苻丕，字永叔，吳仕鑑晉書斠注：太平御覽卷一二二引十六國春秋前秦錄、魏書苻健傳「永叔」均作「永敘」。「叔」與「敘」形近致訛，疑當作「敘」。按：冊府元龜卷二一九、通志卷一八九亦並作「敘」，「叔」字當訛。堅之長庶。少而聰彗好學，博綜經史。堅與言將畧，嘉之，命鄧羌教以兵法。文武才幹亞于苻融，將善收士卒情，出鎮于鄴，東夏安之。堅敗長安，丕慕容垂所逼，自鄴奔枋頭。堅之死，丕復入鄴城，將收兵趙、魏，西赴長安。會幽州刺史王永、平州刺史苻沖頻垂將平規等所敗，乃遣昌黎太守宋敞焚燒和龍、薊城宮室，率衆萬進屯壺關，遣使招丕。丕乃去鄴，率男女六萬餘口進如潞川。驃騎張蚝、并州刺史王騰迎之，入據晉陽，始知堅死問，舉哀于晉陽，軍縞素。王永留苻沖守壺關，率騎一萬會丕，勸稱尊號，丕從之，乃乙太元十年僭卽皇帝位于晉陽南。立堅行廟，太赦境內，改元曰太安。太平御覽卷一二二引前秦錄「太安」作「太平」，資治通鑑卷一〇六又作「大安」。置百官，以張蚝侍中、司空，封上黨郡公；王永使持節、侍中、都督中外諸軍、車騎將軍、尚令，進封清河公；王騰散騎常侍、中軍將軍、司隸校尉、陽平郡[03126]公；苻沖左光祿夫、尚左僕射、西平王；俱石衛將軍、濮陽公；楊輔尚右僕射、濟陽公；王亮護軍將軍、彭城公；強益耳、梁暢侍中，徐義吏部尚，並封縣公。自余封授各有差。是時安西呂光自西域還師，至于宜禾，堅涼州刺史梁熙謀閉境距之。高昌太守楊翰言于熙曰：「呂光新定西國，兵強氣銳，其鋒不可當。度其意，必有異圖。且今關中擾亂，京師存亡未知，自河已西迄於流沙，地方萬里，帶甲十萬，鼎峙之勢實在今日。若光出流沙，其勢難測。高梧谷口，水險之要，宜先守之而奪其水。彼旣窮渴，自然投戈。如其以遠不守，伊吾之關亦可距。若度此要，雖有房之策，難計矣。地有所必爭，真此機。」熙弗從。美水令犍張統說熙曰：「主上傾國南討，覆敗而還。慕容垂擅兵河北，泓、沖寇逼京師，丁零雜虜，跋扈關、洛，州郡姦豪，所在風扇，王綱弛絕，人懷利己。今呂光回師，將軍何以抗？」熙曰：「誠深憂之，未知計之所出。」統曰：「光雄果勇毅，明畧絕人，今以蕩西域之威，擁師之銳，鋒若[03127]猛火之盛于原，弗可敵。將軍世受殊恩，忠誠夙著，立勳王室，宜在於今。行唐公洛，上之從弟，勇冠一時。將軍計者，莫若奉盟主，以攝衆望，推忠義以總率羣豪，則光無異心。資其精銳，東兼毛興，連王統、楊璧，集四州之衆，掃凶逆于諸夏，寧帝室于關中，此桓文之舉。」熙不從。殺洛于西海，以胤鷹揚將軍，率衆五萬距光于酒泉。敦煌太守姚靜、晉昌太守李純以郡降光。胤及光戰于安彌，光所敗。武威太守彭濟執熙迎光，光殺之。建威、西郡太守索泮，奮威、督洪池已南諸軍、酒泉太守宋皓等，並光所殺。堅尚令、魏昌公苻纂自關中來奔，拜太尉，進封東海王。以中山太守王兗平東將軍、平州刺史、阜城侯，苻定征東將軍、冀州牧、高城侯，苻紹鎮東將軍、督冀州諸軍、重合侯，苻謨征西將軍、幽州牧、周家祿晉書校勘記：幽州不當爲征西。