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本目錄此卷注「闕」字，百衲本、汲本、局本卷末有宋人校語云：「魏收書列傳第九十一亡。」殿本考證云：「魏收書亡，後人所補。」按此卷以北史卷九八補，唯蠕蠕傳末刪節東、西魏以及齊、周與「蠕蠕」和戰事，遠較北史簡略。
蠕蠕，東胡之苗裔，姓郁久閭氏。始神元之末，掠騎有得一奴，髮始齊眉，忘本姓名，其主字之曰木骨閭。「木骨閭」者，首禿。木骨閭與郁久閭聲相近，故後孫因以氏。木骨閭旣壯，免奴[05287]騎卒。穆帝時，坐後期當斬，亡匿廣漠谿谷間，收合逋逃得百餘人，依純突隣部。按本卷高車傳末卽附有紇突鄰部，卷二太祖紀登國五年五月及十二月、皇始二年二月見此部，都作「紇突鄰」，「純」乃形近而訛。木骨閭死，車鹿會雄健，始有部衆，自號柔然，而役屬於國。後世祖以其無知，狀類於蠱，故改其號蠕蠕。「蠱」，北史卷九八作「虫」，冊府卷九五六、（一一二五一頁。）通典卷一九六蠕蠕條作「蟲」。洪氏考異卷一〇以爲「蠱」卽「蟲」字。按這裏實是字訛，北史作「虫」卽俗「蟲」字可證，今據改。又本傳稱此族「自號柔然」，宋書、南齊書稱「芮芮」，北齊書、隋書作「茹茹」，與「柔然」都是一名的異譯，此譯作「蠕蠕」則是拓跋燾有意侮辱。車鹿會旣部帥，歲貢馬畜、貂豽皮，冬則徙度漠南，夏則還居漠北。車鹿會死，吐奴傀立。吐奴傀死，跋提立。跋提死，地粟袁立。地粟袁死，其部分，地粟袁長匹候跋繼父居東邊，次縕紇提別居西邊。及昭成崩，縕紇提附衞辰而貳[05288]於我。登國中討之，蠕蠕移部遁走，追之，及於磧南牀山下，破之，虜其半部。匹候跋及部帥屋擊各收餘落遁走，遣長孫嵩及長孫肥追之，渡磧。嵩至平望川，破屋擊，禽之，斬以徇。肥至涿邪山，及匹候跋，跋舉落請降。獲縕紇提曷多汗及曷多汗兄詰之、社崘、斛律等并宗黨數百人，分配諸部。縕紇提西遁，將衞辰，太祖追之，至跋那山，縕紇提復降，太祖撫慰如舊。九年，曷多汗與社崘率部衆棄其父西走，長孫肥[05289]輕騎追之，至上郡跋那山，斬曷多汗，盡殪其衆。社崘與數百人奔匹候跋，匹候跋處之南鄙，去其庭五百里，令其四人監之。旣而社崘率其私屬執匹候跋四而叛，襲匹候跋。諸收餘衆，亡依高車斛律部。社崘兇狡有權變，月餘，乃釋匹候跋，其諸，欲聚而殲之。密舉兵襲匹候跋，殺匹候跋。啟拔、吳頡等十五人于太祖。社崘旣殺匹候跋，懼王師討之，乃掠五原以西諸部，北度漠。太祖以拔、頡安遠將軍、平棘侯。按「拔、頡」指上文之「啟拔、吳頡」，不可能二人同封「平棘侯」，疑「拔」下脫授拔之官爵。社[05290]崘與姚興和親。太祖遣材官將軍和突襲黜弗、素古延諸部，社崘遣騎救素古延，突逆擊破之。社崘遠遁漠北，侵高車，深入其地，遂并諸部，凶勢益振。北徙弱洛水，始立軍法：千人軍，軍置將一人，百人幢，幢置帥一人；先登者賜以虜獲，退懦者以石擊首殺之，或臨時捶撻。無文記，將帥以羊屎粗計兵數，後頗知刻木記。其西北有匈奴餘種，國尤富強，部帥曰拔稽，舉兵擊社崘，社崘逆戰於頞根河，破之，後盡社[05291]崘所并。號強盛。隨水草畜牧，其西則焉耆之地，東則朝鮮之地，北則渡沙漠，窮瀚海，南則臨磧。其常所會庭則敦煌、張掖之北。國皆苦其寇抄，羈縻附之，於是自號丘豆伐可汗。「丘豆伐」猶魏言駕馭開張，「可汗」猶魏言皇帝。蠕蠕之俗，君及臣因其行能卽稱號，若中國立諡，旣死之後，不復追稱。太祖謂尚崔玄伯曰：「蠕蠕之人，昔來號頑嚚，每來抄掠，駕牸牛奔遁，驅犍牛隨之，牸牛伏不能前。異部人有教[05292]其以犍牛易之者，蠕蠕曰『其母尚不能行，而況其』，終於不易，遂敵所虜。今社崘學中國，立法置戰陳，卒成邊害。道家言聖人生，盜起，信矣。」天興五年，社崘聞太祖征姚興，遂犯塞，入參合陂，南至豺山及善無北澤。時遣常山王遵以萬騎追之，不及。天賜中，社崘從弟悅代、那等謀殺社崘而立那，發覺，那等來奔。以那冠軍將軍、西平侯，悅代越騎校尉、易陽。年夏，社崘寇邊，永興元年冬，犯塞。年，太[05293]宗討之，社崘遁走，道死。其度拔年少，未能御衆，部落立社崘弟斛律，號藹苦蓋可汗，魏言姿質美好。斛律北并賀術骨國，東破譬曆辰部落。年，斛律宗人悅侯咄觝干等數百人來降。斛律畏威自守，不敢南侵，北邊安靜。神瑞元年，與馮跋和親，跋聘斛律女妻，將交婚。斛律長兄步鹿真謂斛律曰：「女遠適，憂思生疾，可遣臣樹黎、勿地延等女媵。」斛律不許。步鹿真出，謂樹黎等曰：「斛律欲令汝女媵，遠[05294]至他國。」黎遂共結謀，令勇士夜就斛律穹廬，候伺其出執之，與女俱嬪于和龍。乃立步鹿真。步鹿真立，委政樹黎。初，高車叱洛侯者叛其渠帥，導社崘破諸部落，社崘德之，以人。步鹿真與社崘社拔共至叱洛侯家，淫其少妻。妻告步鹿真，叱洛侯欲舉檀主，遺檀金馬勒信。步鹿真聞之，發八千騎往圍叱洛侯，叱洛侯焚其珍寶，自刎而死。