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恢恢乾德，萬類之所資始；蕩蕩坤儀，九區之所均載。考羲軒於往統，肇承天而理物；訊炎昊於前辟，爰制地而疏疆。襲冠帶以辨諸華，限要荒以殊遐裔，區分中外，其來尚矣。九夷八狄，被青野而亙玄方；七戎六蠻，綿西宇而橫南極。繁種落，異君長，遇有道則時遵聲教，鐘無妄則爭肆虔劉，趨扇風塵，蓋其常性。詳求遐議，曆選深謨，莫不待以羈縻，防其猾夏。武帝受終衰魏，廓境全吳，威畧旣申，招攜斯廣，迷亂華之議，矜來遠之名，撫舊懷新，歲時無怠，凡四夷入貢者，有十國。旣而惠皇失德，中宗遷播，凶徒分據，天邑傾淪，朝化所覃，江外而已，賝貢之禮，於茲殆絕，殊風異俗，所未能詳。故采其可知者，之傳云。北狄竊號中壤，於載記；在其諸部種類，今畧之。[02642]
夫餘國，在玄菟北千餘里，南接鮮卑，北有弱水，地方千里，戶八萬，有城邑宮室，地宜五穀。其人強勇，會同揖讓之儀有似中國。其出使，乃衣錦罽，以金銀飾腰。其法，殺人者死，沒入其家；盜者一責十；男女淫，婦人妒，皆殺之。若有軍，殺牛祭天，以其蹄占吉凶，蹄解者凶，合者吉。死者以生人殉葬，有槨無棺。其居喪，男女皆衣純白，婦人著布面衣，去玉佩。出善馬及貂豽、美珠，珠如酸棗。其國殷富，自先世以來，未嘗被破。其王印文稱「穢王之印」。國中有古穢城，本穢貃之城。武帝時，頻來朝貢，至太康六年，慕容廆所襲破，其王依慮自殺，弟走保沃沮。帝下詔曰：「夫餘王世守忠孝，惡虜所滅，其愍念之。若其遺類足以復國者，當之方計，使得存立。」有司奏護東夷校尉鮮于嬰不救夫餘，失於機畧。詔免嬰，以何龕代之。明年，夫餘後王依羅遣詣龕，太平御覽卷七八一引「遣」下有「使」字。求率人還復舊國。仍請援。龕上列，遣督郵賈沈以兵送之。周家祿晉書校勘記：當照慕容廆載記作「督護」。按：資治通鑑卷八一亦作「督護」。廆要之于路，沈與戰，敗[02643]之，廆衆退，羅得復國。爾後每廆掠其種人，賣於中國。帝愍之，發詔以官物贖還，下司、冀州，禁市夫餘之口。
韓種有：一曰馬韓，曰辰韓，曰弁韓。辰韓在帶方南，東西以海限。馬韓居山海之間，無城郭，凡有國五十六所，者萬戶，者數千家，各有渠帥。俗少綱紀，無跪拜之禮。居處作土室，形如塚，其戶向上，舉家共在其中，無長幼男女之別。不知乘牛馬，畜者但以送葬。俗不重金銀錦罽，而貴瓔珠，用以綴衣或飾發垂耳。其男科頭露紒，衣布袍，履草蹻，性勇悍。國中有所調役，及起築城隍，年少勇健者皆鑿其背皮，貫以繩，以杖搖繩，終日歡呼力作，不以痛。善用弓楯矛櫓，雖有鬥爭攻戰，而貴相屈服。俗信鬼神，常以五月耕種畢，羣聚歌舞以祭神；至十月農畢，亦如之。國邑各立一人主祭天神，謂天君。置別邑，名曰蘇塗，立木，懸鈴鼓。其蘇塗之義，有似西域浮屠，而所行善惡有異。武帝太康元年、年，其主頻遣使入貢[02644]方物，七年、八年、十年，頻至。太熙元年，詣東夷校尉何龕上獻。咸寧年復來，吳仕鑑晉書斠注：咸寧建元在太康、太熙之前，本傳先後互倒。明年請內附。
