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回 薛文龍悔娶河東獅 賈迎春誤嫁中山狼
本卷(回)字数:7398

話說金桂聽了將脖項一扭嘴唇一撇畫出一個悍婦來。鼻孔裡哧哧兩聲真真追魂攝魄之筆。拍着掌冷笑道:「菱角花誰聞見香來着若說菱角香了正經那些香花放在那裡可是不通之極!」香菱:「不獨菱角花就連荷葉蓮蓬都是有一股清香的但他那原不是花香可比若靜日靜夜或清早半夜細領略了去那一股香比是花兒都好聞呢就連菱角雞頭葦葉蘆根得了風露那一股清香就令人心神爽快的。」說的出便是慧心人,何況菱卿哉?金桂:「依你說那蘭花桂花到香的不好了?」又陪一個蘭花,一則是自高聲價,二則是誘人犯法。[01858]香菱說到熱鬧頭上忘了忌諱便接口道:「蘭花桂花的香又非別花之香可比一句未完金桂的丫鬟名喚寶蟾忙指着香菱的臉兒說道:「要死要死你怎麼真叫起姑娘的名字來!」香菱猛省了反不好意思忙陪笑賠罪說:「一時說順了嘴奶奶別計較。」金桂笑道:「這有什麼你也太小心了但只是我想這個字到底不妥意思要換一個字不知你服不服?」香菱忙笑道:「奶奶說那裡話此刻連我一身一體俱屬奶奶何得換一名字反問我服不服叫我如何當得起奶奶說那一個字好就用那一個。」金桂笑道:「你雖說的是只怕姑娘多心:『我起的名字反不如你你能來了幾日就駁我的回了。』」香菱笑道:「奶奶有所不知當日買了我來時原是老奶奶使喚的故此姑娘起得名字後來我[01859]自伏侍了爺就與姑娘無涉了如今又有了奶奶益發不與姑娘相干況且姑娘又是極明白的人如何惱得這些呢。」金桂:「旣這樣說,『字竟不如字妥當菱角菱花皆盛於秋豈不比字有來歷些。」香菱:「就依奶奶這樣罷了。」自此後遂改了秋字寶釵亦不在意只因薛蟠天性是得隴望蜀如今得娶了金桂又見金桂的丫鬟寶蟾有三分姿色舉止輕浮可愛便時常要󿀈要水的故意撩逗他寶蟾雖亦解事只是怕着金桂不敢造次且看金桂的眼色金桂亦頗覺察其意想着:「正要擺佈香菱無處尋隙如今他旣看上了寶蟾如今且舍出寶蟾去與他他一定就和香菱疏遠了我且乘他疏遠之時便擺佈了香菱那時寶蟾原是我的人也就好處了。」打定了主意伺機而發這日[01860]薛蟠晚間微醺又命寶蟾到󿀈來吃薛蟠接碗時故意捏他的手寶蟾又喬裝躲閃連忙縮手兩下失誤豁啷一聲󿀈碗落地潑了一身一地的󿀈薛蟠不好意思佯說寶蟾不好生拿着寶蟾:「姑爺不好生接。」金桂冷笑道:「兩個人的腔調兒都夠使了別打量誰是傻子。」薛蟠低頭微笑不語寶蟾紅了臉出去一時安歇之時金桂便故意的攆薛蟠別處去睡,「省得你饞癆餓眼。」薛蟠只是笑金桂:「要作什麼和我說別偷偷摸摸的不中用。」薛蟠聽了仗着酒蓋臉便趁勢跪在被上拉着金桂笑道:「好姐姐你若要把寶蟾賞了我你要怎樣就怎樣你要人腦子也弄來給你。」金桂笑道:「這話好不通你愛誰說明了就收在房裡省得別人看着不雅我可要什麼呢。」薛蟠得了這話喜的[01861]稱謝不盡是夜曲盡丈夫之道「曲盡丈夫之道」,奇聞奇語。奉承金桂次日也不出門只在家中廝奈越發放大了膽至午後金桂故意出去讓個空兒與他二人薛蟠便拉拉扯扯的起來寶蟾心裡也知八九也就半推半就正要入港誰知金桂是有心等候的料必在難分之際便叫丫頭小舍兒過來原來這小丫頭也是金桂從小兒在家使喚的因他自幼父母雙亡無人看管便大家叫他作小舍兒專作些粗笨的生活鋪敍小舍兒首尾,忙中又點「薄命」二字,與癡丫頭遙遙作對。