步鹿真遂掩檀，檀發軍執步鹿真及社拔，絞殺之，乃自立。檀[05295]者，社崘季父僕渾之，先統別部，鎮於西界，能得衆心，國人推戴之，號牟汗紇升蓋可汗，魏言制勝。斛律父旣至和龍，馮跋封上谷侯。檀率衆南徙犯塞，太宗親討之，檀懼而遁走。遣山陽侯奚斤等追之，遇寒雪，士衆凍死墮指者十。及太宗崩，世祖卽位，檀聞而喜，始光元年秋，乃寇雲中。世祖親討之，日夜至雲中。檀騎圍世祖五十餘重，騎逼馬首，相次如堵焉。士卒懼，世祖顏色自若，衆情乃[05296]安。先是，檀弟那與社崘爭國，敗而來奔。檀以那於陟斤部帥，軍士射於陟斤殺之，檀恐，乃還。年，世祖舉征之，東西五道並進：平陽王長孫翰等從黑漠，汝陰公長孫道生從白黑兩漠間，車駕從中道，東平公娥清次西從粟園，宜城王奚斤、將軍安原等西道從爾寒山。諸軍至漠南，舍輜重，輕騎齎十五日糧，絕漠討之，檀部落駭驚北走。神䴥元年八月，檀遣將騎萬餘人入塞，殺掠邊人而走。附國高車追[05297]擊破之。自廣寧還，按卷四上世祖紀神䴥元年八月記拓拔燾「東幸廣寧」，又云「蠕蠕大檀遣子將萬餘騎入塞」，則所謂「自廣寧還」乃指拓跋燾，「自」上當有「帝」字。追之不及。年四月，世祖練兵于南郊，將襲檀。公卿臣皆不願行，術士張淵、徐辯以天文說止世祖，世祖從崔浩計而行。會江南使還，稱劉義隆欲犯河南，謂行人曰：「汝疾還告魏主，我河南地，卽當罷兵，不然盡我將士之力。」世祖聞而笑，告公卿曰：「龜鼈竪，自救不暇，何能。就使能來，若不先滅蠕蠕，便是坐待寇至，腹背受敵，非上策。吾行決矣。」於是車駕出東道向黑山，平陽王長孫翰從西[05298]道向娥山，同會賊庭。五月，次于沙漠南，舍輜重輕襲之，至栗水，檀衆西奔。弟匹黎先典東落，將赴檀，遇翰軍，翰縱騎擊之，殺其人數百。檀聞之震怖，將其族黨，焚燒廬舍，絕跡西走，莫知所至。於是國落四散，竄伏山谷，畜產布野，無人收視。世祖緣栗水西行，過將竇憲故壘。六月，車駕次於兔園水，去平城千七百里。分軍搜討，東至瀚海，西接張掖水，北渡燕然山，東西五千餘里，南北千里。高車諸部殺檀[05299]種類，前後降十餘萬，俘獲首虜及戎馬百餘萬匹。八月，世祖聞東部高車屯巳尼陂，人畜甚衆，去官軍千餘里。遂遣左僕射安原等往討之。暨巳尼陂，高車諸部望軍降者數十萬。檀部落衰弱，因發疾而死，吳提立，號敕連可汗，魏言神聖。四年，遣使朝獻。先是，北鄙候騎獲吳提南偏邏者十餘人，世祖賜之衣服，遣。吳提上下感德，故朝貢焉。世祖厚賓其使而遣之。延和年月，以吳提尚西海公主，遣使[05300]人納吳提妹夫人，進左昭儀。吳提遣其兄禿鹿傀及左右數百人來朝，獻馬千匹，世祖悅，班賜甚厚。至太延年，乃絕和犯塞。四年，車駕幸五原，遂征之。樂平王丕、河東公賀多羅督十五將出東道，永昌王健、宜都王穆壽督十五將出西道，車駕出中道。至浚稽山，分中道復道，陳留王崇從澤向涿邪山，車駕從浚稽北向天山。西登白阜，刻石記行，不蠕蠕而還。時漠北旱，無水草，軍馬多死。五年，車駕[05301]西伐沮渠牧犍，宜都王穆壽輔景穆居守，長樂王嵇敬、建寧王崇萬人鎮漠南，以蠕蠕。吳提果犯塞，壽素不設，賊至七介山，京邑駭，爭奔中城。司空長孫道生拒之於吐頹山。吳提之寇，留其兄乞列與北鎮諸軍相守，敬、崇等破乞列于陰山之北，獲之。乞列歎曰：「沮渠陷我。」獲其伯父他吾無鹿胡及其將帥五百人，斬首萬餘級。吳提聞而遁走，道生追之，至于漠南而還。真君四年，車駕幸漠南，分四道：樂[05302]安王範、建寧王崇各統十五將出東道，樂平王督十五將出西道，通鑑卷一二四（三九〇一頁。）「樂平王」下有「丕」字。按前後帶兵諸王都具名，不應獨異，當是脫文。車駕出中道，中山王辰領十五將中軍後繼。車駕至鹿渾谷，與賊將遇，吳提遁走，追至頞根河，擊破之。車駕至石水而還。五年，復幸漠南，欲襲吳提，吳提遠遁，乃還。吳提死，吐賀真立，號處可汗，魏言唯。十年正月，車駕北伐，高昌王那出東道，「高昌」通鑑卷一二五（三九三六頁。）作「高涼」。按那附見卷一四高涼王孤傳，襲高涼王爵。卷七下世祖紀下記歷次重要戰役，幾乎都見高涼王那領兵的紀載，「昌」字訛。略陽王羯兒出西道，車駕與景穆自中道出涿邪山。吐賀真別部帥尒綿他拔等率千餘家來降。是時，軍行數千[05303]里，吐賀真新立，恐懼遠遁。九月，車駕北伐，高涼王那出東道，略陽王羯兒出中道，與諸軍期會於地弗池。吐賀真悉國精銳，軍資甚盛，圍那數十重，那掘長圍堅守，相持數日。吐賀真數挑戰，輒不利，以那衆少而固，疑軍將至，解圍夜遁。那引軍追之，九日九夜，吐賀真益懼，棄輜重，踰穹隆嶺遠遁。那收其輜重，引軍還，與車駕會於廣澤。略陽王羯兒盡收其人戶畜產百餘萬。自是吐賀真遂單弱，遠竄，邊疆息警矣。太安四年，[05304]車駕北征，騎十萬，車十五萬兩，旌旗千里，遂渡漠。吐賀真遠遁，其莫弗烏朱駕頹率衆數千落來降，乃刊石記功而還。世祖征伐之後，按上敘高宗（拓跋濬。）