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連勃勃，字屈，「子」魏書劉虎傳作「孑」。吳仕鑑晉書斠注：「屈子」爲「屈孑」之訛，以形近也。按：何超晉書音義亦作「孑」。「子」字訛。匈奴右賢王去卑之後，劉元海之族。曾祖武，魏書有劉虎傳，太平御覽卷一二七引夏錄亦作「劉虎」。此作「武」，避唐諱改。劉聰世以宗室封樓煩公，拜安北將軍、監鮮卑諸軍、丁零中郎將，雄據肆盧川。代王猗盧所敗，遂出塞表。祖豹招集種落，復諸部之雄，石季龍遣使就拜平北將軍、左賢王、丁零單于。父衛辰入居塞內，苻堅以西單于，督攝河西諸虜，屯于代來城。及堅國亂，遂有朔方之地，控弦之士萬八千。後魏師伐之，辰令其力俟提距戰，魏書劉虎傳、資治通鑑卷一〇七作「直力鞮」。按：「直」「俟」音近，「直力」「力俟」互倒，必有一誤。魏所敗。魏人乘勝濟河，克代來，執辰殺之。勃勃乃奔于叱干部。叱干他斗伏送勃勃于魏。他斗伏兄阿利先戍洛川。聞將送勃勃，馳諫曰：「鳥雀投人，尚宜濟免，況勃勃國破家亡，命于我？縱不能容，猶宜任其所奔。今執而送之，深非仁者之舉。」他斗伏懼魏所責，弗從。阿利潛遣勁勇篡勃勃于路，送于姚興高平公沒奕于，奕于以女妻之。勃勃身長八尺五寸，腰帶十圍，性[03414]辯慧，美風儀。興而奇之，深加禮敬，拜驍騎將軍，加奉車都尉，常參軍國議，寵遇逾於勳舊。興弟邕言于興曰：「勃勃天性不仁，難以親近。陛下寵遇太甚，臣竊惑之。」興曰：「勃勃有濟世之才，吾方收其藝用，與之共平天下，有何不可！」乃以勃勃安遠將軍，封陽川侯，使助沒奕于鎮高平，以城、朔方雜夷及衛辰部衆萬配之，使伐魏偵候。姚邕固諫以不可。興曰：「卿何以知其性氣？」邕曰：「勃勃奉上慢，禦衆殘，貪暴無親，輕去就，寵之逾分，終邊害。」興乃止。頃之，以勃勃持節、安北將軍、五原公，配以交五部鮮卑及雜虜萬餘落，鎮朔方。時河西鮮卑杜崘獻馬八千匹于姚興，資治通鑑卷一一四「河西鮮卑杜崙」作「柔然可汗社崙」。北史蠕蠕傳卽柔然傳。不載此事，河西鮮卑亦不得云卽柔然，不知資治通鑑何據。但其名當是「社崙」，故資治通鑑以爲與柔然可汗爲一人，疑「杜」字訛。濟河，至城，勃勃留之，召其衆萬餘人僞獵高平川，襲殺沒奕于而並其衆，衆至數萬。義熙年，「二」冊府元龜卷二一九作「三」。丁國鈞晉書校文：「二年」，帝紀作「三年」。據太平御覽卷一二七引十六國春秋夏錄，勃勃初號龍昇元年，歲在丁未。考義熙三年歲正在丁未。此言「義熙二年」，蓋誤前一年。按：魏書太祖紀，事在天賜四年，卽晉義熙三年。丁國鈞晉書校文說是。僭稱天王、單于，赦其境內，建元曰龍昇，署置百官。自以匈奴夏后氏之苗裔，國稱夏。以其長兄右地代丞相、代公，次兄力俟提將軍、魏公，叱干阿利御史夫、梁公，弟阿利羅引征南將軍、司隸校尉，若門尚[03415]令，叱以鞬征西將軍、尚左僕射，乙斗征北將軍、尚右僕射，自余以次授任。其年，討鮮卑薛于等部，丁國鈞晉書校文：據魏書薛干傳「于」當作「干」，蓋卽上叱干部也。按：魏書太祖紀、劉虎傳、資治通鑑卷一〇七此字諸本亦「干」「于」雜出，然「薛干」卽「叱干」，魏書官氏志「叱干氏後改爲薛氏」，金石萃編有唐資州刺史叱干公道場碑。