辰韓在馬韓之東，自言秦之亡人避役入韓，韓割東界以居之，立城柵，言語有類秦人，由是或謂之秦韓。初有六國，後稍分十，有弁辰，亦十國，合四五萬戶，各有渠帥，皆屬於辰韓。辰韓常用馬韓人作主，雖世世相承，而不得自立，明其流移之人，故馬韓所制。地宜五穀，俗饒蠶桑，善作縑布，服牛乘馬。其風俗可類馬韓，兵器亦與之同。初生，便以石押其頭使扁。喜舞，善彈瑟，瑟形似築。武帝太康元年，其王遣使獻方物。年復來朝貢，七年來。
肅慎氏一名挹婁，在不咸山北，去夫餘可六十日行。東濱海，西接寇漫汗國，北極弱水。其土界廣袤數千里，居深山窮谷，其路險阻，車馬不通。夏則巢居，冬則穴處。父世君長。無文墨，以言語約。有馬不乘，但以財產而已。無牛羊，多畜豬，食其[02645]肉，衣其皮，績毛以布。有樹名雒常，若中國有聖帝代立，則其木生皮可衣。無井灶，作瓦鬲，受四五升以食。坐則箕踞，以足挾肉而啖之，得凍肉，坐其上令暖。土無鹽鐵，燒木作灰，灌取汁而食之。俗皆編發，以布作襜，徑尺餘，以蔽前後。將嫁娶，男以毛羽插女頭，女和則持，然後致禮娉之。婦貞而女淫，貴壯而賤老，死者其日卽葬之於野，交木作槨，殺豬積其上，以死者之糧。性凶悍，以無憂哀相尚。父母死，男不哭泣，哭者謂之不壯。相盜竊，無多少皆殺之，故雖野處而不相犯。有石砮，皮骨之甲，檀弓尺五寸，楛矢長尺有咫。其國東北有山出石，其利入鐵，將取之，必先祈神。周武王時，獻其楛矢、石砮。逮於周公輔成王，復遣使入賀，爾後千餘年，雖秦之盛，莫之致。及文帝作相，魏景元末，來貢楛矢、石砮、弓甲、貂皮之屬。魏帝詔於相府，賜其王傉雞錦罽、綿帛。至武帝元康初，復來貢獻。吳仕鑑晉書斠注：武紀獻楛矢石砮在咸寧五年。「元康」爲惠帝年號，大誤。按：咸寧五年十二月使來，翌年春卽改元太康，疑「元康」爲「太康」之誤。元帝中興，詣江左貢其石砮。至成帝時，通貢於石季龍，四年方達。季龍問之，答曰：「每候牛馬向[02646]西南眠者年矣，是知有國所在，故來云。
倭人在帶方東南海中，依山島國，地多山林，無良田，食海物。舊有百餘國相接，至魏時，有十國通好。戶有七萬。男無，悉黥面文身。自謂太伯之後，言上古使詣中國，皆自稱夫。昔夏少康之封於會稽，繼發文身以避蛟龍之害，今倭人好沈沒取魚，亦文身以厭水禽。計其道里，當會稽東冶之東。其男衣以橫幅，但結束相連，畧無縫綴。婦人衣如單被，穿其中央以貫頭，而皆被髮徒跣。其地溫暖，俗種禾稻糸寧麻而蠶桑織績。土無牛馬，有刀楯弓箭，以鐵鏃。有屋宇，父母兄弟臥息異處。食飲用俎豆。嫁娶不持錢帛，以衣迎之。死有棺無槨，封土塚。初喪，哭泣，不食肉。已葬，舉家入水澡浴自潔，以除不祥。其舉，輒灼骨以占吉凶。不知正歲四節，但計秋收之時以年紀。人多壽百年，或八九十。國多婦女，不淫不妒。無爭訟，犯輕罪者沒其妻孥，重者族滅其家。舊以男主。末，倭[02647]人亂，攻伐不定，乃立女王，名曰卑彌呼。宣帝之平公孫氏，其女王遣使至帶方朝，其後貢聘不絕。及文帝作相，數至。泰始初，遣使重譯入貢。