太安四年事，與此句不貫，「世祖」上疑脫「承」字。意存休息，蠕蠕亦怖威北竄，不敢復南。和平五年，吐賀真死，予成立，號受羅部真可汗，魏言惠。自稱永康元年，率部侵塞，北鎮遊軍破其衆。皇興四年，予成犯塞，車駕北討。京兆王推、東陽公元丕督諸軍出西道，任城王雲等督軍出東道，汝陰王賜、濟南公羅烏拔督軍前鋒，隴[05305]西王源賀督諸軍後繼。諸將會車駕于女水之濱，顯祖親誓衆，詔諸將曰：「用兵在奇不在衆，卿等朕力戰，方略已在朕心。」乃選精兵五千人挑戰，多設奇兵以惑之。虜衆奔潰，逐北十餘里，斬首五萬級，降者萬餘人，戎馬器械不可稱計。旬有九日，往返六千餘里，改女水曰武川，遂作北征頌，刊石紀功。延興五年，予成求通婚娉，有司以予成數犯邊塞，請絕其使，發兵討之。顯祖曰：「蠕蠕譬若禽獸，貪而亡義，朕要當以[05306]信誠待物，不可抑絕。予成知悔前非，遣使請和，求結姻援，安可孤其款意？」乃詔報曰：「所論婚，今始一反，尋覽理，未允厥中。夫男而下女，爻象所明，初婚之吉，敦崇禮娉，君所以重人倫之本。不敬其初，令終難矣。」予成每懷譎詐，終顯祖世，更不求婚。太和元年四月，遣莫何去汾比拔等來獻良馬、貂裘，比拔等稱伏承天朝珍寶華麗甚積，求一觀之。乃敕有司出御府珍玩金玉、文繡器物，御廐文馬、奇禽、異獸，及人間所[05307]宜用者列之京肆，令其歷觀焉。比拔之，自相謂曰：「國富麗，一生所未。」年月，遣比拔等朝貢，尋復請婚焉。高祖志存招納，許之。予成雖歲貢不絕，而款約不著，婚亦停。九年，予成死，豆崘立，號伏古敦可汗，冊府卷九九六（一一六九〇頁。）「古」作「名」。按通鑑卷一三六（四二七〇頁。）也作「名」。胡注：「魏收曰『伏名敦，魏言恒也』。」似司馬光與胡三省所見魏書、北史此傳作「名」，與冊府同。疑「古」字訛。魏言恒。自稱太平元年。豆崘性殘暴好殺，其臣侯醫垔、石洛候數以忠言諫之，勸與國通和，勿侵中國。豆崘怒，誣石洛候謀反，殺之，夷其族。十六年八月，高祖遣陽平王頤、左僕射陸叡並都督，[05308]領軍斛律桓等十將七萬騎討豆崘。部內高車阿伏至羅率衆十餘萬落西走，自立主。豆崘與叔父那蓋道追之，豆崘出自浚稽山北而西，那蓋出自金山。豆崘頻阿伏至羅所敗，那蓋累有勝捷。國人咸以那蓋天所助，欲推那蓋主。那蓋不從，衆強之，那蓋曰：「我臣不可，焉能主！」衆乃殺豆崘母，以屍示那蓋，那蓋乃襲位。那蓋號候其伏代庫者可汗，魏言悅樂。自稱太安元年。那蓋死，伏圖立，號他[05309]汗可汗，魏言緒。自稱始平元年。正始年，伏圖遣使紇奚勿六跋朝獻，請求通和。世宗不報其使，詔有司敕勿六跋曰：「蠕蠕遠祖社崘是魏叛臣，往者包容，暫時通使。今蠕蠕衰微，有損疇日，魏之德，方隆周，跨據中原，指清八表。正以江南未平，權寬北掠，通和之，未容相許。若修藩禮，款誠昭著者，當不孤爾。」永平元年，伏圖遣勿六跋奉函一封，并獻貂裘，世宗不納，依前喻遣。伏圖西征高車，高車王彌俄[05310]突所殺，醜奴立，號豆羅伏跋豆伐可汗，魏言彰制。自稱建昌元年。永平四年九月，醜奴遣沙門洪宣奉獻珠像。延昌年冬，世宗遣驍騎將軍馬義舒使於醜奴，未發而崩，遂停寢。醜奴壯健，善用兵。四年，遣使侯斤尉比建朝貢。「侯」通志卷二〇〇蠕蠕傳作「俟」。按通鑑卷一四八（四六三三頁。）作「俟」，胡注：「俟斤，柔然大臣之名。」下文又見「俟斤丘升頭」。「侯」乃「俟」字形訛。下二年又見同。熙平元年，西征高車破之，禽其王彌俄突，殺之，盡并叛者，國遂強盛。年，遣俟斤尉比建、紇奚勿六跋、鞏顧禮等朝貢。神龜元年月，肅宗臨顯陽殿，引顧禮等十人於殿下，遣中舍[05311]人徐紇宣詔，讓以蠕蠕藩禮不之意。初，豆崘之死，那蓋主，伏圖納豆崘之妻候呂陵氏，通志卷二〇〇「候」作「俟」。按本卷高車傳附此部，作「侯呂鄰」。考卷一一三官氏志有「叱呂氏，後改爲呂氏」。元和姓纂卷六、通志氏族略五、古今姓氏書辨證卷二二都作「俟呂鄰」，金石萃編卷二七元宏弔比干墓文碑陰有「俟呂阿倪」。「叱」「俟」音近，「候」或「侯」當是「俟」之訛。下高車傳末「侯呂鄰部」同。生醜奴、阿那瓌等六人。醜奴立後，忽亡一，字祖惠，求募不能得。有屋引副升牟妻是豆渾地萬、年十許，醫巫，假託神鬼，先常醜奴所信，出入去來，乃言此兒今在天上，我能呼得。醜奴母欣悅，後歲仲秋，在澤中施帳屋，齋潔七日，祈請天上。經一宿，祖惠忽在帳中，自云恒在天上。醜奴母抱之悲喜，會國人，號地萬[05312]聖女，納可賀敦，授夫副升牟爵位，賜牛馬羊千頭。地萬旣挾左道，亦有姿色，醜奴甚加重愛，信用其言，亂其國政。如是積歲，祖惠年長，其母問之，祖惠言：「我恒在地萬家，不嘗上天，上天者地萬教。」其母具以狀告醜奴，醜奴言：「地萬懸鑒遠，不可不信，勿用讒言。」旣而地萬恐懼，譖祖惠於醜奴，醜奴陰殺之。正光初，醜奴母遣莫何去汾李具列等絞殺地萬，醜奴怒，欲誅具列等。