金桂如今有意獨喚他來吩咐道:「你去告訴秋菱到我屋裡將手帕取來不必說我說的。」金桂壞極!所以獨使小舍󿀁此。小舍兒聽了一逕尋着香菱:「姑娘奶奶的手帕子忘記在屋裡了你去取來送上去豈不好?」香菱正因金桂近日每每的折挫他不知何意百般竭力挽回不暇總󿀁癡心人一哭。聽了這話忙往房裡來取不防正遇[01862]見他二人推就之際一頭撞了進去自己到羞的耳面飛紅忙轉身回避不迭薛蟠自󿀁是過了明路的除了金桂無人可怕所以連門也不掩今見香菱撞來故也略有些慚愧還不十分在意無奈寶蟾素日最是說嘴要強的今遇見了香菱便恨無地縫兒可入忙推開薛蟠一逕跑了口內還恨怨不迭說他強姦力逼等語薛蟠好容易圈哄的要上手却被香菱打散不免一腔興頭變作了一腔惡怒都在香菱身上不容分說趕出來啐了兩口罵道:「死娼婦你這會子作什麼來撞屍遊魂!」香菱料事不好三步兩步早已跑了薛蟠再來找寶蟾已無蹤跡了於是恨的只罵香菱至晚飯後已吃得醺醺然洗澡時不防水略熱了些燙了脚便說香菱有意害他赤條精光趕着香菱踢打了兩下[01863]香菱雖未受過這氣苦旣到此時也說不得了只好自悲自怨各自走開彼時金桂已暗和寶蟾說明今夜令薛蟠寶蟾香菱房中去成親香菱過來陪自己先睡先是香菱不肯金桂說他嫌髒了再必是圖安逸怕夜裡勞動伏侍又罵說:「你那沒見世面的主子見一個愛一個把我的人霸佔了去又不叫你來到底是什麼主意想必是逼我死罷了。」薛蟠聽了這話又怕鬧黃了寶蟾之事忙又趕來罵香菱:「不識抬舉再不去便要打了!」香菱無奈只得抱了鋪蓋來金桂命他在地下鋪睡香菱無奈只得依命剛睡下便叫到󿀈一時又叫捶腿如是一夜七八次總不使其安逸穩臥片時薛蟠得了寶蟾如獲珍寶一概都置之不顧恨的金桂暗暗的發恨道:「且叫你樂這幾天等我慢慢的擺[01864]佈了來那時可別怨我!」一面隱忍一面設計擺佈香菱半月光景忽又裝起病來只說心疼難忍四肢不能轉動半月工夫,諸計安矣。請醫療治不效衆人都說是香菱氣的鬧了兩日忽又從金桂的枕頭內抖出紙人來上面寫着金桂的年庚八字有五根針釘在心窩並四肢骨節等處於是衆人反亂起來當作新聞先報與薛姨媽薛姨媽先忙手忙脚的薛蟠自然更亂起來立刻要拷打衆人金桂笑道:「何必冤枉衆人大約是寶蟾的鎮魘法兒。」惡極!壞極!薛蟠:「他這些時並沒多空兒在你房裡何苦賴好人。」正要老兄此句。金桂冷笑道:「除了他還有誰莫不是我自己不成雖有別人誰可敢進我的房呢。」薛蟠:「香菱如今是天天跟着你他自然知道先拷問他就知道了。」金桂冷笑道:「拷問誰誰肯認[01865]依我說竟裝個不知道大家丟開手罷了橫豎治死我也沒什麼要緊樂得再娶好的若據良心上說左不過你三個多嫌我一個。」說着一面痛哭起來薛蟠更被這一席話激怒順手抓起一根門閂來與前要打死寶玉遙遙一對。一逕搶步找着香菱不容分說便劈頭劈面打起來一口咬定是香菱所施香菱叫屈薛姨媽跑來禁喝說:「不問明白你就打起人來了這丫頭伏侍了你這幾年那一點不周到不盡心他豈肯如今作這沒良心的事你且問個清渾皂白再動粗鹵。」金桂聽見他婆婆如此說着薛蟠耳軟心活便益發嚎啕大哭起來一面又哭喊說:「這半個多月把我的寶蟾霸佔了去不容他進我的房唯有秋菱跟着我睡我要拷問寶蟾你又護到頭裡你這會子又賭氣打他去治死我再揀富貴的標緻的娶來就是了何苦作出這些把戲來!」