裨離國在肅慎西北，馬行可百日，領戶萬。養雲國去裨離馬行五十日，領戶萬。寇莫汗國去養雲國百日行，領戶五萬餘。一羣國去莫汗百五十日，計去肅慎五萬餘里。其風俗土壤並未詳。泰始年，各遣部獻其方物。至太熙初，復有牟奴國帥逸芝惟離、模盧國帥沙支臣芝、于離末利國帥加牟臣芝、蒲都國帥因末、繩全國帥馬路、沙樓國帥釤加，各遣正副使詣東夷校尉何龕化。
吐谷渾，慕容廆之庶長兄，其父涉分部落一千七百家以隸之。及涉卒，廆嗣位，而部馬鬥，廆怒曰：「先公分建有別，奈何不相遠離，而令馬鬥！」吐谷渾曰：「馬畜耳，鬥其常性，何怒於人！乖別甚異，「異」宋書、魏書、通典、北史、通志卷一九五均作「易」。當去汝於萬里之外矣。」於是遂行。廆悔之，[02648]遣其長史史那蔞馮及父時耆舊追還之。吐谷渾曰：「先公稱卜筮之言，當有克昌，祚流後裔。我卑庶、理無並，今因馬而別，殆天所啟乎！諸君試驅馬令東，馬若還東，我當相隨去矣。」樓馮遣從者千騎，擁馬東出數百步，輒悲鳴西走。如是者十餘輩，樓馮跪而言曰：「此非人。」遂止。鮮卑謂兄阿幹，廆追思之，作阿幹之歌，歲暮窮思，常歌之。吐谷渾謂其部落曰：「我兄弟俱當享國，廆及曾玄才百餘年耳。我玄孫已後，庶其昌乎！」於是乃西附隂山。屬永嘉之亂，始度隴而西，其後孫據有西零已西甘松之界，極乎白蘭數千里。然有城郭而不居，隨逐水草，廬帳屋，以肉酪糧。其官置長史、司馬、將軍，頗識文字。其男通服長裙，帽或戴冪蘺。婦人以金花首飾，辮髪縈後，綴以珠貝。其婚姻，富家厚出娉財，竊女而去。父卒，妻其羣母；兄亡，妻其諸嫂。喪服制，葬訖而除。國無常稅，調用不給，輒斂富室商人，取足而止。殺人及盜馬者罪至死，他犯則徵[02649]物以贖。地宜麥，而多蔓菁，頗有菽粟。出蜀馬、犛牛。西北雜種謂之阿柴虜，或號野虜焉。吐谷渾年七十卒，有六十人，長曰吐延，嗣。
吐延身長七尺八寸，雄姿魁傑，羌虜憚之，號曰項羽。性俶儻不羣，嘗慷慨謂其下曰：「丈夫生不在中國，當高光之世，與韓、彭、吳、鄧並驅中原，定天下雌雄，使名垂竹帛，而潛竄窮山，隔在殊俗，不聞禮教於上京，不得策名於天府，生與麋鹿同羣，死作氈裘之鬼，雖偷觀日月，獨不愧於心乎！」性酷忍，而負其智，不能恤下，羌酋姜聰所刺。劍猶在其身，謂其將紇拔泥曰：「豎刺吾，吾之過，上負先公，下愧士女。所以控制諸羌者，以吾故。吾死之後，善相葉延，速保白蘭。」言終而卒。在位十年，有十人，長葉延嗣。