按下文云「征北苻謨」，知「西」乃「北」之誤。高邑侯，苻亮鎮北將軍、督幽、并州諸軍，並進爵郡公。定、紹據信都，謨、亮先據常山，慕容垂之圍鄴城，並降于垂，聞丕稱尊號，遣使謝罪。王兗固守博陵，與垂相持。左將軍竇[03128]衝、秦州刺史王統、河州刺史毛興、益州刺史王廣、南秦州刺史楊璧、衛將軍楊定，並據隴右，遣使招丕，請討姚萇。丕悅，以定驃騎將軍、雍州牧，衝征西將軍、梁州牧，統鎮西將軍，興車騎將軍，璧征南將軍，並開府儀同司，加散騎常侍，廣安西將軍，皆進位州牧。於是王永宣檄州郡曰：「行皇帝棄背萬國，四海無主。征東將軍、長樂公，先帝元，聖武自天，受命荊南，威振衡海，分陝東都，道被夷夏，仁澤光於宇宙，德聽侔于下武。永與司空蚝等謹順天人之望，以季秋吉辰奉公紹承統，銜哀卽，棲穀總戎，枕戈待旦，志雪恥。慕容垂封豕於關東，泓、沖繼凶於京邑，致乘輿播越，宗社淪傾。羌賊姚萇，我之牧士，乘釁滔天，親行逆，有生之巨賊。永累葉受恩，世荷將相，不與驪山之戎、滎澤之狄共戴皇天，同履厚土。諸牧伯公侯或宛沛宗臣，或四七勳舊，豈忍舍破國之醜豎，縱殺君之逆賊乎！主上飛龍九五，實協天心，靈祥休瑞，史不輟，投戈效義之士十餘萬，少康、光武之功可[03129]旬朔而成。今以衛將軍俱石前軍師，司空張蚝中軍都督。武將猛士，風烈雷震，志殄元凶，義無他顧。永謹奉乘輿，恭行天罰。君臣終始之義，在忘軀之誠，戮力同之，以建晉、鄭之美。」先是，慕容驎攻王兗于博陵，至是糧竭矢盡，郡功曹張猗逾城聚衆應驎。袞臨城數之曰：「卿，秦之人。吾，卿之君。起衆應賊，號稱義兵，何名實相違之甚！卿兄往合鄉宗，親逐城主，天地不容，世戮。身滅未幾，卿復續之。卿吾吏，親尋干戈，競戎首，爾君者，不亦難乎！今人何取卿一切之功，寧能忘卿不忠不孝之！古人有云，求忠臣必出孝之門，卿母在城，不能顧之，何忠義之可望！惡不絕世，卿之謂。不圖中州禮義之邦邦，而卿門風若斯。卿去老母如脫屣，吾復何論哉！」旣而城陷，兗及固安侯苻鑒，並驎所殺。丕復以王永司徒、尚，徐義尚令，加右光祿夫。初，王廣還自成都，奔其兄秦州刺史統。及長安不守，廣攻河州牧毛興于枹罕。興遣建節將軍、臨清柏衛平率其宗人千七百夜擊廣[03130]軍，敗之。王統復遣兵助廣，興於是嬰城固守。旣而襲王廣，敗之，廣亡奔秦州，隴西鮮卑匹蘭所執，送詣姚萇。興旣敗王廣，謀伐王統，平上邽。枹罕諸氐皆窘於兵革而疲不堪命，乃殺興，推衛平使持節、安西將軍、河州刺史，遣使請命。刁雲殺慕容忠，乃推慕容永使持節、都督中外諸軍、將軍、單于、雍、秦、梁、涼四州牧、尚、河東王、稱籓于垂。征東苻定、鎮東苻紹、征北苻謨、鎮北苻亮皆降于慕容垂。丕進王永左丞相，苻纂司馬，張蚝太尉，王騰驃騎將軍、儀同司，徐義司空，苻沖車騎將軍、尚令、儀同司，俱石衛將軍、尚左僕射，領官皆如故。永檄州郡曰：「昔夏有窮夷之難，少康起焉；王莽毒殺平帝，世祖重光道；百六之運，何代無之！天降喪亂，羌胡猾夏，先帝晏駕賊庭，京師鞠戎穴，神州蕭條，生靈塗炭。