薛蟠聽了[01866]這些話越發着了急薛姨媽聽見金桂句句挾制着兒子百般惡賴的樣子十分可恨無奈兒子偏不硬氣已是被他挾制軟慣了如今又勾搭上丫頭被他說霸佔了去他自己反要占溫柔讓夫之禮這魘魔法究竟不知誰作的實是俗語說的清官難斷家務事」,此事正是公婆難斷床幃事了因此無法只得賭氣喝罵薛蟠:「不爭氣的孽障騷狗也比你體面些誰知你三不知的把陪房丫頭也摸索上了叫老婆說嘴霸佔了丫頭什麼臉出去見人也不知誰使的法子也不問青紅皂白好歹就打人我知道你是個得新棄舊的東西白辜負了我當日的心他旣不好你也不許打我立卽叫人牙子來賣了他你就心淨了。」說着香菱收拾了東西跟我來」,一面叫[01867]快叫個人牙子來多少賣幾兩銀子拔去肉中刺眼中釘大家過太平日子。」薛蟠見母親動了氣早也低下頭了金桂聽了這話便隔着窗子往外哭道:「你老人家只管賣人不必說着一個扯着一個的我們狠是那吃醋拈酸容不下人的不成怎麼拔出肉中刺眼中釘』?是誰的釘誰的刺但凡多嫌着他也不肯把我的丫頭也收在房裡了。」薛姨媽聽說氣的身戰氣咽道:「這是誰家的規矩婆婆這裡說話媳婦隔着窗子拌嘴虧你是舊家人家的女兒滿嘴裡大呼小喊說的是些什麼!」薛蟠急的跺脚說:「罷喲罷喲看人聽見笑話。」金桂意謂一不作二不休越發發潑喊起來了:「我不怕人笑話你的小老婆治我害我我到怕人笑話了再不然留下他就賣了我誰還不知道你薛家有錢行動拿錢墊人[01868]又有好親戚挾制着別人你不趁早施󿀁還等什麼嫌我不好誰叫你們瞎了眼三求四告的跑了我們家作什麼去了這會子人也來了金的銀的也賠了略有個眼睛鼻子的也霸佔去了該擠發我了!」一面哭喊一面滾揉自己拍打薛蟠急的說又不好勸又不好打又不好央告又不好只是出入唉聲嘆氣抱怨說運氣不好果然不差。當下薛姨媽早被薛寶釵勸進去了只命人來賣香菱寶釵笑道:「咱們家從來只知買人並不知賣人之說媽可是氣的糊塗了倘或叫人聽見豈不笑話哥哥嫂子嫌他不好留下我使喚我正也沒人使呢。」薛姨媽:「留着他還是淘氣不如打發了他到乾淨。」寶釵笑道:「他跟着我也是一樣橫豎不叫他到前頭去從此斷絕了他那裡也如賣了一般。」香菱早已[01869]跑到薛姨媽跟前痛哭哀求只不願出去情願跟着姑薛姨媽也只得罷了自此以後香菱果跟隨寶釵去了把前面路徑竟一心斷絕雖然如此終不免對月󿀄悲挑燈自嘆本來怯弱雖在薛蟠房中幾年皆由血分中有病是以並無胎孕今復加以氣怒󿀄感內外折挫不堪竟釀成乾血之症日漸羸瘦作燒飲食懶進請醫診視服藥亦不效驗那時金桂又吵鬧了數次氣的薛姨媽母女惟暗自垂淚怨命而已薛蟠雖曾仗着酒膽挺撞過兩三次持棍欲打金桂便遞與他身子隨意叫打這裡持刀欲殺時便伸與他脖項薛蟠也實不能下手只得亂鬧了一陣罷了如今習慣成自然反使金桂越發長了威風薛蟠越發軟了氣骨雖是香菱猶在却亦如不在的一般雖不能十分暢快[01870]不覺的礙眼了且姑置不究如今又漸次尋趁寶蟾寶蟾却不比香菱的情性最是個烈火乾柴旣和薛蟠情投意合便把金桂忘在腦後近見金桂又作踐他他便不肯服低容讓半點先是一衝一撞的拌嘴後來金桂氣急了甚至於罵再至於打他雖不敢還言還手便大撒潑性拾頭打滾尋死覓活晝則刀剪夜則繩索無所不鬧薛蟠此時一身難以兩顧惟徘徊觀望於二者之間十分鬧的無法便出門躲在外廂金桂不發作性氣有時歡喜便糾聚人來鬬紙牌擲骰子作樂又生平最喜啃骨頭每日務要殺雞鴨將肉賞人吃只單以油炸焦骨頭下酒吃的不奈煩或動了氣便肆行海罵:「有別的忘八粉頭樂的我󿀁什麼不樂!」