阿至羅侵醜奴，醜奴擊之，軍敗。還，[05313]母與其臣所殺，立醜奴弟阿那瓌。立經十日，其族兄俟力發示發率衆數萬以伐阿那瓌，阿那瓌戰敗，將弟乙居伐輕騎南走國。阿那瓌母候呂陵氏及其弟尋示發所殺，而阿那瓌未之知。九月，阿那瓌將至，肅宗遣兼侍中陸希道使主，兼散騎常侍孟威使副，迎勞近畿；使司空公、京兆王繼至北中，侍中崔光、黃門郎元纂在近郊，並申宴勞，引至門闕下。十月，肅宗臨顯陽殿，引從五品以上清官、皇宗、藩[05314]國使客等列於殿庭，王公以下及阿那瓌等入，就庭中北面。位定，謁者引王公以下升殿，阿那瓌位於藩王之下，引將命之官及阿那瓌弟并叔位於羣官之下。遣中舍人曹道宣詔勞問，阿那瓌啟云：「陛下優隆，命臣弟叔等升殿預會，但臣有從兄，在北之日，官高於叔，乞命升殿。」詔聽之，乃位於阿那瓌弟之下，叔之上。宴將罷，阿那瓌執啟立於座後，詔遣舍人常景問所欲言，阿那瓌求詣殿前，詔引之。阿那瓌再[05315]拜跽曰：「臣先世源由，出於魏。」詔曰：「朕已具之。」阿那瓌起而言曰：「臣之先，逐草放牧，遂居漠北。」詔曰：「卿言未盡，可具陳之。」阿那瓌言曰：「臣先祖以來，世居北土，雖復隔越山津，而乃心慕化；未能時宣者，正以高車悖逆，臣國擾攘，不暇遣使以宣遠誠。自頃年以前，漸定高車。及臣兄主，故遣鞏顧禮等使來魏，實欲虔修藩禮，是以曹道芝北使之日，按上見「曹道」，當是雙名單稱，但「曹道」附見卷七五馮元興傳，他處屢見，並無「芝」字。臣與主兄卽遣臣五人拜受詔命。臣兄弟本心未及上徹。但高車從而[05316]侵暴，中有姦臣，因亂作逆，殺臣兄，立臣主。裁過旬日，臣以陛下恩慈如天，是故倉卒輕身投國，命陛下。」詔曰：「具卿所陳，理猶未盡，可更言之。」阿那瓌再拜受詔，起而言曰：「臣以家難，輕來投闕，老母在彼，萬里分張，本國臣民，皆已迸散。陛下隆恩，有過天地，求乞兵馬，還向本國，誅翦叛逆，收集亡散。陛下慈念，賜借兵馬。老母若在，得生相，以申母之恩；如其死，卽得報讎，以雪耻。臣當統臨餘人，奉陛下，四時之貢，[05317]不敢闕絕。陛下聖顏難覩，敢有披陳，但所欲言者口不能盡言，別有辭啟，謹以仰呈，願垂昭覽。」仍以啟付舍人常景，具以奏聞。尋封阿那瓌朔方郡公、蠕蠕王，賜以衣冕，加之軺蓋，祿從、卷九肅宗紀正光元年十一月詔作「祿卹」，通鑑卷一四八（四六六一頁）作「祿恤」。按「卹」或「恤」屢見南朝史籍。南齊書卷三四虞玩之傳稱「將位旣衆，舉恤爲祿」。祿卹卽差使庶民向貴族或官納資代役，作爲俸祿的一種形式。這裏本作「卹」或「恤」，後人不解，改「卹」爲「從」。儀衞，同于戚藩。十月，肅宗以阿那瓌國無定主，思還綏集，啟請切至，詔議之。時朝臣意有同異，或言聽還，或言不可。領軍元叉宰相，阿那瓌私以金百斤貨之，遂北。年正月，阿那瓌等五十四人請辭，肅宗臨西堂，引阿那瓌及其伯[05318]叔兄弟五人，升階賜坐，遣中舍人穆弼宣勞。阿那瓌等拜辭，詔賜阿那瓌細明光人馬鎧具，鐵人馬鎧六具；露絲銀纏槊張并白眊，赤漆槊十張并白眊，黑漆槊十張并幡；露絲弓張并箭，朱漆柘弓六張并箭，黑漆弓十張并箭；赤漆盾六幡并刀，黑漆盾六幡并刀；赤漆鼓角十具；五色錦被領，黃紬被褥十具；私府繡袍一領并帽，內者緋納襖一領；緋袍十領并帽，內者雜綵千段；緋納口袴褶一具，內中宛具；紫納口袴褶一具，內中[05319]宛具；百帳十八具，黃布幕六張；新乾飯一百石，麥麨八石，榛麨五石；銅烏錥四枚，柔鐵烏錥枚，各受斛；黑漆竹榼四枚，各受升；婢口；父草馬五百匹，駝百十頭，㹀牛一百頭，羊五千口；朱畫盤器十合；粟十萬石。至鎮給之。詔侍中崔光、黃門元纂郭外勞遣。阿那瓌來奔之後，其從父兄俟力發婆羅門率數萬人入討示發，破之。示發走奔地豆于，其所殺。推婆羅門主，號彌偶[05320]可社句可汗，魏言安靜。時安北將軍、懷朔鎮將楊鈞表：「傳聞彼人已立主，是阿那瓌同堂兄弟。夷人獸心，已相君長，恐未肯以殺兄之人，郊迎其弟。輕往虛反，徒損國威，自非廣加兵衆，無以送其入北。」月，肅宗詔舊經蠕蠕使者牒云具仁，往喻婆羅門迎阿那瓌復藩之意。婆羅門殊自驕慢，無遜避之心，責具仁禮敬，具仁執節不屈。婆羅門遣官莫何去汾、俟斤丘升頭六人將兵千隨具仁迎阿那瓌。五月，具仁還鎮，[05321]論彼勢。阿那瓌慮不敢入，表求還京。會婆羅門高車所逐，率十部落詣涼州降，於是蠕蠕數萬相率迎阿那瓌。七月，阿那瓌啟云：「投化蠕蠕元退社、渾河旃等人以今月十六日到鎮，云國土亂，姓姓別住，迭相抄掠，當今北人鵠望待拯。今乞依前恩，賜給精兵一萬，還令督率送臣磧北，撫定荒人，脫蒙所請，必克濟。」詔付尚、門下博議。八月，詔兼散騎常侍王遵業馳驛宣旨慰阿那瓌，并申賜賚。九月，蠕蠕後[05322]主俟匿伐來奔懷朔鎮，阿那瓌兄，列稱規望乞軍，并請阿那瓌。