法。」於是連夜安排下衝車。次日，四面皷噪吶喊而進。郝昭急命運石鑿眼，用葛繩穿定飛打，衝車皆被打折。郝昭甚能。孔明令人運土填城壕，教廖化引千鍬钁軍，從夜間掘地道，暗入城去。郝昭於城中掘重壕橫截之。能斷城外之水，不能斷城內之水。如此晝夜相攻，十餘日，無計可破。孔明不減公輸，郝昭不減墨翟。孔明營中憂悶，忽報東邊救兵到，旗上「魏先鋒將王雙」。孔明問曰：「誰可迎之？」魏延出曰：「某願往。」孔明曰：「汝乃先鋒將，未可輕出。」問：「誰敢迎之？」裨將謝雄應聲而出。孔明與千軍去。孔[03133]明問曰：「誰敢再去？」裨將龔起應聲要去。孔明亦與千兵去。孔明恐城內郝昭引兵衝出，乃把人馬退十里下寨。却說謝雄引軍前行，正遇王雙，戰不合，被雙一刀劈死。有郝昭之能守，又有王雙之能戰，不想于此處遇着兩箇勁敵。蜀兵敗走，雙隨後趕來。龔起接着，交馬只合，亦被雙所斬。此處寫王雙之勇，爲後卷斬王雙伏線。敗兵囘報孔明。孔明驚，忙令廖化、王平、張嶷人出迎。攻郝昭連換三樣攻法，攻王雙亦連調三次人馬，取一人如取一城之難。兩陣對圓，張嶷出馬，王平、廖化壓住陣角。王雙縱馬來與張嶷交馬，數合不分勝負。雙詐敗便走，嶷隨後趕去。王平[03134]張嶷中計，忙呌曰：「休趕！」畢竟王平精細。嶷急囘馬時，王雙流星錘早到，正中其背。嶷伏鞍而走。雙囘馬趕來，王平、廖化截住，救得張嶷囘陣。王雙驅兵殺一陣，蜀兵折甚多。嶷吐血數口，囘孔明，說：「王雙英雄無敵，如今將萬兵就陳倉城外下寨，四圍立起排柵，築起重城，深挖壕塹，守禦甚嚴。」孔明折將，張嶷被打，即喚姜維曰：「陳倉道口這條路不可行。別求何策？」維曰：「陳倉城池堅固，郝昭守禦甚宻，得王雙相助，實不可取。不若令一將依山傍水，下寨固守；再令良將守把要道，以防街亭[03135]之攻；却統軍去襲祁山，某却如此如此用計，可捉曹眞。」妙在不敘明何計，得下文自見。孔明從其言，即令王平、李恢，引枝兵守街亭路；牽制街亭之兵。魏延引一軍守陳倉口。牽制陳倉之兵。馬岱先鋒，關興、張苞前後救應使，從徑出斜谷望祁山進發。此是二出祁山。却說曹眞因思前番被司馬懿奪功勞，因此到洛口分調郭淮、孫禮東西把守；聽的陳倉告急，已令王雙去救。聞知王雙斬將立功，喜，乃令中護軍將費耀，權攝前部總督，諸將各自守把隘口。忽報山谷中捉得細作來。曹眞令押入，跪於帳前。其人[03136]告曰：「人不是奸細，有機宻來都督，誤被伏路軍捉來，乞退左右。」眞乃敎去其縛，左右暫退。其人曰：「人乃姜伯約心腹人。蒙本官遣送宻。」此姜維用計也。妙在不向姜維一邊寫來，却在曹眞一邊見得。眞曰：「安在？」其人於貼肉衣內取出呈上。眞拆視曰：
罪將姜維百拜呈都督曹麾下：維念世食魏祿，忝守邊城；叨竊厚恩，無門補報。昨日誤遭諸葛亮之計，陷身於巔崖之中。思念舊國，何日忘之！今幸蜀兵西出，諸葛亮甚不相疑，賴都督親提兵而來，如遇敵人，可以詐敗；維當在後，以舉[03137]火號，先燒蜀人糧草，却以兵翻身掩之，則諸葛亮可擒。非敢立功報國，實欲自贖前罪。倘蒙照察，速須來命。周魴賺曹休書，是虛敘；姜維賺曹眞書，是實寫。