家母女總不去理他薛蟠亦無別法惟日夜悔恨不該娶這攪家星罷了都是一時沒了主意補足本題。於是[01871]寧榮二宅之人上上下下無有不知無有不嘆者此時寶玉已過了百日出門行走亦曾過來見過金桂,「舉止形容也不怪厲一般是鮮花嫩柳與衆姊妹不差上下的人焉得這等樣情性可󿀁奇之至極」。別󿀂中形容妒婦,必曰「黃髮黧面」,豈不可笑。因此心下納悶這日與王夫人請安去又正遇見迎春奶娘來家請安說起孫紹祖甚屬不端,「姑娘惟有背地裡淌眼抹淚的只要接了來家散誕兩日」。王夫人因說:「我正要這兩日接他去只因七事八事的都不遂心草蛇灰線,後文方不見突然。所以就忘了前兒寶玉去了回來也曾說過的補明。明日是個好日子就接去正說着賈母打發人來找寶玉:「明兒一早往天齊廟還願。」寶玉如今巴不得各處去逛逛聽見如此喜的一夜不曾合眼盼明不明的次日一早梳洗穿戴已畢[01872]隨了兩三個老嬤嬤坐車出西城門外天齊廟來燒香還願這廟裡已是昨日預󿀅停妥的寶玉天生性怯不敢近猙獰神鬼之像天齊廟本係前朝所修極其宏壯如今年深歲久又極其荒涼裡面泥胎塑像皆極其兇惡是以忙忙的焚過紙馬錢糧便退至道院歇息一時吃過飯衆嬤嬤和李貴等人圍隨寶玉到處散誕頑耍了一回寶玉困倦復回至靜室安歇衆嬤嬤生恐他睡着了便請當家的老道士來陪他說話兒這老道士專意在江湖上賣藥弄些海上方治人射利這廟外現掛着招牌丸散膏丹色色俱󿀅亦長在寧榮兩宅走動熟慣都與他起了個渾號喚他作王一貼」,言他的膏藥靈驗只一貼百病皆除之意當下王一貼進來寶玉正歪在炕上想睡李貴等正說哥兒別睡着了」,廝混着看見王一貼進來都笑道[01873]來的好來的好師父你極會說古記的說一個與我們小爺聽聽。」王一貼笑道:「正是呢哥兒別睡仔細肚裡麵筋作怪。」說着滿屋裡人都笑了王一貼又與張道士遙遙一對,特犯不犯。寶玉也笑着起身整衣王一貼喝命徒弟們快泡好釅󿀈來茗煙:「我們爺不吃你的󿀈連這屋裡坐着還嫌膏藥氣息呢。」王一貼笑道:「沒當家花花的膏藥從不拿進這屋裡來的知道哥兒今日必來頭三五天就拿香薰了又薰的。」寶玉:「可是呢天天只聽見你的膏藥好到底治什麼病?」王一貼:「哥兒若問我的膏藥說來話長其中細理一言難盡共藥一百二十味君臣相際賓客得宜溫涼兼用貴賤殊方內則調元補氣開胃口養榮衛寧神安志去寒去暑化食化痰外則和血脈舒筋絡出死肌生新肉去風散毒其效如[01874]貼過的便知。」寶玉:「我不信一張膏藥就治這些病我且問你到有一種病可也貼的好麼?」王一貼:「百病千災無不立效若不見效哥兒只管揪着鬍子打我這老臉拆我這廟何如只說出病源來。」寶玉笑道:「你猜若你猜的着便貼的好了。」王一貼聽了尋思一會笑道:「這到難猜只怕膏藥有些不靈了。」寶玉李貴:「你們且出去散散這屋裡人多越發蒸臭了。」李貴等聽說且都出去自便只留下茗煙一人茗煙手內點着一枝夢甜香與前文一照。寶玉命他坐在身旁却倚在他身上王一貼心有所動四字好。萬端生於心,心邪則意在於財。便笑嘻嘻走近前來悄悄的說道:「我可猜着了想是哥兒如今有了房中的事情要滋助的藥可是不是?」話猶未完茗煙先喝道:「該死打嘴!」寶玉猶未解[01875]「未解」妙!若解則不成文矣。忙問:「他說什麼?」