葉延年十歲，其父羌酋姜聰所害，每旦縛草姜聰之象，哭而射之，中之則號泣，不中則瞋目呼。其母謂曰：「姜聰，諸將[02650]已屠鱠之矣，汝何如此？」葉延泣曰：「誠知射草人不益于先仇，以申罔極之志耳。」性至孝，母病，五日不食，葉延亦不食。長而沈毅，好問天地造化、帝王年曆。司馬薄洛鄰曰：「臣等不學，實未審皇何父之，五帝誰母所生。」延曰：「自羲皇以來，符命玄象昭言著，而卿等面牆，何其鄙哉！語曰『夏蟲不知冬冰』，良不虛。」曰：「禮云公孫之得以王父字氏，吾祖始自昌黎光宅於此，今以吐谷渾氏，尊祖之義。」在位十年卒，年十。有四人，長辟奚嗣。
辟奚性仁厚慈惠。初聞苻堅之盛，遣使獻馬五十匹，金銀五百斤。堅悅，拜安遠將軍。時辟奚弟皆專恣，長史鐘惡地恐國害，謂司馬乞宿雲曰：「昔鄭莊公、秦昭王以一弟之寵，宗祀幾傾，況今孽並驕，必社稷之患。吾與公忝當元輔，若獲保首領以沒于地，先君有問，其將何辭！吾今誅之矣。」宿雲請白辟奚，惡地曰：「吾王無斷，不可以告。」於是因羣下入[02651]覲，遂執弟而誅之。辟奚自投於牀，惡地等奔而扶之，曰：「臣昨夢先王告臣云：『弟將逆亂，汝速除之。』臣謹奉先王之命矣。」辟奚素友愛，因恍惚成疾，謂世視連曰：「吾禍滅同生，何以之於地下！國，汝宜攝之，吾餘年殘命，寄食而已。」遂以憂卒。在位十五年，時年四十。有六人，視連嗣。
視連旣立，通娉於乞伏乾，拜白蘭王。視連幼廉慎有志性，以父憂卒，不知政，不飲酒遊田七年矣。鐘惡地進曰：「夫人君者，以德御世，以威齊衆，養以五味，娛以聲色。此四者，聖帝明王之所先，而公皆畧之。昔昭公儉嗇而喪，偃王仁義而亡，然則仁義所以存身，亦所以亡己。經國者，德禮；濟世者，刑法。者或差，則綱維失緒。明公奕葉重光，恩結西夏，雖仁孝發于天然，猶宜憲章周孔，不可獨追徐偃之仁，使刑德委而不建。」視連泣曰：「先王追友于之痛，悲憤升遐，孤雖纂業，屍存而已。聲色游娛，豈所安！綱維刑禮，付之將來。」臨終，謂其視羆曰：「我高[02652]祖吐谷渾公常言孫必有興者，永中國之西籓，慶流百世。吾已不及，汝亦不，當在汝之孫輩耳。」在位十五年而卒。有，長曰視羆，少曰烏紇堤。
視羆性英果，有雄畧，嘗從容謂博士金城騫苞曰：「易云：『動靜有常，剛柔斷矣。』先王以仁宰世，不任威刑，所以剛柔靡斷，取輕鄰敵。當仁不讓，豈宜拱默者乎！今將秣馬厲兵，爭衡中國，先生以何如？」苞曰：「王之言，高世之畧，秦隴英豪所願聞。」於是虛襟撫納，衆赴如。乞伏乾遣使拜使持節、都督龍涸已西諸軍、沙州牧、白蘭王。視羆不受，謂使者曰：「自晉道不綱，姦雄競逐，劉、石虐亂，秦、燕跋扈，河南王處形勝之地，宜當糾合義兵，以懲不順，奈何私相假署，擬僭羣凶！寡人承五祖之休烈，控弦之士萬，方欲掃氛秦隴，清彼沙涼，然後飲馬涇渭，戮問鼎之豎，以一丸尼封東關，閉燕趙之路，迎天於西京，以盡遐籓之節，終不能如季孟、陽妄自尊。吾白[02653]河南王，何不立勳帝室，策名王府，建當年之功，流芳來葉邪！」乾怒，然憚其強，初猶結好，後竟遣衆擊之。視羆敗，退保白蘭。在位十一年，年十卒。樹洛干年少，傳位於烏紇堤。烏紇堤一名孩，性軟弱，耽酒淫色，不恤國。乞伏乾之入長安，烏紇堤屢抄其境。乾怒，率騎討之。烏紇堤敗，亡失萬餘口，保於南涼，遂卒於胡國。吳仕鑑晉書斠注：資治通鑑作「胡園」。在位八年，時年十五。視羆之樹洛干立。