十月，尚高陽王雍、尚令李崇、侍中侯剛、尚左僕射元欽、侍中元叉、侍中安豐王延明、吏部尚元修義、尚李彥、給黃門侍郎元纂、給黃門侍郎張烈、給黃門侍郎盧同等奏曰：「竊聞立南、北單于，晉有東、西之稱，皆所以相維禦難，國藩籬。今臣等參議以懷朔鎮北土名無結山吐若奚泉，敦煌北西海郡卽晉舊障，處寬平，原野[05323]彌沃。阿那瓌宜置西吐若奚泉，通鑑卷一四九（四六六九頁。）無「西」字。按上文只稱「吐若奚泉」，疑「西」字衍。婆羅門宜置西海郡，各令總率部落，收離聚散。其爵號及資給所須，唯恩裁處。彼臣下之官，任其舊俗。阿那瓌所居，旣是境外，宜少優遣，以示威刑。請沃野、懷朔、武川鎮各差百人，令當鎮軍主監率，給其糧仗，送至前所，仍於彼其造構，功就聽還。諸於北來，在婆羅門前投化者，令州鎮上佐準程給糧，送詣懷朔阿那瓌，鎮與使人量給食廪。在京館者任其去留。阿那瓌草創，先無儲積，請給[05324]朔州麻乾飯千斛，官駝運送。婆羅門居於西海，旣是境內，資衞不得同之。阿那瓌等新造藩屏，宜各遣使持節馳驛先詣慰喻，并委經略。」肅宗從之。十月，詔安西將軍、廷尉元洪超兼尚行臺，詣敦煌安置婆羅門。婆羅門尋與部衆謀叛投嚈噠，嚈噠妻，皆婆羅門姊妹。仍州軍所討，禽之。年十月，阿那瓌上表乞粟以田種，詔給萬石。四年，阿那瓌衆飢，入塞寇抄，肅宗詔尚左丞元孚兼行臺尚持[05325]節喻之。孚阿那瓌，其所執，以孚自隨，驅掠良口千，公私驛馬牛羊數十萬北遁，謝孚放還。詔驃騎將軍、尚令李崇等率騎十萬討之，出塞千餘里，至瀚海，不及而還。俟匿伐至洛陽，肅宗臨西堂，引之。五年，婆羅門死於洛南之館，詔贈使持節、鎮西將軍、秦州刺史、廣牧公。是歲，沃野鎮人破六韓拔陵反，諸鎮相應。孝昌元年春，阿那瓌率衆討之，詔遣牒云具仁齎雜物勞賜阿那瓌，阿那瓌拜受詔命，勒衆十萬，[05326]從武川鎮西向沃野，頻戰克捷。四月，肅宗遣兼通直散騎常侍、中舍人馮儁使阿那瓌，宣勞班賜有差。阿那瓌部落旣和，士馬稍盛，乃號敕連頭兵豆伐可汗，魏言把攬。十月，阿那瓌復遣郁久閭彌娥等朝貢。年四月，阿那瓌遣使人鞏鳳景等朝貢，及還，肅宗詔之曰：「北鎮羣狄，逆不息，蠕蠕主國立忠，助加誅討，言念誠心，無忘寢食。今知停在朔垂，與尒朱榮隣接，其嚴勒部曲，勿相暴掠，近得蠕蠕主啟，更欲[05327]國東討。但蠕蠕主世居北漠，不宜炎夏，今可且停，聽待後敕。」蓋朝廷慮其反覆。此後頻使朝貢。建義初，孝莊詔曰：「夫勳高者賞重，德厚者名隆，蠕蠕主阿那瓌鎮衞北藩，禦侮朔表，遂使陰山息警，弱水無塵，刊跡狼山，銘功瀚海，至誠旣篤，勳緒莫酬。故宜標以殊禮，何容格以常式。自今以後，讚拜不言名，上不稱臣。」太昌元年六月，阿那瓌遣烏句蘭樹什伐等朝貢，并長請尚公主。永熙年四月，出帝詔以范陽王[05328]誨之長女琅邪公主許之，未及婚，帝入關。此下北史記東、西魏以至周、齊和「蠕蠕」和戰事，於東魏尤詳，本書大加刪節。按北史所述不見他書，其東魏事當卽出於魏書。補此傳者刪周、齊時事以就魏書斷限，却連魏書範圍內應有的紀載也一併刪去，殊謬。齊獻武王遣使說之，阿那瓌遣使朝貢，求婚。獻武王方招四遠，以常山王妹樂安公主許之，改蘭陵公主。瓌遣奉馬千匹娉禮，迎公主，詔宗正元壽送公主往北。自是朝貢相尋。瓌以齊獻武王威德日盛，請致愛女於王，靜帝詔王納之。自此塞外無塵矣。
匈奴宇文莫槐，出於遼東塞外，其先南單于遠屬，世東部人。其語與鮮卑頗異。人皆翦[05329]髮而留其頂上，以首飾，長過數寸則截短之。婦女披長襦及足，而無裳焉。秋收烏頭毒藥，以射禽獸。莫槐虐用其民，部人所殺，更立其弟普撥人。普撥死，丘不勤立，尚平文女。錢氏考異卷二八云：「序紀卷一，邱不懃娶平帝綽女，非平文帝（鬱律）女，此傳誤。」丘不勤死，莫廆立，本名犯太祖諱。莫廆遣弟屈雲攻慕容廆，廆擊破之；遣別部素延伐慕容廆於棘城，復慕容廆所破。時莫廆部衆強盛，自稱單于，塞外諸部咸畏憚之。莫廆死，遜昵延立，率衆攻慕容廆於棘城。廆翰先戍[05330]於外，遜昵延謂其衆曰：「翰素果勇，必人患，宜先取之，城不足憂。」乃分騎數千襲翰。聞之，北史卷九八「聞之」上有「翰」字。使人詐段末波使者，逆謂遜昵延曰：「翰數吾患，久思除之，今聞來討，甚善，戒嚴相待，宜兼路早赴。」翰設伏待之，遜昵延以信然，長驅不，至於伏所，翰所虜。張森楷云：「據此文似遜昵延已見虜矣，而下稱『遜昵延見而方嚴』，兵敗逃還，又與此相矛盾。詳玩事勢，此蓋說遜昵延之前驅被虜，非謂遜昵延也，屬文殊欠了晰。」按通志卷二〇〇宇文莫槐傳「虜」作「敗」，當是以意改。翰馳使告廆，乘勝遂進，及晨而至。廆亦盡銳應之。遜昵延而方嚴，率衆逆戰，前鋒始交，而翰已入其營，縱火燎之，衆乃潰，遜昵延單馬奔還，悉俘其衆。遜昵延父[05331]世雄漠北，先得玉璽紐，自言天所相，每自跨。及此敗，乃卑辭厚幣，遣使朝獻于昭帝，帝嘉之，以女妻焉。遜昵延死，乞得龜立，復伐慕容廆，廆拒之。惠帝年，乞得龜屯保澆水，固壘不戰，遣其兄悉跋堆襲廆仁于栢林，仁逆擊，斬悉跋堆。廆攻乞得龜克之，乞得龜單騎夜奔，悉虜其衆。乘勝長驅，入其國城，收資財億計，徙部民數萬戶以。先是，海出龜，枯死於平郭，至是而乞得龜敗。別部人逸豆殺乞[05332]得龜而自立，與慕容晃相攻擊，遣其國相莫渾伐晃，而莫渾荒酒縱獵，晃所破，死者萬餘人。建國八年，晃伐逸豆，逸豆拒之，晃所敗，殺其驍將涉亦干。逸豆遠遁漠北，遂奔高麗。晃徙其部衆五千餘落於昌黎，自此散滅矣。