天未亡秦，社稷有奉。主上聖德恢弘，道侔光武，所在宅心，天人屬，必當隆中興之功，復配天之美。姚萇殘虐，慕容垂凶暴，所過滅戶夷煙，毀發[03131]丘墓，毒遍存亡，痛纏幽顯，雖黃巾之害于九州，赤眉之暴于四海，方之未甚。今素秋將及，行師令辰，公侯牧守，壘主鄉豪，或戮力國家，乃心王室，各率所統，以孟冬上旬會駕于臨晉。」於是天水姜延、馮翊寇明、河東王昭、新平張晏、京兆杜敏、扶風馬郎、建忠高平牧官都尉王敏等咸承檄起兵，各有衆數萬，遣使應丕。皆就拜將軍、郡守，封列侯。冠軍鄧景擁衆五千據彭池，與竇衝首尾，擊萇平涼太守金熙。安定北部都尉鮮卑沒奕于率鄯善王胡員吒、護羌中郎將梁苟奴等，與萇左將軍姚方成、鎮遠強京戰于孫丘谷，敗之。枹罕諸氐以衛平年老，不可以成業，議廢之，而憚其宗強，連日不決。氐有啖青者，謂諸將曰：「宜定，東討姚萇，不可沈吟猶豫。一旦發，反人害。諸軍但請衛公會儲衆將，青諸軍決之。」衆以然。於是饗諸將，青抽劍而前曰：「今天下亂，豺狼塞路，吾曹今日可謂休戚是同，非賢明之主莫可濟艱難。衛公朽耄，不足以成，宜反初服，以避賢路，狄道長苻登雖王[03132]室疏屬，而志畧雄明，請共立之，以赴駕。諸君若有不同者，便下異議。」乃奮劍攘袂，將斬貳己者，衆皆從之，莫敢仰視。於是推登帥，遣使于丕請命。丕以登征西將軍、開府儀同司、南安王、持節及州郡督因其所稱而授之。以徐義右丞相。丕留王騰守晉陽，楊輔戍壺關，率衆四萬進據平陽。王統以秦州降姚萇。慕容永以丕至平陽，恐不自固，乃遣使求假道還東，丕弗許。遣王永及苻纂攻之，以俱石前鋒都督，與慕容永戰于襄陵。王永敗，永及石皆死之。初，苻纂之奔丕，部下壯士千餘人，丕猜而忌之。及永之敗，懼纂所殺，率騎數千南奔東垣。晉揚威將軍馮該自陝要擊，敗之，斬丕首，執其太寧、長樂王壽，送于京師，朝廷赦而不誅，之于苻宏。徐義慕容永所獲，械埋其足，將殺之。義誦觀世音經，至夜中，土開械脫，於重禁之中若有人導之者，遂奔楊佺期，佺期以洛陽令。苻纂及弟師奴率丕余衆數萬，奔據杏城。苻登稱尊號，僞諡丕哀平皇帝。丕之臣佐皆沒慕容永，永[03133]乃進據上黨之長，僭稱號，改元曰中興。丕在位年而敗。
登字文高，堅之族孫。父敞，健之世太尉司馬、隴東太守、建節將軍，後苻生所殺。堅卽僞位，追贈右將軍、涼州刺史，以登兄同成嗣。毛興之鎮上邽，以長史。登少而雄勇，有壯氣，粗險不修細行，故堅弗之奇。長而折節謹厚，頗覽傳。拜殿上將軍，稍遷羽林監、揚武將軍、長安令，坐黜狄道長。及關中亂，去縣毛興。同成言於興，請以登司馬，常在營部。登度量不羣，好奇畧，同成常謂之曰：「汝聞不在其位，不謀其政，無數幹時，將博識者不許。吾非疾汝，恐或不喜人妄豫耳，自是可止。汝後得政，自可專意。」時人聞同成言，多以疾登而抑蔽之。登乃屏跡不妄交遊。興有則召之，戲謂之曰：「司馬可坐評。」登出言輒析理中，興內服焉，然敬憚而不能委任。姚萇作亂，遣其弟碩德率衆伐毛興，相持久之。