以「叱干」之作「干」，可知「薛于」爲「薛干」之訛無疑。破之，降衆萬數千。進討姚興城已北諸戍，斬其將楊丕、姚石生等。諸將諫固險，不從，復言于勃勃曰：「陛下將欲經營宇內，南取長安，宜先固根本，使人心有所憑系，然後業可成。高平險固，山川沃饒，可以都。」勃勃曰：「卿徒知其一，未知其。吾業草創，衆旅未多，姚興亦一時之雄，關中未可圖。且其諸鎮用命，我若專固一城，彼必並力於我，衆非其敵，亡可立待。吾以雲騎風馳，出其不意，救前則擊其後，救後則擊其前，使彼疲於奔命，我則游食自若，不及十年，嶺北、河東盡我有。待姚興死後，徐取長安。姚泓凡弱兒，擒之方畧，已在吾計中矣。昔軒轅氏亦遷居無常十餘年，豈獨我乎！」于是侵掠嶺北，嶺北諸城門不晝啟。興歎曰：「吾不用黃兒之言，以至於此！」黃兒，姚邕字。勃勃初僭號，求婚于禿髮傉檀，傉檀弗許。勃勃怒，率騎萬伐之，自楊非至于支陽百餘里，漢書地理志下、後漢書郡國志卷五、元和郡縣志「支」並作「枝」，載記作「支」，同音通用，但本名當作「枝陽」。殺萬餘人，驅[03416]掠萬七千口、牛馬羊數十萬而還。傉檀率衆追之，其將焦朗謂傉檀曰：「勃勃天姿雄驁，禦軍齊肅，未可輕。今因抄掠之資，率思之士，人自戰，難與爭鋒。不如從溫圍北渡，趣萬斛堆，阻水結營，制其咽喉，百戰百勝之術。」傉檀將賀連怒曰：「勃勃以死亡之餘，率烏合之衆，犯順結禍，幸有功。今牛羊塞路，財寶若山，窘弊之餘，人懷貪競，不能督厲士衆以抗我。我以軍臨之，必土崩魚潰。今引軍避之，示敵以弱。我衆氣銳，宜在速追。」傉檀曰：「吾追計決矣，敢諫者斬！」勃勃聞而喜，乃于陽武下陝鑿淩埋車以塞路。傉檀遣善射者射之，中勃勃左臂。勃勃乃勒衆逆擊，敗之，追奔八十餘里，殺萬計，斬其將十餘人，以京觀，號「髑髏台」，還於嶺北。勃勃與姚興將張佛生戰于青石原，敗之，俘斬五千七百人。興遣將齊難率衆萬來伐，勃勃退如河曲。難以去勃勃旣遠，縱兵掠野，勃勃潛軍覆之，俘獲七千餘人，收其戎馬兵杖。難引軍而退，勃勃復追擊于木城，拔之，擒難，俘其將士萬有千，戎[03417]馬萬匹。嶺北夷夏降附者數萬計，勃勃于是拜置守宰以撫之。勃勃率騎萬入高岡，及于五井，掠平涼雜胡七千餘戶以配後軍，進屯依力川。姚興來伐，至城，城姚興載記下、資治通鑑卷一一五「三城」作「貳城」。按：上云勃勃掠平涼雜戶，下云勃勃攻黃石固，魏書地形志下原州長城郡有黃石縣。黃石、平涼並在今甘肅平涼、華亭附近。資治通鑑卷一一五胡注：「貳城，貳縣城也，在杏城西北，平涼東南。」雖不能確指其地，必與今平涼、華亭相近。至三城則魏書地形志下云在東夏州偏城郡廣武，地在今延安東，距戰地甚遠。當是「貳」寫作「二」，又訛作「三」。勃勃候興諸軍未集，率騎擊之。興懼，遣其將姚文宗距戰，勃勃僞退，設伏以待之。興遣其將姚榆生等追之，伏兵夾擊，皆擒之。興將王奚聚羌胡千餘戶于敕奇堡，勃勃進攻之。奚驍悍有膂力，短兵接戰，勃勃之衆多所。于是堰斷其水，堡人窘迫，執奚出降。勃勃謂奚曰：「卿忠臣！朕方與卿共平天下。」奚曰：「若蒙恩，速死惠。」乃與所親數十人自刎而死。勃勃攻興將金洛生于黃石固，彌姐豪地于我羅城，皆拔之，徙七千餘家于城，以其丞相右地代領幽州牧以鎮之。