徒何段就六眷，本出於遼西。其伯祖日陸眷，因亂被賣漁陽烏丸庫辱官家奴。諸人集會幽州，皆持唾壺，唯庫辱官獨無，乃唾日陸眷口中。日陸眷因咽之，西向拜天曰：「願使主君之[05333]智慧祿相盡移入我腹中。」其後漁陽飢，庫辱官以日陸眷健，使將之詣遼西逐食，招誘亡叛，遂至強盛。日陸眷死，弟乞珍代立。乞珍死，務目塵代立，卽就陸眷父，據有遼西之地，而臣於晉。其所統萬餘家，控絃上馬四五萬騎。晉穆帝，幽州刺史王浚以段氏數己用，百衲、南、汲、局四本「穆帝」上有「晉」字，又無「時」字，北本、殿本及北史卷九八如上摘句。按此穆帝指拓跋猗盧，補此傳者妄加「晉」字，又刪「時」字，遂使死於西晉之王浚忽爲三十餘年後東晉穆帝的幽州刺史。北、殿本據北史改是。深德之，乃表封務目塵遼西公，假單于印綬。浚使務目塵率萬餘騎伐石勒於常山封龍山下，破之。務目塵死，就六眷立。就六眷與弟匹磾、[05334]從弟末波等率五萬餘騎圍石勒於襄國。勒登城望之，將士皆釋仗寢臥，無警之意，勒因其懈怠，選募勇徤，穿城突出，直衝末波，生禽之。置之座上，與飲宴盡歡，約父，盟誓而遣之。末波旣得免，就六眷等遂攝軍而還，不復報浚，于遼西。自此以後，末波常不敢南向溲焉，人問其故，末波曰：「吾父在南。」其感勒不害己如此。就六眷死，其幼弱，匹磾與劉琨世羣奔喪。匹磾陰卷甲而往，欲殺其從叔羽鱗及末波[05335]而奪其國。末波等知之，遣軍逆擊，匹磾、劉羣末波所獲。匹磾走還薊，懼琨禽己，請琨宴會，因執而害之。匹磾旣殺劉琨，與羽鱗、末波自相攻擊，部衆乖離。欲擁其衆徙保上谷，阻軍都之險，以拒末波等。平文帝聞之，陰嚴精騎將擊之。匹磾恐懼，南奔樂陵。後石勒遣石虎擊段文鴦于樂陵，破之，生擒文鴦。匹磾遂率其屬及諸塢壁降于石勒。末波自稱幽州刺史，屯遼西。末波死，國人立日陸眷弟護遼主，按日陸眷是末波祖父輩，其弟亦是從祖，似不能嗣末波位。晉書卷六三段匹磾傳稱末波死，弟牙立，牙死，其後從祖就陸眷之孫遼（卽護遼）立。此傳之「就六眷」，晉書作「疾陸眷」，而晉書之「就陸眷」當卽此傳之「日陸眷」。乃同名異譯。這裏「弟」疑當作「孫」。烈帝時，假護遼驃[05336]騎將軍、幽州刺史、單于、北平公，弟鬱蘭撫軍將軍、冀州刺史、勃海公。建國元年，石虎征護遼於遼西，護遼奔平岡山，遂投慕容晃，晃殺之。鬱蘭奔石虎，以所徙鮮卑五千人配之，使屯令支。鬱蘭死，龕代之。及冉閔之亂，龕率衆南移，遂據齊地。慕容儁使弟玄恭帥衆伐龕於廣固，執龕送之薊，儁毒其目而殺之，坑其徒千餘人。
高車，蓋古赤狄之餘種，初號狄歷，北方以勑勒，諸夏以高車、丁零。其語略與匈奴同[05337]而時有異，或云其先匈奴之甥。其種有狄氏、表紇氏、「表」御覽卷八〇一（三五五五頁。）作「袁」。下文見「高車餘種袁紇」，又見卷二太祖紀登國三年三月。袁紇卽隋書卷八四鐵勒傳之韋紇，唐代之迴紇。「表」乃「袁」字形訛。下「表紇樹者」同。斛律氏、解批氏、護骨氏、異奇斤氏。俗云匈奴單于生女，姿容甚美，國人皆以神。單于曰：「吾有此女，安可配人，將以與天。」乃於國北無人之地，築高臺，置女其上，曰：「請天自迎之。」經年，其母欲迎之，單于曰：「不可，未徹之間耳。」復一年，乃有一老狼晝夜守臺嘷呼，因穿臺下空穴，經時不去。其女曰：「吾父處我於此，欲以與天，而今狼來，或是神物，天使之然。」將下[05338]就之。其姊驚曰：「此是畜生，無乃辱父母！」妹不從，下狼妻而產，後遂滋繁成國，故其人好引聲長歌，似狼嘷。無都統帥，當種各有君長，性粗猛，黨類同心，至於寇難，翕然相依。鬬無行陳，頭別衝突，乍出乍入，不能堅戰。其俗蹲踞褻黷，無所忌避。婚姻用牛馬納聘以榮。御覽卷八〇一（三五五五頁。）「以」下有「多」字。按納聘用牛馬，北族常事，似不得云「引以爲榮」，傳本當脫「多」字。結言旣定，男黨營車闌馬，令女黨恣取，上馬袒乘出闌，馬主立於闌外，振手驚馬，不墜者卽取之，墜則更取，數滿乃止。俗無穀，不作酒，迎婦之日，[05339]男女相將，持馬酪熟肉節解。主人延賓亦無行位，穹廬前叢坐，飲宴終日，復留其宿。明日，將婦，旣而將夫黨還入其家馬羣，極取良馬。父母兄弟雖惜，終無言者。頗諱取寡婦而優憐之。其畜產自有記識，雖闌縱在野，終無妄取。俗不清潔。喜致震霆，每震則呌呼射天而棄之移去。至來歲秋，馬肥，復相率候於震所，埋羖羊，燃火，拔刀，女巫祝說，似如中國祓除，而羣隊馳馬旋繞，百帀乃止。