興將死，告同成曰：「與卿累年共擊逆羌，終不克，何恨之深！可以後付卿弟司馬，殄碩德者，必此人。卿可換攝司馬。」[03134]登旣代衛平，遂專統征伐。是時歲旱衆饑，道殣相望，登每戰殺賊，名熟食，謂軍人曰：「汝等朝戰，幕便飽肉，何憂於饑！」士衆從之，啖死人肉，輒飽健能鬥。姚萇聞之，急召碩德曰：「汝不來，必苻登所食盡。」碩德於是下隴奔萇。及丕敗，丕尚寇遺奉丕渤海王懿、濟北王昶自杏城奔登。登乃具丕死問，於是丕發喪行服，軍縞素。登請立懿主，衆咸曰：「渤海王雖先帝之，然年在幼沖，未堪多難。國亂而立長君，春秋之義。虜跨僭，寇旅殷強，豺狼梟鏡，舉目而是，自厄運之極，莫甚於斯。王挺劍西州，鳳翔秦、隴，偏師暫接，姚萇奔潰，一戰之功，可謂光格天地。宜龍驤武奮，拯拔舊京，以社稷宗廟先，不可顧曹臧、吳札一介微節，以失圖運之機，不建中興之業。」登於是乙太元十一年僭卽皇帝位，赦境內，改元曰太初。立堅神主于軍中，載以輜軿，羽葆青蓋，車建黃旗，武賁之士百人以衛之，將戰必告，凡欲所，啟主而後行。繕甲纂兵，將引師而東，乃告堅神主曰：「維曾孫皇帝臣登，以太皇帝之[03135]靈恭踐寶位。昔五將之難，賊羌肆害於聖躬，實登之罪。今合義旅，衆余五萬，精甲勁兵，足以立功，年谷豐穰，足以資贍。卽日星言電邁，直造賊庭，奮不顧命，隕越期，庶上報皇帝酷冤，下雪臣恥。惟帝之靈，降監厥誠。」因覷欷流涕。將士莫不悲慟，皆刻鉾鎧「死休」字，示以戰死志。每戰以長槊鉤刃方圓陣，知有厚薄，從中分配，故人自戰，所向無前。初，長安之將敗，堅中壘將軍徐嵩、屯騎校尉胡空各聚衆五千，據險築堡以自固，而受姚萇官爵。及萇之害堅，嵩等以王禮葬堅于堡之間。至是，各率衆降登。拜嵩鎮軍將軍、雍州刺史，空輔國將軍、京兆尹。登復改葬堅以天之禮。僭立其妻毛氏皇后，弟懿皇太弟。遣使拜苻纂使持節、侍中、都督中外諸軍、太師，領司馬，進封魯王，纂弟師奴撫軍將軍、并州牧、朔方公。纂怒謂使者曰：「渤海王世祖之孫，先帝之，南安王何由不立而自尊乎？」纂長史王旅諫曰：「南安已立，理無中改。賊虜未平，不可宗室之中自仇敵，願王遠[03136]蹤光武推聖公之義，梟虜之後，徐更圖之。」纂乃受命。於是貳縣虜帥彭沛穀、屠各董成、張龍世、新平羌雷惡地等盡應之，有衆十餘萬。纂遣師奴攻上郡羌酋金黑、金洛生，黑等逆戰，敗之，斬首五千八百。登以竇衝車騎將軍、南秦州牧，楊定將軍、益州牧，楊璧司空、梁州牧。苻纂敗姚碩德于涇陽，姚萇自隂密距纂，纂退屯敷陸。竇衝攻萇汧、雍城，克之，斬其將軍姚元平、張畧等。與萇戰于汧東，萇所敗。登次于瓦亭。萇攻彭沛穀堡，陷之，沛穀奔杏城，萇遷隂密。資治通鑑一〇七「遷」作「還」。上云「姚萇自陰密拒纂」，疑作「還」是。登征虜、馮翊太守蘭犢率衆萬自頻陽入于和寧，與苻纂首尾，將圖長安。師奴勸其兄纂稱尊號，纂不從，乃殺纂，自立秦公。蘭犢絕之，皆姚萇所敗。登進所胡空堡，戎夏之者十有餘萬。姚萇遣其將軍姚方成攻陷徐嵩堡，嵩被殺，悉坑戎士。