樹洛干九歲而孤，其母念氏聰惠有姿色，烏紇堤妻之，有寵，遂專國。洛干十歲便自稱世，年十六嗣立，率所部數千家奔莫何川，自稱都督、車騎將軍、單于、吐谷渾王。化行所部，衆庶樂業，號戊寅可汗，沙漒雜種莫不附。乃宣言曰：「孤先祖避地於此，暨孤七世，思與羣賢共康休緒。今士馬桓桓，控弦數萬，孤將振威梁益，稱霸西戎，觀兵秦，遠朝天，諸君以何如？」衆咸曰：「此盛德之，願王自勉！」乞[02654]伏乾甚忌之，率騎萬，攻之於赤水。樹洛干敗，遂降乾，乾拜平狄將軍、赤水都護，以其弟吐護真捕虜將軍、層城都尉。其後屢乞伏熾盤所破，「盤」武英殿本作「磐」。保白蘭，慚憤發病而卒。在位九年，時年十四。熾磐聞其死，喜曰：「此虜矯矯，所謂有豕白蹄。」有四人，世拾虔嗣。其後世嗣不絕。
焉耆國西去洛陽八千百里，其地南至尉犁，北與烏孫接，方四百里。四面有山，道險隘，百人守之，千人不過。其俗丈夫翦發，婦人衣襦，著袴。婚姻同華夏。好貨利，任奸詭。王有侍衛數十人，皆倨慢無尊卑之禮。武帝太康中，其王龍安遣入侍。安夫人獪胡之女，妊身十月，剖脅生，曰會，立之世。會少而勇傑，安病篤，謂會曰：「我嘗龜茲王白山所辱，不忘於心。汝能雪之，乃吾。」及會立，襲滅白山，遂據其國，遣熙本國王。會有膽氣籌畧，遂霸西胡，蔥嶺以東莫不服。然恃勇輕率，嘗出宿於外，龜茲國人羅雲所殺。其後張駿遣沙[02655]州刺史楊宣率衆疆理西域，宣以部將張植前鋒，所向風靡。軍次其國，熙距戰於賁侖城，植所敗。植時屯鐵門，未至十餘里，熙率衆先要之於遮留谷。植將至，或曰：「祖畏於柏人，岑彭死於彭亡，今谷名遮留，殆將有伏？」植單騎嘗之，果有伏發。植馳擊敗之，進據尉犁，熙率羣下四萬人肉袒降於宣。呂光討西域，復降於光。及光僭位，熙遣入侍。
龜茲國西去洛陽八千百八十里，俗有城郭，其城重，中有佛塔廟千所。人以田種畜牧業，男女皆翦發垂項。王宮壯麗，煥若神居。武帝太康中，其王遣入侍。惠懷末，以中國亂，遣使貢方物于張重華。苻堅時，堅遣其將呂光率衆七萬伐之，其王白純距境不降，光進軍討平之。
宛國去洛陽萬千百五十里，南至月氏，北接康居，七十餘城。土宜稻麥，有蒲陶酒，多善馬，馬汗血。其人皆深目多須。其俗娶婦先以金同心指鐶娉，以婢試之。不男者絕婚。[02656]姦淫有，皆卑其母。與人馬乘不調墜死者，馬主出斂具。善市賈，爭分銖之利，得中國金銀，輒器物，不用幣。太康六年，武帝遣使楊顥拜其王藍庾宛王。藍庾卒，其摩之立，遣使貢汗血馬，