遣其尚金纂率騎一萬攻平涼，姚興來救，纂興所敗，死之。勃勃兄左將軍羅提率步騎一萬攻興將姚廣都于定陽，克之，坑將士四千餘人，以女弱軍賞。拜廣都太常。勃勃攻興將姚壽都于清水城，壽都奔上邽，徙其人萬六千家于城。是歲，齊難、姚廣都[03418]謀叛，皆誅之。姚興將姚詳棄城，南奔蘇。勃勃遣其將平東鹿奕于要擊之，執詳，盡俘其衆。詳至，勃勃數而斬之。其年，勃勃率騎萬攻安定，與姚興將楊佛嵩戰于青石北原，敗之，降其衆四萬五千，獲戎馬萬匹。進攻姚興將党智隆于東鄉，降之，署智隆光祿勳，徙其千餘戶于貳城。姚興鎮北參軍王買德來奔。勃勃謂買德曰：「朕禹之後，世居幽、朔。祖宗重暉，常與、魏敵國。中世不競，受制於人。逮朕不肖，不能紹隆先構，國破家亡，流離漂虜。今將應運而興，復禹之業，卿以何如？」買德曰：「自皇晉失統，神器南移，羣雄嶽峙，人懷問鼎，況陛下奕葉載德，重光朔野，神武超于皇，聖畧邁于魏祖，而不于天啟之機建成業乎！今秦政雖衰，籓鎮猶固，深願蓄力待時，詳而後舉。」勃勃善之，拜軍師中郎將。乃赦其境內，改元鳳翔，以叱干阿利領將作匠，發嶺北夷夏十萬人，于朔方水北、黑水之南營起都城。勃勃自言：「朕方統一天下，君臨萬邦，可以統萬名。」阿利性尤工巧，然殘忍刻暴，乃蒸土[03419]築城，錐入一寸，卽殺作者而並築之。勃勃以忠，故委以營繕之任。造五兵之器，精銳尤甚。旣成呈之，工匠必有死者：射甲不入，卽斬弓人；如其入，便斬鎧匠。造百練剛刀，龍雀環，號曰「夏龍雀」，銘其背曰：「古之利器，吳、楚湛盧。夏龍雀，名冠神都。可以懷遠，可以柔逋。如風靡草，威服九區。」世甚珍之。復鑄銅鼓，飛廉、翁仲、銅駝、龍獸之屬，皆以黃金飾之，列於宮殿之前。凡殺工匠數千，以是器物莫不精麗。于是議討乞伏熾磐。王買德諫曰：「明王之行師，軌物以德，不以暴。且熾磐我之與國，新遭喪，今若伐之，豈所謂乘理而動，上感靈和之義乎！苟恃衆力，因人喪難，匹夫猶恥之，而況萬乘哉！」勃勃曰：「甚善。微卿，朕安聞此言！」其年，下曰：「朕之皇祖，自北遷幽、朔，姓改姒氏，音殊中國，故從母氏劉。而從母之姓，非禮。古人氏族無常，或以因生氏，或以王父之名。朕將以義易之。帝王者，系天，是徽赫實與天連，今改姓曰赫連氏，庶協皇天之意，永享無疆慶。系天之尊，不[03420]可令支庶同之，其非正統，皆以鐵伐氏，庶朕宗族孫剛銳如鐵，皆堪伐人。」立其妻梁氏王后，璝太，封延陽平公，昌太原公，倫酒泉公，定平原公，滿河南公，安中山公。攻姚興將姚逵于杏城，旬，克之，執逵及其將姚用、姚安和、姚利僕、尹敵等，坑戰士萬人。遣其御史中丞烏洛孤盟于沮渠蒙遜曰：「自金晉數終，禍纏九服，趙、魏長蛇之墟，秦、隴豺狼之穴，都神京，鞠茂草，蠢爾羣生，罔知憑賴。上天悔禍，運屬家，封疆密邇，道會義親，宜敦和好，弘康世難。爰自終古，有國有家，非盟誓無以昭神祇之心，非斷金無以定終始之好。然晉、楚之成，吳、蜀之約，咸口血未乾，而尋背之。今我家，契殊曩日，言未發而有篤愛之心，音一交而懷傾蓋之顧，息風塵之警，同克濟之誠，戮力一心，共濟六合。若天下有，則雙振義旗；區域旣清，則並敦魯、衛。夷險相赴，交易有無，爰及孫，永崇斯好。」