茗煙:「信他胡說。」唬的王一貼不敢再問只說:「哥兒明說了罷。」寶玉:「我問你可有貼女人的妒病方子沒有?」王一貼聽說拍手笑道:「這可罷了不但說沒有方子就是聽也沒有聽見過。」寶玉笑道:「這樣還算不得什麼。」王一貼又忙道:「這貼妒的膏藥到沒經過到有一種湯藥或者可醫只是慢些兒不能立竿見影的效驗。」寶玉:「什麼湯藥怎麼吃法?」王一貼:「這叫做療妒湯』:用極好的秋梨一個二錢冰糖一錢陳皮水三碗梨熟󿀁度每日清早吃這麼一個梨吃來吃去就好了。」寶玉:「這也不值什麼只怕未必見效。」王一貼:「一劑不效吃十劑今日不效明日再吃今年不效吃到明年橫豎這三味藥都是潤肺開胃不󿀄人的甜絲絲的又止咳嗽又好吃吃過一百歲人橫豎是要死的死了還妒什麼那時就見效了。」此科諢一收,方󿀁奇趣之至。說着[01876]寶玉茗煙都大笑不止油嘴的牛頭」。王一貼笑道:「不過是閒着解午盹罷了有什麼關係說笑了你們就值錢實告你們說連膏藥也是假的我有真藥我還吃了作神仙呢有真的跑到這裡來混?」寓意深遠,在此數語。正說着吉時已到寶玉出去焚化錢糧散福功課完畢方進城回家那時迎春已來家好半日家的婆娘媳婦等人已待過晚飯打發回家去了迎春方哭哭啼啼的在王夫人房中訴委曲孫紹祖一味好色好賭酗酒家中所有的媳婦丫頭將及淫遍略勸過兩三次便罵我是醋汁子老婆擰出來的』。奇文奇罵。󿀁迎春一哭。◇恨薛蟠何等剛霸,偏不能以此語及金桂,使人忿忿。此󿀂中全是不平,又全是意外之料。又說老爺曾收着他五千銀子不該使了他的如今他來要了兩三次不得他便指着我的臉說道:『你別和我充夫人娘子[01877]老子使了我五千銀子把你准折賣給我的好不好打一頓攆在下房裡睡去當日有你爺爺在時希圖上我們的富貴趕着相與的論理我和你父親是一輩如今強壓我的頭賣了一輩又不該作了這門親到沒的叫人看着趕勢利似的。』」不通,可笑。遁辭如聞。一行說一行哭的嗚嗚咽咽王夫人並衆姊妹無不落淚王夫人只得用言語解勸說:「已是遇見了這不曉事的人可怎麼樣呢想當日你叔叔也曾勸過大老爺不叫作這門親的大老爺執意不聽一心情願到底作不好了我的兒這也是你的命。」迎春哭道:「我不信我的命就這麼不好從小兒沒了娘幸而過嬸子這邊過了幾年心淨日子如今偏又是這麼個結果!」王夫人一面解勸一面問他隨意要在那裡安歇迎春:「乍乍的離了姊妹們只是眠思夢[01878]二則還記掛着我的屋子還得在園裡舊房子裡住得三五天死也甘心了不知下次還可能得住不得住了呢!」王夫人忙勸道:「快休亂說不過年輕的夫妻們閒牙鬬齒亦是萬萬人之常事何必說這喪話。」仍命人忙忙的收拾紫菱洲房屋命姊妹們陪伴着解釋又吩咐寶玉:「不許在老太太跟前走漏一些風聲倘或老太太知道了這些事都是你說的。」寶玉唯唯的聽命迎春是夕仍在舊館安歇衆姊妹等更加親熱異常一連住了三日纔往邢夫人那邊去先辭過賈母王夫人然後與衆姊妹分別更皆悲󿀄不舍還是王夫人薛姨媽等安慰勸釋方止住了過那邊去之文皆從寶玉眼中寫出。前「悔娶河東獅」是實寫,「誤嫁中山狼」出迎春口中可󿀁虛寫,以虛虛實實變幻體格,各盡其法。又在邢夫人處住了兩日就有孫紹祖的人來接去迎春[01879]雖不願去無奈懼孫紹祖之惡只得勉強忍情作辭了邢夫人本不在意也不問其夫妻和睦家務煩難只面情塞責而已終不知端的且聽下回分解[01880]

七千四百四十六

第八十回終