登率衆下隴入朝那，姚萇據武都相持，累戰互有勝負。登軍中饑，收葚以供兵士。立其崇皇太，弁南安王，尚北海王。姚萇退還安定。登就食新平，留其軍于胡空堡[03137]，率騎萬餘圍萇營，四面哭，哀聲動人。萇惡之，乃命軍哭以應登，登乃引退。萇以登頻戰輒勝，謂堅有神驗，亦于軍中立堅神主，請曰：「往年新平之禍，非萇之罪。臣兄襄從陝北渡，假路求西，狐死首丘，欲暫鄉里。陛下與苻眉要路距擊，不遂而沒。襄敕臣行殺，非臣之罪。苻登陛下末族，尚欲復讎，臣兄報恥，于情理何負！昔陛下假臣龍驤之號，謂臣曰：『朕以龍驤建業，卿其勉之！』明詔昭然，言猶在耳。陛下雖過世神，豈假手于苻登而圖臣，忘前征時言邪！今陛下立神象，可休于此，勿計臣過，聽臣至誠。」登進師攻萇，旣而升樓謂萇曰：「自古及今，安有殺君而反立神象請福，望有益乎！」呼曰：「殺君賊姚萇出來，吾與汝決之，何枉害無辜！」萇憚而不應。萇自立堅神象，戰未有利，軍中每夜驚恐，乃嚴鼓斬象首以送登。登將軍竇洛、竇于等謀反發覺，出奔于萇。登進討彭池不克，攻彌姐營及繁川諸堡，皆克之。萇連戰屢敗，乃遣其中軍姚崇襲界，登引師要之，敗崇于安丘，俘斬萬五千，進攻萇將吳[03138]忠、唐匡于平涼，克之，以尚苻碩原前禁將軍、滅羌校尉，戍平涼。登進據苟頭原以逼安定。萇率騎萬夜襲界營，陷之，殺登妻毛氏及其弁、尚，擒名將數十人，驅掠男女五萬餘口而去。登收合餘兵，退據胡空堡，遣使齎加竇衝司馬、驃騎將軍、前鋒都督、都督隴東諸軍，楊定左丞相、上將軍、都督中外諸軍，楊璧將軍、都督隴右諸軍。遣衝率衆先驅，自繁川趣長安。登率衆從新平逕據新豐之千戶固。使定率隴上諸軍其後繼，璧留守仇池。命其并州刺史楊政、冀州刺史楊楷率所統會長安。萇遣其將軍王破虜畧地秦州，楊定及破虜戰于清水之格奴阪，敗之。登攻張龍世于鴦泉堡，姚萇救之，登引退。萇密遣其將任瓫、宗度詐內應，遣使招登，許開門納之。登以然。雷惡地馳謂登曰：「姚萇多計畧，善御人，必奸變，願深宜詳思。」登乃止。萇聞惡地之詣登，謂諸將曰：「此羌多奸智，今其詣登，必無成。」登聞萇懸門以待之，驚，謂左右曰：「雷征東其殆聖乎！微此公，[03139]朕幾豎所誤。」萇攻陷新羅堡。萇扶風太守齊益男奔登。資治通鑑卷一〇七稱：「後秦主萇攻秦扶風太守齊益男於新羅堡，克之，益男走。」則益男乃苻登之扶風太守。疑此「萇」字衍。登將軍路柴、強武等並以衆降於萇。登攻萇將張業生于隴東，萇救之，不克而退。登將軍魏褐飛攻姚當成于杏城，萇所殺。馮翊郭質起兵廣鄉以應登，宣檄輔曰：「義感君，利動人。吾等生逢先帝堯、舜之化，累世受恩，非常伯納言之，卽卿校牧守之胤，而可坐視豺狼忍害君父！裸屍薦棘，痛結幽泉，山陵無松隧之兆，靈主無清廟之頌，賊臣莫之甚，自古所未聞。雖茹荼之苦，銜蓼之辛，何以諭之！姚萇窮凶肆害，毒被人神，於圖讖歷數萬無一分，而敢妄竊重名，厚顏瞬息，日月固所不照，儀實亦不育。皇天雖欲絕之，亦將假手於忠節。