康居國在宛西北可千里，與粟弋、伊列鄰接。其王居蘇薤城。風俗及人貌、衣服畧同宛。地和暖，饒桐柳蒲陶，多牛羊，出好馬。泰始中，其王那鼻遣使上封，並獻善馬。
秦國一名犁鞬，在西海之西，其地東西南北各數千里。有城邑，其城周回百餘里。屋宇皆以珊瑚棁栭，琉璃牆壁，水精柱礎。其王有五宮，其宮相去各十里，每旦于一宮聽，終而復始。若國有災異，輒更立賢人，放其舊王，被放者亦不敢怨。有官曹簿領，而文字習胡，亦有白蓋車、旌旗之屬，及郵驛制置，一如中州。其人長，貌類中國人而胡服。其土多出金玉寶物、明珠、貝，有夜光璧、駭雞犀及火浣布，能刺金縷繡及積錦縷[02657]罽。以金銀錢，銀錢十當金錢之一。安息、天竺人與之交市於海中，其利百倍。鄰國使到者，輒廩以金錢。途經海，海水鹹苦不可食，商客往來皆齎歲糧，是以至者稀少。時都護班超遣掾甘英使其國，入海，船人曰：「海中有思慕之物，往者莫不悲懷。若使不戀父母妻者，可入。」英不能渡。武帝太康中，其王遣使貢獻。
林邑國本時象林縣，則馬援鑄柱之處，去南海千里。後末，縣功曹姓區，有曰連，殺令自立王，孫相承。其後王無嗣，外孫范熊代立。熊死，逸立。其俗皆開北戶以向日，至於居止，或東西無定。人性凶悍，果於戰鬥，便山習水，不閑平地。四時暄暖，無霜無雪，人皆倮露徒跣，以黑色美。貴女賤男，同姓婚，婦先娉婿。女嫁之時，著迦盤衣，橫幅合縫如井欄，首戴寶花。居喪翦鬢謂之孝，燔屍中野謂之葬。其王服天冠，被纓絡，每聽政，弟侍臣皆不得近之。自孫權以來，不朝中國。[02658]至武帝太康中，始來貢獻。咸康年，範逸死，奴文纂位。
文，日南西卷縣夷帥範椎奴。嘗牧牛澗中，獲鯉魚，化成鐵，用以刀。刀成，乃對石嶂而咒之曰：「鯉魚變化，冶成雙刀，石嶂破者，是有神靈。」進斫之，石卽瓦解。文知其神，乃懷之。隨商賈往來，上國制度，至林邑，遂教逸作宮室、城邑及器械。逸甚愛信之，使將。文乃譖逸諸，或徙或奔。及逸死，無嗣，文遂自立王。以逸妻妾悉置之高樓，從己者納之，不從者絕其食。於是乃攻岐界、岐界、式僕、徐狼、屈都、乾魯、扶單等諸國，並之，有衆四五萬人。遣使通表入貢於帝，其皆胡字。至永和年，文率其衆攻陷日南，害太守夏侯覽，殺五六千人，餘奔九真，以覽屍祭天，鏟平西卷縣城，遂據日南。告交州刺史朱蕃，求以日南北鄙橫山界。初，徼外諸國嘗齎寶物自海路來貿貨，而交州刺史、日南太守多貪利侵侮，十折。至刺史姜壯時，使韓戢領日南太守，戢估較太半，伐船調枹，聲雲征伐，[02659]由是諸國恚憤。且林邑少田，貪日南之地，戢死絕，「絕」字疑衍。冊府元龜卷一〇〇〇引無。繼以謝擢，侵刻如初。及覽至郡，耽荒於酒，政教愈亂，故被破滅。旣而文還林邑。是歲，朱蕃使督護劉雄戍於日南，文復攻陷之。四年，文襲九真，害士庶十八九。明年，征西督護滕畯率交廣之兵伐文於盧容，文所敗，退次九真。其年，文死，佛嗣。升平末，廣州刺史勝含率衆伐之，佛懼，請降，含與盟而還。至孝武帝寧康中，遣使貢獻。至義熙中，每歲來寇日南、九真、九德等諸郡，殺甚衆，交州遂致虛弱，而林邑亦用疲弊。佛死，胡達立，上疏貢金盤椀及金鉦等物。