人持一束柳桋，回竪之，以乳酪灌焉。婦[05340]人以皮裹羊骸，戴之首上，縈屈髮鬢而綴之，有似軒冕。其死亡葬送，掘地作坎，坐屍於中，張臂引弓，佩刀挾矟，無異於生，而露坎不掩。時有震死及疫癘，則之祈福。若安全無他，則報賽。多殺雜畜，燒骨以燎，走馬遶旋，多者數百帀，男女無皆集會，平吉之人則歌舞作樂，死喪之家則悲吟哭泣。其遷徙隨水草，衣皮食肉，牛羊畜產盡與蠕蠕同，唯車輪高，輻數至多。後徙於鹿渾海西北百餘里，部落強，常與蠕蠕[05341]敵，亦每侵盜于國家。太祖親襲之，破其諸部。後太祖復度弱洛水，西行至鹿渾海，停駕簡輕騎，西北行百餘里，襲破之，虜獲生口馬牛羊十餘萬。復討其餘種於狼山，破之。車駕巡幸，分命諸將東西道，太祖親勒六軍從中道，自駁髯水西北，徇略其部，諸軍同時雲合，破其雜種十餘落。衞王儀別督將從西北絕漠千餘里，復破其遺迸七部。於是高車懼，諸部震駭。太祖自牛川南引，校獵，以高車圍，騎[05342]徒遮列，周七百餘里，聚雜獸於其中。因驅至平城，卽以高車衆起鹿苑，南因臺陰，北距長城，東包白登，屬之西山。尋而高車姪利曷莫弗敕力犍率其九百餘落內附，拜敕力犍揚威將軍，置司馬、參軍，賜穀萬斛。後高車解批莫弗幡豆建復率其部十餘落內附，亦拜威遠將軍，置司馬、參軍，賜衣服，歲給廩食。蠕蠕社崘破敗之後，收拾部落，轉徙廣漠之北，侵入高車之地。斛律部部帥倍侯利患之，曰：「社崘新集，兵貧[05343]馬少，易與耳。」乃舉衆掩擊，入其國落。高車昧利，不顧後患，分其廬室，妻其婦女，安息寢臥不起。社崘登高望，乃招集亡散得千人，晨掩殺之，走而脫者十。倍侯利遂來奔，賜爵孟都公。倍侯利質直勇徤過人，奮戈陷陳，有異於衆。北方之人畏嬰兒啼者，北史卷九八、御覽卷八〇一（三五五六頁。）「畏」下有「之」字，疑當有此字。語曰「倍侯利來」，便止。處女歌謠云：「求良夫，當如倍侯。」其服衆如此。善用五十蓍筮吉凶，每中，故得親幸，賞賜豐厚，命其少曷堂內侍。及倍侯利卒，太祖悼惜，葬以國禮，[05344]諡曰忠壯王。後詔將軍伊謂帥萬騎北襲高車餘種袁紇、烏頻，破之。太祖時，分散諸部，唯高車以類粗獷，不任使役，故得別部落。後世祖征蠕蠕，破之而還，至漠南，聞高車東部在巳尼陂，人畜甚衆，去官軍千餘里，將遣左僕射安原等討之。司徒長孫翰、尚令劉潔等諫，世祖不聽，乃遣原等并發新附高車合萬騎，至于巳尼陂，高車諸部望軍而降者數十萬落，獲馬牛羊亦百餘萬，皆徙置漠南千里之地。乘高車，逐水[05345]草，畜牧蕃息，數年之後，漸知粒食，歲致獻貢，由是國家馬及牛羊遂至于賤，氈皮委積。高宗時，五部高車合聚祭天，衆至數萬。會，走馬殺牲，遊遶歌吟忻忻，其俗稱自前世以來無盛於此。會車駕臨幸，莫不忻悅。後高祖召高車之衆隨車駕南討，高車不願南行，遂推袁紇樹者主，相率北叛，遊踐金陵，都督宇文福追討，敗而還。詔平北將軍、江陽王繼都督討之，繼先遣人慰勞樹者。樹者入蠕蠕，尋悔，相率而降。高[05346]車之族，有十姓：一曰泣伏利氏，曰吐盧氏，通典卷一九七、通志卷二〇〇高車傳「吐」作「叱」。按「叱盧氏」見卷一一三官氏志，疑作「叱」是，但冊府卷九五六、（一一二五三頁。）御覽卷八〇一（三五五五頁。）都作「吐」。曰乙旃氏，四曰連氏，五曰窟賀氏，六曰達薄干氏，七曰阿崘氏，八曰莫允氏，九曰俟分氏，十曰副伏羅氏，十一曰乞袁氏，十曰右叔沛氏。先是，副伏羅部蠕蠕所役屬，豆崘之世，蠕蠕亂離，國部分散，副伏羅阿伏至羅與從弟窮奇俱統領高車之衆十餘萬落。太和十一年，豆崘犯塞，阿伏至羅等固諫不從，怒，率所部之衆西叛，至前部西北，自立王，國人號之曰「候[05347]婁匐勒」，猶魏言天。窮奇號「候倍」，猶魏言儲主。人和穆，分部而立，阿伏至羅居北，窮奇在南。豆崘追討之，頻阿伏至羅所敗，乃引衆東徙。十四年，阿伏至羅遣商胡越者至京師，以箭奉貢，云：「蠕蠕天之賊，臣諫之不從，遂叛來至此而自豎立。當天討除蠕蠕。」高祖未之信，遣使者于提往觀虛實。阿伏至羅與窮奇遣使者薄頡隨于提來朝，貢其方物。詔員外散騎侍郎可足渾長生復與于提使高車，各賜[05348]繡袴褶一具，雜綵百匹。窮奇後嚈噠所殺，虜其彌俄突等，其衆分散，或來奔附，或投蠕蠕。詔遣宣威將軍、羽林監孟威撫納降人，置之高平鎮。阿伏至羅長蒸阿伏至羅餘妻，謀害阿伏至羅，阿伏至羅殺之。阿伏至羅殘暴，失衆心，衆共殺之，立其宗人跋利延主。歲餘，嚈噠伐高車，將納彌俄突，國人殺跋利延，迎彌俄突而立之。彌俄突旣立，復遣朝貢，奉表獻金方一、銀方一、金杖、馬七匹、駝十頭。詔使者慕[05349]容坦賜彌俄突雜綵六十匹。世祖詔之曰：「世祖」，北史卷九八作「宣武」，卽「世宗」。按下文卽作「世宗」，「祖」字訛。「卿遠據沙外，頻申誠款，覽揖忠志，特所欽嘉。蠕蠕、嚈噠、吐谷渾所以交通者，皆路由高昌，掎角相接。今高昌內附，遣使迎引，蠕蠕往來路絕，姦勢。