凡百君，皆夙漸神化，有懷義方，含恥而存，孰若蹈道而沒乎！」衆咸然之。唯鄭縣人苟曜不從，聚衆數千應姚萇。登以質平東將軍、馮翊太守。質遣部將伐曜，敗而。質乃東引楊楷，以聲援，與曜戰于鄭東，曜所敗，遂于萇，萇以將軍。質衆皆潰散。登自雍攻萇將金溫于范氏堡，資治通鑑卷一〇七作「金榮」。克之，遂渡渭[03140]水，攻萇京兆太守韋范于段氏堡，不克，進據曲牢。苟曜有衆一萬，據逆方堡，周家祿晉書校勘記：「逆方堡」，姚萇載記作「逆萬堡」，疑「萬」古作「万」而誤爲「方」也。按：太平御覽卷二九三引十六國春秋、通典卷一五四並作「萬」，周說是。密應登，登去曲牢繁川，次于馬頭原。萇率騎來距，戰敗之，斬其尚吳忠，進攻新平。萇率衆救之，登引退，復攻安定，萇所敗，據路承堡。是時萇疾病，苻堅崇。登聞之，秣馬萬兵，告堅神主曰：「曾孫登自受任執戈，幾將一紀，未嘗不上天錫祐，皇鑒垂矜，所在必克，賊旅冰摧。今太皇帝之靈降災疢於逆羌，以形類推之，醜虜必將不振。登當因其隕斃，順行天誅，拯復梓宮，謝罪清廟。」於是赦境內，百僚進位等。與萇將姚崇爭麥于清水，累崇所敗。進逼安定，去城九十餘里。萇疾瘳，率衆距登，登去營逆萇，萇遣其將姚熙隆別攻登營，登懼，退還。萇夜引軍過登營十餘里以躡登後。旦而候人告曰：「賊諸營已空，不知所向。」登驚曰：「此何人，去令我不知，來令我不覺，謂其將死，忽然復來，朕與此羌同世，何其厄哉！」遂罷師還雍。以竇衝右丞相。尋而衝叛，自稱秦王，建年號。登攻之于野人堡，衝請救于姚萇，萇遣其太興攻胡[03141]空堡以救之。登引兵還赴胡空堡，衝遂與萇連和。至是萇死，登聞之喜曰：「姚興兒，吾將折杖以笞之。」於是赦，盡衆而東，攻屠各姚奴、帛蒲堡，克之，自甘泉向關中。興追登不及數十里，登從六陌趣廢橋，興將尹緯據橋以待之。登爭水不得，衆渴死者十。與緯戰，緯所敗，其夜衆潰，登單馬奔雍。初，登之東，留其弟司徒廣守雍，太崇守胡空堡。廣、崇聞登敗，出奔，衆散。登至，無所，遂奔平涼，收集遺衆入馬毛山。興率衆攻之，登遣汝隂王宗質于隴西鮮卑乞伏乾，結婚請援，乾遣騎萬救登。登引軍出迎，與興戰于山南，興所敗，登被殺。在位九年，時年五十。崇奔于湟中，僭稱尊號，改元延初。僞諡登曰高皇帝，廟號太宗。崇乾所逐，崇、定皆死。吳仕鑑晉書斠注：太平御覽一二二引前秦錄，崇奔於楊定，帥衆二萬攻乾歸，爲乾歸所敗，崇、定皆死。是「定」爲楊定，載記漏書楊定，不詳始末。按：乾歸敗斬楊定，亦見乾歸載記。此處先未見楊定，忽云「崇、定皆死」，令人不解定是何人。始，健以穆帝永和七年僭立，至登五世，凡四十有四歲，以孝武帝太元十九年滅。