扶南西去林邑千餘里，在海灣中，其境廣袤千里，有城邑宮室。人皆醜黑拳發，倮身跣行。性質直，不寇盜，以耕種務，一歲種，歲獲。好雕文刻鏤，食器多以銀之，貢賦以金銀珠香。亦有記府庫，文字有類于胡。喪葬婚姻畧同林邑。其王本是女，字葉柳。時有外國人混潰者，先神，夢神賜之弓，教[02660]載舶入海。混潰旦詣神祠，得弓，遂隨賈人泛海至扶南外邑。葉柳率衆禦之，混潰舉弓，葉柳懼，遂降之。於是混潰納以妻，而據其國。後胤衰微，孫不紹，其將範尋復世王扶南矣。武帝泰始初，遣使貢獻。太康中，頻來。穆帝升平初，復有竺旃檀稱王，遣使貢馴象。帝以殊方異獸，恐人患，詔還之。
匈奴之類，總謂之北狄。匈奴地南接燕趙，北暨沙漠，東連九夷，西距六戎。世世自相君臣，不稟中國正朔。夏曰薰鬻，殷曰鬼方，周曰獫狁，曰匈奴。其強弱盛衰、風俗好尚區域所在，皆列於前史。前末，匈奴亂，五單于爭立，而呼韓邪單于失其國，攜率部落，入臣於。嘉其意，割并州並界以安之。於是匈奴五千餘落入居朔方諸郡，與人雜處。呼韓邪感恩，來朝，因留之，賜其邸舍，猶因本號，聽稱單于，歲給綿絹錢穀，有如列侯。孫傳襲，歷代不絕。其部落隨所居郡縣，使宰牧之，與編戶同，而不輸貢賦。多歷年所，戶口漸滋，彌漫北朔，轉難禁制。後末，[02661]天下騷動，羣臣競言胡人猥多，懼必寇，宜先其防。建安中，魏武帝始分其衆五部，部立其中貴者帥，選人司馬以監督之。魏末，復改帥都尉。其左部都尉所統可萬餘落，居於太原故茲氏縣；右部都尉可六千餘落，居祁縣；南部都尉可千餘落，居蒲縣；北部都尉可四千餘落，居新興縣；中部都尉可六千餘落，居太陵縣。「太」地理志上、劉元海載記改「大」。武帝踐阼後，塞外匈奴水，塞泥、黑難等萬餘落化，帝復納之，使居河西故宜陽城下。後復與晉人雜居，由是平陽、西河、太原、新興、上黨、樂平諸郡靡不有焉。泰始七年，單于猛叛，屯孔邪城。武帝遣婁侯何楨持節討之。楨素有志畧，以猛衆凶悍，非少兵所制，乃潛誘猛左部督李恪殺猛，於是匈奴震服，積年不敢復反。其後稍因忿恨，殺害長史，周家祿晉書校勘記：「長吏」誤「長史」。漸邊患。侍御史西河郭欽上疏曰：戎狄強獷，曆古患。魏初人寡，西北諸郡皆戎居。今雖服從，若百年之後有風塵之警，胡騎自平陽、上黨不日而至孟津，北地、西河、太原、馮翊、[02662]安定、上郡盡狄庭矣。宜及平吳之威，謀臣猛將之畧，出北地、西河、安定，復上郡，實馮翊，於平陽已北諸縣募取死罪，徙河、魏士四萬家以充之。裔不亂華，漸徙平陽、弘農、魏郡、京兆、上黨雜胡，峻四夷出入之防，明先王荒服之制，萬世之長策。帝不納。至太康五年，復有匈奴胡太阿厚率其部落萬九千百人化。