蒙遜遣其將沮渠平來盟。勃勃聞姚泓將姚嵩與氐王楊盛相持，率騎四萬襲上邽，未至而[03421]嵩盛所殺。勃勃攻上邽，旬克之，殺泓秦州剌史姚平都及將士五千人，周家祿晉書校勘記：姚泓載記作「姚軍都」。按：資治通鑑卷一一七作「平涼太守姚軍都」，官稱不同，必別有所據，而名亦作「軍都」，與姚泓載記合。疑作「軍都」是。毀城而去。進攻隂密，殺興將姚良及將士萬餘人。以其昌使持節、前將軍、雍州刺史，鎮隂密。泓將姚恢棄安定，奔于長安，安定人胡儼、華韜率戶五萬據安定，降于勃勃。以儼侍中，韜尚，留鎮東羊苟兒鎮之，配以鮮卑五千。進攻泓將姚諶於雍城，諶奔長安。勃勃進師次郿城，泓遣其將姚紹來距，勃勃退如安定。胡儼等襲殺苟兒，以城降泓。勃勃引杏城，笑謂羣臣曰：「劉裕伐秦，水陸兼進，且裕有高世之畧，姚泓豈能自固！吾驗以天時人，必當克之。其兄弟內叛，安可以距人！裕旣克長安，利在速返，正可留弟及諸將守關中。待裕發軫，吾取之若拾芥耳，不足復勞吾士馬。」於是秣馬厲兵，休養士卒。尋進據安定，姚泓嶺北鎮戍郡縣悉降，勃勃於是盡有嶺北之地。俄而劉裕滅泓，入于長安，遣使遺勃勃，請通和好，約兄弟。勃勃命其中侍郎皇甫徽文而隂誦之，召裕使前，口授舍人，封以答裕。裕覽[03422]其文而奇之，使者言勃勃容儀瓌偉，英武絕人。裕歎曰：「吾所不如！」旣而勃勃還統萬，裕留義真鎮長安而還。勃勃聞之，悅，謂王買德曰：「朕將進圖長安，卿試言取之方畧。」買德曰：「劉裕滅秦，所謂以亂平亂，未有德政以濟蒼生。關中形勝之地，而以弱才兒守之，非經遠之規。狼狽而返者，欲速成篡耳，無暇有意于中原。陛下以順伐逆，義貫幽顯，百姓以君命望陛下義旗之至，「以君命」三字不可解，疑有訛脫，或三字衍。以日歲矣。青泥、上洛，南師之沖要，宜置遊兵斷其去來之路。然後杜潼關，塞崤、陝，絕其水陸之道。陛下聲檄長安，申布恩澤，輔父老皆壺漿以迎王師矣。義真獨坐空城，逃竄無所，一旬之間必面縛麾下，所謂兵不血刃，不戰而自定。」勃勃善之，以璝都督前鋒諸軍，領撫軍將軍，率騎萬南伐長安，前將軍赫連昌屯兵潼關，以買德撫軍右長史，南斷青泥，勃勃率軍繼發。璝至渭陽，降者屬路。義真遣龍驤將軍沈田率衆逆戰，不利而退，屯劉回堡。田與義真司馬王鎮惡不平，因鎮惡出城，遂殺之。義真[03423]殺田。于是悉召外軍入於城中，閉門距守。關中郡縣悉降。璝夜襲長安，不克。勃勃進據咸陽，長安樵采路絕。劉裕聞之，懼，乃召義真東鎮洛陽，以朱齡石雍州刺史，守長安。義真掠而東，至于灞上，百姓遂逐齡石，而迎勃勃入于長安。璝率衆萬追擊義真，王師敗績，義真單馬而遁。買德獲晉寧朔將軍傅弘之、輔國將軍蒯恩、義真司馬毛修之于青泥，積人頭以京觀。于是勃勃饗將士于長安，舉觴謂王買德曰：「卿往日之言，一周而果效，可謂算無遺策矣。雖宗廟社稷之靈，亦卿謀獻之力。此觴所集，非卿而誰！」于是拜買德都官尚，加冠軍將軍，封河陽侯。赫連昌攻齡石及龍驤將軍王敬于潼關之曹公故壘，克之，執齡石及敬送于長安。羣臣乃勸進，勃勃曰：「朕無撥亂之才，不能弘濟兆庶，自枕戈寢甲，十有年，而四海未同，遺寇尚熾，不知何以謝責當年，垂之來葉！將明揚仄陋，以王位讓之，然後老朔方，琴卒歲。