索泮，字德林，敦煌人。世冠族。泮少時遊俠，及長，變節好學，有佐世才器。張天錫輔政，以泮冠軍、記室參軍。天錫卽位，拜司兵，[03142]歷位禁中。執法禦掾，州府肅然，郡縣改跡。遷羽林左監，有勤幹之稱。出中壘將軍、西郡武威太守、典戎校尉。政務寬和，戎夏懷其惠，天錫甚敬之。苻堅而歎曰：「涼州信多君！」旣而以泮河西德望，拜別駕。呂光旣克姑臧，泮固郡不降，光攻而獲之。光曰：「孤旣平西域，將赴難京師，梁熙無狀，絕孤路，此朝延之罪人，卿何意阻郡固迷，自同元惡！」泮厲色責光曰：「將軍受詔討叛胡，可受詔亂涼州邪？寡君何罪，而將軍害之？泮但苦力寡，不能固守以報君父之讎，豈如逆氐彭濟望風反叛！主滅臣死，禮之常。」乃就刑於市，神色不變。弟菱，有儁才，仕張天錫執法中郎、冗從右監。苻堅世至伏波將軍、典農都尉，與泮俱被害。
徐嵩，字元高，盛之。少以清白著稱。苻堅時舉賢良，郎中，稍遷長安令，貴戚弟犯法者，嵩一皆考竟，請托路絕。堅甚奇之，謂其叔父成曰：「人長吏，故當應耳。此年少落落，有端貳之才。」遷守始平郡，甚有威惠。及壘陷，姚方成執而數之，嵩厲色謂方成曰：「汝[03143]姚萇罪應萬死，主上止黃眉之斬而宥之，叨據內外，位列將，無犬馬識養之誠，首逆。汝曹羌輩豈可以人理期！何不速殺我，早先帝，取姚萇於地下。」方成怒，斬嵩，漆其首便器。登哭之哀慟，贈車騎將軍、儀同司，諡曰忠武。
史臣曰：自兩京殄覆，九土分崩，赤縣成蛇豕之墟，紫宸遷蛙黽之穴，干戈日用，戰爭方興，猶逐鹿之並驅，若瞻烏之靡定。苻洪擅蠻陬之桀黠，乘羯虜之危亡，乃附款江東而志圖關右，禍生蠆毒，未逞狼心。健旣承家，克隆凶緒，率思之衆，投山西之隙，據億丈之岩險，總秦之果銳，敢窺寶，遂竊鴻名，校數奸雄，有可言矣。長生慘虐，稟自率由。睹辰象之災，謂法星之夜飲；忍生靈之命，疑猛獸之朝饑。但肆毒于刑殘，曾無心於戒懼。招亂速禍，不亦宜乎！永固雅量瓌姿，變夷衆夏，葉魚龍之謠詠，挺草付之休征，克翦姦回，纂承僞曆，遵明王之德教，闡先聖之儒風，撫育黎元，憂勤庶政。王猛以宏材緯軍國，苻融以懿戚贊經綸，權薛以諒直進規謨，鄧、張[03144]以忠勇恢威畧，俊賢效足，杞梓呈才，文武兼施，德刑具舉。乃平燕定蜀，擒代吞涼，跨分之，居九州之七，遐荒慕義，幽險宅心，因止馬而獻歌，托棲鸞以成頌，因以功侔曩烈，豈直化洽當年！雖五胡之盛，莫之比。旣而足己誇世，愎諫違謀，輕敵怒鄰，窮兵黷武。懟正之未葉，恥五運之猶乖，傾率土之師，起滔天之寇，負其犬羊之力，肆其吞噬之能。自謂戰必勝，攻必取，便欲鳴鸞禹穴，駐蹕疑山，疏爵以侯楚材，築館以須命。曾弗知人道助順，神理害盈，雖矜涿野之強，終致昆陽之敗。遂使凶渠候隙，狡寇伺間，步搖啟其禍先，燒當乘其亂極，宗社遷於他族，身首罄於賊臣，貽戒將來，取笑天下，豈不哀哉！豈不謬哉！苻丕承亂僭竊，尋及傾敗，斯可謂天之所廢，人不能支。苻登集離散之兵，厲死休之志，雖衆寡不敵，難以立功，而義烈慷慨，有足稱矣。
贊曰：洪惟壯勇，威棱氐種。健藉世資，遂雄關、隴。長生昏虐，敗不旋踵。永固禎祥，肇自龍驤。垂旒負扆，竊帝圖王。患生縱敵，難起矜強。[03145]丕、登僭假，淪胥以亡。[03146] [03147]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