七年，有匈奴胡都博及萎莎胡等各率種類凡十萬餘口，詣雍州刺史扶風王駿降附。明年，匈奴都督豆得一育鞠等復率種落萬一千五百口，牛萬千頭，羊十萬五千口，車廬什物不可勝紀，來降，並貢其方物，帝並撫納之。北狄以部落類，其入居塞者有屠各種、鮮支種、寇頭種、烏譚種、赤勒種、捍蛭種、黑狼種、赤沙種、鬱鞞種、萎莎種、禿童種、勃蔑種、羌渠種、賀賴種、鐘跂種、樓種、雍屈種、真樹種、力羯種，凡十九種，皆有部落，不相雜錯。屠各最豪貴，故得單于，統領諸種。其國號有左賢王、右賢王、左奕[02663]蠡王、右奕蠡王、左于陸王、右于陸王、左漸尚王、右漸尚王、左朔方王、右朔方王、左獨鹿王、右獨鹿王、左顯祿王、右顯祿王、左安樂王、右安樂王、凡十六等，皆用單于親弟。其左賢王最貴，唯太得居之。其四姓，有呼延氏、卜氏、蘭氏、喬氏。而呼延氏最貴，則有左日逐、右日逐，世輔相；卜氏則有左沮渠、右沮渠；蘭氏則有左當戶、右當戶；喬氏則有左都侯、右都侯。有車陽、沮渠、餘地諸雜號，猶中國百官。其國人有綦毋氏、勒氏、皆勇健，好反叛。武帝時，有騎督綦毋俔邪伐吳有功，遷赤沙都尉。惠帝元康中，匈奴郝散攻上黨，殺長吏，入守上郡。明年，散弟度元率馮翊、北地羌胡攻破郡。自此已後，北狄漸盛，中原亂矣。
史臣曰：夫宵形稟氣，是稱萬物之靈，系土隨方，乃有羣分之異。蹈仁義者中寓，肆凶獷者外夷，譬諸草木，區以別矣。夷狄之徒，名教所絕，窺邊侯隙，自古患，稽諸前史，憑陵匪一。軒皇北逐，唐帝南征，殷后東戡，周王西狩，皆所以禦其侵[02664]亂。嬴劉之際，匈奴最強；元成之間，呼韓委質，嘉其節，處之中壤。歷年斯永，種類逾繁，舛號殊名，不可勝載。爰及泰始，匪革前迷，廣辟塞垣，更招種落，納萎莎之後附，開育鞠之新降，接帳連韝，充郊掩甸。旣而沸脣成俗，鳴鏑羣，振鴞響而挻災，恣狼心而逞暴。何楨縱策，弗沮於奸萌；郭欽馳疏，無救於妖漸。未環星紀，坐傾都邑，黎元塗地，凶族滔天。跡其所由，抑武皇之失。吐谷渾分緒僞燕，遠辭正嫡，率東胡之餘衆，掩西羌之舊宇，綱疏政暇，地廣兵全，廓萬里之基，貽一匡之訓，弗忘忠義，良可嘉焉。吐延夙標宏偉，方於項籍，始遵朝化，遽夭於姜聰，高節不羣，亦殊籓之秀。葉延至孝，寄新哀於射草；辟奚深友，邁古烈于分荊；視連蒸蒸，光奉先之義；視羆矯矯，蘊經時之畧；洛干童幼，早擅英規，未騁雄心，先摧凶手，奉順者必敗，豈天亡晉乎！且渾廆連枝，生自邊極，各謀孫而翼，咸革裔而希華。廆胤姦凶，假鳳圖而竊號，渾嗣忠謹，距龍涸而誠。懷姦者數世而亡，資[02665]忠者累葉彌劭，積善余慶，斯言信矣。
贊曰：逖矣前王，區別羣方。叛由德弛，朝因化昌。武后升圖，智昧遷胡。遽淪家國，多謝明謨。谷渾英奮，思矯穨運；克昌其緒，實資忠訓。[02666] [02667]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