皇帝之號，豈薄德所膺！」羣臣固請，乃許之。于是壇于灞上，僭卽[03424]皇帝位，赦其境內，改元昌武。遣其將叱奴侯提率步騎萬攻晉并州刺史毛德祖于蒲阪，德祖奔于洛陽。以侯提并州刺史，鎮蒲阪。勃勃于長安，徵隱士京兆韋祖思。旣至而恭懼過禮，勃勃怒曰：「吾以國士征汝，柰何以非類處吾！汝昔不拜姚興，何獨拜我？我今未死，汝猶不以我帝王，吾死之後，汝輩弄筆，當置吾何地！」遂殺之。羣臣勸都長安，勃勃曰：「朕豈不知長安累帝舊都，有山河四塞之固！但荊、吳僻遠，勢不能人之患。東魏與我同壤境，去北京裁數百餘里，若都長安，北京恐有不守之憂。朕在統萬，彼終不敢濟河，諸卿適未此耳！」其下咸曰：「非所及。」乃于長安置南臺，以璝領將軍、雍州牧、南臺尚。勃勃還統萬，以宮殿成，於是赦其境內，改元曰真興。刻石都南，頌其功德，曰：夫庸德盛者，必建不刊之業；道積慶隆者，必享無窮之祚。昔在陶唐，數鐘厄運，我皇祖禹以至聖之姿，當經綸之會，鑿龍門面辟伊闕，疏江而決九河，夷一元之窮災，拯六合之沈溺，鴻績侔於天[03425]地，神功邁於造化，故儀降祉，靈葉贊，揖讓受終，光啟有夏。傳世十，曆載四百，賢辟相承，哲王繼軌，徽猷冠于玄古，高範煥乎疇昔。而道無常夷，數或屯險，王桀不綱，網漏殷氏，用使金暉絕于中天，神轡輟于促路。然純曜未渝，慶綿萬祀，龍飛漠南，鳳峙朔北。長轡遠馭，則西罩崐山之外；密網遐張，則東亙滄海之表。爰始逮今，千餘載，雖統迭制于崤、函，五德革運于伊、洛，秦、雍成篡殺之墟，周、豫爭奪之藪，而幽朔謐爾，主有常尊於上；海代晏然，物無異望於下。故能控弦之衆百有餘萬，躍馬長驅，鼓行秦、趙，使中原疲於奔命，諸夏不得高枕，日久矣。是以偏師暫擬，涇陽摧隆周之鋒；赫斯一奮，平陽挫祖之銳。雖霸王繼蹤，猶朝日之升扶桑；英豪接踵，若夕月之登濛汜。自開闢已來，未始聞。非夫卜世與乾坤比長，鴻基與山嶽齊固，孰能本枝于千葉，重光于萬祀，履寒霜而逾榮，蒙重氛而彌耀者哉！於是玄符告征，猷有會，我皇誕命世之期，應天縱之運，仰協時來，俯順時望。龍升北京，則義[03426]風蓋于九區；鳳翔天域，則威聲格於八表。屬奸雄鼎峙之秋，羣凶嶽立之際，昧旦臨朝，日旰忘膳，運籌命將，舉無遺策。親禦六戎，則有征無戰。故僞秦以世之資，喪魂于關、隴；河源望旗而委質，北虜欽風而納款。德音著於柔服，威刑彰於伐叛，文教與武功並宣，俎豆與干戈俱運。五稔之間，道風弘著，暨乎七載而王猷允洽。乃遠惟周文，啟經始之基；近詳山川，究形勝之地，遂營起都城，開建京邑。背名山而面洪流，左河津而右重塞。高隅隱日，崇墉際雲，石郭天池，周綿千里。其獨守之形，險絕之狀，固以遠邁於咸陽，超美於周洛，若乃廣五郊之義，尊七廟之制，崇左社之規，建右稷之禮，禦太一以繕明堂，模帝坐而營路寢，閶闔披霄而山亭，象魏排虛而岳峙，華林靈沼，崇台秘室，通房連閣，馳道苑園，可以隂映萬邦，光覆四海，莫不鬱然並建，森然畢，若紫微之帶皇穹，閬風之跨后土。然宰司鼎臣，羣黎士庶，僉以重威之式，有闕前王。于是延王爾之奇工，命班輸之妙匠，搜文梓于鄧林，采繡石於[03427]恆嶽，九域貢以金銀，八方獻其瓌寶，親運神奇，參制規矩，營離宮於露寢之南，起別殿于永安之北。