不得妄令羣敢有陵犯，擁塞王人，按「姦勢」下顯有脫文，通典卷一九七高車條作：「蠕蠕旣與吐谷渾路絕，姦勢亦沮，於卿彼蕃，便有所益，行途經由，宜相供俟，（疑當作『候』。）不得令羣小擁塞王人。」這裏「姦勢」下應有「亦沮」以下文字。但通典、北史皆本魏書，各有刪節，不盡相同，於「姦勢」下句斷。罪在不赦。」彌俄突尋與蠕蠕主伏圖戰於蒲類海北，伏圖所敗，西走百餘里。伏圖次於伊吾北山。先是，高昌王麴嘉表求內徙，世宗遣孟威迎之，至伊吾，蠕蠕威軍，怖而遁走。彌俄突聞其離駭，追[05350]擊破之，殺伏圖於蒲類海北，割其髮，送於孟威。遣使獻龍馬五匹、金銀貂皮及諸方物，詔東城干亮報之，「干」殿本作「于」。按北史卷九八作「于」，殿本當卽依北史改。此傳本以北史補。賜樂器一部，樂工八十人，赤紬十匹，雜綵六十匹。彌俄突遣其莫何去汾屋引叱賀真貢其方物。肅宗初，彌俄突與蠕蠕主醜奴戰敗被禽，醜奴繫其兩脚於駑馬之上，頓曳殺之，漆其頭飲器。其部衆悉入嚈噠。經數年，嚈噠聽彌俄突弟伊匐還國。伊匐旣復國，遣使奉表，於是詔遣使者谷楷等拜鎮西將軍、西[05351]海郡開國公、高車王。伊匐復破蠕蠕，蠕蠕主婆羅門走投涼州。正光中，伊匐遣使朝貢，因乞朱畫步挽一乘并幔褥，鞦䩛一副，傘扇各一枚，青曲蓋五枚，赤漆扇五枚，鼓角十枚。詔給之。伊匐後與蠕蠕戰，敗，其弟越居殺伊匐自立。天平中，越居復蠕蠕所破，伊匐比適復殺越居而自立。興和中，比適蠕蠕所破。越居去賓自蠕蠕來奔，齊獻武王欲招納遠人，上言封去賓高車王，拜安北將軍、肆州刺史。旣而[05352]病死。初，太祖時，有吐突隣部，按卷二太祖紀登國二年四月癸己條、卷二六尉古真傳「吐」都作「叱」，疑「吐」字訛。在女水上，常與解如部相脣齒，不供職。登國年，太祖親西征，渡弱洛水，復西行趣其國，至女水上，討解如部落破之。明年春，盡略徙其部落畜產而還。有紇突隣，與紇奚世同部落，而各有人長帥，擁集種類，常寇於意辛山。登國五年，太祖勒衆親討焉，慕容驎率師來會，破之。紇突隣人屋地鞬、紇奚人庫寒等皆舉部降。皇始年，車駕伐中山，軍於栢肆，慕容寶[05353]夜來攻營，軍人驚走還於國，路由并州，遂反，將攻晉陽，并州刺史元延討平之。紇突隣部帥匿物尼、紇奚部帥叱奴根等復聚黨反於陰館，南安公元順討之不克，死者數千人。太祖聞之，遣安遠將軍庾岳還討匿物尼等，皆殄之。有侯呂隣部，衆萬餘口，常依險畜牧。登國中，其人叱伐寇於苦水河。八年夏，太祖破之，并禽其別帥焉古延等。
薛干部，常屯聚於城之間。及滅衞辰後，其[05354]部帥太悉伏望軍順，太祖撫安之。車駕還，衞辰屈丐奔其部。太祖聞之，使使詔太悉伏執送之。太悉伏出屈丐以示使者曰：「今窮而投，寧與俱亡，何忍送之。」遂不遣。太祖怒，車駕親討之。會太悉伏先出擊曹覆寅，官軍乘虛，遂屠其城，獲太悉伏妻珍寶，徙其人而還。太悉伏來赴不及，遂奔姚興，未幾亡嶺北。上郡以西諸鮮卑、雜胡聞而皆應之。天賜五年，屈丐盡劫掠總服之。及平統萬，薛干種類皆得編戶[05355]矣。而率屯山鮮卑別種破多蘭部世傳主部落，「率」北史卷九八作「帥」。按卷七五尒朱天光傳稱万俟道洛「率衆西依牽屯山」，周書卷一文帝紀、卷一〇邵惠公顥附宇文導傳稱導追斬侯莫陳悅於「牽屯山」。通鑑卷一五四（四七七五頁。）胡注引杜佑說，「牽屯山在今原州高平縣。（今寧夏固原。）此傳下稱木易干「劫掠左右，西及金城，（今甘肅蘭州。）東侵安定，（今甘肅鎮原。）地望正合。「率」乃「牽」字形訛，北史「率」又音訛作「帥」。至木易干有武力壯勇，通志卷二〇〇高車傳「干」作「于」。按卷二太祖紀天興四年十二月作「于」。卷九五鐵弗劉虎傳作「沒弈于」，（百衲本。）晉書卷一三〇赫連勃勃載記同劉虎傳，「干」當是「于」之訛。劫掠左右，西及金城，東侵安定，數年間諸種患之。天興四年，遣常山王遵討之於高平，木易干將數千騎棄國遁走，盡徙其人於京師。餘種分迸，其後赫連屈丐所滅。黜弗、素古延等諸部，富而不恭，天興五年，材官將軍和突率六千騎襲而獲之。越勒倍泥部，北史卷九八作「勤」。按卷三太宗紀永興五年七月己巳作「勤」，又卷二太祖紀天興五年十二月辛亥見「越勤莫弗」，疑「勒」字訛。永興五年，轉牧跋那山西。七月，遣奚斤討破之，徙其人而還。[05356]
史臣曰：周之獫狁，之匈奴，其作害中國固亦久矣。魏晉之世，種族瓜分，去來沙漠之陲，窺擾鄣塞之際，猶皆東胡之餘緒，冒頓之枝葉。至如蠕蠕者，匈奴之裔，根本莫尋，逃刑集醜，自，風馳鳥赴，倐來忽往，代京由之屢駭，戎車所以不寧。是故魏氏祖宗揚威曜武，驅其畜產，收其部落，翦之窮髮之野，逐之無人之鄉，豈好肆兵極銳，凶器不戢，蓋亦急病除惡，不得已而然。[05357]
列傳第九十 魏一百四
魏收列傳第九十一亡。[05358]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