曹眞看畢，喜曰：「天使吾成功！」遂重賞來人，便令囘報，依期會合。眞喚費耀商議曰：「今姜維暗獻宻，令吾如此如此。」耀曰：「諸葛亮多謀，姜維智廣，或者是諸葛亮所使，恐其中有詐。」此人見識殊勝曹眞。眞曰：「他原是魏人，不得已而降蜀，何疑乎？」曹眞只自要奪司馬懿之功，故易于中計。耀曰：「都督不可輕去，只守定本寨。某願引一軍接應姜[03138]維。如成功，盡都督；倘有奸計，某自支當。」太便宜了曹眞，可惜了費耀。眞喜，遂令費耀引五萬兵，望斜谷而進。行兩程，屯下軍馬，令人哨探。當日申時分，囘報：「斜谷道中，有蜀兵來。」耀忙催兵進。蜀兵未及交戰先退。耀引兵追之，蜀兵來。方欲對陣，蜀兵退。如此者次，省筆。俄延至次日申時。魏軍一日一夜不曾敢歇，只恐蜀兵攻擊；方欲屯軍造飯，忽然四面喊聲震，皷角齊鳴，蜀兵漫山遍野而來。先疲之，而後誘之。門旗開處，閃出一輛四輪車，孔明端坐其中，令人請魏軍主將答話。只道曹眞自來，故親自誘敵耳。不然，割雞焉用[03139]牛刀！耀縱馬而出，遙孔明，心中暗喜，囘顧左右曰：「如蜀兵掩至，便退後走；若山後火起，却囘身殺去，自有兵來相應。」分付畢，躍馬出呼曰：「前者敗將，今何敢來！」孔明曰：「喚汝曹眞來答話！」耀罵曰：「曹都督乃金枝玉葉，安肯與反賊相耶！」孔明怒，把羽扇一招，左有馬岱，右有張嶷，兩路兵衝出。魏兵便退。行不到十里，望蜀兵背後火起，喊聲不絕。正合姜維之書。費耀只道號火，便囘身殺來。蜀兵齊退。耀提刀在前，只望喊處追趕。將次近火，山路中皷角喧天，喊聲震地，兩軍殺出：左有關興，右有張苞。山[03140]上矢石如雨，往下射來。魏兵敗。費耀知是中計，急退軍望山谷中而走，人馬困乏。爲一夜不曾睡之故。背後關興引生力軍趕來，魏兵自相踐踏及落澗身死者，不知其數。耀逃命而走，正遇山坡口一彪軍，乃是姜維。耀罵曰：「反賊無信！吾不幸誤中汝奸計！」維笑曰：「吾欲擒曹眞，誤賺汝矣！可惜一篇大文字，却換了一個小題目。速下馬受降。」耀驟馬奪路，望山谷中而走。忽谷口火光冲天，背後追兵至。耀自刎身死，是曹眞替死鬼。餘衆皆降。孔明連夜驅兵直出祁山前下寨，收住軍馬，重賞姜維。維曰：「某恨不得殺曹眞！」孔明亦[03141]曰：「可惜計用矣。」却說曹眞聽知折費耀，悔之不及，遂與郭淮商議退兵之策。於是孫禮、辛毗星夜具表申奏魏主，只得又去求司馬懿來救，硬要爭氣，爭氣不來。言蜀兵出祁山，曹眞損兵折將，勢甚危急。叡驚，即召司馬懿入內曰：「曹眞損兵折將，蜀兵出祁山。卿有何策可以退之？」懿曰：「臣已有退諸葛亮之計。不用魏軍揚武耀威，蜀兵自然走矣。」正是：
已丹無勝術，全憑仲達有良謀。
未知其計如何，且看下文分解。[0314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