高構千尋，崇基萬仞。玄棟鏤榥，若騰虹之揚眉；飛簷舒咢，似翔鵬之矯翼。序啟矣，而五時之坐開；四隅陳設，而一禦之位建。溫宮膠葛，涼殿崢嶸，絡以隨珠，綷以金鏡，雖曦望互升于表，而中無晝夜之殊；隂陽迭更於外，而內無寒暑之別。故善目者不能其名，博辯者不能究其稱，斯蓋神明之所規模，非人工之所經制。若乃尋名以求類，蹤狀以效真，據質以究名，形疑妙出，雖如來、須彌之寶塔，帝釋、忉利之神宮，尚未足以喻其麗，方其飾矣。昔周宣考室而詠于詩人，閟宮有侐而頌聲是作。況乃太微肇制，清都啟建，軌一文昌，舊章唯始，咸秩百神，賓享萬國，羣生開其耳目，天下詠其來蘇，亦何得不播之管弦，刊之金石哉！乃樹銘都邑，敷贊碩美，俾皇風振于來葉，聖庸垂乎不朽。其辭曰：於赫靈祚，配乾比靈斯。巍巍禹，堂堂聖功。仁被蒼生，德格玄穹。帝錫玄珪，揖讓受終。哲王繼軌，光闡徽風。道無常夷，數或[03428]不競。金精南邁，天輝北映。靈祉逾昌，世葉彌盛。惟祖惟父，克廣休命。如彼日月，連光接鏡。玄符瑞德，乾運有。誕鐘我後，應圖龍飛。落落神武，恢恢聖姿。名教內敷，羣妖外夷。化光四表，威截九圍。封畿之制，王者常經。乃延輸、爾，肇建帝京。土苞上壤，地跨勝形。庶人來，不日而成。崇台霄峙，秀闕雲亭。千榭連隅，萬閣接屏。晃若晨曦，昭若列星。離宮旣作，別宇雲施。爰構崇明，仰准乾儀。懸薨風閱，飛軒雲垂。溫室嵯峨，層城參差。楹雕虯獸，節鏤龍螭。瑩以寶璞，飾以珍奇。稱因褒著，名由實揚。偉哉皇室，盛矣厥章！義高靈臺，美隆未央。邁軌五，貽則霸王。永世垂節，億載彌光。其秘監胡義周之辭。名其南門曰朝宋門，東門曰招魏門，西門曰服涼門，北門曰平朔門。追尊其高祖訓兒曰元皇帝，吳仕鑑晉書斠注：魏書劉虎傳，虎父誥升爰，一名訓兜，此作「訓兒」，爲「訓兜」之誤。曾祖武曰景皇帝，祖豹曰宣皇帝，父衛辰曰桓皇帝，廟號太祖，母苻氏曰桓文皇后。勃勃性凶暴好殺，無順守之規。常居城上，置弓劍於側，有所嫌忿，便手自殺之，羣臣忤視者毀其目，笑者決其脣，諫者謂之誹謗，先截其舌[03429]而後斬之。夷夏囂然，人無生賴。在位十年而宋受禪，勃勃於義熙三年稱天王，至元熙二年劉裕代晉稱宋，應爲十四年。以宋元嘉年死。昌嗣僞位，尋魏所擒。弟定僭號于平涼，遂魏所滅。自勃勃至定，凡十有六載而亡。太平御覽卷一二七引夏錄：「勃勃初號龍昇元年，歲在丁未，至是歲在辛未，二十五載也。」按：義熙三年丁未至元嘉八年辛未，凡二十五載。此作二十六載誤。
史臣曰：赫連勃勃獯熏醜種類，入居邊宇，屬中壤分崩，緣間肆慝，控弦鳴鏑，據有朔方。遂乃法玄象以開宮，擬神京而建社，竊先王之徽號，中國之禮容，驅駕英賢，窺窬天下。然其器識高爽，風骨魁奇，姚興睹之而醉心，宋祖聞之而動色。豈隂山之韞異氣，不然何以致斯乎！雖雄畧過人，而凶殘未革，飾非距諫，酷害朝臣，部內囂然，忠良捲舌。滅亡之禍，宜在厥身，猶及其嗣，非不幸。
贊曰：淳維遠裔，名王之餘。嘯羣龍漠，乘釁侵漁。爰創宮宇，易彼氈廬。雖弄神器，猶曰凶渠。[03430] [0343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